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1)

便衣警察 海岩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一大早就没听到她的声响。

萌萌从自新河回来已经三天了。在这三天里,除了爸爸还和她说说话以外,季虹和妈妈

全都不理她。萌萌自己呢,也不说话,老是一个人发呆;像傻了似的,看着也怪可怜。

卢援朝从外屋进来的时候,施季虹没听见他同萌萌打招呼,一进了里屋,他放下肩上的

书包就指指外面,问:

“回来啦?”

她放下书,轻轻说了句:“早回来啦。”

卢援朝在椅子上坐下来,没精打采地问:“你爸爸妈妈呢?”

“我妈腰疼,爸陪她上医院了。”

他又指指外屋,“净干这种随心所欲的事,你妈能不病吗,没病也得气出病来。”

“‘你小声点。”

“没事儿,她睡着了。”

对卢援朝的话,施季虹心里是感到一丝痛快的。萌萌的确是办了件触犯众怒的事情,这

事眼下虽然还没张扬在外,但以后会不会被劳改农场捅出来,可就是没准儿的事了。厂保卫

处那几个凶神本来见了她就老是横眉冷对的样子,要是这件事再让他们知道了,瞧吧,还不

晓得怎么狂呢。卢援朝大概也有了这种预感,不然何以会口出怨言呢?他过去是从来不说萌

萌坏话的,对于萌萌那个同情弱者的观念,甚至还抱了一种相当理解、相当赞赏的态度。她

望望卢援朝沉郁的脸色,问了句:

“是不是听到谁说什么了?”

“没有。”

卢援朝烦躁的表情,更增加了她的疑心,同时也把她自己的心情搞得烦躁起来,忍了忍,

她说:“出去走走吧。”

还木到九点半,外面的太阳已经开始烤人了,出胡同走了好半天,仍然看不到一个卖冰

棍的。卢援朝低头不响地只顾往前走,她也不急于找话说,她知道卢援朝是个无事不出门的

闷性子,平时要叫他陪着逛逛大街,就像宰他一样,今天之所以老老实实地跟出来,显然是

有话要说的。她等他说。

果然,走了一会儿,他忍不住了。

“昨天下午,厂里保卫处找我谈了。”

“什么?”虽然是意料中事,但施季虹还是一下子站住了,她胸口一阵跳,表面上却很

快镇定下来,“你怎么不早说呀!”

“刚才萌萌在外屋躺着,我能说吗?”卢援朝突然厌恶地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冲她叫

喊了,她的火儿也腾地窜上来,要不是急于想知道保卫处都对他说了些什么,她非发泄一通

不可!

“找你谈什么啦?”

“还不是为萌萌!”卢援朝又喊了一声。

附近没人,她的声儿也狠起来了,“你跟我发什么火儿?”见卢援朝不吱声了,她又问:

“他们到底谈什么啦,你直说好不好?”

“问萌萌是不是有个男朋友给抓起来了,问究竟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周志明的事他们怎么知道?再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连我都没问,问得着你吗?”

“怎么没关系?我和你可不一样!我在技术部工作,有人就眼红,跟保卫处说我政治上

不可靠,和反革命有亲戚关系,不适合在保密部门工作,因为这,连我去年到法国当随团翻

译的那些屁事都扯出来了,说我违反外事纪律,在旅馆住了单间客房,那能赖我吗?人家就

只有单间了,我们好几个人都住过单间……”

“你没事就没事呗,扯个没完干吗/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跟保卫处怎么说的?”

卢援朝闷了半天,才说:“保卫处就问萌萌的事来看,我说萌萌和周志明早没关系了,谁

知道他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哼,幸亏人家不知道萌萌上自新河的事儿,要是知道了……我真

是跟你们担连累,你们家本来就这么不顺,萌萌还不消停点,想干嘛就干嘛,也不知道考虑

考虑别人。”

她不清楚卢援朝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气不打一处来,仿佛把沉默许久的话都一泻无余地

倒出来了,显得反常的暴躁。她甚至也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一向最怕的,最忌讳的,

恰恰就是被人看不起,尤其不愿意被卢援朝看木起。家庭无论怎样倒霉,她内心里始终是把

自己看得比他优越的,落难公主被樵夫爱上,可公主总归要比樵夫高上一格。现在倒好,连

一向持重内向的卢援朝也开始给她摔脸子了,她委屈、气愤!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可冷

静想想,这能怪援朝吗?自己爸爸仕途失意,妹妹又找了个劳改犯,谁能没一点怨言,没一

点反感?人之常情,实在是难怪的。她竭力在感情上宽容援朝,说服自己。

在另一方面,她又转念。如果说,卢援朝刚才在她家里数落萌萌的时候,她还感到一丝

痛快的话,那么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要钦佩萌萌了,当一个人有难时,仍然被另一个人忘

我地爱恋着,岂不也是一种令人心颤的幸福吗?她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卢援朝呢?

卢援朝似乎还想说什么,看着她的脸色,没说出来。两个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然后在一

片不大的树荫下站住了。也许因为双方心里都需要安静片刻,所以谁也没说话。这是他们以

前就有的默契。

“冰棍儿——”街对面,有人拖着哑哑的长音儿,由远及近而来,卢援朝这才开口问:

“买根冰棍吧,你吃吗?”

她疲乏地摇了一下头。

“今天中午你怎么吃饭?你妹妹现在还管不管做饭了?”

“这两天我一直在厂里吃,今天回家再说吧,你中午有事?”

“没有,我和家里说了中午要回去的。”

这几句话说完,就又没话了,施季虹只好闷闷地说了句:“那你回去吧。”

卢援朝点点头刚要走,她又把他叫住了,眼睛并不看他,声音低低地说道:

“援朝,如果,如果将来我们俩当中有一个人倒了霉,另一个会怎么样?”

卢援朝没有说话。

她苦笑了一下。

“季虹,”卢援朝低着头,声音仿佛是从一个很深很深的洞穴里发出来似的,可在施季虹

的感觉上,他的声音却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真实过!“我们都是,正常人、普通人、凡人,大

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我们也同样做不到。人,首先是为自己才活着的,要温饱、要工作、要

休息和娱乐、要社交和名誉,都是替自己要而不是替别人要;是自己的生理心理需要而不是

别人的。只要能和别人好好相处,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互相尊重就行了,但要为别人而

过分妨碍和牺牲自己,就超出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本性了。你是这样,我也是,还是彼此

都别苛求对方,别要求太高了吧。”

这段坦诚的剖白,听得施季虹周身寒彻。她并不是害怕自己万一有不幸时会被卢援朝抛

弃,她和他谁也不能像萌萌那样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