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请入内……”杨越掀开自己店铺的帘子,将刘彻一行带到里面。
一进门,刘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带着书卷气的香味。
只见左右两侧的柜子上,都码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张。
从质量低劣的粗麻纸,一直到现在公卿大臣们都在使用的官纸,甚至刘彻还看到了在边角的角落里,还摆放着几个硬纸扎成的纸甲。
“阁下还做白事啊……”刘彻问道:“怎么样,这纸甲能卖得出去吗?”
很早以前,刘彻就听绣衣卫报告过,有百姓用纸甲给先人做陪葬的故事。
相比竹甲和藤甲甚至是高仿的军队制式甲胄。
这纸甲以价格低廉而广受欢迎,据说,现在,寻常百姓丧事,都要买上几个纸甲,作为陪葬品。
“还行吧……”杨越笑着道:“不过是赚个辛苦钱……”
他叹着气道:“现如今,买卖不好做,尤其是这纸张印刷,赚的都是辛苦钱……那像贵人,随便就能从加恩封国,日进斗金!”
刘彻呵呵一笑,他拿起一叠白纸,问道:“这些纸张都是阁下的作坊所出?”
“然!”杨越点点头,说道:“不敢欺瞒贵人,其实便是那御纸,鄙人那作坊也能生产,只是产量少,生产慢,暂时还不如少府,但到了明年……嘿嘿……”
“嗯?”刘彻好奇的问道:“我听说,除了少府之外,无人会那御纸之法啊!”
现在,汉室最高等级的纸张,是少府在蜀郡生产的。
整个生产程序繁琐而复杂,所产的纸张,洁白如玉,薄如蝉翼,广受皇室和贵族欢迎。
因为产于蜀郡,又称为蜀纸。
什么时候,民间也学会了?
“然!”杨越恭身道:“少府用纸,确实外人很难学会……”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杨越道:“只要有关系,总能想到办法……”
刘彻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了。
这一幕场景,岂非是似曾相识?
刘彻看了看着店铺内陈设和摆放的纸张,问道:“阁下的作坊,有多少雇工啊?”
“大概七百余人……”杨越闻言,却是炫耀着说道:“在整个长安,鄙人的作坊,都是数一数二的!”
一个造纸作坊居然有七百多个工人!
这让刘彻吃惊不已。
“这么多工人!”刘彻笑着道:“阁下的本事可真不小……”
“嘿嘿……”杨越矜持的笑了一声,然后拱手说道:“正因为有七百多张嘴巴,在等着某家发薪,某家不得不日夜操劳啊……”
“敢问阁下,现在关中最大的作坊是谁在经营?所产何物?”刘彻想了想,故作好奇的问道。
“自然是田氏的布帛作坊和师家的车马作坊!”杨越露出一副崇拜的神情,说道:“田氏的布帛作坊,雇工居然两三千之多,日产布帛上千匹,等于是天天在印钱!”
“据说……”杨越压低了声音,说道:“那田氏研究出了一种全新的织布机,但却不去领桃候的赏格,而是私下自己用了……”
“至于那师氏的车马作坊,光是木工和铁工,就有数百人,学徒和工匠无数,每日都要修葺和制造各种车马数百辆!”
刘彻听了,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绣衣卫……呵呵……”刘彻在心里冷笑两声。
事实证明,一家独大要不得!
“看来,得搞个东厂了……”刘彻在心里想着。
这出门才多久!
就发现了绣衣卫至少瞒了三个事情。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是贼胆包天,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重要的是,刘彻知道。
在关中,资本主义的萌芽,已经长出了第一片嫩芽。
而且,因为中国的特殊国情。
他们与官府和贵族的力量,诡异的共生了在一起。
刘彻敢打赌。
这个杨越,肯定是少府考工令的黑手套,是被推到前面来的人物。
这也是中国特色了。
所以商人,都离不开政治,离不开官僚。
这也就意味着,在未来,中国的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可能会跟后世西方的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产物。
刘彻继续看着这店铺内的东西。
忽然,一个放在角落来的棋盘状器皿引起了他的主意。
刘彻走过来,捡起那个东西,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伸出手指,拿捏了一下那东西上的几个金属块,将它们翻过来。
“阁下,这是何物?”刘彻对着杨越招招手,问道。
“哦……”杨越看了看那个东西,笑着道:“此乃鄙店一个不成功的实验……”
杨越从那个棋盘里拿起一个拇指头大小的金属,在手里把玩了一二,然后道:“贵人当知,如今天下,盖以雕版为印,无论少府还是民间,皆以雕刻为印刷之用!”
“或以木版,或以铜版……”
“鄙人有位好友,因此突发奇想,想要尝试以青铜铸字,然后灵活组合使用,如此,就不必雕刻用版了,只需要铸好一套常用字,则可永永使用……”杨越拿着那个金属字,然后叹道:“可惜,这青铜字,铸造耗时,而且极难成型……”
刘彻点点头,这也是现在限制了金属活字的技术条件了。
“阁下何不以铅试试?”刘彻笑着提出建议:“铅能软,更易塑性,容错率也更高,而且成本低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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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节 自取灭亡
出了那家店铺,刘彻带着人,坐上马车,离开直市。
“陛下,奴婢有罪!”一上车,王道就扑通一声跪下来。
刘彻笑了笑,没有接话。
只是对在外面驾车的剧孟说道:“奉车都尉,中车侍郎累了,你派人将他送回未央宫吧……”
王道闻言,立刻就不断的磕头。
他很清楚,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从此,一文不值!
宫廷里曾经有过太多太多类似的先例了。
身为宦官,失去皇帝的信任,几乎就是等于自绝于天下。
但刘彻这次却是铁了心了。
“还不快回宫?”刘彻冷眼看着他:“非要在这丢人现眼吗?”
于是,王道只好重重叩首,然后哭着走下马车,然后在两个侍中的押送下,踏上回宫之路。
这条路,对他而言,肯定不是那么好走的。
“朕早就说过,不要贪,不要拿,更不要想背着朕玩花样!”王道走后,刘彻仿佛是对着天花板说道:“可总有些人听不进去!”
“跟不上朕的,朕不会等他!”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薄世和剧孟听得。
两人哪里听不明白?
“先帝衣冠哪里不是还缺个侍奉的宦官吗?”刘彻命令道:“告诉太常,让王道去给先帝侍奉衣冠吧!”
“诺!”立刻有宦官兴高采烈的领命。
王道的倒下,意味着一个新的巨头将要崛起。
大家都有机会!
至于王道会不会起复?
这个可能性约等于零。
原因很简单,有史以来,所有被天子惩罚去侍奉先帝衣冠的宦官,没有一个能起复的。
他们永远被束缚在先帝的陵寝和神庙之中,在孤寂和默默无闻中死亡。
“陛下,这是不是有些过了……”剧孟终究是个讲义气的人,他见到王道这个下场,莫名的也有些兔死狐悲。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