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本来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已经近百年无人再用,本来以为要被送进历史之***人参拜景仰,但是有个小丫头偏偏自己要用。不知是太傻,还是太聪明了。”
葛生突然隐隐明白小九究竟是在做什么,可是他不想承认那种可能。
因为正如男人说的,这种东西虽然值得大书特书,如果见到这样的人恨不能录之以史,表率于天下,但是没有人想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没有人真正想去做这件事情。
“冰庐守孝。”男人吐出四枚钉子般冰冷坚硬的字眼:“按照你们兰叶的古礼,凡是家中有至亲之人死去,那么长子应当结冰庐于墓前,守孝三年,孝期不得衣鲜艳锦绸,不得食荤腥重味,不得擅杀生灵,不得婚嫁姻娶。”
“试问世间有几人愿意三年终岁守在父母灵前,住在这样寒冷古旧的冰室之内,只为一尽孝道,原本便是强人所能极尽折磨之能事,所以被人刻意遗忘也是必然。”
“但是就有这个傻瓜,想独自做这件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
葛生在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安柠留她吃饭的时候,居然只做了最简单的青菜豆腐。
原来她早就知道小九在做什么,所以默默在礼节的范围之内为她做出了最美味的食物。
葛生咬住嘴唇:“她家难道只有她一个孩子?就算真有人该这样做,也应当是长子。”
而不是这样一个甚至说比他自己还要小的女孩来承担这样残酷的礼法。
“是也非也。”男人看白猫已经将那尾鱼吃得只剩几片鱼骨,摇摇头又扔过去一尾,脸上满是痛惜。
然后他回头又看了眼依旧在那里搭建冰舍的小九,说道:“她的家中并未有过这样的筹备,或者说,那一场葬礼根本与这个女孩无关。”
“半年前,许多人都看到那束在兰蓝升起的光芒,他们从那道光中看出了许多东西,但是最终却都保持了沉默。”
“在半年前的那个夜晚,有个女孩独自离开了她的家一路溯游来到这里,默默地搭建起那座现在已被焚毁的冰屋,独自住了下来,独自想要承担根本不需要她来承担的责任。”
在这句话之后葛生又问了男人许多,男人也回答了葛生许多,但是直到最后,男孩还是不知道小九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守在这里。
但他明白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为什么这个女孩会在那天与他相遇,为什么会那么在乎那块青碧色的叶状美玉,为什么她愿意和自己玩耍,又为什么要开口向自己借那本《兰叶简史》。
有时候孤独就像一只白色的狐,沉默地潜行在你的周围就好像白色微凉的薄雾,你发觉不了它的存在,就好像你发觉不了孤独本身。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然盘踞在你的胸口,尖锐的牙齿已咬开你的手腕,贪婪地吮吸着滚烫鲜红的血液,你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只有越来越多的寒冷如潮水般向自己涌来。
葛生突然有点不敢想,这个女孩究竟是怎样度过了那死寂的半年时光,独自一人,形单影只。
为什么她不会说话,不是不会,而是。
忘记了。
这样没有道理的解释,其实没有道理到冷酷。
葛生这样想着,然后站了起来。
“喂——”
他用力喊了一声,还是孩童的声线,所以多少有点清脆。
但是已经够了,小九有点不懂地回过头来。
那是一张孩子的脸,虽然五官精致,但是眉眼依然凝在一起像是未琢磨开的美玉,她的眼睛和头发一样是很清澈干净的水蓝,所以很有一种安静的感觉。
葛生看着小九回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想开口,却找不到想说的话,他这个时候才恨自己嘴笨,明明有千万句话想对她说,想鼓励,想安慰,想说自己很佩服她。
可是话到嘴边。
“你真好看!”葛生大声地说,男孩几乎歇斯底里地在那里喊,张着嘴开口,咬着嘴唇说完。
小九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男孩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不过她突然感觉心中很温暖很温暖,堆砌冰屋的那种沉重与悲伤,被人暗杀的愤怒与恐惧,压在这个不过十岁的女孩头上,就好像一座冰冷死寂的山。
现在山依然沉重而死寂,但是她突然不再感觉有那么冷了。
连小九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已经听到了那句回答从她的嘴里吐出。
安静,清脆,就好像幽谷泉响的泠泠少女声音。
“谢谢。”
小九笑着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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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在那个时候我们还是温柔懵懂的孩子们
在那个时候葛渚还只是个在安柠的庇护下唯唯诺诺的小孩,有一点自己的聪明,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但是更多时候还是充当那个乖小孩的角色。
在那个时候庆历四年春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少年,鲜衣怒马,年少轻狂,那个时候这个世界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还只是那个时候。
在那个时候小九只是一个安静的,不会说话的,古怪的,冷漠的女孩,骄傲如公主,卑微如草芥。
在这个时间的节点,葛生坐在庆历四年春的身边,白猫发出轻微的幸福呜呜声吞咽着鲜美的鱼肉,女孩站在那里默默地盖着冰庐,背景是一望无际的,接近蔚蓝的湖水。
后来的很多时候,三个人在不同的背景,不同的场合下都回忆过这一幕。
人类对回不去的时光总有或多或少的美化与憧憬,所以三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忘记和补充了一点东西。
在这或多或少之中,真实的过去被记忆逐渐扭曲,然而对葛生来说。
那个沉默的,安静的蓝发女孩,独自一人,一块一块用手将冰砖抱起,一座简陋到有些粗鄙的冰屋从无到有逐渐成形。
这不是很美的画面,但是见过这副画面的人再也不能忘记。
所以在生命中的许多次选择中,这个男孩都选择默默站在小九的身后。
因为葛生多记了那句谢谢。
那个温暖安静像是哭泣又像是解脱的笑颜。
……
……
哔哔啵啵的红色火苗裹挟着浅青色的烟,那是潮湿的未燃尽的碳,因为临时捡来的柴有些还残留着昨夜霜寒的露水。
葛生看着那个男人被火光映照的脸,微微然有些恍惚。
他在那场帝誓中突然出现,但是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开场便被那个易容为葛连的家伙重创羞辱。
但是他似乎从来没有认识到这个事情,在帝誓的进行中,越来越多的是展现他不可思议的学识,而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