第75章 竹苓
门诊量锐减.十点不到,结束坐诊的姜白芷握着导盲棍漫无目的地在医院游走。门诊部,天台,住院部,最后在综合大楼4层右侧的大会议室门口停下脚步。
路上她走得慢,磕磕绊绊,加上询问身边的人,11点半才摸着座位扶手慢吞吞坐下来。
2排6号,三年前,入职的第一天,地就站在这个位置宣誓。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往事历历在目,誓词言犹在耳。
相反,随之而来的质疑却直翟戳肋骨,疼得姜白芷满脸水痕。
盲人当什么医生?自己都是病人。
治坏了怎么办?谁负责?
......
她其实极少流泪,自小就养成坚强的性子。懂事以后,只在吴柳亡故以及戚半夏重病、离世的时候崩溃。
但是此时此刻,某个念头几乎占据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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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和表姐促膝长谈,她说,如果有一天,熬不下去,又不想再麻烦别人,就回老家生活吧。开个中医铺子,姐妹们互相帮衬。
她回答,半夏不是别人。
当晚,姜白芷一口否决,因为她了解戚半夏,假如知道自己躲起来,对方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况且,亲身承受死别的锥心蚀骨,她舍不得再让两人一起经历生离。然而月中戚半夏生病发生的小插曲,还有今天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个职业,令她不得不重新思忖。
姜白芷恹恹地倚着椅背,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淌下,她在心底喃喃自问:究竟怎样的选择才对你最好?
她早已不是幼稚的年纪,一声不吭远走他乡,绝不可能。父亲,半夏,以及半夏扛起的嘉盛都必须纳入考虑。所以失明的一个月里,不管再难,依旧坚持着走下去。现在仔细想来,如若安排好父亲和嘉盛呢?在工作上,请求祖阳堂哥和荷姐多照应半夏。
至于她们之间,五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能不能放下执念?
她无法回答,也回答不了。反而右手不自觉地伸进衣兜,终于留意到里面喋喋不休振动的手机。
保姆车上,戚半夏第六次拨出姜白芷的号码,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阿芷只是没听见,或者医院有急事,人却像被一刀一刀凌迟一般,疼得摧心剖肝。支开司机和另外一个正给她额头止血消毒的助理,咬着牙,泪水蓄积眼眶,在姜白芷接通的第一秒,从两颊滚落。
阿芷,你在哪?戚半夏胸腔迅速地起伏,她听见,话筒那端的呼吸声随着这句话,忽然变得沉重而又急促。
她开始设身处地思考当初自己推开姜白芷,对方的心境,近乎乞求的哭腔道:阿芷,让我当你的眼睛,好不好?
那边依然默不出声,戚半夏难受得喘不过气,压抑的情绪一点一点释放,正话反说地抱怨:姜白芷,这世,是你先开始的。
她又说起那些年和对方执手的岁月。到最后,似乎用尽仅剩的一丝力气,像在质问,更像是绝望道:阿芷,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窗外大雨滂沱,戚半夏怔怔地望着玻璃上凝聚成河的水线,半分钟前,她收到陶桃发来的短讯:姜医生10点就离开医院。手机渐渐滑落身侧,不知道是不是幻听,话筒突然传出哽咽的嗓音,仿佛寻到靠岸港湾的水手,倾吐最能让彼此产生安全感的话语:半夏,接我回家,好吗?
她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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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前,戚半夏遣走做饭的阿姨,接近3点亲自下厨。还算宽敞的厨房,姜自芷安静地坐在她身后的木凳上,好似方才遭受浩大的劫难,两相无言,暗自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