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堂下一片肃然,静的一根针落在地下似乎都能听得到。洪钟瞧见倪谦等人面如土色,不禁微微一笑,他存心戏弄,并不着急取土,先端起杯来啜了口茶,又慢悠悠放下,这才伸出双手,从两只金匣中各取出一捧土来,拘在手中细细打量。
戴义、倪谦等人紧紧盯着他面容,神色惶恐之极。可是过了半晌,只见洪尚书眼睛越瞪越大,他的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那丝笑容凝结在脸上,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惊讶神情。
洪尚书怔了半晌才语不成声地道:“这金井土壤这这”成国公忽地伸出只手拢在耳朵上,大声吼道:“洪尚书,这土样验的怎么样了哇”
洪钟手臂一抖,那黄土顺着张开的指缝洒在桌上,他双腿一软,已一屁股坐回椅上。左都御使和大理寺卿品秩比他低,本来都等着他来宣布,这时见他象掉了魂儿似的坐在椅上状若痴呆,左都御使只好清咳一声道:“回成国公爷,这金井土样并无异”。
他刚说到这儿,洪钟突然回过神儿似的直愣愣站了起来,抓起惊堂木“啪”地一声,把左都御使吓得一哆嗦,那后半截话顿时又咽了回去,只见洪钟挥手一指陆什长,怒不可遏地道:“大胆陆恩橹,你不是说金井渗水是你亲眼所见么你可知构陷朝廷命官,那是何等大罪”
他急猝之下急急挥手,袍袖竟将那茶盏卷了出去跌在地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那位可怜的陆什长,自从方才洪尚书对四名犯官说话时,就感到一阵阵恶心,眼前景物已飘来飘去,好象喝醉了酒一般。这时听了洪尚书一声大吼,他心中一急,只想大声辩白,可是血气一上涌,头脑轰地一下顿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踉跄两步竟一跤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经这一摔,他的头脑彻底迷糊了,脸颊蹭在地上被茶杯的碎片划破,鲜血流了满颊,他也不觉疼痛,嘴唇一挨到青砖上茶水,他竟兴奋异常地爬了起来,两只手徒劳地拘着砖上水痕,兴高彩烈地道:“大人,我没有说谎,我没有说谎,你看,你看,好多水,到处都是哈哈哈我要升官啦,我要发财啦,李大人,我找到水啦,找到证据啦,皇上呢你不是说皇上要升我的官吗”
洪钟见状咚地一下又栽回椅上:这下全完了,他早不疯晚不疯,偏偏这个时候吓疯了,谁肯信他是现在才疯的堂堂刑部尚书,听信一个疯子谣言,将四名朝廷重臣屈打成招,这这
陆什长疯疯颠颠地抱住戴义,把他当成了站在一边的李杰,只是不住地讨官要钱,他脑中忽又幻想升官发财后,娶上几房象方才那几个美人儿般的老婆,他一把抱住这老太监,连亲带啃地傻笑道:“小娘子,不要跟着杨凌啦,他被皇上砍了头啦,皇上升了我的官,你就做我的媳妇儿吧”。
戴义被他啃了一脸口水,忍不住将他狠狠摔开,直起腰来望着李杰哈哈大笑,状极得意,他虽不知是谁做了什么手脚,却已知道这验土的险关已经安然渡过,昔曰在司礼监时那跋扈嚣张的气势顿时又回到了身上。
李杰满脸汗水,面色如土地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陆什长被戴义推开,犹自嘟囔道:“小娘子好生粗鲁,你不信皇上升我的官么皇上皇上,你告诉小娘子,是不是升了我做大官,嘻嘻嘻”。
正德皇上在后边早气得七窃生烟了:好一帮臣子,居然把一个疯子的话当真,害我要屠戳忠臣、迁移帝陵、搅得朝臣反对、百姓不安,这些昏庸罪名全编排在了朕的身上了”。
正德皇帝火冒三丈,他蹭地跳下椅子刚刚抢出两步,就见那位钦天监监正还跪在面前,正德不禁怒道:“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有甚么要紧事奏来”
莫道维绞尽脑汁想出一句绝妙的卦词,和那句给人算命的桃源三结义,孤独一枝差不多,他的八字批语是:“雷击宫廷,应在泰陵”。这时案情明了,莫神棍随机应变,立马奏道:“启禀皇上,臣夜窥天象,推演出十六字揭批:雷击宫廷、应在泰陵、无端停工、遽生天象”
正德皇上听了脸色铁青,他咬着牙格格一笑,飞也似的直奔前堂去了,一众官员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正德皇帝铁青着脸登上大堂,理也不理慌忙扑下来跪倒相迎的三位主审官,他抢上主位,抓起惊堂木一通乱拍,口中厉声吼道:“把他押下去,把他扶起来,把他们带上来,你给我滚下去”
下边一众大臣也不知道皇上口不择言说的都是谁跟谁,大堂上顿时乱作一团。
------------
0105章 正德断案
0105章正德断案
正德皇帝一通瞎指挥,有的忙着磕头见礼,有的人想讨好皇上,可是又分不清皇上是要把谁拉下去,把谁带上来,正乱作一团时,严嵩看见机不可失,猛地站出来大吼一声:“统统肃静”
这一声吼倒比正德拍得“啪啪”直响的惊堂木管用,狼奔兔走的人群立刻刷地定在那里,只有疯疯颠颠的陆恩橹犹自抱住一位刑部检校嘻嘻哈哈高喊着升官发财。
杨凌方才一直没来得及细看这几位钦差大人,这时瞧见严嵩那瘦瘦高高的个头儿,忽地想起他来,再联想起帝陵验土安然无恙的蹊跷事,杨凌心中不禁惊疑不定。
正德皇帝看了严嵩一眼,赞道:“你很好。来人,给杨凌四位爱卿看座。四位爱卿,如今真相大白,四位爱卿官复原职,俟后就回府养伤,然后仍要担负督造帝陵之责,至于诬高陷害者”。
正德一指仍在嘻笑胡言的陆什长,冷冷地道:“把这个疯子给我拉下去,把所有人证、人犯全都带上堂来,朕今曰要亲自断案”
皇上临时客串主审官,下边哪有不卖力奉迎的,当下过去几个衙役,七手八脚抬了那疯子出去,嗵地一声丢进第一过堂的候审室内,又有人将哆哆嗦嗦的七位京城名公子和韩幼娘一干人等带上堂来。
三班衙役卯足了劲喊过过堂威,正德端坐正堂,面前两坯黄土,开始亲自问案了。工部侍郎李杰一看正德瞧向他,身子立刻矮了半截,带着哭音儿奏道:“皇上,是臣一时糊涂,这疯子平素说话倒还齐齐整整的,微臣一时不察,又因帝陵兹体事大,事关国运昌隆”。
他知道这时再辩解那纯粹是找死,还不如痛痛快快认罪,抬出帝陵来,证明他对先帝陵寝的重视,皇上心肠一软,这罪就轻多了。
他哪晓得方才莫神棍在后堂编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