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罚签
最后便只剩下觥录事。
年纪小, 爱嬉闹的秦璋站了出来,将这觥录事一职接了过去,自此,此次酒令人员安排皆以完毕。
“酒已备好, 乐也准备就绪, 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 快快说出来。”
秦珠执起荷花,眼看着就要开始了, 怕自己还有什么漏的, 最后问了一句。
这一句提醒了秦琳,她似乎往宁姝这边看了一眼, 出言道:“四妹妹,若是碰上了当真为难的罚签, 不如已罚十杯代替吧。”
说这话的时候, 秦琳示意秦珠往宁姝那边看了看, 秦珠不是个傻的, 自然也意会到了二姐的意思, 笑吟吟应下了。
宁姝不是她们秦家姑娘, 若真碰上了什么难言的罚签,自是不方便的, 尤其秦珠想起了自己想透了脑袋想出的罚签,也觉得二姐的提醒甚是及时。
“如无异议,这便开始了。”
说完, 秦珠对金钏抬了抬手, 示意开始。
金钏背过身去, 指尖拨弄着,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响起, 气氛瞬间急促起来。
秦珠连忙将手中荷花递出去,众人接到荷花的那一瞬,都像是接到了烫手山芋,连忙递给下一个。
就连宁姝被这股气氛渲染了,心里有也些紧张,接过荷花飞快揣到旁边的秦玥怀里,心跳如鼓。
琵琶声连绵不断,明明是轻快活泼的曲风,然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激昂的战曲,让人心中澎湃。
而那支荷花,也终于在轮到了第三圈的时候停在一个人手中,琵琶声戛然而止。
宁姝抬眼,瞧见那支荷花正好落在秦珠手里,满堂大笑。
“四姐姐这运气,居然拔得了头筹,快快抽签子!”
几个兄弟起哄,秦珠拿着荷花,整个人唉声叹气的。
“罢了罢了,我这叫开门红。”
秦珠无奈,开始摇签。
众人看热闹间,宁姝也跟着轻笑,眉眼弯弯,很是惹人注意。
秦琅想看,但又怕被发现,只敢时不时飘过去一眼解解馋。
然这只是在秦琅看来如此,从宁姝这边来看,简直不要太明显。
宁姝再次察觉到对面的视线时,嘴角抽了抽,如果她没记错,这可能是今夜秦琅投过来的第二十八次目光了。
不是,秦琅是不是有病?
宁姝要不是看在他上回在草场救了自己一场,加上这段时日还算安分守规矩,她定是要发作的。
饶是如此,宁姝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假装没有注意到秦琅的小动作,趁着他正投入,宁姝一个抬头便瞪眼看了过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秦琅持着银杯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青梅酒也洒了出来,溅到了秦珏的手背上,引得秦珏侧目。
“叫你平时不要天天泡在练武场,手抖了吧。”
秦珏自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弟弟是练武练的,亦或者是被父亲揍得,出言叹道。
心神震荡之下,秦琅也想不起拿帕子去拭酒水,胡乱用袖子将其擦了擦,引得秦珏又皱眉瞧了他一眼。
“难道被父亲打傻了?”
秦珏的嘀咕声虽在这嘈杂声里不大,但还是被耳力好的秦琅给听见了,不敢去迎着对面,只恼羞成怒道:“你才被父亲打傻了!”
“父亲可不会打我。”
掀起眼皮,秦珏语气凉凉。
啪嗒……
秦琅刚想说话,一支竹签掉落在桌子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
“快瞧瞧上面写的什么?”
耐不住性子的,立马就催促起来了。
虽都是自己写的,但秦珠同样好奇自己抽到了什么个签,执签缓缓念道:“得此签者,饮三杯。”
闻此,桌上唏嘘声一片,觉得没甚意思,但还是纷纷劝酒,尤其是负责劝酒的秦璋,都被跑到了跟前催,待秦珠将三杯饮尽了才作罢。
琵琶声又响起,荷花又如飞一般在众人间传递,像是烫手一般,沾之欲离。
琵琶声停,这一回荷花停在了秦璋手里,他保持着将荷花递出去的姿势,像是吃了什么大亏一样,而他的下家秦珪,则是窃喜不已。
“六弟,认命吧。”
佯装同情地安慰了一句,可秦珪的神色出卖了他,满满的看戏意味。
“来吧,六弟,快摇签。”
总算逮到了六弟这个滑头的,不光是秦珠,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秦璋自知逃不过,也不会扫兴,当即捧着签筒摇下来一支签。
啪嗒声仿佛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引得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上面。
秦璋本笑嘻嘻地拿起竹签,然一看到签子上的字,笑容凭空消失了,只余满脸菜色。
紧接着还同情地看了自己的下家亲哥一眼。
“什么签什么签,你倒是快说啊!”
所有人都瞧见了秦璋的脸色,心下不觉期待了起来。
秦璋读不出这签,只唉声叹气的,愈发挑起了众人的兴趣。
秦珠见状,一把将竹签夺过来,看了签文,先是大笑了一阵,接着大声读出了签文。
“得此签者,与下家深情对视十息。”
顿时,一屋子哄堂大笑,原因是秦璋的下家便是亲兄长秦珪,两个大男人,还是亲兄弟,这道罚签着实让两人麻了半边身子。
“秦璋,你个死小子,你害惨了我!”
秦珪见在座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地看着他和弟弟,脸色铁青,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秦璋则委屈道:“你骂我作甚,你以为我想抽中这个,我也是受害者啊!”
秦璋苦着脸,同样一脸的不情愿,然秦珠这个律录事岂能放过他们,催着二人快些接罚。
两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秦珪更是如火烧眉毛一般。
突然,秦珪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道:“不之前是说若是实在不方便便可有用罚酒十杯代替吗?我选它。”
秦璋也反应过来,要跟着选,然很快就被秦珠否决了。
“你们少给我赖皮,如果都像四哥和六弟这般,岂不是没玩几局人都醉完了,我这个律录事不允,必须执行,你说是不是,大哥哥?”
秦珠一顿斥责不说,还将长兄秦珏拉出来仗势,让两兄弟有苦说不出。
“大哥……”
秦璋还想在长兄身上争取一下,希望能放他们一马,然看着长兄低笑着摇头,两兄弟便知没有希望了。
“四妹妹说的对,既然玩这个酒令,怎好一句就耍赖,怕是扫了大家伙的兴致,四弟六弟,还是照做了吧。”
秦珏不想否认,他也想看看这等趣事,况且他作为明府,自当主持公道。
见明府说话了,众人心下稳了,等着看好戏。
宁姝看着眼前的热闹,第一次觉得,她就应该早些来盛京才对,这等乐子是她在扬州属实体会不到的。
由于开心,宁姝眼眸亮晶晶的,在秦琅看来像是淬了星子,让他不自觉跟着笑。
那一瞬间,秦琅真希望能逗笑她的人是自己,然想想那张罚签,秦琅冷不丁打了个冷颤。
他的下家也是自己的亲兄长,他才不要丢这个人。
在秦璋的哀嚎声和众人的起哄声中,秦珪秦璋两兄弟面对面正视着对方,脸色扭曲地极力挤出罚签上所描述的“深情”来……
两人几乎是脸色抽搐着看着对方,两鬓青筋都要凸出来了。
周围都在起哄,就连宁姝也笑倒在身旁秦玥的怀中,直不起腰来。
怕两人难熬,大家伙开始从十倒数,让两兄弟有个盼头,直到最后的三二一,秦珪秦璋两兄弟才互相嫌弃地抹开脸,晦气地朝地上啐了几下。
“可算是结束了,四姐姐你这签写的真是磨害人,四姐姐就祈祷自己不摇个“下下签”吧!“
秦璋刚受完罪,觉得万事大吉,于是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秦珠瞪了他一眼,骂了他一句乌鸦嘴,便示意金钏继续。
琵琶声本就急促清脆,伴着众人紧张的心情,荷花在十来人手中送来送去,瞧着花瓣都蔫巴了些。
宁姝眼见荷花过来了,一阵手忙脚乱后将东西递给了下家,生怕自己应了琵琶声。
乐声止,荷花停在了世子秦珏手中,众人面色都雀跃不已。
“大哥哥,还请摇签吧。”
秦珠笑眯眯地将签筒递过去,神色期待。
上家,差点就碰到荷花一角的秦琅松了口气,心里也怦怦跳了几下。
这玩意还怪吓人的。
秦珏将摇下来的签子拿在手中,将签文看了,神情也不算慌张,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缓声将签文读出……
“得此签者,需诚实回答下七家所提一问,不可诳语。”
不等秦珏去数,几个弟弟妹妹就将他下七家数出来了,赫然是正在拨弄面前冰镇樱桃的宁姝。
“是姝儿,大哥哥的下七家是姝儿,姝儿你快问,问个刁钻的!”
酒令行起来,可不带轻易饶过谁的,既是个问题,便不能让人轻轻松松地过去,势必要刁钻,问出个好歹来,才能得趣。
宁姝左右,秦家姐妹们都在悄悄给她支招,给她想些刁钻问法。
“宁姐姐,你问大哥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秦珠噔噔地跑过来,附在她耳边悄悄道。
宁姝默然听着,眉心轻蹙,觉得她来问总归有些不太合适,悄声道:“这个还是算了吧,我另换个有趣的……”
秦珠闻言,也乐呵呵地应了。
一片纷乱中,秦琅直起了身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自家兄长和宁姝身上游移着。
秦琅无法不在意,毕竟这是长辈们曾经无比属意的一对。
尽管只是酒令上有些许的牵扯,也让秦琅觉得身上有蚂蚁在爬,连带着哪哪都不舒服。
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浅笑盈盈的少女,秦琅斜瞥了一眼身旁的兄长,面上不显,心中气哼哼的。
“既是游戏,大表哥可不要怪罪我等问得刁钻哦~”
宁姝事先提醒了一句,满脸都是狡诈的笑。
秦珏仍是温和淡定的模样,看起来无所畏惧。
宁姝面上挂着笑,身子前倾,语气俏皮道:“敢问大表哥,你更喜欢长公主殿下,还是国公爷?”
此话一问出,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嘿嘿的笑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宁姝会问出这样一个幼稚又刁钻的问题,若是换个人,这问题便不算刁钻,比如换成秦琅,他自会说是宠他的母亲,毕竟国公时不时抽他,可不够温柔。
然这问题放在秦珏身上,便不好回答了。
父亲宽厚器重,母亲温柔疼宠,这对于秦珏来说本就难以抉择。
而且属实太幼稚难以启齿了些。
“这……”
秦珏面上犯起了难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快点回答,可不能撒谎哦~”
秦珠眼眸弯弯,在一旁煽风点火催促着。
弟妹们都是满脸戏谑地瞧着家中长兄,一张张脸笑得灿烂的像花。
尽管是平日里威严端方的长兄,来了这酒令中,也得放下架子,融入游戏,要不然忒没劲。
姑娘们掩嘴窃窃私语,秦家儿郎们也是起着哄,让长兄快说来。
就连秦琅,也由一开始的憋屈变作明朗开怀。
当真是个刁钻的。
秦琅心下郁躁一扫而空,双眸中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正在这时,秦珏说话了。
“母亲……”
秦珏犹豫的声音回荡在屋内,白净的面皮也罕见地微微发红,看起来有些窘迫。
也许世间大多孩子都是如此,更依恋母亲的温柔疼宠,秦珏在这罚签下,也不想糊弄什么,便遵从自己的心意老实交代了。
“嘿嘿,我回去告诉父亲。”
见兄长被弟妹们笑还不够,秦琅又火上浇油添了一句,惹得秦珏睨了他一眼。
正待秦珏被笑了好一阵时,宁姝出言救了场。
“既是如此,那大表哥便过了。”
宁姝得了乐趣,也不纠缠,干脆放了秦珏。
酒令继续,在秦琛拉下脸皮唱了一段《西厢记》,秦琳跳了一段《绿腰》后,荷花在绕了两圈后落在了宁姝手里。
“可算是轮到宁姐姐了,快抽罚签!”
秦琅上家坐的便是秦珂这个小炮仗,一看宁姝接到了花,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喳喳叫着。
不仅是秦珂期待,秦琅更甚,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可以光明正大地盯着她。
不愿意浪费这个宝贵的机会,秦琅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将对方的一颦一笑都囊括在眼中。
只见少女素手执起竹筒,面上挂着秦琅颇为少见的盈盈浅笑,几下摇出了一支签。
“得此签者,当奏一曲……”
宁姝将签文念出,愣了一下。
秦家姐妹以为是因为这里没有琴,宁姝在犯愁。
“莺声燕语,你们谁快回去一趟替你们家姑娘取琴来,这一曲可是万万逃不了的。”
秦珠催促着,莺声却没有急着应下,而是看了看金钏怀中的琵琶,用眼神询问了一下自家姑娘。
燕语就直接了,欢快道:“不用如此麻烦的。”
秦家姑娘闻言,还想问句为何,就见宁姝同样说了这样一句。
“不用如此麻烦,我不是只会琴的。”
说完,众人看着宁姝走向了角落里抱着琵琶的金钏。
“珠儿可否将你的琵琶借我一用,好让我受了这个罚?”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姝儿不是善琴的吗?居然也会弹琵琶,当真是妙极……”
秦琳一脑子的疑惑稍作思考便散了,眸中赞叹。
莺声谦逊些,燕语便没那么谦逊了,昂着小脑袋炫耀自家姑娘道:“琵琶才是我们家姑娘善弹的,琴只是我们家老爷让姑娘用来打磨心性的,姑娘的琵琶才是最好的!”
“哦?那我们可要把耳朵准备好了。”
秦玥看着燕语这小丫头为自家姑娘骄傲的小模样,笑着回了句。
秦珠早应下了,就等着宁姝弹一曲。
听曲本就是雅事乐事,美人弹奏,则更是赏心悦目,秦家公子们几乎都扭过了头,看着正抱着琵琶调弦的少女。
秦琅双眸熠熠,其中似有火在烧,胸腔中阵阵跳动,像是要破开那一层肌理跳出来。
阖府皆知,他秦二郎最善琵琶,一手琵琶技艺也是得天子舅舅亲传,在盛京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每回宴饮,因秦琅对琵琶乐曲的挑剔,觉得那些琵琶女弹得总是不入耳,所以从不喜点琵琶来听曲。
以前只瞧见宁姝带着琴,只当是同兄长一般的喜好,却不想这丫头同他也是一类人,这叫秦琅心中溢满了莫名的幸福感。
琵琶独有的清越声响起,清脆如珠玉,一曲《破阵乐》自少女指尖流淌而出,伴着酣畅淋漓的肃杀与激昂,使得满座惊叹。
弦急如落雨,挥洒出战场奔腾的战马与血海厮杀,然其中又透露着十足的征伐胜利之豪迈,让人听之忍不住心血澎湃。
甚至不少人都跟着琵琶声打起了节拍,若不是顾及颜面礼仪,甚至都想当堂跟着舞一场,以宣泄自己内心的高昂情绪。
最后,宁姝一个干净利落的扫尾,曲罢收场。
满座寂然无声,静而无言,只余窗外虫鸣与轻风入耳。
啪啪啪……
抚掌声响起,宁姝抬头望去,不期撞入了一双炽热如火的凤眸,宁姝怔了一下,只当是那家伙犯病了。
来盛京这么些日子,宁姝自然听过秦琅这盛京第一琵琶郎的名头,天子亲授的又如何,宁姝觉得自己不比他差哪儿,于是回了一个挑衅的目光,不再理他。
秦琅本是想示好,趁着众人都没回过神,带头第一个鼓掌,希望宁姝能看在这个份上给他几分好脸色瞧。
然而是他想的太美了,那丫头丝毫没领情,还耀武扬威地挑衅他,秦琅差点气笑了。
雨点般的鼓掌声密密麻麻传来,将宁姝包围。
将琵琶还给满眼崇拜的金钏,宁姝回到位置上,就被秦珠揪住了。
“姝儿这琵琶弹得那么好居然瞒着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了!”
佯装生气,秦珠作势要打,宁姝笑嘻嘻地避开,讨饶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又不是多值得提的事,自然不会挂在嘴上,今儿不是知道了,就放了我。”
打闹了一会,秦珠也尽了兴,收回手道:“姝儿是几岁学的琵琶?”
宁姝笑够了,理了理被秦珠挠乱的衣裳回道:“大约是十岁那年,我听到我家隔壁的姐姐琵琶弹得很好听,也央了爹爹给我请了琵琶师傅,自此就学了。”
秦珠一听,泄气道:“我五岁就学了,到现在十一年了,竟还不如姝儿六年学得精妙,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宁姝瞧秦珠失落,刚想出言安慰一番,秦珝倒先了她一步,含笑道:“这有什么,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我瞧四妹妹这律录事便做得甚好,宁表妹说是与不是?”
众人听了,又是一顿笑,宁姝自不会煞风景,忙点头应是。
“但还有一事,既然善弹琵琶,怎的这次来盛京没瞧见姝儿带来?”
秦珠记得清楚,她们去了流芳阁好几次,但从未见过墙上有挂琵琶什么的,应当是没带过来。
宁姝酌了一口青梅酒,满心沁凉道:“不巧了,来之前坏了,便打发人拿去修了。”
“坏了?莫不是被姝儿弹的?”
秦玥笑着打趣,宁姝本不想提起那糟心事的,想着敷衍一下过算了,哪知燕语那丫头嘴快,一不留神就将其说了出来。
“各位姑娘们有所不知了,我们姑娘那琵琶坏得有趣……”
宁姝听这话音,便知道燕语的心思了,忙嗔了这丫头一眼,想让她将话咽回去。
然话一出口,就被秦家这群敏锐的姑娘给截住了,忙拦着宁姝,催促燕语继续说下去。
“你这丫头,我们替你压着你家姑娘,你说下去!”
都想听是怎么个趣事,纷纷在旁边拱火。
燕语晓得姑娘不会真恼了自己,瞧气氛到了,也不推脱,俏皮地将那事说了起来。
“是这样,来盛京之前,姑娘去咱们扬州别驾家赴宴,赴完了宴,抱着琵琶就要走,没成想半路遇上个脑袋一团浆糊的醉鬼,欲欺辱我们姑娘,我们姑娘的性子可容不得欺辱,当即一个琵琶就将人砸醒了,但坏处是,因为力气太大,琵琶也飞了出去,磕坏了~”
也许是再次想到了那日的滑稽,燕语连带着莺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更别提其余人了。
然除了笑外,秦家公子们面上还多了几分悻悻,亏他们还以为这个扬州来的妹妹是个小白兔,真真是看走眼了!
到了秦琅这,他也是一脸笑,不过并不是同其余人那般觉得好笑,而是觉得这当真是她才能做出来的事。
紧接着,秦琅猝不及防想起踏青那日的情景,心中庆幸宁姝没有用琴砸他。
闹剧过去,琵琶声继续作响,这一回,荷花停在了秦琅手中,众人都像是那戛然而止的琵琶声一样,瞬间没了声。
“二哥哥,到你了,不能赖皮哦~”
秦珠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这个混不吝耍赖。
“谁会赖皮,瞧着吧。”
秦琅察觉到了四妹妹的心思,气哼哼地回了句,站起便开始摇签。
啪嗒。
一支竹签落下,无人敢先正主一步抢去看,只等着秦琅一观。
只见秦琅目光懒懒地将签文一扫,脸色霎那间就变了,满脸的菜色,似看见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
“四妹妹,你真是写了一手好罚签……”
怄得难受,秦琅埋怨了秦珠一句。
此时秦珠尚不知二哥哥抽到了什么,想到她亲手写的那些签文,有些心虚。
“二哥哥到底抽到了什么?”
又心虚,又好奇,促使秦珠想立即知道签上到底写了什么。
但因为距离的缘故,秦珠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但对于是秦琅上家的秦珂来说,拿过去瞅瞅只是随手的小事。
伸手将竹签夺过去,秦珂便嬉笑着将签文念出来。
“得此签者,需抱在座一同性绕场三周。”
“哈哈哈~”
读完,还没等其余人反应,秦珂就开始大笑起来,丝毫没给秦琅留情面。
“秦珂,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
秦琅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秦珂倒是不怕,自己这个二哥哥,虽脾气冲了些,但不过说几句话刺她,秦珂不惧。
宁姝随着众人一起笑,不同的是,她比旁人笑得更肆无忌惮些,毕竟她和秦琅那关系,不需憋着。
也许正是听到了宁姝那丝毫不遮掩的笑声,秦琅将满心的尴尬压了下去,重新变得散漫。
秦珠作为律录事,自然得站出来催促秦琅,憋着一脸坏笑,秦珠道:“二哥哥可有人选?”
秦珠想着还好自己写罚签前留了情,要是如其余那样随手写个下几家,若是正好数到了姑娘家,那岂不是个大麻烦?
尤其是这里还有姝儿这样的姐妹,秦珠不敢想若真发生了该是怎样的惨绝人寰。
好在她改了,真是大幸。
秦珠说完,一屋子人都朝着秦琅看,全然是期待的模样。
秦琅自知逃不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忽地飘落在某处,转瞬即逝,很是飞快,几乎让宁姝以为是她看错了。
方才,秦琅好似看了她一眼。
然再看秦琅,对方满脸肃然,让宁姝觉得好像真的是她感觉错了。
好戏就在眼前,宁姝赶紧将那让自己一头雾水的事抛了去,好整以暇地看着秦琅即将要上演的好戏。
余光瞄着少女欢喜的面容,秦琅突然好似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目光先是在自己亲兄长身上落了落,得到了一个十足冷漠拒绝的目光,秦琅打消了第一个念头。
“没说怎么抱吧?”
对着秦珠问了一句,秦琅将目光瞄准了笑得最欢,且像个傻子一般的六弟,眼眸微微眯起。
秦珠愣了一下,接着摇头否认道:“没……”
说时迟那时快,一得到答案,秦琅长腿一伸,两步迈到了正笑得傻兮兮的秦璋身后,伸出一只胳膊便将秦璋夹在了腰间,像是夹孩子一样将人横着抱走了。
秦璋甚至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面朝下被自己这个二哥扣在腰上走了半圈。
“啊……”
“二哥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救命~”
待秦璋反应过来,先是一阵劈里啪啦的大叫,然后便是声泪俱下地控诉秦琅。
想挣脱桎梏,但秦璋发现自己是蜉蝣撼树,根本反抗不了。
想想也是,一个十四岁左右,整日只知道嬉笑玩闹的文弱小公子,又怎么能抵得过成日练武,少时便进入天子亲卫的兄长呢?
秦璋只觉得二哥的胳膊如铁臂一般,自己的挣扎半分撼动不得,嚎了几嗓子过后,老老实实地变成一具木头人了。
终于,三圈走完了,一屋子人也笑了三圈,两人实打实丢了脸。
秦琅臭着脸坐下来,隔了两人,秦璋的脸色只比他更臭。
虽和宁姝预想的差了不少,但仍旧是一场好戏,宁姝笑得双眸都染了些泪水,在秦琅看来是十分快活的。
虽有些糗,但效果不错,秦琅心想。
就在琵琶声又要响起时,秦珂突然肚子疼,言要去趟茅房,秦珠准了,让她快去快回,她们先玩着。
就在秦珂离开的空档,秦珠自己又中了一次花,给大伙表演了个“贵妃醉酒”的模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再听不见外面的虫鸣声。
琵琶声切切作响,宁姝很不幸,再次留住了荷花。
硬着头皮上去摇签,执起签一看,宁姝脸色顿时不好了。
“是什么,快来我瞧瞧……”
见宁姝脸色不好,秦珠跑过来瞧了眼宁姝的罚签,神色也踌躇了起来。
秦琳看着两个妹妹都这副模样,也跟着瞧了过去,脸色是同样的怪异。
对面的公子哥们更好奇了,纷纷催促着问是什么签。
宁姝先是瞪了神色讪讪的秦珠一眼,唉声叹气道:“看你写的好罚签。”
秦珠自知失手,也不反驳,只心虚笑笑。
面对众人催促,宁姝也不藏着,径直将签文念了出来……
“得此签者,与下二十三家作饮合卺酒。”
一句话落下,满屋子都静了下来,姑娘们是担忧,而公子们便形容不出了。
像是高兴,又像是难为情,反正很是别扭。
秦琅这边,打一听到这段签文,一双眼眸便飞快在人群中数了起来,片刻都不敢耽搁。
从一数到二十二,秦琅放在案上的手都轻颤了起来。
只因为那下二十三家……
正是自己!
秦琅长这么大,从未像此刻一般紧张过,甚至连喘息都有些困难,很想出去喘口气,但接下来的事他根本舍不得离开。
虽慢他一步,姑娘们也开始数了起来。
当略过去茅房的秦珂,几个姑娘,包括宁姝自己,将第二十三这个数字落在那个一身红袍,张扬肆意的少年身上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也不敢再往下数了。
看着正木着脸饮青梅酒的秦琅,众人都觉得这铁定没戏了,毕竟两人行这罚签,本就不合规矩,又是个不对付的……
然不管旁人如何想,秦琅在桌子下的腿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地发颤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就在宁姝想着喝十杯酒算了的时候,秦珂从外头进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没耽误什么吧?”
想来也是为自己去了这么久而不好意思,秦珂慌慌张张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那个宁姝下二十三家的位置上。
恍惚间,宁姝听到了好几道松气的声音,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她自己的。
“没有没有,珂儿你来的正好,快坐下,方才你宁姐姐抽了一支签……”
秦珠见秦珂过来,整个人顿时就松懈了下来,拉着秦珂说了原委。
这厢,秦珂听到宁姝抽了支这样有趣的签,笑得像花一样就端着一杯青梅酒就过来了。
“倒是让我赶上了,来,宁姐姐,让我们饮了这杯合卺酒吧!”
两个姑娘家的,又带着玩闹的性子,秦珂欢欢喜喜地就上来了。
宁姝见人换成了秦珂,便也没了顾虑,先前所受的惊吓也没了,笑逐颜开地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就要和秦珂绕腕……
饮下青梅酒前,秦珂还嬉笑逗趣道:“与宁姐姐这一杯酒喝了,日后宁姐夫都要排在我后头了……”
虽刚刚才经历一场尴尬,但被秦珂这口无遮拦的丫头一闹,众人一家子兄弟姐妹再次捧腹大笑起来。
而对面唯一没有笑的秦琅,眼见着两人对饮下了合卺酒,听着秦珂那小丫头片子口无遮拦的话,秦琅心也不跳了,腿也不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