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应平真是人才济济啊。”向道镇捻着胡子道, “难怪秋闱会中7个举子。”
陆久安大致扫了一眼,了然于心:“应当是前几日辩论赛,吸引了不少外县的学子前来参加。想来是听说学政大人驾临此地, 便一起前来恭迎, 其实应平县如今只有19个生员。”
“原来是这样吗?”向道镇边说边往县学里走去,学子自发跟在他后头, “今年四月后, 你们应该就不止19人了。”
“那就要请向学政高抬贵手了。”
今年四月, 江州府府城举行院试, 这场考试由提督学政主考,故陆久安才有此一说。
向学政哈哈大笑,无视亲疏,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陆久安的肩膀。
隐没在众多学子中的齐世倒抽一口气,结伴而来的同窗面面相觑, 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齐世欲哭无泪:“这一路走来称兄道弟的, 居然是学政大人啊。”
这么多童生秀才, 向道镇当然不可能逐一考校了, 范成秋把本县的学子叫出来拎到前头,向道镇随意点了几个抽查,考校的结果称心如意。
“嗯,不错, 再接再厉。”向道镇笑眯眯道。
接下来, 陆久安又带着学政前往鸿途学院,当日他被拦在外面,今日终于得偿如愿。行走在宽阔的甬道里, 感受着学院里浓厚的学术氛围,连见多识广的向道镇都啧啧称奇。
“这么一大片空地, 全做成操场?”
“正是。”陆久安不慌不忙答道,“德智体全面发展嘛。”
礼房操办接待宾客的事宜,宴请学政的晚宴设在醉风楼,既不铺张浪费,也不显得寒碜,一切准备就绪,他悄悄来到陆久安身边对他道:“大人,可以了。”
陆久安低声询问:“葡萄酒送过去了吗?”
“大人特意交代的,自然不敢忘。”
醉风楼的东家知道赴宴的都是高官权贵,不敢轻待,亲自到酒楼督办,能不能攀交是另一回事,至少面上功夫要做足。他本想以丁家的名义送些山珍海味,被主簿吴衡严词拒绝了。
“丁老爷,打了那么久的交道,你也是知道陆大人脾性的,他任后最看不得这贪墨腐败,你看他在应平一天,就没出现过借诉生财的事。”
“怎么能算贪墨呢?”丁贺楼呐呐,“这是醉风楼自愿的。”
“丁老爷,多谢你的心意,只是这政风的口子一开,就不好收拢了,到时候陆大人整治起来少不得伤筋动骨,你也不想应平难得的清净被打破了吧。”
向道镇的行礼已经让随从尽数放到官舍,他回去换了一身便服,才在陆久安的带领下赴宴。
远远的他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高居首座,不怒自威,正是韩致。
只是他身旁的那个雪鬓霜鬟的老者是谁,怎么和镇远将军平起平坐,言笑晏晏。
走得近了,那老者的容颜愈加清晰,见到打头的向道镇,对他颔首微笑。
向道镇揉了揉双眼,差点失态:“颜,颜太傅。”
“向学政,别来无恙啊。”
......
颜谷位列三公,虽是虚衔,但到底是当朝天子的老师,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尽管后来以年老体弱为由告老还乡,怎么,怎么就到了应平,难道颜谷祖籍本来就在应平不成?
向道镇情绪很快调整过来,给颜谷和韩致抱拳行礼。
“是不是很好奇在这儿碰到我。”颜谷仿佛一个老顽童,指着角落到:“你瞧瞧那是谁?”
这儿本来是一个隐秘的包厢,那角落竖着一道不太起眼的暗门,原本是供客人整理衣裳,暗门打开,秦勤推着秦昭走出来。
四目相对,向道镇彻底怔住了:“秦太医……”
这场宾宴,本是县令对学政的正常接待,如今几人汇聚一堂,演变成了昔日同僚把酒言欢,醇厚的葡萄酒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向道镇醉眼朦胧,自兼任学政后一直绷着一根弦,从来没有这么放松和畅快过。陆久安和韩致坐在角落,反倒成了陪衬。
“我不善应付人情世故交际,你请他们来,正好帮了我一个大忙。”陆久安装模作样的端起瓷杯和他轻轻一碰,瓷器相撞间,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老师在侧,韩致不敢太放肆,悄声耳语道:“你那是不善应付吗?你明明是懒得应付。”
陆久安眼波流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直到夜幕笼垂,街上的摊贩陆陆续续收拾了货物,这场宾主尽欢的宴席才进入尾声。
向道镇面颊坨红,打了一个嗝,嘴里飘出来的尽是酒气:“我膝盖一到下雨天本就疼痛难忍,你知道广木这块儿地四季潮湿,搞得我大半夜睡不着觉,要是早知道老秦你在应平,我早就来了。”
向道镇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内容却条理清晰,也不知道他醉是没醉。
颜谷困倦地摆了摆手:“夜深了,明日再聚。”
向道镇撑着桌子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若不是韩致眼疾手快扶他一把,学政大人现在肯定已经人仰马翻。
向道镇被铁钳一般的手捏得生疼,打着哆嗦退开来,脚软成一滩烂泥,就是这样了,他被随从架着走出去之前,还在不断嘟哝:“陆大人,我跟你讲,你应平这块地是个风水宝地,人才荟萃,好事频出……”
陆久安好声好气将人哄走,转过身无奈看着韩致:“喝酒误事,明日向学政想起来,肯定会懊恼。”
那葡萄酒其实度数不高,奈何向道镇把醉风楼的招牌桂花酒混着喝,不成这样才怪。
“兴致一起,难免贪杯。”韩致掐着他的后脖子摸了摸,“我们也走吧,春宵苦短。”
最后几个字含着滚烫的酒气喷薄而出,陆久安霎时间面色潮红,色厉内荏道:“今天不行,明天还要接待学政。”
“今天醉成这个样子,他明日也得起得来才行。”男人把住他的腰,在朦胧的夜色下裹着他的耳垂,“我今日只做·一次,久安,你大发慈悲,渡一渡我罢。”
陆久安呵呵一笑:“佛法不度无缘之人,大雨不润无根之草。”
“谁无根。”韩致狠狠叼住他的嘴唇狠狠撕咬,大手牵着他向下摸去,陆久安被庞然大物烫得一缩,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疯狗,不准咬人。”
韩致口口声声说的一次当然作不得数,陆久安直到最后被折腾得精疲力尽,含着泪花咬牙切齿:“狗男人。”
韩致和他泡在浴桶里洗了个鸳鸯浴,结果情难自控,顶着陆久安杀人的目光又荒唐了一次,陆久安实在说不出话来,韩致怀抱着他温柔问道:“还无根吗?”
陆久安声音沙哑,有气无力道:“当初你横遭祸事无法孕育子嗣,怎么不把这孽根一同革去。”
省得今日作恶多端。
韩致捧着他吻了吻,好脾气道:“那你岂不是要少诸多乐趣。”
果然如韩致所言,向道镇第二日没能如愿醒来,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朦朦胧胧睁开双眼,一时间头痛欲裂,酒后失态的画面也纷至沓来,想起一切后,只恨不得挖个地洞跳进去一了百了,好过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
随从端着醒酒汤来到跟前:“大人,这是陆县令为您特意备的酸枣葛花根,说您今日醒来身体可能不太舒服,让你卧床休息一天。”
向道镇端着碗一饮而尽,突然问道:“陆大人还说什么没?”
“没有说什么了呀。”随从摸着脑袋想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他只吩咐我好生照顾你,至于别的什么人来寻你,他一律以大人您身体抱恙推了过去。”
“那就好。”向道镇把碗递给他,“陆县令长袖善舞,偏生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无法生厌。”
一句话不提他宿醉之事,给足了他这个学政的面子。又考虑得面面俱到,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
陆久安今日干脆也没有出门,一个人来到吾乡居,小心锁上书房的大门,进入了办公室。
现在他手里捏了大把的能量,可以随意支配,使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只要瞅着电脑里觉得有用的资料,先打印出来装订成册,堆在书桌上慢慢看。
陆久安躺在沙发上,接连看了几本,因为历史宝藏这个节目性质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书都是古籍,有些书的内容其实大周也有,另外一些则已经失传,他把这些书单独拎出来,打算找个时间慢慢手抄。
要不要修个图书馆,把这些书放进去,供天下学子观看呢?
很多珍贵的书籍被收录在王公贵族的府里,以藏书颇丰引以为豪,还以此吸引幕僚和坐宾,于是在这个时代,学子们可供观看的书少之又少,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四书五经等应付科举的书籍。
这个念头只在脑袋里出现了一瞬,陆久安便觉得可以一试。
到了第三日,陆久安趁着向道镇已经完全恢复精神,带着他巡游应平山水。
从生活广场经过的时候,向道镇指着石碑上刻的流民收纳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久安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当初城里来了很多难民,没有多余的帐篷......”
他用只言片语简单描述了一下当初的艰难情形,向道镇叹道:“无论天灾还是人祸,受苦的都是百姓,幸好应平乡绅宅心仁厚。”
他环顾一圈,看了看四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肆,实在想象不出,这里曾经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
此时正值初春,万物复苏,枝头的嫩芽刚刚冒出来,一片翠绿之色。雪水消融,山涧溪流回涨,动物过了冬眠,也都纷纷从巢穴里出来。
浮鸟拖着绚烂的羽毛从天际掠过,梅花鹿嘶鸣一声,眨眼间消失在丛林中。
幕天大地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这是自然的馈赠,这是动物的天堂。
清澈的山泉水顺着岩石缓缓流淌,向道镇用手鞠起一捧,登时被冻得打了一个冷颤,他喝了一口:“甜的。”
这些风景自然不是近郊光秃秃的麦地可以比拟的,向道镇看得眼花缭乱,不停发出惊叹,半道兴之所起,诗兴大发,拉着颜谷当场吟诗作赋。
陆久安眼前一亮,当即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刷刷刷写下来,向道镇茫然看过来,陆久安一本正经道:“学政和太傅大人出口成章,作的诗端庄工丽,只我们几人听了难免可惜,必须记录下来供来往游人瞻仰。下官回去立马找人在此立一块石头,将两位大人的诗凿刻其上。”
到时候为了看学政和太傅的诗赋,游客岂不是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