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之力。
程非微一侧肩,却任由他的双掌全击在自己的左臂,只听她骨节‘咯’的一声,已然断裂。她必须用诈,她知道这三个与已同来的清流社杀手的实力,他们是她的同袍!可——她在一钩刺向那张路心口时,脑中想起的却是另一个男人那无语凝定的脸——愈铮,我怎能负你?
——裴红棂不可杀,这不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妻子——‘窈娘’程非一钩之下,几乎这一生头一次地不敢面对自己搠出的鲜血——而是因为,如你在世,也绝不许容许清流社滥杀一人而自我期许为维护正义!
张路心慌之下,眼见那一钩直伸而至,他想不到程非会如此搏命,再不及避,程非的一只‘离恨钩’已直插入他的心口里。
张路临死前还怔怔地望着程非不敢相信。立了还有一顷才颓然倒地。
那先遇‘小金’偷袭的吴暑还挣扎在‘小金’夺命之噬的巨毒里,他身子挣扎了下,似犹待反扑,可他看到左臂已裂,容色苍白的程非,不知怎么就没有动。
那程非重伤之下,却知已不能再给他一线之机,只见她闪身而上,一钩抹下,面色却忽一闪悲怆。只听她冷冷道:“你要怪我就怪我吧——我绝不能杀肖愈铮他的发妻。哪怕就算不是他的发妻,随便换成任何一个女子,愈铮也不会对他身后清流社的这个决定有一丝丝同意。但你即为杀手,命已天定,死在刀剑之下,不过早晚。杀了你,我当自废一臂,今生,算我程窈娘负你。”
她口里吐出‘负你’二字时,眼中已全是一片哀绝之意。
她是个杀手,吴暑也是个杀手,可这并不能让她忘记吴暑此前于冰冷时局中那份对他的好,她心里知道,以吴暑之能,如不是全不防她,断不至此。
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吴暑——她必须要有这种勇气。是自己要杀他的!而他,此前,曾那么默默无声,坚决十年地……喜欢自己。
吴暑的眼里忽生起一丝哀绝。他一闭眼——程非,难道你不知道,不用杀我,其实也可以的吗?不用杀我,倒不是为我一命,我这一命也不值什么的。只是为了让你它日思及今日时,不必再有那一丝痛悔。别人不知,但我是深知,你是一向多么惯于自责的。而……其实、我一直都在、悄悄地爱你。
程非这一钩是在他睁着眼时挥下的。看着他眼里的神色,她就已明白了他心中之意。那眼光不是痛恨,反似有一种了解——他居然在这决绝之际,还试图用最后一眼,安慰自己。
程非只觉自己苦修而成‘离恨钩’之术后手底从没有过的微微一颤。她的钩偏了。这微偏的一钩挥下,她忽然怆然一笑,人已飞掠而起,口中喝道:“红棂,你要当心,就算兄妹情深,你也切不可轻信那个裴琚。”
“他是一只恶虎,凶毒可食子。而肖御使面前,你它日设祭时……”
她奔得极快,说至此,人影已远,语声忽渺,裴红棂已听不到她后面的话语,只见那地上的金蛇已重跃起,疾追而去。一道金光,就那么尾随着一个女子那么地伤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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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门
七月十六,傍夜时分,裴红棂终于站在了裴府的后园门前。她抬眼望了望那清幽雅静又不失大方之家态度的园门……回家了?
她想起当今南昌城里的局势,想起好多好多,想起余果老,想起鲁狂暗,想起华、苍二族,想起好多已死的人,摸了摸颈下悬垂的《肝胆录》,也想起小稚。
她又想起她那个她也难测其深心的三哥,想起‘窈娘’程非临去的话——这个门,到底该进不该进呢?
世事一场冰雪,当此时势,任谁都已不可轻信。连愈铮生前手创的‘清流社’都要杀了自己。她心里隐生悲慨,面上却忽生嫣然一笑。无论如何,她还有这冰雪时世中就是冰雪也消解不了的嫣然一笑。
抬起手,她轻轻扣响了门扉。
却有一个人一直悄悄地辍着她。在她扣响门扉的那一刻,那人从怀里一掏手,放飞了一只鸽子。
那鸽子的翅一振,夜色中空无一物,明天,明天就不会有人还记得那曾划翔而过的皓白之羽。
但有一人接了那鸽子带来的信后,一副病恹恹的神情下却生起了一抹苍凉的笑意。他推开窗,看着浔阳城里的夜色,心中也有什么也蠕动得轻柔如那翅洁白软细的鸽羽。
——今夜阒寂无人,不虞欺诈,不虞悔弃,也许是可以一吐心声了吧?
那人的眼似遥遥地看着南昌方向,只听他轻声道:“其实……”
“……我一直在温柔地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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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之登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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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裴府
南昌城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仅以地理而论,它“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左通湘鄂,右揽两江,南极闽粤,北拱朝纲。在当今天下的政治版图里,它可称得上是顶顶重要的一个重镇了。
如此重镇,当然要派当今朝中的头等能员前来镇抚。
这个督抚一方的能员姓裴。
“一门满床笏,父子三尚书”的那个“裴”。
裴督府可以说是南昌城里最气势整肃、构筑雍容的一处大宅了。
它占地足有一条街那么长。裴家街可以说是裴府的一条私街,黄沙铺地,粉墙高砌。椒墙琉瓦就那么隔断了外面所有的尘嚣辛劳,而里面的清穆雅静也确实颇符一代簪缨世族的风范。
裴府正堂的地面上,铺的是一色青莹莹、坚实实的地砖。这个正堂的开间极大,足有五间九柱那么深阔。柱顶的承尘离地也高,堂内陈设更是大方简净。那为紫檀庭柱撑挺拉伸出的宽阔空间,会让无意间走入这正堂的人说话时都不由生起一分畏怯之感。
这时正堂中正有一个黑衣人影轻轻提身一跃。那一跃跨距极大,足有三丈。只见那个黑衣人跃起后的姿式也与一般武林好手迥异,他两臂平伸,一对宽大的衣袖都被他双臂崩紧拉直,那袖子伸至腕口后猛地一缩,扣成箭袖,紧紧地箍着那人粗劲的腕。
他的姿式如此雄拨矫健,可他的身量却极为矮小——刚刚才过五尺,等闲身高的男子只怕都可高过他大半个头。他的身材也由此微微显得有些打横,一眼看去,只觉粗砺。
可他的双臂却长,一张开,和他矮小的身躯交互一衬,更见其张翼之阔。照说一个人平伸双臂后的长度该与他的身高相仿,可那人双臂平伸之后拉开的长度分明要较他的身高还要长出足近尺半。而袖子的轻软厚密也掩不住他衬于袖底的那双臂肱头间的一份结实精劲。他给人第一眼最突出的印象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