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者。你们应当和社会上所有具备劳动能力的公民一样自食
其力,而不靠别人来养活,我们每一个人,包括你,也包括我,都有义务为社会主义祖国创
造财富,难道这也不对吗?”
小伙子愣了半晌,头一点,说:“您要这么讲,那让我干多少活我也愿意。”
“你进来多长时间了?”
“快两年了。”
“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端正认罪态度啊。’
犯人回避开他的注视,低头不语。
“我看你脑子挺灵的嘛,过去在公安局也干了几年,难道不知道销毁证据、包庇坏人是
犯罪行为?”
犯人不服气地抬起眼,“现在您还认为悼念周总理的人是坏人吗?”
马树峰一下子愣住了,“你是因为广场事件抓进来的?”
“是,我觉得是。”
“‘你觉得是’是什么意思?”
“我是按刑事犯罪判的,可实际上和广场事件是一回事。”
马树峰脸上很快冷淡下来。没有第一手材料的事,他绝不贸然露出一点带倾向性的表情,
只是冷冷地问:“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有罪,为什么在地震期间还要挑动犯人闹事?”
“地震期间?”年轻人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谁说的!那次是田保善他们要跑,怎么是我
挑动闹事?”
“田保善是什么人?”
“砖厂的杂务。”
“你详细说。”
“那时候木是经常有小余震吗,”小伙子圆圆的眼睛很认真地瞪着,说:“犯人中间不知
怎么传开了一个谣言,说自新河这儿要发生陆沉式地震,过不多久就是汪洋大海了,还说五
百里滇池就是这么一眨眼出来的,反正是有根有据的。犯人们孤陋寡闻,再加上一辈子都没
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地震,全有点儿震怕了,所以说什么都信,搞得人心惶惶,田保善是最害
怕的一个。那天大多数人都到窑上去了,家里就留我们一个班,旁边又没干部,他说现在不
跑就跑不成了,过这村没这店,先跑出去活命是真的。他们一人绰了把大铁锹就往破墙那边
跑,我拦住他们,他们就说要劈了我,我也不怕他们,我手里也有铁锹,我也不跟他们讲大
道理,单讲实在的。我说你们不要命啦,现在是抗震救灾,非常时期,这时候捣乱有什么好
下场,他田保善坐了二十多年牢,腻了,想出去新鲜新鲜,他本来就是个无期徒刑,抓回来
也定不了死罪,你们干嘛陪着,再说四周都是警卫部队,你往哪儿跑?那五百里滇池水真是
一眨眼冒出来的,你就是跑一个星期还不是照样淹里头。我这么一说,其他犯人就都犹豫了,
田保善一个人还冲我乱喊,我也冲他喊,我嗓门比他大,我说田保善你敢跑我就敢劈了你!
反正我横着比他长,竖着比他高,他不怵也不行,后来干部们冲进来了,叫我们都回棚子里
去.…”
马树峰打断他,“这些情况你后来没跟干部谈么?”
‘于教导员找我谈过一次,非说是我要挑动犯人越狱,说院子外面就听见我嚷嚷得凶了,
不让我讲话,还要关我反省号,其实反省号塌了,防震棚又不舍得让我住单间。后来我自己
把当时的经过写了一份材料……”
“你当时就写了材料?”马树峰心中一跳,“交给谁了?”
“就交给教导员了,后来就是毛主席逝世,然后是粉碎‘四人帮’,再后来我就调到机修
厂来了,这事就摘了。再早我还写过一份材料,田保善在监舍里私设公堂,把一个犯人的胳
膊捆残了,这人现在也在机修厂,当时那份材料也交给教导员了。”小伙子停了一下,像是早
就料到了似的,接着说:“我就知道他不会给我往上转的,可我过去也是干公安的,我们自己
的监狱里还有这种黑暗的现象,我就是看不下去,就算我也是个犯人吧,也应该把这些事反
映给干部呀。”
马树峰的胸口热了,他忍不住想去握对方的手,周志明是一个犯人,一个当了犯人的公
安人员居然还保持着这样的责任心!,不不,没有第一手材料木要表态,也许一切都不是真的,
啊!哪怕仅仅有一点是真的,对一个犯人来说,也是可贵的。
场长推门进来了,马树峰让犯人出去。年轻犯人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是光芒闪闪的~眼。马树峰按捺不住激动,放大声音说:
“你放心吧,事情会查清的!”
是的,他的确不能平静了,周志明难道是坐了冤狱吗?不,如果是,他为什么一直不申
诉?
等犯人走出去,场长才笑着问:“是不是挺刺儿头?”见马树峰站起来穿大衣,忙又说:
“我已经告诉他们呆会儿把饭给D副〔1送到这儿来,这儿暖和。”
然而马树峰仍然系上大衣的扣子,口气坚决地说:“你赶快给场部狱政科打个电话,叫他
们科长下了班先别走,叫那个常松铭也别走,我们马上回去!”
拉开房门,春天的劲风在他的胸前用力撞了一下,他回过身来,又说:“另外,以后咱们
干部和犯人谈话,给他一个凳子,别让他们再蹲着了,人格上一律平等!”
几9床的哨音从半空中猛地劈下来,似乎比往日更突然、更尖锐。周志明一骨碌爬起
来,刚刚惊醒的意识被一阵急促的心跳敲击着。入监快两年了,他始终没能习惯这种把人从
睡梦中扯起来的短促而尖厉的哨子。哨音停止了,满屋子响起了紧张杂乱的穿衣叠被声,他
也飞快地将衣服胡乱穿上,又跪在铺上整理好枕头和被子,当手伸到枕头下面的时候,他无
意中触到了那几本边线已被磨得发软的书,心头突然被一种难以名状的眷念占据了。
唉,他走了。这几本书的另一位主人杜卫东昨天刑满回南州去了。
从那次被捆伤以后,杜卫东住了五个多月的医院,他的右臂骨头扭伤,部分肌肉坏死萎
缩,一条粗壮的胳膊细成了~根麻秆,直到出院后才逐渐生出新肉来。他们转调到机修厂以
后,恰巧又分在一个班里,同住一个号子,同在二车间干活。二车间主要是杂活修理,杜卫
东分到木工组,他呢,因为过去在处里学过开汽车,虽然连“本子’施没有,但对汽车构造
原理方面的知识多少有点儿基础,所以就被分到了汽车修理组。
杜卫东自打出院以后便和他异常亲近起来,拼命在他面前表示着殷勤和服从,以表达对
他的感激。特别是刚出院那会儿,连吃饭都一改以往粮吞虎咽的习惯,故意细嚼慢咽,为了
等他先吃完,好把自己装做吃不了的窝头掰下半个来送给他。对杜卫东这类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