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蜀椒(1 / 1)

半夏已至[重生] 漠溪mx 2659 汉字|1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4章 蜀椒

姜白芷主要的活动场所从三楼书房换到一楼客厅。戚半夏专门为她开辟一亩三分地,书桌一张,DotBook一台,盛放常用中药的小抽屉39个。姜白芷当天想看什么书,戚半夏提前帮她下载,可以听读和触摸,并且能够随时暂停。

赵若若偶尔会和陶桃一起上门,陪着姜白芷闲聊医院发生的趣事;或者打乱二十几种药材,她依靠嗅觉重新归位。赵若若总是惊叹姜白芷辨别的精准和速度,自己蒙着眼睛,规定时间内最多认出十种。

日子仿佛她期望的那般,安安稳稳地从指缝间溜过。姜白芷虽然依旧沉默少言,但好歹不再过于排斥她的盛情。只是变得愈发被动,牵手,拥抱和亲吻,这些爱人之间最为普通的亲密,都是戚半夏主动,而她就像完成任务般承受。

戚半夏看在眼里,心尖揪着疼,却不想强迫对方。有些事情,说出口,可能难受的就是两人。

她不愿。

清明,姜白芷和戚半夏回燕北老家扫墓祭祀。4月7日,旧历3月15,返回燕阳的路上, 收到陶桃的消息,城隍庙仍然空无一人,戚半夏心力交瘁,加上水土不服,坚持了几日,终究还是病倒。

上呼吸道感染,扁桃体发炎,深夜39deg;高烧,浑身发凉,咳嗽难忍,自然瞒不住姜白芷。姜白芷颤抖着手接过体温计,再给她把脉,确定病症,站起身摸着导盲棍就要往外走。

戚半夏双手撑着床畔坐起来,哑着嗓子急切问:阿芷,你去哪?

先吃退烧药。她转身,急不可待抬脚,右腿磕在床柱子上,不管不顾继续走。戚半夏不放心,掀开被子下床,整个人就像踩在云朵上,步子虚虚浮浮。

门外走廊的墙面,根据姜白芷的身高,安装着凹凸不平的提示。圆点右转,三角形上楼,方块下楼,然而此时,手握导盲棍的人心急如焚,磕磕碰碰前行,下楼迈步的瞬间因为平时喜欢跟脚的白胖干扰,身子猛地前倾,幸好戚半夏及时伸手拉住她。

别急。戚半夏担心,所以没有披衣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冷得咬着唇闷咳了两声。

姜白芷抬手往她的方向探,触到身上的薄料和手臂光滑的肌肤,秀眉霎时蹙紧。戚半夏反捏住她的手,商量道:没关系,等我回屋套件衣服,再一起下楼?

姜白芷没吭声,茫然地点了头。她听着戚半夏的脚步声渐远,心底升起浓浓的悲哀与绝望。人都有年老病弱的时候,这仅仅只是小病,万一以后对方急需救治,单凭自己这个瞎子,能做什么?

走廊里,头顶是昏暗的灯光,长袖下,姜白芷空闲的左手紧握成拳,指尖惨白。

她遍遍地问自己。

答案是什么都做不了,连最基本的,打120急救电话都比别人慢许多

戚半夏穿好外套立在门外,还没接近,就敏锐地捕捉到姜白芷的情绪。她压制着声音轻咳,不疾不徐走到姜白芷身边,见她已经收敛方才萧索的神态,更是心疼。下一秒,伸手将对方握成拳头的左手一点一点打开,动作轻柔地包裹,一字一句开口道:只要阿芷牵着,我就不会冷。

姜白芷怔愣了一下,喉咙涩得发紧。

阿芷。听着戚半夏的轻轻呼唤,她颤了颤唇,终于低声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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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调理,戚半夏差不多痊愈。22日收到好消息,逢1、3、4的上午是姜白芷坐诊时间,治未病中心02号门诊室,配备一名实习医生协助她。

当天下午,戚半夏和她商量,把白胖寄养在戚家,毕竟猫爱跟脚的习惯,让人很难安心。姜白芷强忍着不舍,同意了。

23日,星期四,已经许久没有早起的姜白芷7点不到便精心穿扮等待出门。司机开车,陪同的威半夏,觑着她不自觉上扬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跟着弯起了唇。

她的阿芷,一定能慢慢找回自信。

7点36分到达门诊部,治未病中心在一楼,此时医院门口已经开始排队测体温,姜白芷从后门进入。

又穿上那件神圣的白大褂,换衣间里,虽然看不见,但她站在穿衣镜前,双手摸索着,细致地整理衣领和袖口,再扣上扣子。

热泪盈眶。

姜主任,我是实习医生刘颖。实习医生拉回她的思绪,7点51分,两人朝门诊室走去。诊室外已经站着三三两两的病人,翻看手机或者盯着医生介绍栏。

我看她上过电视,好像是肿瘤科,怎么又到治未病科?

管她什么科,能治好病就行。

是她吗?医生怎么会是盲人?几个人交头接耳,姜白芷从他们身前路过,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门诊室里,刘颖打开电脑,查看今天的门诊量,提醒她:姜主任,一共12个。

姜白芷重复道:12?据她了解,治未病中心上午的门诊量大概45个左右。

刘颖知道原因,找个借口敷衍:嗯,可能周四,大家都忙着工作。

姜白芷似乎反应过来,扯动嘴角露出一点笑:叫号吧。

第一位患者35岁,常年受失眠困扰,每天最多睡3个小时。她进门就坐到刘颖旁边,把排号单递上前。

医生在那,我负责记录。

女患者问:她个瞎子,能看病?

刘颖解释道:姜主任博士学历,经验丰富。

女患者半信半疑坐过去,试探性地伸出手,姜白芷摸到她的手腕,切脉,询问病证,最后埋下头专心写药方。

娟秀的字迹,只有极个别字间距稍微不同。女患者拿在手上,浏览两遍,还是不放心,又将处方单拿给刘颖掌掌眼,语气还算委婉:医生,你帮我看看主任写错字没有。

刘颖检查遍,递回去,说:没问题。患者这才收好处方单,出门缴费领药。

姜白芷心如明镜,不断告诫自己尽量甭往心里去,既然选择站出来继续工作,就应该承受他人的质疑。

第二位患者约莫34岁,工作10年的他晚上睡觉经常起夜,造成第二天精神状态极差。他在门外听说医生是盲人,掩上门就直接对着刘颖道:你也是医生吧?能看病?

嗯。

男患者不藏着掖着:我不放心瞎子,就你给我瞧。

刘颖看向姜自芷,面露为难道:姜主任,这

没关系,我协助你吧。姜自芷咽下苦涩,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控制不住发颤。

好难,每一步都举步维艰;好累,快坚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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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农历四月初一,姜白芷下车后,回家的途中,戚半夏突然让司机调换方向。陶桃告诉她,城隍庙应该还在检修,女人充耳不闻。

上午约莫十点,小车在城隍庙附近停稳,戚半夏一个人下车前往。明初修葺的城隍庙,外表看着陈旧破败,暗青色的大门倏而推开,门口却没有人,她在进门之前发微信嘱咐陶桃:如果我11点没出来,你们先去医院接姜医生。

随后,她捭了捭身上的雨滴,伞放在脚边,踏入门槛。大雨如注,四周除却雨声,出奇的静谧,环境再次与梦中重合,戚半夏踩进大殿,神像前寥落的香火缭绕,她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

城隍爷,信女不知执意如此有没有意义,也不知梦里出现的记忆是否真实,只求一个明白,只求心中念着的那个人安然无恙。

她一次又一次叩拜,没有停歇,额头由白变红,隐隐作痛,鲜血顺着眉心往下淌,模糊在纤长的睫毛上,天旋地转的感觉。不知过去多久,眼前忽然明灭变幻,场景依然,身前的蒲团却跪着姜白芷的虚影。

戚半夏阳寿已尽,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您刚才所说,我愿意命换命,还有,重生的她,必须身体康健。

穿白色长衫的男子笑道:竟然加条件。

姜白芷不卑不亢:横竖都到这斯境地,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失去光明呢?你抽到秋水篇,她重生,你就等同于坠入深渊,永远置身黑暗。不会后悔?

她看见,姜白芷眸底的微光闪着坚毅,坚持道:不悔。

永远戚半夏蓦地从幻影中清醒,瘫软在地的她声嘶力竭,口中喃喃自语:不行,不可能。半晌,她像疯魔一般,跪坐起来,不断叩首祈求,有没有其他法子,或者停止交换,她不要重来一世,不要姜白芷遭受一生磨难。

然而,不管她怎样嘶吼,周遭没有一点回应。崩溃间,戚半夏的余光落在蒲团边一个泛黄的信封上,她心跳得很快,哆嗦着指尖,一点点拆开信件,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只有八个字: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重生是因?失明是果?

如果说,来之前仍抱有一丝希望,而今,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结果显而易见她的阿芷,再也不能亲眼瞧见太阳升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里紧攥的信纸慢慢变得褶皱,戚半夏痛哭出声,泪水模糊她的视线。

良久,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跨出城隍庙的大门,却在听到陶桃打来电话,说出的第一句,向前瘫了下去。

半夏姐,姜医生不接电话,门诊室也找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