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心,但为官犹如带兵,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善心为先是做不了官的,至少好官是做不了的。”
听到张德的话,好些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张德笑了笑,“你们肯定有人口服心不服,但不要误解我的话,我并非是说好官的良心都喂了狗。只是,甚么是好官?先把职责所在做好,再把职责所在做优,自然而然的,就有人获利沾光。”
“一个‘稼穑令’,眼见着哪户人家缺了口粮,便要成日里琢磨如何给个便利,良心是有了,官声也有了。可说到底,‘稼穑令’只要把粮食多打个三五斗,还怕饿着谁么?”
言罢,张德继续对“学生”和“同行”们说道,“你们去京城,或者说,你们去中国,莫要被‘良知’牵着走。天下做事,难处不在‘善恶’,而是坚持。”
明明知道自家先生手上“血债累累”,但哪怕道德准绳和张德完全不一致的学生,在理性上,还是更加偏向张德。
因为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吹的如何“有类三代”,也不如在武汉吃完炒粉吃炒面,吃完炒面吃炒饭。
撑死的比饿死的多。
至于有些“同行”,原本就是外地过来的,什么悲惨境遇没见过?至少武汉的奴工,是有机会转化为“人”。武汉也没有隔绝最底层奴工改变人生的机会,尽管很微小。
而中原世族是什么行情?除主家之外,其余皆是奴婢,打杀由心,家法大于国法。贵种视奴婢为“非人”,往来友朋,并不觉得有何奇怪。而这种平常,在武汉这里才是例外。
一人为奴,代代为奴;一族为主,代代为主。且周遭皆是理所当然,不觉有异,只有从这里出来,到了武汉,才会明白为何“妖魔横行”。
这些“同行”是知道张德“血债累累”的,但超过“人屠”的“战绩”,却换来数倍十数倍的“人”变成了人。
有了这个认识,那末,几十万的“血债”,也就不值一哂。
因为原本,那多出来的数倍十数倍“人”,本该十年二十年一代三五代,都该犹如猪狗,不如牛羊。
到了武汉,才会明白道德文章说的天下不是天下,说的万民不是万民。
指望着张德既要“兼济天下”还要求有着世家大族的“道德”,大约当真只有神功盖世的圣人从天而降。
只是明白这个“简单”道理的人,在张德的学生中并不算多,反而外地来的“同行”更加深刻一些。
一直拥有,便不觉得珍贵;失而复得,于是视之如珍宝。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说要借用武汉官吏,张德也乐见其成,理念这种东西,承载的人如果只有“妄想”和想象,那是无用的,这不过是充满浪漫情怀知识分子的“桃花源”。
“多的也不用嘱咐,只需记得,诸事不顺,回来武汉就是。”
“是,山长。”
“多谢使君照拂。”
尽管张德内心看来,这些个连“血光之灾”都没经历过的小子跑去京城,总归也是“难成大器”。但走一遭总比没有走要强,有了对比,至少心志要更坚定更成熟。
忙完了这一波极为繁复的“心理辅导”工作,遴选出来的武汉官吏,分批次拿着文书前往洛阳。
随着这批官吏的离开,业务量加重的江汉观察使府,又一次大规模的进行人员补充。对外招聘白役、文书等岗位,消息传出,便是岭南也有不少人来了精神,准备前往武汉碰碰运气。
“老客,旧年试卷真题要么?”
“有答案没有?”
“有有有,都有,老客要是愿意,俺们这里还能练个面试。旧年二十几个面试官问题,也都有。”
“是不是真的?”
“啧,老客新来江夏,不知道俺们底细吧?俺那东主,可是城建衙门退休的,贞观十七年还主持修了老客脚下这条大街呢。”
“真的假的?多少钱?”
“真题二十贯。”
“二十贯!”
“嗳,老客也别嫌贵,俺们这里还不打折。二十贯也就是真题,还不包答案。包答案的真题,是四十贯起。来武汉考试的俊才,愿意掏二十贯的,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二十贯!”
“好歹再饶上一些。”
“那老客还是去找饶一些的吧。”
“……”
贞观二十年,伴随着武汉官吏入京的热闹,武汉官方的本地招聘,同样相当的热烈。
第八十九章 扒
“噫!入娘的杂种,安陵修渠那光景,铁杖庙里灶膛偷锡的就有他。如今裆里二两肉切了,不还是个扒灰的瘟牲!”
“好嘞好嘞,莫要再去说咧。还是想想办法,莫要赌咒,咒得死那畜生,老子天天扎他小人……”
长河县的堤坝口,居高临下看着整片整片的田地,皮肤黝黑腱子肉条顺的庄稼汉们却是蹲在那里愁眉苦脸。
“咋想办法?没甚办法。人是德州府里来的,朝廷的公文,你还敢抗旨?皇帝老爷杀你的头!”
“日娘的龟孙,这白叠布斩了一贯多,棉花一石才给七百文,还说京城的一贯,就是七百文,老子七他娘个祖宗,谁家一贯是七百文的?这不是不要脸么?俺也见不得安陵县的怂包,噢,人家说要这么收,你就给,你不是吃饭的?”
“说个甚,说个甚?咋办吧现在。”
“咋办?办个奶奶!老子不干了!让那瘟牲寻他儿媳要棉花去吧。老子跑码头卖扒肘子去,老子不干咧!”
“哥你还莫说,扒肘子在济渠还挺好卖的。就是肘子不好弄,都吃沧州猪,那价钱,不便宜。”
“老子不卖扒肘子,卖扒鸡总行了吧!”
“行行行,咋不行?咱们还弄个字号,就说是‘德州扒鸡’,一定能卖出好价钱,一年赚它一万贯!”
“滚!一边去,还跟俺说笑咧……”
“哈哈哈哈……”
庄稼汉们守着堤坝,在那里穷开心,傻乐了一阵子,又沉默了下来。粮税豆赋其实都还好说,能吃得消。虽说他们就是庄稼汉模样,可家里面的田地,都是两三千亩,凑在一块,也是一二万亩地的规模。
因为沧州棉的缘故,几家十几家或者上百家组个临时的商号,在沧州收种子,然后请人过来指导种棉花,棉花再卖回沧州,一进一出,一年赚头抵得上过去十五六年。
只是没曾想沧州棉出名之后,官府也不是傻的,盯着棉花先收一半。
薄地一亩三石棉花,就要去掉一石半。一石棉花均价大概就是一贯半两贯,有高的时候,但棉花质量不好,就卖不上价,沧州多半是不要的。
照着一石两贯来算,上缴给官府一亩就是三贯,有兄弟伙凑份子的,千八百亩地全种棉花,这就是三千贯上下去了。不过就算去一半,也还是剩个两三千贯,扣掉种子钱人工钱农具钱,大概也能赚个一半,一千来贯利润总归是有的。
哪怕兄弟有五六个,怎么地也够全家开销的。
只是这几年日子陡然就不好过,外朝内府前来赎买,价钱压的很低,而且强制摊派,日子就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