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1)

凤凰琴 刘醒龙.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话学了一遍,并动手轻轻拉了文兰一下,哪料文兰一下子便倒进自己的怀里不肯离开。文兰对秦四爹说她的命太苦,父母都在“**”中搞武斗死了,哥哥失了踪,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所以她要找一个老实可靠的人成个家。文兰选中了秦四爹,这太出乎大家的意料,文兰的肚子大起来时,知青们绝没想到对方是秦四爹。文兰自己死不肯说,最后还是秦四爹自己承认下来的。本来文兰已事先与秦四爹通过气,她只说自己在山上被不认识的坏人害了,然后让秦四爹出面求婚,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嫁给他。可秦四爹不肯,他不愿让别人说自己娶了个破货,也不愿文兰浇上这不存在的一盆臭水。他出面认过的第三天,就被公安局的人用手铐铐走。等他刑满释放回来,文兰早就回城去了,他险些无法打听到文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住了还是没保住。

我告诉秦四爹,白狗子他们回来是为演戏找灵感的。秦四爹哼哼一阵说:“他们现在可以将那些当戏演了,可我们还得实打实地熬着过。”

从山上望去,白狗子他们从汽车里搬出不少东西,来来回回地往垸边小河滩上走,白狗子的身材最胖,隔得再远我也能一眼认出来。秦四爹看不清,那么远的距离,他只能认出一片小黑点。我告诉他白狗子一身肥肉少说也有一百八十斤。

秦四爹像是回忆着说:“这狗东西倒翻了一番,那时最多只有九十斤,瘦得只剩下一根筋。”

我说:“他们不用翻两番也能实现小康。”

说着话时,小河滩上开出几朵花一样的东西。一开始我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后来见人可以在里面进出,我才明白那是旅行帐篷。他们将秦家大院当作旅游点了。我要秦四爹回去看看帐篷和汽车,特别是白狗子那台车,我在扑克牌中见过,叫凯迪拉克,是印在小王牌上,大王牌上印的是劳斯莱斯。秦四爹对这些没兴趣,再好的汽车也不如他的这头黑色黄牯。秦四爹断定白狗子他们一定想看看自己,他说不是不可以见,得等到他有兴趣的时候。

我很想见识一下那几顶帐篷,秦四爹也不想我陪他,他要我去那些老知青跟前探听些消息。特别是文兰,弄清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从山坡上下到垸里,路上碰见不少往回走的人,他们已看过帐篷的新鲜,都说着相同的话,说城里的人到底会过日子,几块布一扯,到哪儿都能搭个小房子,一男一女睡在里面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待我走近时,围观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我在一顶帐篷门口探头张望时,看见白狗子正在里面同另一个男人争吵什么。我不着头尾地听了中间两句,好像是为了什么排名先后的问题。白狗子看见我就将我拉进去,让我试试他们的充气床。我坐上去试了试,他问我是什么感觉,我说像是骑在牛背上。白狗子笑起来,说除非让牛四脚朝天,坐在牛肚子上,他说等我结婚了就晓得这是什么滋味。刚才还在同他吵的那个男人听了这话立刻笑起来。我听出那声音里有几分邪意。

我正要走,白狗子将我按住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不想对他说实话,就说:“我不想读书。”

白狗子眨眨眼说:“我可是汉口王家巷码头边长大的,别的不行就眼睛厉害。”说着他一伸手从我的口袋里抽出姐姐读过的高一课本,“不想读,揣着课本干什么?”

我被他问急了,想抢回课本,又打不过白狗子,只好说:“我不要了,等会儿你还不得亲自送到我家里去。”

我装出要走的样子,白狗子一点不在乎,他说:“你不要那正好,我们没带卫生纸,正好可以用来揩屁股。”

这话让我火了,我说:“你敢动一页,半夜里我撵几头黄牯来,连棚子带人都给踩个稀巴烂。”

白狗子一咧嘴,将书还给我。他说:“没想到你比当年的秦老四还厉害!”

白狗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非常漂亮的钢笔,朝我晃了晃,然后对我说,他有几个问题,只要我如实回答,他就将钢笔送给我。

我想了想后,还是点了点头。

白狗子于是问:“垸里的人平常还记不记得这儿来过一批知青?”

我说:“没有谁记得,只是前两年讨论如何奔小康时,有人提出过,到城里去找找那些曾在这儿插队的知青,请他们帮忙搞个什么能致富的项目。不过讨论完了以后,大家不仅忘了知青,连奔小康都忘了。大家都说,反正这都是城里人吃饱了没事,跑下来玩个名堂就开溜,忘了反而少些烦恼。”

白狗子说:“这可不像是秦老四这样的人说的话!”

我说:“你没听过,秦四爹的话水平更高。”顿了顿后我又说,“你信不信,他昨天就算准了你们这两天要来!”

白狗子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说没人记得知青吗?”

我说:“秦四爹心里是惦记着文兰。你们是沾了文兰的光才被人记着。”

白狗子说:“我再问个相同的问题,你的同学们晓得知青的事吗?”

我说:“不晓得的多,晓得的少。但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提起过知青,说他们老写文章抱怨自己下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迫害,好像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吃苦是应该的,他们就不应该这样。老师还说,自从来了知青后,这儿的流氓就大胆多了,像是有人撑腰似的。”

白狗子说:“你们做学生的也不喜欢知青?”

我说:“为什么要喜欢知青?”

我想起秦四爹的话,便又说:“你们知青可从来没有喜欢过农村。”

白狗子不说话了,他低着头将手中的钢笔反复玩来玩去。后来他将钢笔递给我。我不好意思拿了人家的东西就走,在那儿站也不好,坐也不好。

正犹豫时,白狗子忽然朝我吼了一句:“没你的事了,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白狗子的声音浑厚得像春天的雷霆,滚到哪儿哪儿的地皮就发颤。

与白狗子同来的那些知青在垸里瞎窜,他们对垸里的情况很熟悉,连秦打铁的家都记得。特别是那个与白狗子在帐篷里争吵的人。大家都叫他老五,也不知是他的姓还是他的名。老五站在那荒草封住的门前说,秦打铁从前总吹牛,说他的技术全国第一,只要是钢铁他就能像揉面粉一样,将它弄成自己想弄的形状。老五他们回城探亲时,故意从父亲上班的工厂里拿了一截不锈钢,让秦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