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水落石出
1.假爸爸接走了“无名氏”
苏镜一晚上没睡好,两宗谋杀案的每一个细节像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映,那是一个个碎片,其中暗含着某种联系,而这联系就是一把密钥,只要找到了关联碎片的方法,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想什么呢?”身边传来何旋的声音,“这就睡不着啦?”
苏镜叹道:“你好烦啊!”
“所谓言而无信非君子,说话不能不算数。”
“我怎么言而无信了?”
“哼,你说要那个……那个什么的。”
“哪个呀?”
“你说要强奸我的。”
苏镜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来吧!”
“等一下,我找工具!戴套强奸就不算强奸了,我要强奸得滴水不漏。”
苏镜接受老婆的邀请,完成强奸的使命之后还是睡不着,何旋却心满意足地呼呼睡去了,苏镜不禁轻声哀叹:“真是头猪啊!”
等苏镜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听何旋一声大喊:“快起来,挟尸要价!”
一听“挟尸要价”四个字,苏镜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原来,何旋早晨起床之后就坐在床头用手机上微博,姚笛把《顺宁都市报》那条微博转给她了,而且还@了很多人,那是昨天晚上转的,还加了评论:“明天跟小白去采访失忆男,希望能帮他早日找到亲人。”
何旋说道:“你看,这个失忆男子的事情你知道吧?《顺宁都市报》去采访他了,他竟说出了‘挟尸要价’四个字。”
苏镜连忙拿过何旋手机,字斟句酌地看完每一个字,然后将何旋拉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你太给力了!”
苏镜驱车赶到医院的时候,正是上班早高峰,医院门口大塞车,好不容易开进了医院,又找不到停车位,在大院里转了两圈,只好悻悻地开了出去,在附近小区停好车,步行前往。
电梯也不够用,大堂等了几十号人,四部电梯就像四头老牛拉了四辆破车,层层都停磨磨唧唧。苏镜满头大汗,伸出衣袖擦了一把,就在这时候,一只女人的手伸了过来,手里一张纸巾。苏镜疑惑地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妇人面容姣好,虽说眼角处有几条鱼尾纹,却风韵难掩。
“你是……?”
“苏警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哎呀,一时想不起来,你是……你是……哦,乔老板!”
乔丽开心地笑道:“哎呀,原来苏警官没忘记我呀!”
“我对美女一向印象深刻。”
“哈哈哈,都老太婆了还美女呢。苏警官来干什么?”
“查案,乔老板这是来干什么呢?”
“找我老公。”
“老公生病了?”
乔丽呵呵笑道:“前夫,前夫。”
“你前夫回来啦?”
乔丽的前夫姓石,名运来。一年前,顺宁市发生一起重大矿难,矿主和负责安全生产的副市长弄虚作假,演出了一幕丑剧。苏镜在这幕丑剧里发现,一个本该在多年前就死去的人竟然重新死了一次。他决定一探究竟,于是顺藤摸瓜,发现一桩十三年前的冤案。为了查明真相,苏镜多方求索,一度怀疑石运来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为此调查石运来的妻子乔丽,乔丽却说老公早就失踪了,她也早已改嫁。
两人同时挤进电梯,又同时在10楼走出电梯,苏镜狐疑道:“那个失忆男子不会就是石运来吧?”
“就是他!”乔丽说道,“我今天早晨看了《顺宁都市报》上的照片,一下就认出他来了。”
“来找你前夫,不怕你老公说呀?”
乔丽笑道:“他也成前夫了,我现在单身,无拘无束。”
苏镜讪讪地笑笑,说道:“我也是来找石运来的。”
“去年的案子不是破了吗,怎么还找他?”
“他可能知道一些事情,对我手头的案子很重要。”
“他这么吃香!”乔丽叹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谁知道他就在这家医院里。我的服装店离这不到两里地,我怎么就没想过来医院找找呢?”
“老公失踪了,你也没报警?”
“报了!要是每个警察都像苏警官这么负责,估计我早就找到他了。”
说着话,两人来到护士站,五六个护士身穿白大褂、头戴护士帽,走来走去忙忙碌碌,一个说:“五号床今天上午十点手术,记住啊!”一个说:“七号床今天出院。”还有一个说:“十一号床昨天晚上走了。”然后有人接着问道:“他在你班上走的,你得管到底。”
护士帽上有两道红杠的中年护士看到了两人,问道:“你们找谁?”
乔丽说道:“护士长你好,我来找无名氏。”说着话,她掏出了报纸。
护士长说道:“对了,无名氏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丽娃!”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走了过来,鹅蛋脸大眼睛,身材修长匀称,虽然穿着白大褂,饱满的胸部依旧挺然傲然。
护士长问道:“你们是他什么人?”
乔丽说道:“我是他老婆,找他十四年了。”
护士长转身问道:“丽娃,无名氏呢?”
丽娃姓陈,就是她发布了第一条帮无名氏找亲人的微博,此时听护士长说起,不禁心慌意乱:“领导,我正要向你汇报呢,昨天晚上无名氏他爸来了,我就让他陪陪他儿子,结果……十一号床昨天晚上走了,我就去处理那些事,等我回来,无名氏就不见了,估计是被他爸带走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们欠费跑了呢。”
“不要乱说,人家老婆不是来了?”
乔丽早就着急了,问道:“你确定那是他爸吗?”
“是啊,当时那人站在无名氏床前,无名氏激动地哇哇乱叫。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无名氏的爸爸。”
“那他有没有说我老公叫什么名字?”
“还没来得及问呢,我刚准备问,十一号床的蜂鸣器就响了,我赶紧叫医生去抢救,所以就没问。”
苏镜看出了乔丽的急迫,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老公的爸爸五年前就去世了。”
苏镜说道:“会不会认错人了?”
乔丽从包里取出几张照片,那是石运来十几年前的照片,跟报纸上的无名氏相比,唯一的区别就是年轻很多、稍微胖点。
护士长接过照片看了看,说道:“就是他,没错。”
“我老公是怎么到医院的?”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护士长翻出病历本翻了翻,说道,“6月22日,他被车撞了,然后送到我们医院,当时身上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手机,所以根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我们全力抢救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他的记忆一直很模糊,说话也不清楚,腿脚也不灵便,他最需要的就是康复训练。”
护士长还说,这七年多来,医院拨了一笔经费,雇了一个护工给他打饭吃,科室的医生护士也多次捐款,凑份子给他买饭,否则早就饿死了。当年手术之后,如果能够及时进行康复训练,他恢复会比较快,现在拖了这么久再做康复训练就有点晚了。
乔丽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医生护士已经尽到了义务,康复训练需要很多钱,没有一家医院会免费为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做康复训练。的确,能保住一条命已经不错了。问题是,人呢?
苏镜问道:“无名氏自己可以走路吗?”
“要是有人搀着的话,可以走的。”护士陈丽娃说道。
“如果他不愿意走,别人能把他拖走吗?”
“啊,拖走?”
“我打个比方。”
“应该可以吧,他没什么力气的。”
“他在哪个病房?我想问问同病房的人。”
“他在走廊。”陈丽娃说道。
护士长立即补充说:“现在医院床位都紧,不光是他,前些日子,走廊上住了七八个病人。你看那边那张床,那就是无名氏的。”
苏镜问道:“七年前,他是被谁送到医院的?”
护士长说道:“120急救车送来的,撞他的人驾车逃逸了,是一个路人打了120。”
“那个路人看到撞他的人了吗?”
护士长狐疑道:“你怎么像警察一样?”
苏镜呵呵一笑:“我就是警察。”
“哦,难怪!”护士长说道,“这些事你最好去派出所问问,当年也有警察来调查过,但是无名氏一直不清醒,也没问出什么来。”
苏镜环顾四周问道:“你们这里没装监控摄像头?”
护士长说道:“电梯里有。”
乔丽刚准备跟苏镜离开,却听护士长喊道:“那谁……那无名氏的家属,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呀,既然来了,得把账结一下啊。”
乔丽说道:“我得先见到我老公啊!”
苏镜安排猛子调看医院的监控录像,自己先是去了120急救中心,查到了七年前石运来被撞的记录,报案人名叫梁智,可是手机号码已经打不通了;苏镜只好去了派出所,找到了相关的卷宗,梁智的家庭地址也收录在内,于是带着猛子赶了过去,还好梁智没有搬家。听了警察的来意,他陷入沉思,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儿能记那么清楚啊?”
苏镜说道:“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当年派出所也有笔录,我们来主要是想看看会不会有新发现。”
“那人后来怎么样了?”
“活下来了,不过意识不清楚,话也不会说。”
“这么说,撞他的人至今还逍遥法外?”
“是,”苏镜说道,“事故发生在凌晨两点多,你怎么还在街上呢?”
“那时候我还是一家24小时快餐店的送货员,那天凌晨我去送快餐,走到过街天桥上,看到一辆小轿车本来开得好好的,突然歪歪扭扭起来,后来刹车停住了。接着后车门打开了,一个人跑了出来,那人太傻了,不往人行道上跑,偏往前跑,然后那辆车就追着他撞,最后终于撞到他了,人都飞起来了。我吓得赶紧蹲下来,躲在广告牌后面。车上下来一个人,踢了踢他,看他不动弹,这才上车走了。”
“你没看到车牌号码?”
“我没顾上看,后来想起要看的时候,那车已经开远了。”
“车上有几个人?”
“加上被撞的有四个人。”
“你看清楚了?”
“那人被撞之后,坐副驾驶上那人下车查看,然后我从后车窗看到后排座位还有一人,再加上司机、加上被撞的,一共四个人。”
“都是男的?”
“那就不知道了。”
“你能听到他们吵什么吗?”
“听不清,只知道那个被撞的人下车的时候,朝车里面喊什么‘伤天害理’之类的,还说‘我不是马云鹏’。”
苏镜猜测那辆车里一个是徐虎,一个是陈海。他纳闷的是,石运来是怎么搅和进挟尸要价的?车里另外一个人又是谁?
回单位的路上,苏镜和猛子聊着案情,两人都是不得要领,猛子说:“以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白石冰的嫌疑最大。”
“但他不是受害者的亲人啊!”苏镜说道。
“林昊然也说过,陈海那几个人挟尸要价不止一次,也许白石冰是另外一次挟尸要价的受害者呢?”
苏镜点头说道:“我们可以去他老家调查一下。”
套子打来了电话,说是监控录像里发现了有价值的线索。
接走石运来的“爸爸”是个老头,大约六十岁左右,头发凌乱,有些许白发,上身一件灰色的T恤衫,下身一条大短裤,脚踏一双拖鞋。石运来傻呵呵地站在他旁边,他伸出一只手扶住了石运来的胳膊。那人一点遮遮掩掩的样子都没有,站在电梯里东张西望,监控录像清清楚楚地拍到了他的相貌。
猛子说道:“他就是无名氏那个所谓的爹?”
套子说道:“别急,还有后面呢!”他又换了一盒磁带,说道,“这是医院大门口的监控录像,你们看,来接石运来的不止一个人。”
老头搀扶着无名氏,艰难地往前走,到了医院门口左右看看,然后向左走去,左边几棵大树,一个人站在树下,监控摄像只能拍到一个人影,根本拍不到那人的脸。老头似乎跟那人争执了一番,然后将石运来交给那人,又从那人手里接过一样东西,然后走开了。
猛子说道:“这事好办,拖着一个腿脚不灵便的病人,这附近又没有停车场,他们只能打的了,我们问一下出租车公司,谁今天凌晨在二院门口拉了这两个客人就行了。”
套子却反问道:“万一有同伙呢?开车等着他们。”
猛子叹道:“那我就没办法了,先查查再说吧。”
的士司机很快找到了,是个中年男子,姓黄,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他说凌晨两点多,他在顺宁市第二人民医院门口拉了两个客人,其中一个腿脚不灵便,话也说不清楚。黄师傅说:“其中一个岁数挺大的,应该是刚刚出院,感觉傻乎乎的,脑袋好像不好使。那个年轻人一直呵斥他,让他闭嘴。”
“年轻人长什么样?”
“他俩都坐在后座,年轻人一直低着头,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听声音呢,大概多大岁数?”
“应该是二十多岁吧,声音不算老。”
“他们在车上说什么了没有?”
“那个病人嘴里叨叨着,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什么药价药价的,是不是住院花钱太多了?”
“是不是挟尸要价?”
“哦,对对对,原来说的是挟尸要价,还说什么伤天害理改邪归正之类的话。那个年轻人就让他闭嘴,可是他根本不管,照样念叨,后来年轻人也不理他了。”
“他们有没有叫对方名字?”
“年轻人叫他马云鹏。”
“马云鹏?”
“是,”黄师傅继续说道,“可是那个病人说我不叫马云鹏,说话咕咕哝哝的,我也没听清楚,我是猜的,他说的应该就是这个。”
黄师傅说,他们二人在安康小区前门下的车,得到这一重要信息之后,苏镜等人随后赶往安康小区,调出了凌晨的监控录像。苏镜看到,凌晨两点十五分,黄师傅的出租车停了下来,年轻人钻了出来,头一直低着,衣领也竖了起来,尽量遮住脸,石运来明显不肯下车,他是被年轻人拖下来的。
出租车开走后,两人并没有走进安康小区,而是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安康小区位于笔架山脚下,半山腰有一个防空洞,苏镜推测,年轻人很可能带着“无名氏”石运来上山了。从山脚到半山腰,苏镜等三人爬了二十多分钟,虽说有登山道,不过也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防空洞口不在登山道旁,要穿越树林。猛子拿着手电筒一照不禁笑了,说道:“头儿,看来你没猜错。”
树下杂草丛生,很多草倒伏,显然有人走过。
终于到了防空洞口,依稀可见门前曾经有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只是年久失修又种上了树木,于是便彻底废弃了。洞口处散落着几根一头被烧得黑乎乎的火把,那是探险者留下来的。猛子打着手电筒前头带路往防空洞里走去,洞里黑黢黢的,水泥墙壁上有很多涂鸦,有的颇有几分美感,有的不堪入目。地上散落着各种垃圾,纸巾、塑料袋、烧焦了的木棍,甚至还有用过的安全套。
猛子一见安全套就来了精神,大叫一声:“套子,这里也有个套子!”
套子听了真想踹他一脚,可是苏镜走在两人中间,踹他不方便也只好作罢。
走了五六分钟,前面地上出现一个黑影,三人立即奔向前去,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石运来匍匐在地一动不动,脑袋上破了一个大洞,头盖骨凹陷下去,伤口已经结痂,血早就不流了。
猛子去搭脉搏,然后惊叫道:“还活着!”
2.一具尸体九千元
东阳江奔腾在高山峻岭间,浩浩荡荡顺势而下,站在高处看去,仿佛缠绕在群山之间的一条丝带,江面上大大小小的船舶便是丝带上点缀的一粒粒珍珠。沿江散落着一个个小村落,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江面上金灿灿一片,江岸上则是青烟袅袅倦鸟归巢,别有一番风情。前几年兴起了农家乐,于是东阳江岸便热闹起来,每到周末节假日,便有成群的城里人结伴来到东阳江,或者游泳,或者乘游船,累了就到江边找一农户,吃点新鲜的河虾、河鱼。东阳江里的鱼肉嫩鲜美刺少,苏镜也曾来过多次。7月21日一大早,他带着猛子和套子又来到东阳江边,这次却是大失所望,端上来的鱼个头非常小,只有手掌那么大,老板却说:“这已经是最大的了。”
苏镜说道:“不会吧,往年我来吃的时候,最大的鱼有小臂这么长呢!”
老板姓黄,是个白胖子,留着个光头,脑门上全是汗珠,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已经是湿答答的了,他扯过毛巾往脸上一擦,这才说道:“你要是早一两个月来,连这么大的鱼你都吃不到。”
猛子说道:“我知道了,今年春天大旱,东阳江都干了。”
套子也说:“哦,对!全国都旱,鄱阳湖、洞庭湖都见底了,何况我们这东阳江!”
老板说道:“就是嘛!当时东阳江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没水了,江底全是死鱼死虾死螃蟹,还好后来连下了几场暴雨,这才缓过来。你们现在吃的鱼,也是后来政府放的鱼苗,还没长大呢。这是我天不亮就去偷偷捞的,被抓到了,可要罚死我。”
苏镜三人相视一笑,猛子问道:“听说东阳江上有门生意,比打鱼还赚钱,黄老板,你怎么不去试试?”
“什么生意?”
套子说道:“赚死人钱啊。”
一听这话,黄老板先是愣怔了一下,说道:“那都是伤天害理的事,咱不干缺德事。”
“你们村有人干吗?”
“没有,我们村都是老实人。”
“徐虎呢?”
黄老板愣了一下,说道:“挟尸要价又不关他的事。”
“他挡着别人不让救人啊。”
“那都是传闻,谁都没证据说他参与了挟尸要价。”
“他这人怎么样?”
黄老板叹了口气,说道:“他爹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他跟着他爹过,他爹又是个酒鬼,根本不管他。本来呢,也就是觉得这孩子挺野的,后来去了县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混成一个什么巡防队员,整天穿着身制服在村里耀武扬威的,再后来就出了挟尸要价那事。”
苏镜说道:“听说那个打捞公司是一个叫陈海的人开的。”
“对,你们怎么知道的?”黄老板恍惚地看着三人,接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么感兴趣?”
猛子说道:“徐虎被人杀了,可能就跟当年的挟尸要价有关。”
“不会吧?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黄老板说道,“不都说他被那个煤矿老板杀的吗?”
“没有证据。”
“你们是警察?”
三人微微点头,黄老板尴尬地看着满桌子的河鲜,说道:“这顿饭我请了。”
苏镜摆摆手,说道:“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黄老板放宽心。你倒是说说看,这徐虎后来怎么就成了维权代表了?”
黄老板叹口气说道:“当年那个大学生淹死后,事情闹得很大,他的亲戚同学十几个人抬着尸体到区政府讨说法,后来陈海就被拘留了,打捞公司也解散了,徐虎也被开除了。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徐虎他爹也死了,胃癌,别看老头整天醉醺醺的,可是一点不糊涂,临死前把徐虎痛骂了一顿,说他伤天害理祸及先人,说他死了也不安生。”
套子插嘴问道:“他们爷俩说的话,你怎么知道?”
“当时徐虎本家几个叔叔伯伯都在,这话都是他们传出来的。”黄老板说道,“他爹死了之后,这个徐虎还真洗心革面了,跑去煤矿挖煤想好好过日子,谁知道染上了尘肺。后来,他就带着工人一起维权,渐渐就成了维权代表。”
苏镜问道:“大学生被淹死后,陈海挟尸要价,你还记得船上有几个人吗?”
苏镜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想起了摄影记者张轶拍摄的那张获奖图片《挟尸要价》,讲的是湖北荆州的事,图片上有三个人,船头两个人人手一根绳子,绳子上系着见义勇为大学生的遗体,遗体泡在水里,船尾还有一人在划船。他想,当年陈海挟尸要价时,船上肯定也不止他一个人。而且,挟尸要价的时间跟石运来被撞是同一天,都是6月22日,当时车上加上石运来共有四个人,这四个人是否就是参与了挟尸要价的四人呢?
只听黄老板说道:“船上应该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划船的,一个跟陈海一起牵着大学生尸体。”
套子说道:“这跟荆州的挟尸要价一样嘛,船上也是三个人。”
猛子说道:“船上三个人,加上岸上的徐虎,会不会就是那辆车里的四个人呢?也许他们分赃不均,也许石运来突然良心发现,所以他们闹崩了,于是便杀人灭口。”
黄老板看着套子说道:“这事跟荆州那事还不一样,荆州那事的新闻我看过,船上的三个人都是当地渔民,真正的幕后黑手陈波却是在岸上;但顺宁这事,主谋就是陈海,没有别人,虽然号称是一家打捞公司,实际上他一条船都没有,要用船的时候就临时雇一条。”
苏镜问道:“谁会把船雇给他,船主不会自己打捞尸体吗?”
“一般的人不能乱捞的,没有打捞许可证。”黄老板说道,“只有陈海有证,别人都没证。一般来说,捞到人,他给船主五百块,捞不到就给两百块。”
套子问道:“那天那个船主也是临时雇的?”
“是。”
套子说道:“三缺一啊,车上四个人凑不齐了。”
苏镜也满腹疑窦,还有一个人会是谁呢?他又问道:“跟陈海一起拉着尸体的人是谁?”
“我只知道他姓马,”黄老板说道,“他不是附近村子的人,好像突然就到了东阳江边似的,他开始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就跟掉了魂似的,后来才知道他姓马。过了些日子,他就跟着陈海干了。”
苏镜问道:“那个姓马的是哪年来的?”
“哎哟,那时间长喽,”黄老板说道,“十一二年前吧……反正出事之前,他已经干了很多年了。”
“这人后来去哪儿了?”
“这东阳江上,挟尸要价的事其实经常有,但是陈海却激起了公愤,因为他们打捞的大学生是见义勇为牺牲的呀!那时候,岸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都不敢靠岸了,于是打发老马游到岸边去拿钱,拿到钱才把尸体拖到岸上。谁知道老马还没上岸,围观的群众就开始揍他,很多人拿着砖头瓦砾朝他扔,有的人喊:‘打死他打死他,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见死不救的畜生。’当时我也在岸边,我眼看着一个砖头砸到他脑袋上了,把他都打傻了,他只好游了回去。那个陈海一看,掉转船头就走,岸上的学生着急了,喊他,说:‘船老大,别走,我们给钱,我们给钱。’”
猛子问道:“他要多少钱?”
“九千。”
“然后呢?”苏镜问道。
“陈海学乖了,不敢上岸了,就要学生们租条船送钱过去,学生们没办法,只好租了条船把钱送过去了,陈海这才把尸体交给了学生。”
苏镜问道:“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白石冰的?”
“白石冰?”黄老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摇摇头说道,“没有。”
“没有?他的资料上写的就是你们村呀!”
苏镜来之前特地到顺宁电视台查了白石冰的档案,档案从初中到参加工作,各种资料一应俱全,要说白石冰连档案都改了,苏镜打死也不信。
黄老板继续问道:“他多大岁数?”
“二十出头吧,大学刚毕业。”
“哦,我知道了,”黄老板说道,“你说的是狗蛋吧?这些孩子都长大了,说小名我还知道,说大名我还真想不起来呢。他是这几年我们村考出去的唯一一个大学生,听说在市里当记者,好多年都没回来过了。”
“他父母呢?”
“他从小是孤儿,跟他爷爷一起过,他考上大学那年,他爷爷也过世了,他就再也没回来。”
“他的学费谁缴的?”
“嘿!老家伙有钱,你看那边那片鱼塘,”黄老板指着远方比画着说道,“一直到那边,当年都是他爷爷承包的,老家伙两腿一蹬,万贯家财就全落到狗蛋手里了。”
套子笑道:“白石冰看上去没什么钱啊。”
猛子说道:“花光了呗。”
苏镜说道:“有可能做好事了吧?我听何旋说,白石冰经常捐钱。”
猛子说道:“把万贯家财全捐出去了?”
黄老板说道:“万贯家财也只是个比方嘛!”
苏镜继续问道:“白石冰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出车祸了,那年狗蛋不是四岁就是五岁。”
“不是淹死的?”
“不是,你怎么会问这个?”
猛子问道:“白石冰的亲人有没有遭遇过挟尸要价这种事?”
“没有,”黄老板说道,“生在江边的人哪个水性不好?你们怎么会问这个?”
苏镜说道:“看来是我们多虑了,我们本来怀疑他是杀人凶手呢。”
黄老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他是杀人凶手?他不被人杀就不错了。”
“什么?”苏镜、猛子、套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黄老板却故意卖起了关子,说道:“先不说这事,咱们说说荆州那事。你们不觉得当年舆论沸沸扬扬,但是却没人注意一件小事吗?”
“什么事?”猛子问道。
“那三个大学生是为了救两个落水儿童而牺牲的,后来有谁关心过那两个儿童是死是活?他们到底把人救上来没有,你们知道吗?”
三人缓缓地摇摇头,黄老板继续说道:“七年前的挟尸要价,那个大学生也是为了救一个落水儿童,后来也没人关心那个小孩是死是活。”
“那个小孩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当然活得好好的,”黄老板说道,“我们这里的人,个个水性好得不得了。”
“那个小孩现在在哪儿?”
“你说呢?”
苏镜悚然心惊,问道:“他姓白吗?”
3.我怀疑你根本没去召妓
白石冰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他被余榭批评了,昨天上午的采访他竟然迟到了,原定八点从台里出发,结果他九点多才到。姚笛等他到八点半,期间打他电话也关机了,她只好跟余榭再要一个摄像记者。余榭的脾气一向很好,记者们都不拿他当制片人看,跟他聊天说话都很随意,甚至还会开他不伤大雅的玩笑。记者们也都知道余榭的底线在哪里,就是绝不能迟到。不但采访市领导不能迟到,就是民生新闻也马虎不得,余榭说:“新闻的生命就在于时间。”所以,当听说白石冰迟到了,而且迟到那么长时间,他就压不住火了,更让他愤怒的是,他拨白石冰电话,竟然还是关机。
等白石冰九点多到了单位,余榭劈头盖脸把他一顿臭骂,骂完了让他写检讨,还不忘说一句:“我们栏目组私下里传着一句话,那是我们第一任制片人杨宇风说的,没写过检讨的记者不是好记者。但是,白石冰我告诉你,你这种检讨,写得越多越证明你不是好记者。你听懂了没有?”
白石冰嗫嗫嚅嚅地说道:“知道了。”
白天采访,晚上回到家写检讨,他还发了条微博,说:“日子过得真充实啊。”然后看了会儿微博,打了两个电话,最后,终于吭哧吭哧写了一千多字的检讨,21日一早毕恭毕敬地交给了余榭。余榭白了他一眼,说道:“到座位上等着,有采访叫你。”
然后白石冰就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办公室里,只要余榭一叫,他就立即冲锋陷阵。
姚笛走过来推了推他,他马上挤出一个笑容,叫了声“姚姐”。
姚笛说道:“你别怪我啊,我昨天是急着出发找不到人了。”
“没事没事,我迟到了就是错了嘛。”
“你怎么了,怎么觉得你没精神,昨天没睡好吗?”
“啊,哪里?挺好的,挺好的,就是睡不着。”
“忧国忧民呐?”
“桥一座接一座塌,中小企业又陷入倒闭潮,我这心里着急啊,一着急就睡不着了。”
姚笛呵呵笑着推了他一把,说道:“少来了!”
正说着,只听一个爽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哎呀,白记者忧国忧民真是辛苦啦,哈哈。”
话音落处,苏镜到了。
白石冰一看,立即笑道:“苏警官,你不会又是找我的吧?”
“哈哈,我跟你投缘嘛!”
姚笛哼道:“苏警官,我在这儿站半天了,你都不理我。”
“哎呀,我不敢理你啊,我怕跟你擦出火花来。”
白石冰立即装腔作势地叫道:“何姐,何姐!红杏出墙啦,出墙啦!”
苏镜说道:“别叫了,她不在,刚跟她在电梯里打个照面。”
“难怪胆子这么大,哈哈。”
苏镜说道:“白记者,咱们到咖啡店聊聊?”
“总是让苏警官破费多不好意思啊!”
姚笛嚷道:“苏警官,你什么时候请我喝咖啡啊?”
“有机会的,有机会的,哈哈。”
正是上班时间,咖啡馆里人很少,轻柔的钢琴曲悠然回响。两人找到一个角落坐下,两人分别点了一杯蓝山一杯玛奇朵。
苏镜笑嘻嘻问道:“白记者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白石冰呵呵一笑,说道:“肯定不是爱上我了。”
“哈哈,那是!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苏镜往椅子上一靠,说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和陈海、徐虎两人很熟吧?”
“陈海和徐虎?怎么可能!我就是认识他们。”
“什么时候认识他们的?”
“陈海是我去暗访黑豆芽的时候认识的,徐虎是他在毒龙坡公司门前维权的时候认识的。”
“在这之前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我为什么会认识他们?”
“那马云鹏呢?”
“马云鹏,他是谁?”
“七年前,陈海在东阳江上搞了个打捞公司,专门捞尸体赚钱,马云鹏是他雇的帮手,徐虎是当年的巡防队员。这事白记者知道吧?”
“七年前?”白石冰蹙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七年前,我应该还是中学生。你继续,他们怎么了?”
“那年,顺宁大学经济系大二学生林昊天,也就是你昨天采访过的林昊然的弟弟,跟他一帮同学去东阳江边玩耍,然后有个小孩落水了,林昊天立即纵身跳进东阳江救人,可是林昊天自己却溺水了,当时他的同学要下去救他,结果巡防队员徐虎却拦着不让救,说是没有打捞证不许下水。林昊天就这样被淹死了,徐虎和马云鹏把尸体捞上来,却挟尸要价,学生们不给够九千块钱,他就不给林昊天的尸体。这事,你记得么?”
“记得,当年这事闹得很大。”
“你知道那个落水儿童后来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你知道吗?”
苏镜嘿嘿一笑,问道:“白记者,你很热吗,怎么脸红成那样了?”
“有吗?我一向如此,哈哈。”
“你知道那个落水儿童叫什么名字吗?”
“我哪儿知道?”
“我今天去东阳江边走了一趟,听说那孩子小名叫狗蛋。”
“真巧,我小名也叫狗蛋,我们那边叫狗蛋的多着呢,还有叫驴蛋的呢。”
“此狗蛋非彼狗蛋啊,哈哈哈,”苏镜笑道,“这个狗蛋大名就叫白石冰,难道也是重名?”
“你说是我?”
“难道不是?”
“天地良心!哪个王八蛋这么编排我?”
“有人看见你经常跟陈海、徐虎等人混在一起。”
“没有的事!”
“那就说说看,徐虎为什么打电话给你吧。”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白石冰说道,“徐虎见到记者之后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给我打电话诉苦,希望我们能给他们做主,说新闻媒体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很有说服力,”苏镜说道,“但我开始怀疑你的时候,就连你这句话我都不相信了。”
“苏警官,什么叫你‘开始怀疑’我的时候?你一直就在怀疑我好不好?”
“哈哈,以前那是轻度怀疑,”苏镜说道,“可是我今天去了东阳江,觉得你就是那个狗蛋之后,我便开始重度怀疑你了。”
白石冰冷笑道:“那我跟徐虎的通话有什么错?”
“在你之前,你的同事已经采访他们两次了,第一次是姚笛和任一,第二次是舒茜和杜长惟。两次采访都没有发出来,都被毙掉了。所以16日工人们在市政府门口静坐的时候,当他们看见你和姚笛不再采访了,其中有个工人说:‘徐虎说的没错,找本地记者根本没用!’找本地记者没用,这就是徐虎对本地媒体的评价,他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要你帮他呢?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外地媒体记者的电话。”
白石冰笑道:“苏警官,你这话要是被余制片听到了,他非要找块豆腐撞死不可。”
苏镜也跟着笑道:“白记者,徐虎到底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他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觉得还是本地媒体的影响力大吧?”
苏镜摇摇头,说道:“他应该是认出你来了吧?然后发现你现在已经是记者了,以为你赚大钱了,于是打电话勒索你。”
“你太有想象力了,”白石冰摇头道,“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他认出我什么来呀?”
“你们村里只有你一个叫白石冰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在电视台工作,”苏镜说道,“你就是当年的狗蛋,你难道不承认?”
“我什么时候不承认过?我小名是叫狗蛋啊!”
“七年前挟尸要价中溺水的狗蛋就是你吧。”
“苏警官,我的水性从小就很好,我怎么可能溺水呢?我从来没溺水过。”
“也许是假装溺水呢?”
“苏警官,你说话要负责任的,不能信口开河!”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那就说说看,你前天晚上去哪儿了?”
“19日晚上……我不是在跟你喝酒嘛!你忘了?”
“喝酒之后呢?”
“回家睡觉!”
“哪个家?”
“苏警官,我总不可能回东阳江老家吧?”白石冰说道,“就是上次你去的那出租屋。”
“问过了,”苏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同屋几个人说你昨天早晨六点多才回去,而你昨天上午的采访又迟到了。你19日晚上到20日凌晨到底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了?”
白石冰一时语塞,面色越发涨红了,他默默地啜饮着咖啡,环顾左右,见没有人注意他,这才脑袋往前探,压低声音说道:“苏警官,这个……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说吧。”
“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呀?”白石冰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去召妓了。”
“在哪儿?”
“就在丁庄,有很多发廊。”
“又去发廊了?”苏镜嘿嘿笑道,“徐虎遇害那天晚上,你去发廊,前天晚上你又去发廊,好巧啊。”
“又有人遇害了?这次又是谁?”
“马云鹏!”苏镜说道,“就是这几天在微博上流传很广的无名氏。七年前,他跟陈海、徐虎等四人合伙打捞尸体挟尸要价,后来也许是他幡然悔悟,跟其他三人闹翻了,于是陈海等人开车撞他想杀人灭口。可是这马云鹏命不该绝,他只是被撞失忆了,命却保住了。护士把他的事情发到微博上后,当年他的同谋看到了,于是半夜三更跑到医院把他接走了。”
白石冰说道:“陈海和徐虎不是已经死了吗?哪个同谋会接走他?”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待会儿我去问问他。”
“问他?他不……他不是被接走了吗?”
“他不是被杀了吗?”苏镜笑道,“哈哈,你刚才要问的是这句吧?”
“苏警官别取笑我了,”白石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事我可以采访一下吗?昨天刚被领导批评了,有了这个料,我就可以将功赎罪啦!”
“采访?那可不行。他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不容任何人接近。”
“采访你就行了嘛!”
“不,不,我们有宣传纪律的,哈哈,”苏镜干笑了几声又转入正题,说道,“咱们来谈谈你召妓的事吧。”
白石冰面色通红,说道:“苏警官,你能不能小点声?”
苏镜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发廊里的鸡多少钱吗?”
白石冰愣怔片刻,笑道:“苏警官,我们在公共场所谈论这种事不好吧?”
“哈哈,我怀疑你根本没去召妓。”
“三百块钱,”白石冰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下满意了吧?”
苏镜沉思道:“差不多,不过偏贵了点儿。”
“苏警官难道也招过妓?怎么对价钱那么熟!”
“嘿嘿,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苏镜笑嘻嘻道,“比如白记者吧,这个价钱可能也是听人说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怀疑我,”白石冰气愤道,“难道就因为他们死之前给我打过电话?”
“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苏镜说道,“更重要的是,你总是跟我说谎。”
白石冰叹口气说道:“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那一万块钱就是我给徐虎的,因为……”
苏镜打断了他,说道:“是九千八百块钱。”
“我反正是从柜员机里取的钱,少了两百也是银行的事。”
“哈哈哈,”苏镜笑道,“白记者采访竟然迟到,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
“你昨天召妓花了多少钱?”
“不是说了嘛!三百块。”
“你早晨六点多才回去,过夜只要三百块,太便宜了吧?”苏镜说道,“而且据我所知,发廊妹很少提供过夜服务的。白记者,你到哪家发廊召妓了?”
“我……”白石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后来又去酒吧喝酒了。”
“想清楚啊,现在大部分酒吧都是凌晨两点关门的。”
“喝完酒之后,我就到处走走,想想心事。”
“从凌晨两点一直走到六点?”
“是。”白石冰坚定地说道。
“你在哪里散步的?”
“没有固定的地方,就随便走走。”
“总该记得走过哪几条路吧?”苏镜乐呵呵问道,“想清楚再说啊,很多路段是有监控摄像头的。”
“呵呵,谢谢苏警官提醒,”白石冰说道,“可能因为喝了酒吧,我迷迷糊糊的就回了家,都忘记是怎么回来的。”
苏镜笑道:“肯定也忘记去了哪家酒吧了?”
“这个我记得,是在露露酒吧。”
“之前的发廊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真不记得,我一头扎进去一家,哪里去看发廊叫什么名字啊!”
就在这时,苏镜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立即接听了,尽管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白石冰依然可以隐约听到:“套子……说……嗯……醒了?说什么没有?……好好看着他,我现在就过去。”
等苏镜挂断电话,白石冰呵呵笑道:“苏警官,我都听见啦。”
苏镜坦然一笑,说道:“无名氏醒了,你不害怕?”
“我怕什么?”白石冰说道,“我巴不得他赶快醒了说出凶手是谁,省得你老怀疑我。”
4.必须有确切的证据才能钉死他
石运来真的醒了,不过很快又昏睡过去。他的天灵盖被人用石头打破了,鲜血当时流了一地,苏镜三人在防空洞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那里十几个小时了,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如果再晚一点儿,他肯定就命赴黄泉名登鬼箓了。
医生奋力抢救,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不过从入院开始他就一直昏迷,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悠悠然睁开了眼,当时套子正巧赶到医院探望,见到他醒了,立即凑上前去大声追问:“谁把你接走了,谁把你打伤的?”
石运来喉结动了动,很想说什么,但是浑身无力,挣扎一番又重新睡去。
“喂,你醒醒啊,醒醒啊……”
医生赶紧劝阻:“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你这样的话,他永远醒不了。”
套子没办法,只好在病房外走来走去,摸出一根烟刚想点燃又被护士制止了:“对不起,医院不能吸烟的。”
“好,我去消防楼梯。”
“那边也不能吸烟,我们是无烟医院,任何地方都不能吸烟。”
套子无奈地看了看她,只好把烟收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另外两个同事聊起天。
苏镜赶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套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刚才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从昨天傍晚住进医院,他都睡了快二十四个小时了,还没睡够!”
“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不着急,”苏镜看了看另外两个同事,说道,“你们在这儿守着,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我们去哪儿?”套子问道。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寻花问柳去。”
如果真是寻花问柳,那苏镜简直就是组织“买春团”了,除了套子、猛子,他还带了十几个兄弟,浩浩荡荡地开到了丁庄村,然后分头行动排查每家发廊。为了不引起混乱,他们都脱了警服穿着便装。
苏镜和猛子一组走进一家发廊,面积不大,也就十几平米,有三个理发位,装模作样地在墙上挂着镜子,但是桌面上连把梳子都没有。靠墙摆放两张长沙发,慵慵懒懒地坐着八个女人,一个个浓妆艳抹,事业线招摇醒目,有的渴望地打量着他们,有的漠不关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老鸨是个中年女人,也有几分姿色,热情洋溢地招呼道:“靓仔,玩玩吧,咱这里的姑娘个个会玩,包你满意。”
苏镜笑道:“不错不错,都很正点,不过今天就不玩了,老板娘,我们来跟你打听件事。”
“来了怎么能不玩玩呢?每人挑一个吧。”
“不了不了,”苏镜连连摆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老板娘,问道,“15日晚上,这附近发生了一桩命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见过这人?”
“你……你是警察?”
“是。”
姑娘们纷纷站起来准备离开,有人咕哝着:“倒霉!”
猛子喝道:“没让你们走,都老实给我坐着。”
一女人抢白道:“警察怎么了,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娘又不是没玩过警察。”嘴虽然硬,但还是坐下了。
老板娘看了看照片,又摇摇头,把照片递给一个女人,说道:“你们看看,15日晚上有没有见过这人?”
有的仔细看了看,有的只是瞄了一眼,然后一个个都摇了摇头,猛子说道:“都看仔细了。”
老板娘说道:“我们肯定都会配合警方工作的,她们说没看见,肯定是真的没看见。”
他们就这样一家家排查下去,在第四家发廊,两人刚走进去,两个热情似火的女人就迎了上来,一个搂着苏镜的腰,一个拉着猛子的手,亲热地“哥啊哥”地叫。就在这时候,苏镜的电话响了,是何旋打来的。
“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呢。”
“哼,又在鬼混!”
“哎呀,没有。”
“我明天出差啦。”
“去哪儿?”
“北京。”
这时候,搂着他腰的女人竟然摸他的下体,苏镜大窘,也来不及细问,匆匆说道:“知道了,我这里有事呢。”挂断电话之后,苏镜说道:“老板娘,你们这里姑娘太热情了吧?”话刚说完,套子又打来了电话。
“老大,到这边来吧,有眉目了。”
苏镜和猛子立即出门,老板娘和姑娘们都很着急,哇哇乱叫:“帅哥,怎么走啦?”
套子所在的发廊名叫满园春,店如其名,真的是满园春,面积很大,有七十多平米,莺莺燕燕地坐着二十几个女人,姿色都比苏镜猛子看过的两家要高出一个档次。
苏镜问道:“他真的来过发廊?”
“没有,他是从门口经过,”套子伸出手,招呼过来一个女人,“你来,这是我们领导,你说一下当时的情况。”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遇到,你会以为她是哪家公司的小白领。她说:“那天晚上九点左右,我们听到附近传来一阵打架的声音,还有人呼天抢地,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照片上这人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他手上胳膊上都是血,衣服上也有。”
“你确定就是照片上这人?”
“确定,其他人都看见了。”
几个坐着的女人嚷嚷着,一个说:“没错,就是他。”一个说:“他之前在我们店门口转悠过,想进来又不进来,过了一会儿,他就满身是血的跑过来了,所以记得很清楚。”
老板娘也说:“这人肯定是第一次,脸皮嫩得很,在门口转来转去,像是在等人,眼睛却一直往店里瞄。”
苏镜问道:“你也看到他满身是血的跑过来?”
“那我倒没看见。”
“还有谁看见他浑身是血了?”
女人们都摇摇头,苏镜问道:“就你一个人看到了?”
先前那女人说道:“我当时刚好站在门口抽烟,所以看到了。”
离开丁庄村,猛子便急吼吼说道:“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把白石冰抓了。”
苏镜沉思半晌,问道:“套子,你说呢?”
“咱们证据还不够。”
“你们还要什么证据才肯抓人?都有人看见他满身是血的跑过来了。”
套子说道:“如果那天晚上他想杀人的话,他还会在发廊门口转来转去的,他还会想着去召妓?”
猛子说道:“他转来转去可能根本就不是准备召妓呢?他跟徐虎约好了在哪儿见面,也许是正在找路呢?还有可能,那时候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杀人呢?”
苏镜缓缓地摇摇头,说道:“猛子,你的推论也有道理,但我还是赞同套子的意见。我们现在把他抓了,没有确实的证据,他完全可以说是看到尸体了,然后试图去救人,结果发现根本救不了,又担心被我们怀疑,所以这才跑了。我们现在必须有确切的证据才能钉死他!”
猛子说道:“你不是说19日晚上到20日凌晨,他无法提供自己的行踪吗?”
“他说他喝醉了,我即便知道是假的也没办法,因为没证据啊!”
套子说道:“只要石运来醒了,一切真相就大白了。”
猛子没脾气了,只好作罢。
苏镜回到家里的时候,何旋早就睡了,他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想着白石冰到底会不会杀人,还有那一万块钱为什么只剩下九千八百块呢?难道徐虎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花掉了两百块?这明显说不通。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何旋早走了,苏镜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出差去了,打她电话,关机。
然后猛子打来了电话,他说石运来醒了,这次是真的醒了。
石运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是马云鹏,我是石运来。”
5.假装落水,诱人施救
石运来的心情就跟欧阳锋想起“我是谁”时的欣喜若狂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欧阳锋知道“我是谁”后就死了,石运来想起这个问题后活过来了。欧阳锋是哈哈大笑,石运来是痛哭流涕,口齿不清一遍又一遍叫着同一个名字:“乔丽,乔丽……”
猛子问道:“石运来,你先告诉我,到底是谁把你打伤的?”
石运来根本没理他,继续重复着:“乔丽,乔丽……”
医生又过来主持正义了:“警察同志,病人现在还在恢复期,你不要刺激他!”
猛子可没套子那么好脾气,他直嚷嚷:“我怎么刺激他了,我怎么刺激他了?他是我的证人。”
医生也毫不相让:“他首先是我的病人,然后才是你的证人。”
另外两个警察同事赶紧把猛子拉开了,劝他消消气别着急,猛子瞪了医生背影一眼,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苏镜来了,看到猛子的样子就想笑,说道:“沟通!沟通很重要。”
他走进病房,医生还在,他软言细语地说道:“医生,他现在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不错,比他之前在医院时的情况还要好,”医生说道,“可能是头部遭重击时刺激了某些神经,他的很多记忆重新被激活了。”
“哦?”
“以前他老喊妈妈,现在你听,开始喊一个女人的名字了。”
“我可以跟他说几句吗?”
“时间尽量不要太长,他毕竟刚醒过来,还在恢复期。”
“好的。”
苏镜搬了板凳坐到石运来床前,问道:“乔丽是你老婆吧?我认识她。”
石运来泪光滢滢,手艰难地伸过来,紧紧地握住了苏镜的手,嘴里还是在喊着:“乔丽,乔丽……”
“你等一下,我马上打电话给她!”苏镜拨通了乔丽的电话,说道:“乔老板,你老公找到了,现在医院里……还是在二院神经外科,他现在想起很多事情,一直在叫你名字。我把电话给他,你们俩先聊一会儿,你赶紧过来吧。”
石运来颤抖着手抓过手机,对着话筒喊:“乔丽,乔丽……”泪水又滚滚而下。
二十分钟后,乔丽到了,她一下扑到老公床前,抱着老公号啕大哭:“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十四年了,你死哪儿去了?”
石运来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对……对不起。”
苏镜退了出去,让两口子在病房里互诉衷肠。
猛子说道:“要是石运来知道他老婆改嫁了,不知道会怎么样?”
“嘘,千万别说,万一又把他给刺激失忆了,我宰了你。”
猛子憨憨地一笑:“我没那么蠢。”
两口子聊了半个多小时,乔丽打开门走了出来,紧紧地握着苏镜的手:“苏警官,谢谢你,谢谢你。”
苏镜拍着她的手,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现在要跟你说话。”
苏镜和猛子走了进去,苏镜先是打个哈哈:“石先生,恭喜你啊,夫妻团聚了。”
石运来艰难地说道:“谢……谢……”
“别谢了,你们两口子都这么客气干啥?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苏镜说道,“石先生,您还记得是谁把你打伤的吗?”
“白……白……”
“白石冰?”
石运来点点头。
“这样吧,我来问,如果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好不好?”
石运来微微点点头。
“你认识陈海吗?……徐虎呢?……七年前,你帮陈海打捞尸体对吗?……白石冰跟你们是一伙儿的?……白石冰就是那个落水儿童?……”
每个问题,石运来都点点头,但是这个问题,他却犹豫了,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令苏镜大为惊讶,难道东阳江边的黄老板在造谣?只听石运来艰难地说道:“不……不……不是儿……儿童,他都十……十六……”
“哦,我明白了,白石冰就是那个落水的……呃……十六岁……落水少年?”
这次,石运来点了点头。
“他落水之后,岸上的人都以为是个儿童,实际上却是个大孩子。”
石运来再次点头。
“白石冰实际上不是溺水,而是装的是吗?……他水性很好是吗?……等大学生下水救他的时候,他便潜到水底拖住他的脚,把他淹死是吗?……”
随着石运来的每一次点头,苏镜和猛子的心越来越寒。此前,他们在网上看过类似的帖子,说是有小孩故意扮作溺水的样子引诱别人救他,然后将救他的人淹死,再靠打捞尸体赚钱。那时候,他们还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丑陋、肮脏、可怕的事,此刻听石运来亲自证实了,他们感到不寒而栗。
苏镜继续问道:“你后来跟他们闹崩了是吗?……所以他们就想杀人灭口……七年前,你根本不是遭遇车祸而是他们故意撞你的?……当时白石冰在那辆车上吗?……”
每一个问题,石运来都以点头作答,苏镜又问道:“十三年前,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乔丽?”
石运来茫然地看着苏镜,接着泪水又溢满了眼眶,拼命地摇摇头,吃力地说道:“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又以马云鹏的身份跟陈海走到一起了呢?”
石运来的眼神越来越茫然了,苏镜立即停止了问话,他生怕把他刺激坏了,于是说道:“没事了,你好好养病,我们现在就去抓捕白石冰。”
苏镜三人立即赶到电视台,余榭正在上微博,还没等他开口,苏镜便急匆匆问道:“余制片,我们找一下白石冰。”
余榭疑惑地问道:“何旋没跟你说吗?她今天跟白石冰出差了。”
顺宁市前不久拍了一部主旋律的电视连续剧,在顺宁电视台播出时尽管收视率创下历史新低,但是这不妨碍它好评如潮,全市各大报纸、电台、电视台以及网站,无不采访专家教授夸奖这部优秀的电视剧,有的说这部电视剧的思想深度和思想锋芒在各种影视作品中都是没有过的;有的说这部电视剧是审美思想的一次解放,必将对今后同类题材创作产生影响;有的说中国电视剧就需要这样的大制作;有的说,这部电视剧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完美融合……如此表扬了一个多礼拜之后,顺宁市领导觉得还不过瘾,多少有点锦衣夜行的遗憾,于是派出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跑到北京,组织一批中央级的专家教授开一次研讨会,对这部电视剧的精神和意义进行提炼。研讨会7月23日举行,何旋和白石冰今天被派去北京。
苏镜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研讨会就开一上午,后天就回来了,”余榭又问道,“找白石冰有什么急事?”
苏镜说道:“不急,等他回来再说吧。”
苏镜三人离开电视台后回到局里,开始整理材料、研究对策。猛子说道:“抓回来后,先给他个下马威。”
苏镜连忙说道:“千万别,刑讯逼供要不得,现在媒体对这种事特别感兴趣,何况他本身就是记者,我们动他一指头,都会说是刑讯逼供。”
套子说道:“我们只能问他案发时到底在哪儿,然后再去核实。”
苏镜说道:“他不是住在丁庄的出租屋吗?跟他同屋有好几个人,你们去问问那几个人,把案发那两天白石冰的行踪摸透再说。”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何旋打来了电话,张口就问:“你有没有金屋藏娇啊?”
苏镜说道:“我进屋的时候没摔跤!你在哪儿呢?”
“刚回宾馆,刚才跟一帮记者出去吃宵夜了。”
“白石冰也去了?”
“是啊,他太逗了,喝多了,一个劲地问我:‘何姐,你觉得我是不是好人?’我说:‘是是是,你绝对是好人。’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可是你老公就觉得我不是好人!’我说:‘那是因为你招人喜欢,我老公喜欢上你了。’”
“你就这样把我卖了!”
“然后他又说:‘何姐,我想做个好人。’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喊着做个好人怎么就那么难。”
苏镜感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啊。”
“怎么?”
“哦,没事没事。”苏镜不想打草惊蛇,有些事情连老婆也得瞒着。
“他这一说,我们都跟着说做好人真难,有个报社记者说他曾经采访过一次物业纠纷,物业公司把居民的水电都停了,结果市领导一个电话,新闻没发出去,把他郁闷坏了,更憋屈的是,业主打电话骂他,说他被收买了。”
苏镜没心情跟老婆唠嗑,直接问道:“白石冰回宾馆了吗?”
“你怎么老想着他呀?”
“你不是说我喜欢他吗?”
“好了,不说了,有人敲我门呢。”
何旋挂了电话,苏镜突然紧张起来,深更半夜谁会敲何旋的门呢?白石冰会不会狗急跳墙?他立即回拨过去,可是电话一直没有接听,响了好久,那头才传来何旋的声音:“干什么?”
“哦,没事,就是想你了。刚才是谁啊?”
“白石冰,”何旋说道,“他问我明天几点出发。”
“看来他没喝醉呀。”
“他那是借酒浇愁。”
6.犯罪嫌疑人跑了
7月23日早晨八点多,苏镜在局里听取猛子和套子两人的汇报,昨天晚上,他们去了白石冰的出租屋,向几名“同居者”了解情况,几个人证实7月2日和15日晚上,白石冰很晚才回来,根本不在屋里,至于他去哪儿了则没人知道。
苏镜问道:“15日晚上,白石冰回去的时候,身上是否有血?”
“没有,”猛子呵呵一笑说道,“不过他是光着膀子进屋的,衣服在手里拿着,他跟同屋说天太热了。”
就在这时候,余榭打来了电话,问道:“苏警官,白石冰到底犯什么事了?”
苏镜疑惑地问道:“余制片怎么突然有这想法呢?”
“你这几天一直在调查白石冰,今天白石冰又没去采访。”
“什么,没去采访?”
“是啊,研讨会上午九点开始,何旋刚给我打电话,说到处找不到白石冰,打他手机也关机了。”
苏镜一听此话马上急了,问道:“他不在屋里吗?”
“不在,服务生把门打开了,他不在屋里。”
“行李在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直接问何旋吧。苏警官,他到底犯什么事了?”
苏镜没工夫解释,挂了电话立即拨打何旋手机,一接通何旋就说道:“白石冰不见了,他不会真的犯什么事了吧?”
“他的行李还在吗?”
“不在,就摄像机、编辑机留下了,还给我留了一张纸条……”
“写的什么?”
“写的是:‘何姐,对不起。’”
“没有了?”
“没有了。”
“昨天晚上他找你的时候,一点要逃走的意思都没露出来?”
“没有……哦……有……”
“到底有没有?”
“他问我会不会用摄像机。我说会一点。他说那我就放心了。我问他你放心什么?他笑了笑没说话就走了。”
“知道他几点走的吗?”
“我哪儿知道啊?”
“你去前台问问,大堂都有监控录像的。”
“人家不会让我看的吧?哎呀,我不能跟你说了,研讨会马上开始了,我要去采访了。”
苏镜无奈,只好挂了电话。
猛子急吼吼问道:“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立即去北京?”
套子泼了一盆冷水:“北京那么大,到哪儿找他呀?而且交通发达,他去哪儿都有可能。如果他是跟嫂子说完话就走了的话,到现在也有七八个小时了,他现在可能已经不在北京了。”
苏镜说道:“立即查询航班信息,看他有没有坐飞机离开。”
全国航空公司都是联网的,只要有一份密钥就可以登录系统,查询每个航班的旅客信息。套子驾轻就熟地登录网站查询,二十分钟后告诉苏镜:“没有白石冰的信息。”
猛子说道:“他肯定不会坐飞机啦。”
“要么坐火车,要么坐汽车。”
苏镜问道:“说说看,我们现在怎么办?”
套子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从他的社会关系入手,看他可能会逃到什么地方。”
猛子说道:“他父母早逝,爷爷也去世了,还能有什么社会关系呢?”
套子说道:“同学、朋友或者远亲。”
苏镜吩咐道:“你们两人分头行动,各带上几个人,套子去东阳江白石冰老家排查,看他都有什么亲戚,这些亲戚都在什么地方,祖宗十八代的老底全给我挖出来;猛子去电视台,问他都有哪些特别要好的朋友,就算是分手的前女友都算,去了电视台之后……等一下,我问一下他是哪个学校的。”说完,立即给何旋打了电话。
当时何旋正昏昏欲睡呢,她扛着摄像机拎着三脚架到了会场之后,把设备架起来开始拍摄。北京的专家教授们无非是把以前顺宁的专家教授的观点重复了一遍,再次高度赞扬了这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电视剧力作,这种话听得何旋有点犯困。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消遣就是琢磨白石冰去哪儿了。这几天,老公一直在调查他,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呢?难道前几天的两宗谋杀案会跟他有关?何旋不敢相信!在同事们眼里,白石冰为人友善慷慨大方富有正义感,对弱势群体充满同情,采访贫困家庭、需要救助的个人时,他总会掏出几百块钱。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如果说出于愤怒杀了参与黑豆芽制作的陈海尚可理解,可是徐虎呢?
正这么想着,苏镜打来了电话,她忘记调静音了,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几十道目光刷刷刷地射了过来,她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偏偏手机不知道放在包里哪个角落里,掏了半天也找不到,只好拎着包匆匆跑了出去。
电话一接通,何旋就埋怨:“哎呀,我在采访呢!”
要在平时,苏镜可能还会跟她打情骂俏一番,此刻却没那份心思,径直问道:“白石冰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问这干什么?”
“你快说,急!”
“就是顺宁大学的。”
“那就好办了。”
“白石冰到底怎么了?”
“你赶紧采访吧,回头再跟你说。”放下电话,苏镜转头对猛子说道:“你再去下顺宁大学,把他所有同学工作的城市全都要到,重点问一下哪些同学跟他关系最好。”
套子应了一声准备出发,猛子却白着眼睛问道:“头儿,你干什么呀?”
苏镜哼了一声,说道:“快走,我睡觉!”
他能睡着才怪,等套子猛子一走,他立即来到局长办公室,径直说道:“侯局长,白石冰跑了。”
“白石冰,哪个白石冰?”在此之前,苏镜一直全权负责此案,都没跟侯局长汇报过案情进展,所以侯国安才有此一问。
苏镜说了来龙去脉,侯国安略一琢磨,说道:“如果他真是七年前那个溺水儿童的话,那么他应该跟陈海徐虎是一伙的,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他可能准备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吧!记者的社会地位还是比较高的,他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他以前干过那么丧尽天良的事。这时候,陈海和徐虎却出现了,甚至徐虎也许还跟他勒索过钱财,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过去,所以就杀了他们。”
侯国安微微点点头,说道:“这个犯罪动机倒是可以成立,就是证据不足啊。”
苏镜向侯国安讲述了几个疑点,又补充道:“陈海遇害后,白石冰立即说应该去追查黑豆芽,我现在怀疑他就是在转移视线。”
“现在,比较扎实的证据只有那个无名氏的证词。”侯国安记不住石运来的名字,所以还是叫他无名氏,他继续说道,“但是光靠无名氏的证词也不足以定他的罪,如果白石冰聘请一个高明的律师,那么无名氏的模糊记忆将成为硬伤,法庭很可能不予采纳。而陈海和徐虎遇害时又都没有目击证人,徐虎被杀的那天晚上,白石冰只是被人看到满身是血地跑过来,而陈海被杀时身处旷野,后来又暴雨倾盆,更是找不到任何证据。不过他这一跑,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安排人去调查白石冰的社会关系,看他可能会跑到哪里去。”
侯国安点点头,说道:“还有,冻结他的银行账户,查他的通话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