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修)(1 / 1)

炮灰真少爷科举升官日常 折秋簪花 9003 汉字|12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10章 (修)

  徐瑾瑜仗着自己的过目不忘, 将自己知道的实际价格与账本上的价格仔细对比后,赫然发现,自四年前静暖园建成后, 便一直由陈安管理,而这四年,其贪墨的银两已有二十万两之巨。

  二十万两是什么概念,此前就西宿书院乱收费之时,徐瑾瑜曾有理有据的怼过韩峰,言明一个学子就算是吃喝拉撒住都在西宿书院,包括请先生的费用在内, 这一年下来也要不到二十两银子!

  而这些学子的生活, 可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大盛境内的小康生活了。

  徐瑾瑜脑中已经有一本账册成形, 这会儿他不由敛目思索起来, 这本真正的账册他无论如何也要送到圣上面前。

  但,若是明晃晃的送过去, 岂不是告诉圣上, 你看人的眼光太差了,看看你选的什么人?!

  这种没有心眼的事儿, 徐瑾瑜可做不来。

  但陈安此前的事儿, 也让徐瑾瑜决定不再留下他, 甚至连这里面那些试探主子的仆从他都不欲留下来。

  也就是,徐瑾瑜想要连窝端!

  而随着徐瑾瑜的沉思,一旁的书生一直在观察着他, 一个十三岁便得了小三元的秀才公, 那是所有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

  张煜亦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日能够再见到自己读书时所期待成为的人物。

  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自己无力下垂的右臂,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若是曾经少年得志的自己, 应与眼前的少年把酒言欢,可是此刻的自己,只敢在下首仰望。

  希望这少年能聪慧一些吧。

  徐瑾瑜思索片刻,却突然察觉到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他抬眼看去,便看到方才那让他觉得有异的书生正有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张煜有些讶异,未曾想到少年竟是如此敏锐,随即低着头答:

  “小人姓张,单名一个煜。不敢当秀才公尊称,而今也不过是庄子上的一个账房先生罢了。”

  “你既是账房先生,那庄子上的账都是你做的?”

  “正是。”

  张煜有些紧张,鼻尖沁出汗水,他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徐瑾瑜听后,只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便没了下文,只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子上轻点。

  明明屋内静寂,可是张煜却觉得这一声声叩击桌子的闷响像是响在了自己的心尖。

  而自己的心,也随着那频率一起跳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瑾瑜动作一停,声音微沉,声色俱厉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是助纣为虐了!静暖园此前乃是皇家庄子,你替陈安等人欺君,该当何罪!”

  张煜被吓得面色“刷”的一下子白了,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跳出来:

  “小人,小人……”

  徐瑾瑜缓和下表情,淡淡道:

  “但吾观你而今身上依旧是朴素的细棉布,且严寒冬日也未曾替棉衣多续些棉花,想来日子也是过的拮据……是以,吾猜测,你应不是自愿如此吧?”

  徐瑾瑜这一番话毕,堂堂七尺男儿,竟是落下了几滴清泪,他深深一礼,声音哽咽:

  “郎主知我!”

  张煜本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在庄子上,出来因为自己精通数艺外,更多的是要拿自己当替罪羊。

  可是方才少年虽然语气严厉,但其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哪里是陈安那个小人糊弄得过的?

  徐瑾瑜听了张煜此言,便是张煜已有松动,他微微勾唇:

  “哪里,只是,吾私心想着,能贪墨二十万两巨款的人,也不会让自己清瘦如竹。”

  贫穷可以装出来,可是体态却无法掩饰。

  张煜消瘦的颧骨高高耸起,哪里是坐拥巨款之人呢?

  可徐瑾瑜这话一出,张煜更是心中狠狠一跳,陈安让他做假账,但他岂能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而这少年似是随口说出的二十万两,却与他那本真正的账册里的数目一般无二!

  倘若不是少年头一次来静暖园,他几乎要以为这少年看了真正的账册。

  张煜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微颤:

  “郎主大才,小人,小人自愧弗如。”

  “不敢当,不过,吾观你神色,想来,你手里是有一本真正的账册吧?”

  徐瑾瑜这话已然带了几分笃定,毕竟他方才说出的二十万两银子,张煜那惊愕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而张煜听了徐瑾瑜的话后,整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徐瑾瑜,露出了一个苦笑:

  “确实,瞒不住郎主,小人手里的确有一本真正的账本。”

  徐瑾瑜扬了扬眉,但随后,张煜又躬身沉声道:

  “但小人无法将之交给郎主。小人尚有一老母重病缠身,您也看到了小人是何光景,小人只想等为老母送终之后,再去陈情小人之罪,还望郎主成全。”

  张煜说着,竟是拾起衣摆,缓缓的跪了下去。

  读书人自重气节,张煜即使已为仆从,方才也未曾行此大礼,然而此刻却因徐瑾瑜三言两语,已经无法隐瞒,不得不陈明缘由,以求宽宥。

  “你这是想要吾替你一同欺君不成?”

  徐瑾瑜面色微沉,张煜低下头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在这少年面前无法隐瞒,此刻心中只余满腔悲痛。

  若是他入狱,老娘又该如何?

  “不过,若是你能亲自陈情,亦可戴罪立功,且能清除污名,可并非一件坏事。

  你心性纯孝,亦无与之同流合污之迹象,何必要共沉泥潭?

  你回去好好考虑吧,账册,吾便不重新整理了,你若是愿意,今夜子时将账册送来。”

  徐瑾瑜说罢,深深的看了张煜一眼,自己亲自整理的账册,哪里有原本的账房先生两本真假账搁在一处来得有趣呢?

  张煜低声应下,退了出去,没过多久,又有小厮前来禀告:

  “郎主,长宁公主派人前来求见。”

  徐瑾瑜有些讶异,但随后想到此处也就只有两座毗邻的庄子,自己一家又是乘牛车而来,以长宁公主的聪慧自是可以猜到新邻居是谁了。

  不过,倒是可惜娘准备给公主的惊喜了。

  徐瑾瑜立刻扬声道:

  “请进来。”

  小厮连忙应是,可是语气却满是激动,那可是被圣上宠信的长宁公主!

  他们在这里四年了,也未曾见过其上门一次,此番为谁而来,自然不言而喻。

  不多时,长宁公主的贴身侍女兰青走了进来,冲着徐瑾瑜一礼,笑着道:

  “方才听到人说隔壁庄子来人,殿下就猜到是徐郎君了。不知老夫人和徐夫人她们可在?”

  徐瑾瑜微微颔首:

  “在的,奶和娘她们去泡温泉了,公主可是有什么叮嘱?方才娘还说明日请公主过来用饭。”

  兰青听了这话,不由笑了:

  “那还是徐夫人与殿下心有灵犀,殿下今日得了一只肥羊,庄子上又有不少菜熟了,故而想请您和家眷一道过去用膳。”

  徐瑾瑜也不由失笑:

  “此事倒是巧,不过娘的主意我倒不好贸然做主,不若等我娘她们出来,兰青你再和我娘说说吧。”

  “您说的是。”

  兰青随后告退,下人引她在偏厅略候片刻,徐母才走了出来。

  温泉解乏,这会儿徐母整个人面色红润,眼眸晶亮,看上去倒是真的比以往容光焕发了不少。

  “兰青来了!可是大郎去给公主说了?明个我好好做几道大菜,这我可琢磨有一段时间了,正好让公主尝尝!”

  徐母待人亲热,兰青看到徐母脸上也不由带了三分笑意:

  “徐夫人的好意殿下自然知道的,不过殿下今日才得了一只肥羊,想着明日请诸位去庄子涮锅子。”

  “那感情好!那明个我去公主的庄子上,后日殿下过来也是一样的嘛!”

  徐母很好说话,兰青随后也笑吟吟的点了点头,想起自个打主路过的时候,看到的那一男一女跪在路边的模样,问了一句:

  “对了,夫人,方才婢子过来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两个跪着的人,可是他们怠慢了主子?”

  徐母心里还迷糊着,但兰青一问,她便将方才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我觉得那庄头说的有几分道理,可大郎说他不对,我自然信大郎的。

  不过,若是我们这些人给大郎丢脸了,以后我们也会好好改的。”

  徐母说的很认真,她也仔细想过这事儿,虽然大妮说什么那庄头是故意那么干,看他们好不好欺负,可是徐母却也从中发现,自己一家的言行或许真的给瑾瑜丢脸了。

  否则,岂会被人拿捏住了把柄?

  徐母说完后,兰青立刻恨恨的啐了一口:

  “徐郎君罚的对!那等奴大欺主的下人,就得好好收拾!”

  徐母听后,却是不由叹了一口气,怎么就没人懂她的想法呢?

  要不,明日给公主说说?

  随后,徐母突然一拍大腿:

  “哎呦,怎么那个女娘也跪着了?大郎可没有罚她,这女娘家家的,要是伤了身子可就不美了。”

  兰青听了徐母这话,解释道:

  “夫人有所不知,那女娘之所以跪,是因为她主子跪着,她岂敢离开?”

  “她主子?她主子不是大郎……等等,兰青你的意思是,那女娘是庄头的人?

  那庄头让那女娘跟着大郎,那不是让大郎身边跟着一个眼线么?难怪大郎那么生气!”

  “哎呀夫人,那女娘可不止是眼线呢。徐郎君翻了年可就十四了……”

  “啊,对,是十四了!十四岁也算是个正经八百的男人了。”

  徐母这话一出,兰青不由无奈的笑了笑:

  “若是在稍有银钱的府上,郎君十三四也该有贴身伺候的了。那庄头这是打量着让自己的人占了徐郎君第一个女娘的名头呢。”

  郎君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娘总是不同的,且那女娘她方才匆匆一瞥,也是生的娇俏,可不是会被人轻易抛之脑后的。

  “啊?”

  徐母有些错愕,随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是啊,大郎也该讨媳妇了。不过,大郎连大妮小妹的婚事都压着,应当不会急着成婚……”

  之后,徐母嘀嘀咕咕的声音兰青就听的有些不大清楚了。

  兰青见话已经带到,也不多留,这便起身告辞。

  等兰青走后,徐母这才到徐老婆子跟前和徐老婆子咬耳朵:

  “娘,大郎翻了年就十四啦!”

  “十四了,在咱们那儿算个正经男人了。”

  徐老婆子虽然觉得徐母有些奇奇怪怪的,但也配合的压低了声音。

  徐母顿时瞪大了眼睛:

  “可是人家有钱人家里,十四岁的郎君都有女娘伺候了呢!”

  徐老婆子动作一顿,看了徐母一眼:

  “怎么,你想给瑾瑜娶媳妇?”

  徐母挠了挠脸:

  “我这不是想着,大郎连大妮的婚事都压着,他自己的只怕还有的磨呢。”

  “你知道就好!瑾瑜以后是有大前途的,你可别被人三言两语说的,就给他随便娶个媳妇回来。

  啧,你看今个跟在那庄头身边的女娘,叫秀娘的,那就是人家惦记上了瑾瑜身边人的位置!”

  徐母的嘴巴张成了“O”型,喃喃道:

  “怎么娘你们都能看出来,就我看不出来?”

  徐母想起自己方才还真情实感的为那别有居心的女娘担心过,就恨不得给那时的自己两耳光!

  徐老婆子看了徐母一眼,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有看的出来的好,看不出来也有看不出来的好。

  这人啊,要么能像瑾瑜一般善谋略,通人心,要么就像芸芸一样有一颗赤子之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也不知是不是兰青回去说了庄头的不轨之举,过了一个时辰后,长宁公主直接让人送了一桌丰盛的晚宴过来,更是当着所有仆从的面敲打:

  “静暖园的人要是伺候不好主子,自有他的去处!”

  来人是长宁公主身边的近侍,当初还伺候过长公主,自然知道怎么收拾这些人心浮动的下人,只三言两语就说的一干仆从战战兢兢。

  但等见了徐瑾瑜等人后,又亲切谦和:

  “徐郎君,老夫人,夫人,两位女君,殿下听闻今日庄子上的事儿后,心中担忧,这才派老奴走了一遭,不知那等贱奴可有惊到你们?”

  “有劳殿下记挂,吾等无事。”

  徐瑾瑜拱手一礼,近侍并不敢受,只是又给徐家人说了一些拿捏这等奸猾之辈的方法。

  在近侍看来,这位徐郎君骤然得了圣上的赏,纵使受了委屈,只怕也不敢明言,殿下记挂他们一家,自己说一些法子,让他们过的舒坦些,也是一桩美事。

  徐瑾瑜含笑听着,时不时喝些茶水,倒是徐母听的认真。

  这可不单单是收拾坏人的法子,这都是心眼子啊!

  而她最缺的就是这个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过一顿丰盛的晚饭之后,徐瑾瑜依旧去了自己房间的书房。

  纵使不在书院,徐瑾瑜也会带一些试题自己去做,去变形再做。

  也就是传说中的我考我自己。

  然后把他都觉得有些难度的试题整理出来,汇成东辰学子日常所做的试题。

  而这一做,便是两个时辰。

  眼看着月上枝头,时间已经渐渐接近子时,徐瑾瑜不由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了一道惋惜。

  其实,对于张煜他是有些欣赏的,能把那么一大笔款项做的寻常人看不出来,也是一种能力。

  只不过他的能力没有用对地方罢了。

  他既然能够做出那样的账册,那岂不是对于假账有一眼分辨的本事?

  可若是他执迷不悟,徐瑾瑜眸色微沉,缓缓起身研墨,准备写些什么。

  正在这时,门突然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并不大,徐瑾瑜愣了愣,轻咳一声:

  “进来。”

  随后,张煜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进来,因为右臂无力的原因,他抱的很吃力,这会儿身上到处都是泥土,叶子,看上去颇为狼狈。

  “郎,郎主,小人没有来迟吧?”

  张煜有些拘束,徐瑾瑜摇了摇头,张煜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解释道:

  “小人怕有差池,爬狗洞进来的,所以耽搁了时间。”

  张煜说完,将账册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

  “郎主,若是小人不幸入狱,您可否,可否照看小人老娘一下?”

  徐瑾瑜没有说话,反而拿起张煜拿来的真账本细细的看了起来,这一看,他不由一愣。

  无他,张煜这真账册做的一目了然,十分清晰,完全刨除了那些原本账册所有的繁文缛节。

  徐瑾瑜私心想着,要是能用上表格法只怕更为清晰。

  但即使如此,这对于如今的大盛来说,已经是一件极为特殊的壮举了。

  徐瑾瑜没有说话,张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自知自己有错在先,可是老娘何辜?

  他只想让老娘多活些年岁罢了。

  “你这账册倒是与寻常账册有些不同。”

  徐瑾瑜问话,张煜不敢不答:

  “这本真相册小人都是背着陈安所做,但其盯得紧,小人只能私下为止,不求规制完整,只求一目了然……郎主可是觉得这样的账册不顶用?”

  “不,顶用,不能太顶用了。”

  徐瑾瑜相信,圣上如果看到这样的账册,一定会见猎心喜。

  “方才你要将母亲托付给吾的话,吾未曾接话,乃是因为,吾以为亲生之母,还是你自行照顾比较好。”

  张煜不由一愣,他有些不明白郎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徐瑾瑜飞快的看完了所有账册,方觉得眼睛酸胀,随后手边便多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徐瑾瑜抬眼看去,是张煜恭谨的候在一旁,看着徐瑾瑜的眸子里满是激动,徐瑾瑜遂缓缓道:

  “不必这般,是你救了你自己。”

  彼时的张煜还有些不大明白,可他却知,一日为主,是该终身效忠。

  “张煜,你可有胆子在圣上面前告状?”

  徐瑾瑜笑眯眯的看向张煜,张煜有些不解,想起那敲登闻鼓所要承受的种种刑法,又思及自己这些年铸成的大错,他轻轻点了点头:

  “郎主,小人愿敲登闻鼓。”

  徐瑾瑜难得呆滞了一下,随后他不由摇头:

  “敲什么登闻鼓,你愿意揭发陈安恶行,为我大盛除蛀虫,为何要受那等苦楚?

  不过,你既然都有敲登闻鼓的决心,那此事吾便全权交托于你了。”

  徐瑾瑜郑重的看着张煜,张煜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沉声道:

  “好,小人必不负您所托。”

  徐瑾瑜遂弯眸一笑,而后提笔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张煜:

  “你带着这封信和你这些账册去京中长宁公主府寻魏少司,他会帮你的。”

  张煜领命离去,等回到了家中,他才突然觉得这事儿有些荒诞——他竟然相信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话,且心甘情愿为之驱驰。

  他真的能保住自己吗?

  张煜想要怀疑,可是他虽与少年只是初次见面,可少年一举一动,无一不让他心生敬服。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他是不该怀疑他的。

  张煜深吸一口气,随后躺下入睡,他本以为自己该碾转反复的,可是他一闭眼,就是少年那句:

  “是你救了你自己。”

  这一夜,他睡了这四年来第一个好觉,等到晨起,他伺候老娘用过饭食,将午间的饭食和热水放在她伸手可至之处,这才起身离开,朝京城而去。

  其实,张煜心里是有些打鼓的,那可是公主府,哪里是他可以随意登门的呢?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公主府的门房可不似静暖园的仆从那样胆大妄为,他们甚至分外和善,等问清了张煜的来意之后,看过了张煜带来的帖子后,立刻更加恭敬了。

  张煜迷迷糊糊的被人恭恭敬敬的引进偏厅,没过多久,那位大名鼎鼎的魏少司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瑾瑜让你来送信,信在何处?”

  张煜不敢怠慢,随即从怀里掏出已经捂的有热气的信件,魏思武直接展开一看,随后面色一冷,一掌拍在桌子上:

  “好大的狗胆!竟然如此欺我瑾瑜!”

  张煜都被吓得一个哆嗦,魏思武瞥了他一眼,继续看了下去,不多时,魏思武“咦”了一下:

  “瑾瑜说,是你要检举那庄头陈安贪墨皇银之事?”

  张煜这才定了定神:

  “正是小人,魏少司,咱们什么时候去?”

  “啧,你倒是心急,那咱们即刻就走!”

  魏思武往常倒也不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可是瑾瑜受委屈,对他来说那比他受委屈还让他不能忍。

  现在瑾瑜把证据都送到了他的手上,今夜之前没有把那陈安的狗头取下,都是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称职!

  魏思武说做就做,直接带着张煜入了宫,等到了勤政殿外,魏思武一面等召见,一面在张煜不解的目光下飞快的眨眼,不多时,零星的泪花被挤了出来。

  正在这时,冯卓亲自出来道:

  “少司,皇上请您进去说话。”

  魏思武闻言立刻窜了进去,还没开口就先哽咽起来:

  “舅舅,舅舅——”

  成帝本就知道这小子找自己定是有事儿,却没想到才一见面他就哭了起来,登时揉了揉眉心:

  “有话好好说,你有什么委屈且说来听听。”

  成帝看着魏思武那通红的鼻尖,思维发散,总不能是被主司训了,特意过来哭的吧?

  可那主司也是自己的心腹,自己如何能轻易责罚呢?

  魏思武蕴酿了好一会儿,这才道:

  “舅舅,不是我受委屈,是瑾瑜!那静暖园的下人,真是欺人太甚!”

  魏思武随后将徐瑾瑜寥寥几笔告知的静暖园内发生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毕竟,就瑾瑜那寥寥几句,哪里能让舅舅心疼呢?

  “……舅舅您不知道,那徐婶子性子纯厚,待人可亲,怎么就是那庄头口中的无礼之人?

  当初若非徐婶子心善,舅舅现在只怕还和三表兄对面不相识呢!徐家女眷各个品行贵重,可是那陈安却口出妄言,实在可恨!”

  不得不说,魏思武这段时间哭诉的技巧越来越熟练了,这会儿他一哭一闹,成帝便已经重视起来了。

  “竟有这事儿?朕即刻让人把那庄头压回来,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

  在成帝看来,自己这个外甥说的可没有什么不对,这些日子阿信那孩子别提让他多满意了。

  除此之外,那一直留在民间的莲妃,身上也有着宫妃们所没有的吸引人的特质。

  这让操劳半辈子的成帝,在莲妃处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惬意,以至于成帝一直觉得当初徐瑾瑜要的赏赐实在是要的少了。

  原本,成帝还盘算着他日补偿一二,没想到今个那才送出去的庄子就出了事儿。

  徐瑾瑜不亲自来告状,那是有礼数,可也正是徐瑾瑜这番用心,让成帝还未见人,便已经先对陈安起了厌恶之心。

  魏思武听了这话,忙摆摆手:

  “舅舅先不忙,陈安此举定有缘由,而且……瑾瑜已经发现他那样做的原因了。”

  “哦?这就是徐瑾瑜一直所说的动机吗?他为何如此?”

  成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沉怒,他能赐给一个秀才之身的少年一座庄子,还不能说明他的看重吗?

  他倒要知道,究竟是何等动机,才能让那庄头那般大胆妄为!

  “舅舅,这我怕是掰扯不明白,只知道是账册的问题,但瑾瑜派了静暖园的账房先生过来,您可要传召?”

  “传他进来。”

  成帝话音落下,不多时,张煜这才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当初他只盼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或可登上天子殿堂,却没有想到,今日托了主子的福,竟也得以一睹圣颜。

  但张煜也不敢直视,只是飞快扫视了一下圣上所在的位置,纳头便拜:

  “草民静暖园账房先生张煜,叩见圣上,圣上万福。”

  “免礼。徐瑾瑜说静暖园的庄子上,账册出了问题,到底是何问题,让他把你给朕送了过来?”

  张煜有些讶异圣上口中的亲近之意,随后忙回神回答:

  “回圣上的话,草民要检举静暖园庄头陈安贪墨皇银,多达二十万两之巨的恶行!”

  成帝本是以为是徐瑾瑜少年心性,受不得气,倒也真准备替他做主,可是随着张煜这话一出,成帝不由坐直了身子:

  “你说,那陈安贪墨了多少皇银?”

  “回圣上,共计二十万七千六百三十九两白银,草民皆以记录在册,您可与宫中留档对比一二,便知小人断无虚言。”

  张煜说着,以头触地,声音颤抖却坚定。

  “冯卓——”

  成帝唤了一声,冯卓立刻出去调阅记档。

  虽然从古到今,这样贪墨之事,数不胜数,可是一个小小的庄头却敢贪墨二十万两白银。

  这是何等触目惊心!

  而就在冯卓让人调阅记档的时候,成帝看着张煜带来的真账册,声音低沉:

  “呈上来。”

  真账册一翻开,成帝先是一惊,随后脸上竟是带出了几分喜色,等成帝飞快的将账册过了一遍之后,看向张煜:

  “这账册,是你所做?”

  张煜有些不解为何圣上此刻的表情与当日郎主的表情颇为相似,但也不敢怠慢:

  “正是草民。”

  “可是徐瑾瑜让你送来的?”

  张煜再度点了点头,成帝看着账册,却是不由笑了出来。

  “这个徐瑾瑜啊……”

  魏思武方才见舅舅特意询问,还以为舅舅想要追究,正想着替瑾瑜外哭一哭,没想到舅舅突然就好像变得开心起来了。

  魏思武只得悄咪咪的看了成帝一眼,可这样的目光成帝哪里感知不到?

  随后,便见成帝有些嫌弃的看了魏思武一眼:

  “你小子,徐瑾瑜可没有让你来替他哭吧?”

  魏思武一时僵住,瑾瑜确实没有让他哭,他不会是弄巧成拙了吧?

  成帝看着魏思武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不由大笑道:

  “你啊你,正日与徐瑾瑜在一处,怎么也不学学人家的心性?那徐瑾瑜岂会不知道头一次上门就把庄头掀了个底朝天会惹朕不喜?”

  可是,人家那是连怎么讨自己欢心的手段都已经准备齐全了。

  只张煜这本账册一出,户部那些不清不楚的积年陈账还怕没有算不清楚的一日吗?

  更不必替若是此物推广出去的好处了。

  区区一个庄头,他连这账本上的一页纸都比不过!

  成帝笑的魏思武莫名其妙,可是张煜却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看来郎主所言是真的!

  虽然,他不知自己的账册如何能令郎主和圣上开怀,可是圣上既然开怀,那自己保住性命,便有一丝机会了。

  还真真是,应了郎主那句——你救了你自己。

  冯卓动作很是利索,没过多久就将此前静暖园交至宫中的假账带了过来。

  成帝亲自查阅,只是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不由看向张煜:

  “这上面的价格并无异处,汝为何两本账册所差如此之大?”

  张煜也有些懵了,郎主一眼就看出来不对,怎么圣上……

  但那是圣上,张煜岂敢质疑。

  “不知圣上以为一斤五两的葱,可是正常价格?”

  成帝抚了抚须:

  “然也。”

  冯卓只管成帝起居坐卧,自然不知葱的真实价格,至于魏思武就更不必指望了。

  张煜听了这话,终于明白郎主为何要试试自己的胆色了,这纠正圣上对价格认知的重任,哪里是能随便为之的?

  张煜犹豫良久,成帝已觉不耐之时,张煜这才弱弱道:

  “可是圣上,若在民间,一斤葱也不过作价五文罢了。”

  “多少?!”

  成帝觉得自己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价格,他自诩也是一个不好被糊弄的帝王,这些宫里宫外的开支他有时候也会自己过目。

  除此之外,他更是会和前朝对比,而在他发现本朝的宫中开支有所节省的时候,成帝还是很自豪的。

  毕竟,这些可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呢!

  可是现在张煜一言,直接让成帝如遭雷击。

  倘若,这些节省的开支,只不过是那些皇室的蛀虫因为成帝认真贪的少了呢?

  成帝想要勾唇,满不在乎的笑一笑,可是他发现他实在有些笑不出来。

  沉默,沉默,满室的沉默。

  “砰!”

  成帝直接一把挥掉了一旁的笔洗,厉声道:

  “张煜,朕命你即刻将民间之物的价格给朕默出来,若有不对之处,莫怪朕不留情面。

  但,若是你所言句句是真,朕可免你替陈安欺君之罪,授你户部七品给事中之位!”

  张煜听到这里,只觉得脑海里炸起了烟花,整个人晕乎乎的。

  圣上不怪他!

  还要给他授官?

  老天爷,他这是做梦吧?

  可即使这可能是梦境,张煜一时也不愿意醒来,他立刻应了一句:

  “草民遵旨!”

  随后,张煜当着成帝的面儿,以左手为书,认认真真的将那些自己早就烂熟于心的价格写了下来。

  张煜并没有徐瑾瑜的过目不忘,能记得如此清楚,也是因为太过震惊庄头的贪婪。

  一斤葱,便可以翻千倍价格报于上级,这已经不能说是胆大妄为,而是找死!

  所以张煜一直都报以悲观的心态,想要以自己残破之身,能在老娘临终之际,让她过的更好一些。

  可却没想到,会有今日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机会!

  成帝也是这时才发现张煜的异状,但他金口玉言,自不能朝令夕改。

  况且,这张煜也是可用之人,更是徐瑾瑜亲自送上的人才,成帝岂有不用之理。

  那些细碎的东西实在太过,张煜写一页,冯卓便呈给成帝看一眼,可是成帝看着看着便愈发心梗起来。

  方才他以为这一斤葱翻了千倍,已经是件十分荒谬的事儿了,可是等看到后面,那些荤食才是荒唐!

  一斤羊肉,民间至多二十文一斤,可是宫里记档为五十两一斤。

  一朵冬菇,是的,朵,是五两银子。

  成帝谁也没有说过,他其实就好一口酿冬菇,可是这道菜便价值百两纹银,他吃一口都觉得自己吃掉了不知多少金银。

  可是现在按照张煜的菜价,这盘菜的成本并不超过一两银子。

  成帝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结果,冷冷一笑,看来御膳房还是心软,只贪了百倍。

  成帝看到最后逐渐沉默了下来,而冯卓一直近身伺候,可此刻的冯卓虽然觉得四周以前寂静,可他却觉得自己一直处于风暴中心!

  皇上眼下是一句话也不说,可也正因如此,冯卓知道皇上这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成帝的低气压连一向不甚敏感的魏思武都略有所觉,这会儿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啃了,规规矩矩的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幅乖宝宝的模样。

  等成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得时候,看到魏思武这幅模样,只觉得有些没眼看。

  想那徐瑾瑜谋略不凡,可是怎么每次让自己这外甥办点事儿,就这么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呢?

  也就是徐瑾瑜后手准备做的好,自己又不是个会和臣子(自己看好就差盖章)计较的皇上。

  魏思武只觉得舅舅看着自己的眼神更加嫌弃了,顿时又动了动身子,试图把自己缩小一点儿。

  成帝颇有几分无语,等张煜将自己知道的价格一一写完之后,成帝直接交给冯卓:

  “去,让人秘密调阅宫中开支的所有记档,与之一一核对,朕倒要看看,这些蛀虫究竟贪了多少!”

  冯卓正要应是,可随后成帝又叫住他:

  “等等,皇庄也一并查了。一个才建了四年的静暖园,竟然能让庄头贪了二十万两巨款,朕是有些好奇,那些有年头的庄子又能贪了多少?”

  成帝说这话到时候,语气格外的平和,可是冯卓却觉得这每一个字都仿佛带了刀子似的,听的他都觉得浑身毛骨悚然起来。

  要知道,国库供给皇室的开支也是有限的,其余多出来的部分也是需要皇上自己补上来的。

  现在自己手上这张轻飘飘的价格册,不知是否会被那不知多少的贪心之人的鲜血染红?

  冯卓捧着这沓轻薄的纸张朝外走去,看了一眼旁边一无所觉的魏思武和小心翼翼的张煜,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那徐秀才也是放心把这事儿交给这两个一看就不怎么靠谱的人,若有差池……他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可冯卓又回忆了一番徐瑾瑜的丰功伟绩,突然觉得徐瑾瑜这一手才是玩的巧妙。

  一个是时常觐见的皇上外甥,一个是没名没姓的小人物,哪里会让那有心人放在眼里?

  况且,谁能想到,这一场不见烽火可却迟早鲜血淋漓的战役,是一个少年揭开了序幕?

  冯卓停下思绪,叹了一口气:

  啧,好端端的,你说你们没事惹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