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这让人非常愤怒非常失望。
还有一次经验,是台湾作家张晓风夫妇到成都,从台北出发前就打电话过来,让我帮忙找一家旅行社去九寨沟。这次,我找的还是一家阿坝州的旅行社。五天后,他们回到成都,在四川大学的专家楼,夫妇俩打开摄像机,让我看一路上拍下的一位自称是藏族的青年导游的表演与解说,看过之后,我只是觉得口舌发干,而无话可说。我不可能用一顿饭的时间,推翻一个人,一个团体用五天时间,结合了那些奇异山水与人群歪曲的没有文化责任感的插科打浑式的灌输。
我自然知道有一些手提着喇叭,挥舞着小旗,像放羊一样放牧着游客与游客想象的自称是“导游”的人,最为关心的不是正确的知识与文化,尊重的也不是一个地区的历史与文明,他们尊重的是游客的小费,尤其是海外游客的小费,关心的是沿途饭馆、旅店、旅游品商店的回扣数量。
现在,我想的是,自己的写作也会不会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歪曲。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同的视角。但我能信任自己的只有一点,就是对阿坝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我的同胞的热爱与责任感。有了这一点,如果这本书我干得不够好,那么,我会争取下一本书,或者下一次别的什么事情,我能干得更漂亮完满一点,以期对这片故土的山水与人民有所奉献。
我至少可以希望自己,比那些所谓“导游”干得更好一点。
------------
第二章 走向大渡河
------------
1 醉卧泸定桥
大渡河为大多数中国人所熟知,是因为中国工农红军的长征。也是因为这个,很多对历史并没有太多兴趣的中国人,还从政治教育课程,从各种影视作品中,听熟了另一个名字:石达开。
大渡河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中,增添了一系列英雄的名字,和****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安顺场强渡大渡河与十八勇士飞夺泸定桥。就在前些天,四川成都的报纸配合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五十周年,还要轰轰烈烈炒作一件事:征集有探险精神的勇士,从再次全部撤掉桥板的泸定桥铁索上攀越大渡河天险。我不知道活动组织者的本意是什么,但善于发掘各种意义的记者在报道中说,这样,在国庆大典即将到来之际,这个活动可以再现当年红军飞夺天险的雄姿,借此可以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云云。
如此一来,一次很有挑战性的历险活动,立即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后来,我没有再关注这次活动举行的结果,只记得从新闻配发的照片上看到一些人正在抽撤桥上的桥板。看到那些桥板,我想起1989年夏天,我们第一次来到二郎山下的泸定。一天黄昏时分,大家喝多了一点酒,由当时还在沪定县工作的作家朋友高旭帆陪着到桥上散步。
黄昏的光线里,大家的面目渐渐模糊不清,而西边的天空,最后的阳光把血红的晚霞照得分外明亮。河风很劲地吹得酒后的大家都有些踉跄。大渡河正在洪水期,汹涌的波涛声在山谷里激起巨大的回响。大家迎着河风趴在作为护栏的铁链上,看着西边那血红的晚霞一点点黯淡,最后完全消散,这时,我感觉到手下的铁链蛇一样的冰凉。现在,已经想不起来是谁带的头了,反正,在满天星光的照耀下,大家都躺倒在木头桥板上了。
跟冰凉的铁链大不相同的,木头正在把白天蕴蓄起来的太阳光热慢慢发散。于是,被河风吹冷的身体感觉到了一种粗砺然而实在的温暖。
桥头上的泸定县城正渐渐安静下去,河水奔泻的声音却越发响亮。有人在扯着嗓子唱红军长征的歌,唱关于大渡河的歌,即便使尽了全身力气,也盖不过大渡河波涛的歌唱。
我的头有些晕,便悄没声地把脸贴在了桥板上,因为木头上那粗砺温暖的冲击,也许还因为醉了酒,也许还因为别的什么,眼眶一热,泪水悄然沁出,泪水无声而痛快地涌流,慢慢地洇开在杉木桥板上。在我心中,像画地图一样,一条红线蜿蜒而行,向西,向北,我知道,这是这条大河所来的方向,这条蜿蜒的情感红线,正是这条大河的千折百回。向西向北,那些茫茫群山哺育了这条河流,也哺育了我的身体与心灵。
就在这天晚上,我突然打定了主意,走通大渡河。顺着大河溯流而上,我就可以循着一条人们不常利用的线路回家。
我发现,自己经常会给定一个自己的地理概念,如果我从泸定开始沿大渡河上溯,其实没有包含大渡河的下游地区。泸定以东以南,大渡河还穿过了好多个县,才最后在四川乐山市举世闻名的大佛脚下与青衣江和岷江汇合,再一起浩浩荡荡奔流向长江。也就是说,要真正走通大渡河必须从乐山大佛脚下开始。但在我看来,这段大渡河在我的心目中除了是一种地理,没有感情上的意义。属于藏区的大渡河,属于嘉绒藏区的大渡河应该从泸定开始。泸定是汉藏两个文化区结束和开始的地方。从地理上标识,河是大渡河,山是二郎山。
二郎山的名字,许多中国人都从一首歌里听熟了它的名字: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古树荒草遍山野,巨石满山岗。解放军,铁打的汉,要把那公路,修到西藏。
如果不着眼于行政区划,只从文化分布来看,泸定就是西藏开始的地方。
不管是关于大渡河,大渡河山的泸定桥,还是大渡河北岸高耸于四川盆地边缘的二郎山,在革命史歌唱性的乐观主义叙事中,都在不太具有空间感的中国人中间,普及了一种地理概念。
在今天,使泸定广为人知的,还有蜀山之王贡嗄山怀抱里的海螺沟风景区。这个风景区以温泉和雄传的低海拔冰川知名于世。在这个地方,在从亚热带到终年积雪的雪线,一两天之内经历的数千米海拔高度,从中可以学习到真正的地理。当然,还可以学习植物学与动物学。我在山上就曾经被三条银环蛇上过一堂生动的生物课程。旅行结束之后,因此还写过惟一一篇以动物(银环蛇)来推动情节发展的短篇小说,名字就叫《银环蛇》。
在海螺沟的冰川与温泉盘桓几天后,同行的大队人马返回成都。我在泸定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