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1 / 1)

蟠虺 刘醒龙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3个月前

深入到江北监狱内部。又是只隔一夜,便第三次来到江北监狱。如此频繁光顾,简直就像是初尝禁果的少男少女,痴情得都快忘乎所以了。

天黑之前才从休息室里爬起来的万乙,听到马跃之最后这句话,借口上卫生间,赶紧起身往外走。

马跃之盯着万乙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问曾本之,这位万博士对“天问二五”有何看法。曾本之就将昨天下午他们想到的“二五仔”告诉了马跃之。

马跃之说:“从‘二五仔’到‘二五耦’,也就一字之差,所指的也是不同类型的坏人。如此看来,郝嘉的灵魂在提醒我们要防灾避祸了!”

曾本之说:“天灾易躲,就怕人祸!”

马跃之说:“人祸也能防范,就怕遇上心魔!”

二人沉默之际,万乙又出现在屋子里,一出一进之间,万乙的神情似乎更放不开了。

从上午到傍晚,只要见到曾本之或者马跃之,万乙便满脸通红,无论说什么话,开口之前嘴唇都要哆嗦一阵。这副模样更像在禁果面前无法遏制的九十九种馋涎欲滴,将仅存的一种羞怯憋成了一只红得发紫的茄子。万乙不知道马跃之的目光已经变成了小刀,想当场将他的心事解剖清楚,他只顾盯着曾本之看,越看心里越紧张,越紧张想说的话越是说不出来,越是说不出心里话脸色涨红得越是厉害。

马跃之觉得奇怪,万乙越是如此,便越是有事没事叫他,或是端茶倒水,或是问一件八不相干的事情,再就是要他去书柜里找出某本书。武汉的天气还没有真正开始热,万乙的衬衣湿透了不说,连牛仔裤腰都有几块汗渍。背着万乙,马跃之又问曾本之,万乙是不是有难以启齿的话想说又不敢说。曾本之要么不接话,要么轻描淡写地一笑了之。有一阵马跃之忽然一本正经地问,万乙是否认识曾小安。听曾本之说,他俩昨天刚刚见过一面。马跃之便顺口开玩笑说,万乙有可能陷入姐弟恋的怪圈了。

曾本之明白,马跃之拿姐弟恋开玩笑,是为了舒缓这一天所遇到的无形压力。同样,万乙和沙璐在休息室里偷偷欢爱,也可以理解为是百般无奈之下所采取的心情放松活动。

走廊上的电梯响了一声。马跃之说:“小安送吃的来了!”话音刚落,女人走路的高跟鞋声就传过来,听起来是两个女人。这一次反而是曾本之反应快,他马上想到:“柳琴,柳琴来了!”话音刚落,走廊上果然响起柳琴的声音:“我来看看,是不是楚国发生政变了,连老男人都需要扛枪打仗!”

与柳琴一起来的还有曾小安,她俩约好要看看两个老男人与一个年轻的帅哥,待在办公室干什么。柳琴说的是笑话,她才不管青铜重器的事,她只关心马跃之的胃,只要马跃之的胃觉得舒服了她就高兴。

见大家兴致勃勃吃着自己带来的饭菜,曾小安忽然要万乙将“楚乙越凫”的门打开,自己想进去看看。万乙看了看曾本之,又看了看马跃之。曾本之没有反应,马跃之却明显地点了一下头。万乙起身往外走,曾小安在后面跟着,“楚乙越凫”的门一开,她就让万乙回去吃饭,她一个人在这屋里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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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玖

剩下一个人时,曾小安眯着眼睛,一点一滴地追忆,一丝一缕地回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有些熟悉,也有点陌生的荷尔蒙气味在轻轻地袭来,曾小安有些陶醉,她曾经如此痴迷于这种气味,以至于每一次还没有离开,她就在心里盼着下一次相聚。她喜欢堆积在这间屋子里的所有拥抱,她留恋遍布这屋里每一个角落里的长吻,让她刻骨铭心的还有那一场场早已融入这墙、这壁、这地板、这玻璃、这办公桌和小木床上的深情与欢爱。

从郝文章被警察带走,曾小安已经有八年没进这个门了,没想到室里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她马上想到只有曾本之才有能力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不让别人动郝文章用过的一片纸。这让她内心积攒了八年的对曾本之的不满顿时消失殆尽。

最让曾小安惊讶的是,她前一次进这办公室时,郝文章正在看一本关于青铜重器的书。此时此刻,这本名为《楚系青铜重器研究》的精装书仍平放在书柜里,打开的那一页上用红色问号标记出来的那段文字依然显赫而醒目:“曾侯乙盘尊是先秦失蜡法铸造最成功、最繁复的一件,工艺已达炉火纯青的程度,以致今天可以复制出与古音相同的编钟,而想复制这具器物,却无人敢于问津,无人敢于承担!”那一次,曾小安深夜进这门时,郝文章正用红笔将自己对这段文字的质疑标记出来。郝文章本来还想写几句眉批,一个长长的吻,让他暂时放弃了。没想到这一放就是八年。红色标记还在,想在这红色标记旁边写上自己思考的郝文章却见不着了。那个时候,青铜重器研究专业里,还有人与这本书的作者一样,将自己所描述的这件青铜重器称为“曾侯乙盘尊”,如今,再也没有人这样叫了,所有人都叫它“曾侯乙尊盘”。

空气中的荷尔蒙气味让曾小安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幻。她感觉身后有人,她希望这个人是郝文章,她想回头确认,又害怕一旦回头发现不是郝文章而备感失望。曾小安很清楚此时此刻郝文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此断定却难以阻止她对郝文章出现的渴望。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曾小安的肩上,曾小安终于还是回头了,她知道郝文章不会出现了。此时此刻能够出现在她身边的只有曾本之。作为父亲的男人胸膛,同样值得曾小安依偎上去好好地哭一场。

“爸爸!”趴在曾本之肩上的曾小安一声伤心叫罢,全身上下抽搐得仿佛将压抑八年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了。

曾小安如此难过,大大出乎作为父亲的曾本之的意料。曾小安曾在省外办工作得很好,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干了,硬要去考华中师范大学现当代汉语文学专业博士,居然一考就中。通过这件事曾本之更加认为曾小安遇事拿得起放得下,心理素质极好,各方面承受能力超强。这突如其来的脆弱反应,反而让曾本之不知如何是好。也是女儿小时候在父亲怀里撒娇惯了,曾本之很快就找到安慰曾小安的方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