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1)

蟠虺 刘醒龙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系的最大的铃,正是那国宝级的青铜重器曾侯乙尊盘,他说是用失蜡法铸造的,别人就将失蜡法写进青铜史,写进教科书,一传十、十传百地将失蜡法一步一步地宣传为伟大的青铜时代的伟大发明。昨天在沙海家里,曾本之有意借三山纹镜和水波纹镜,在万乙面前放出汉代以前没有失蜡法之说,沙海和沙璐不知其中奥秘,这看似随口说的话,却将万乙吓坏了!仅仅是万乙的反应就能表明,这么大的铃系上不易,解开更难!

马跃之说,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曾本之将大家弄来是为了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自己在青铜重器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这话听上去像是开玩笑,但也是百分之百的真心话。以曾本之在青铜重器学界一言九鼎的地位,青铜时代中国的制造工艺中不存在失蜡法的判断一旦公开,其效果简直就是学术大屠杀。所伤及的不仅是众多同行同道,连研究丝绸与漆器的人都会被波及,未来是被腰斩,还是五马分尸,甚至被口水淹死现在都不得而知。作为曾本之的同事兼老朋友,马跃之很佩服,廉颇老矣,还有勇气与力量否定自己用毕生付出所取得的成果,这一点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马跃之要在座的各位,先不要将今晚的事说出去,特别是万乙,不仅不要往外说,还要身体力行,按照自己对透空蟠虺纹饰附件残片的理解,尽可能自己动手进行透空蟠虺纹饰附件局部的仿制,到时候再用实物来说话。

曾本之摇摇头后终于开口表示,他不同意马跃之的判断,他相信在事实面前,同仁们都会有所认同的,毕竟个人荣辱事小,历史真相事大,即便权倾一时,不使真相大白,等到四脚朝天无力左右世事了,反而会弄得遗臭万年。

曾本之说:“别人可以不说,万乙是一定要说的,而且要与易品梅说。说的时候讲点策略,就说是私下讨论时我说过中国的青铜时代没有失蜡法工艺,但不要说已经有人仿制出透空蟠虺纹饰附件了。”

曾小安不同意:“你不要将万乙弄得像郝文章那样,让别人以为他是个出卖恩师的‘二五仔’!”

柳琴马上劝曾小安:“此一时,彼一时,你爸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样安排的。而且我还是坚持早先的观点,你爸和郝文章,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曾本之长叹一声:“郝文章可能是黄盖,我却不是周瑜。有些事只有等郝文章出来后,大家见了面才能说清楚。不过,眼下我确实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大。万乙,你要记住我的话,这透空蟠虺纹饰附件残片的事,哪怕是在沙璐面前也不能说。刚才跃之兄要你马上学着仿制,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东西本来就是仿制品,将它拿在手里谁看了都得服气。刚才与跃之兄在走廊上说话时,我就在设想,希望将来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它公之于世!”

夜已经很深了,安静发来三条短信,又打过两次电话,催他们回家休息。

从马跃之的办公室出来,走到电梯门前,曾本之让其余三人先下去,自己还要和马跃之单独说几句话。

电梯下去后,曾本之用勉强让人听清的声音说:“我要是再不说实话就对不起跃之兄,我有种预感,那个老省长拼着老命成立什么青铜重器学会,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他势力强大可以漫天撒网捞大鱼,我们是人老体衰只能放长线看看能不能碰运气从他的网里钓起什么鱼。”

马跃之点点头说:“我也实话实说,一听到你提起这个人,我就感到有股邪气扑面而来。有些人长得像鼻屎,还想着瑞气环绕,所以,郑雄这种人才有市场,一句当代的楚庄王,就将人家说得心花怒放!那些我们不晓得的善于装神弄鬼投其所好的鼻屎大师,真不知被人家宠到何种程度。所以呀,我替你想过,这青铜重器中,如果有人想明目张胆地在家里弄一套九鼎八簋,那是明摆着找死。想不让人知道,既低调不张扬又不缺少瑞气的就只有曾侯乙尊盘了!”

曾本之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什么青铜重器学会,那是鼻屎学会!真正的目标一定是曾侯乙尊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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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

住东湖边什么都好,唯一缺憾是天气变坏之前,人的呼吸会显得沉重一些。不过等到或雨或雪真的落下来,东湖边就比别处清爽十倍了。气象预报将这个原因说成是空气湿度较大,日常生活中的人则说成是水汽太重。大约是要落雨了,这几天曾本之一直觉得呼吸不畅,有时候还明显感到胸闷。郑雄打了几次电话,一会儿说马上回武汉,一会儿又说暂时回不了,还要陪老省长去一个地方。自从将自己多年前力主曾侯乙尊盘是用失蜡法铸造的观点否定之后,曾本之忽然觉得楚学院变得十分陌生,有两次都走到附近了,又转头折返回来。在家里他也是这样,以往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现在为了不去面对挂在墙上的曾侯乙尊盘黑白照片,他不得不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陪安静看那比生活本身还要无聊的电视剧。实在无法安妥自己的心情时,曾本之试着去了一趟徐东古玩市场。尽管戴着宽大的墨镜,曾本之还是很快被人认出来。结果让他哭笑不得,所到之处有人拼命请他看看店里的货,有人则拼命拦着他不让进门,哪怕一言不发地看几眼也不行。偌大的古玩市场他连十分之一都没走到,便赶紧逃回家。

这天上午,曾本之正计划去省博物馆。他记起那辆挂北京车牌的外型像装甲车的越野车,就想再去看看,或许还能碰上那个留披肩长发的男人。曾本之不急不慢地走到省博物馆侧门前,门口的保安看见他后,老远就将挡在面前的警戒带移开。曾本之挥手,意思是不着急,待会儿再进去,然后就在停车场上慢慢地转悠。才转了两圈,他就觉得怪怪的,幸好手机适时地响起来。接听后,才知是黄州的同行打来的,他们那里发现一座被盗掘的楚墓,想请曾本之过去看看。曾本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对方说十分钟后有车过来接他,他才明白对方其实已到了楚学院。曾本之也不去想其他,就让对方将万乙叫上。

曾本之回家与安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