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地浮萍 (〇九)(1 / 1)

小姐有病 再枯荣 5953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62章 天地浮萍 (〇九)

  九里巷是条弯叠的长巷, 倒有十来?户人家?,不过都被曲折的院墙掩尽了喧嚣,一家?不闻一家?的嬉声,所以妙真这里显得僻静。

  时下林妈妈病得起不来?, 瞿尧只顾着在外找寻他男人家?的出路, 一个家?里只有花信常在说话。可她的声音太单薄,闹不满这座宅子, 如此, 即便廊下也张灯结彩, 却比别人家冷清许多。

  邱纶在家?玩闹了两日, 才踏进这里, 心里就不禁牵痛一下。这里没有年?节的热闹, 觉得是妙真没有亲人的缘故。

  他特?地在门上?问老五叔, “姑娘这两日可出门去么?”

  老五叔佝着背道:“没?去,听说姑娘在嘉兴也有些远亲,怎么?不去走动呢?”

  邱纶摇摇手,不与?他说了, 跑出月亮门外, 拐进海棠洞门中。见妙真开着窗户,脑袋枕在窗台上?,不知在看什么?,看得出神。

  她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邱纶,只有他的脚步声别有一种轻快, 仿佛从没?有什么?心事坠着它。她抬起脑袋, 果然看见他从那廊角进来?, 往这里绕过来?,便问:“后日就过年?了, 你家?中不忙?跑来?做什么??”

  “忙又忙不到我头上?,我嫌吵闹,就到你这里来?了。”他走到窗户外头握一下她的手,觉得冰凉,就把她推进去,阖上?了窗,“你竟不怕冷。”

  末了踅入房中,把熏笼搬进一些,并妙真坐在榻上?烤手,一面说:“你这里好清静,我替你请几班小戏杂耍来?取乐好么??清静过头,节不似节,年?不似年?的。”

  尤家?从前也是人丁单薄,到鹿瑛出阁后,更少了一份热闹,就是过年?也并不怎样?喧哗。妙真倒有些习惯了的,反问他:“你们家?里很?吵闹?”

  “闹得人耳根子都疼了!你不晓得,数下来?也有十几口人,单是我爹的几位姨娘,这时候娘家?就不断来?人,又是我娘的亲戚家?来?人,又是两位嫂嫂的娘家?。底下还有几个半大的子侄,这时候正是玩得厉害,天?不亮就点玩爆竹,我成日不得好,所以我到你这里来?躲清静。”

  妙真一面听着一面笑,弯着眼睛,瞳孔里滚着粼粼清波。邱纶看见,觉得她那双眼里盛着一斛春,忍不住歪着脑袋亲.她一下。

  她正抬手要打,倏见花信端着些茶水点心进来?,便红云飞颊地收了手,刻意往窗户里头坐了些。

  一应茶点都摆在炕桌上?,邱纶不去那头坐,反把妙真挤一挤,并头和她坐。妙真搡他一下,“对面不是多的宽敞,你和我挤什么??”

  邱纶望着她笑一阵,附耳过去悄声说:“我挤着你,不是便宜么??坐到对头去,要.摸也摸不得,要亲也亲不得。”

  妙真忙看花信两眼,见她在墙角那里收拾妆台,亏得是没?听见。

  邱纶又笑她,“你怕啊?我以为你惯来?天?不怕地不怕的。”

  妙真暗暗拧他一把,疼得他吱哇乱叫几声。引得花信回首,看见他两个并坐在榻上?,亲密登对的夫妻一般,就掩嘴笑了声,“三?爷,你午晌在我们这里吃饭么??”

  “我倒是想,就怕你们姑娘不肯留客。”

  妙真便扬手打他一下:“我很?不懂人情世故么??”

  花信就要出去,“那我去告诉老五叔媳妇一声。”

  落后邱纶掉回头来?邀功请赏,“对了,我寻到两颗蓝宝石,太小了,送去打一副珥珰倒好看。还有一颗翡翠,叫嵌了只戒指,要年?后才能得。 ”

  妙真业已把这事忘了,现在对这些东西的喜欢,只是因为要坚持从前,她在心底里,希望自己是不改天?真的。然而心情上?,势不可挡地多怀着一份苍凉。

  她笑着把手伸出来?给?他看,“你晓得我手指大小么?就私自去打戒指,要是回头取来?哪个手指头都戴不上?,如何是好?”

  “哎唷,我倒没?想到这一点,那该死的银匠,也不问问我。”

  “他一定是怕问多了你不知道,就不打了。做生意的人,都很?精明。”

  邱纶笑道:“那你看我精明么??”

  妙真翻他一眼,“所以你做成不买卖啊。”

  他斜着嘴一笑,眼睛迸着精光,“其实我很?精明呢,只是不在生意上?头。”

  “那在什么?上?头?”

  他把两条胳膊撑在左右,慢慢向妙真欠身过去。妙真往后仰着让他,心砰砰跳着,脸上?愈发红润,搽了浓浓的胭脂似的,五月里结的桃子一般。

  邱纶情.难自.禁,一把环住她的腰揽贴过来?,嘴巴险些就要贴到她的嘴唇上?去,“你往哪里躲?再让也飞不出窗去。”

  妙真给?她困在怀里,两个小臂立在中间,握着半软的拳头捶他两下,“我躲了么??我才不怕你。”

  他又近了些,四片唇似有还无地搽着,“当真不怕?”

  妙真笑着摇两下脑袋,壮足了胆子冲破一些羞涩,一口咬在他下嘴皮上?。邱纶惊得两眼圆睁,血气一涌,就把她放倒在榻上?,一面亲,一面乱.捏.着她纤细柔软的胳膊,又不敢太使力,也不敢真格大白天?的做出些什么?。

  所以如何亲都是不够的,反倒勾得人心.痒.难.耐。下晌回去,满脑子都是这情形,仿佛吃了顿盛宴,印象是美味的,又迷迷糊糊地记不清滋味。

  这一念,把什么?都没?放在心上?,连晚饭时候阖家?吃饭,他爹如何训斥他都不大记得,全没?印象,一心一意惦记着饭毕再要往妙真那里去。

  如此这般,等不及天?黑,就独自提着灯笼要出门。在角门上?听见有人喊他,“才吃过晚饭,你又要往哪里去?”

  是他大哥邱绪,微胖身材,虽不及他高,可走到跟前来?,气势却高出他一个头。因此他微微折腰,低着眼看他大哥,“我出去会几个朋友。”

  他大哥窥他一阵,把眼一乜,说话也全是生意人的算盘经,“会朋友倒不要紧,男儿家?自当多结交些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过当要交一些正经子弟,于你也有助益。那起闲浪子弟,不要去理会他们。”

  邱纶忙应,“不是什么?闲浪子弟,是上?学时的同窗,虽不做生意,却都是些饱学之?人。不像我,读书也读得个半吊子。”

  邱绪点头道:“如此也好,想必人家?不做生意也要走仕途,此刻虽然穷苦些,未必将来?不发达。我倒要劝你两句,倘或他们有一点两点生活上?的难处,你那些闲钱,拿出来?资助资助他们也比在外胡作强,日后自然有你大的好处。”

  好个邱绪,生意场久经的人,凡事不看好坏,只看是否有利可图,凡有利可图者,很?舍得下本钱,凡无利可图的,一眼也懒得看。

  邱纶本不如他两个哥哥会打算盘,因此多半是听他们拿主意,凡事只是点头。他们也不很?阻拦他玩乐,两厢倒很?其乐融融。

  邱纶答应着去了,路上?下起雪来?,他冒血走着,也不觉冷,心里热火朝天?地盘算和妙真的事也要说给?他大哥听,请两位哥哥帮忙一定可成。

  于是此刻虽还未成,也当十拿九稳了,和和美美地踅入九里巷。

  这厢也才吃过晚饭,妙真正在东屋问林妈妈的病,陡地听见花信在院中高高兴兴地喊“三?爷”。她狐疑想着,这么?暗了他又来?做什么??隐约猜到,脸上?慢慢红起来?。

  林妈妈也听见,不由得从铺上?爬起来?,像窗纱张望,口里怙惙,“这个邱三?爷,也很?有些不懂事,上?晌来?了,吃了午饭才走的,这时又来?。一天?来?两回,叫外人看见议论起来?,成什么?样?子?就没?有外人看见,这房子里还有老五叔两口子,不是他邱家?的人?妙妙,你一会对他说,叫他少往这里跑,什么?事情都要顾着体面。”

  说得妙真一阵心虚,低着眼把头点点,辞往正屋里去。

  廊下点上?了灯,屋里也点着几盏昏烛,这一会雪落得益发大,纷纷扬扬,势不可阻。邱纶心里高兴,看这情形就是要走也走不成了。

  妙真进来?就看见他歪在榻上?傻笑出神,心里益发猜准他是做什么?来?,偏要吊着眼问他:“这么?晚了,你又来?做什么??”

  邱纶起身来?迎,“回去坐了半日,家?里实在吵得很?,叫人睡也不能睡,就过来?了。”

  妙真给?他牵来?坐下,摸到他的手竟是滚烫的,烧得她身.上?也有些发烫。她把炕桌上?的银釭向窗户底下挪去一些,怕照见她红彤彤的脸。

  这是身.体上?不由自主的反应,理智上?,还记着林妈妈方才的叮咛,便瞟他一眼,“你大晚上?到这里来?坐着,岂不是搅扰得我们不能睡觉?这都一更天?了,你只可稍坐一会。你早去了,我们好早歇。”

  话虽如此,可邱纶暗暗窥她,见她见腮染胭脂,皮肤温热,知道她也是有些身不由己。便愈发大胆,走到这头来?握她的手,“你看外头好大的风雪,我怎么?走?我没?套车来?,连个人也没?带。”

  “我叫尧哥哥送你回去。”

  他把嘴一撇,“快别提你那尧哥哥,自回嘉兴来?,成日不见他的影,不知在忙些什么?。你总是放任这些人不管,仔细厚道过头,他们要造你的反。”

  妙真倒要替瞿尧辩驳两句,“尧哥哥一向如此,不爱和家?里的人混,他嫌我是女人家?没?话讲,又嫌别的人没?念过多少书。”

  邱纶仍是不屑,又问:“良恭几时回来??”

  妙真心里忽然飘落进来?一片雪花,冷了一下。他还回不回来?都说不准,横竖她没?有理由请他回来?,心里却自私地希望他回来?。

  实在自私得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这份无餍,所以又但?愿他干脆不要回来?。她的思绪矛盾地立在两端,想得越多,越容易被左右。所以当邱纶的手环住她的腰,她就忘了林妈妈的话。局面再乱,也要择定一条路走,总不能永远止步不前。要紧是,她明白了,即便她想原地不动,这汹汹人世也是容不得她不动的。

  邱纶环着她的腰摇晃两下,“嗯?良恭几时回来??”

  她笑一笑,“谁知道?总是要年?后了,他家?里还有个姑妈,这么?两年?没?回家?了,总不能又轻易瞥下他姑妈。”

  邱纶心里,良恭还是不要回来?最好,有意无意说给?她听,“这也是,难道放着他姑妈不管?听说他姑妈早没?了儿子丈夫,只有他一个亲人,他不管岂不是有些没?孝道。”

  妙真默然无语,只是笑,脸像被窗外风雪封冻住了,有点僵。

  朔风推着窗,有着细细的“呼呼”的啸声。两个人仿佛是被锁在屋里,就着一个熏笼取暖,这份暖也就很?紧密地牵绊住人。

  邱纶不说良恭了,原也是随口问问,这样?的气氛里,总是要兜兜转转,然后才能水到渠成。他坚持妙真与?众不同,对待她要格外悉心,也觉得这份悉心值得。

  他起身在屋里慢摇慢转,也很?奇怪,一向热络的花信,今夜没?有进来?端茶递水,好像是有意不来?打搅。他觉得这丫头颇为伶俐,转头向妙真说:“等节后,我从家?里调一份年?礼送到这里来?。”

  妙真听了有些不高兴,眼下她手上?虽不是很?大阔,也有二三?百两银子在身上?,要宽裕应付一个年?节不成问题的。她从前也是阔人,一贯不爱在银钱上?计较。所以对他的诸多馈赠和便利,她都是随意的态度。这时冷不丁说要送礼,这种气氛下,好像是他故意拿出钱来?哄她似的。

  她便一撇嘴,“我还没?穷到年?节也过不去的地步。”

  邱纶见她生气,拨转着眼珠子一想,是自己说话引人误会,妙真是个骄傲的人。他忙走来?道:“我这份年?礼,并不是给?你的,是给?你跟前这些下人。我平日和你来?往,没?少累得他们伺候,别人不说,花信那丫头总是要谢的。”

  妙真剜他一眼,“什么?‘花信那丫头’,人家?比你还长几岁。”

  心里原谅了他,晓得他直来?直去,并不是她误会的意思。

  邱纶也跟着笑,在旁边坐着,弯下来?逗她,“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把人往个刁钻的地方想?我叫你住到这里来?,送东西来?给?你,并不是恐你没?钱,也不是瞧不起你如今家?道中落,是想免你琐碎的烦恼,我知道你最怕麻烦。你要是多心,我可就有天?大的冤屈了。”

  妙真低着眼睇他,少不得又开怀起来?,“那你只管送来?,花信可不嫌多,她恨不能给?你磕几个响头。”

  “别人的头受的,她的头却受不得,我还要指着她别在你面前说我的不是。那崔莺莺和张生,全靠个红娘在里头周转,可见小姐们跟前这些丫头的厉害。我轻易不能得罪她,我还要讨她的好。”

  他把他们二人比作崔莺莺张生,妙真脸上?又是一红,嗤笑他,“人家?张生饱读诗书,你读过多少书?”

  邱纶反笑,“安阆读过许多书,你不是也不喜欢他?可见这个不要紧,我总是认得字就是嘛。倘或你要给?我写?些什么?寄情相思的词句,我还是能领会的。”

  “呸,谁给?你写??”

  “不写?么??”邱纶趁势就把她揿下去,“那你当面说好了,我很?乐意听。”

  这样?一番迂回缠绕,就算水到渠成了。他只管亲着她,一面乱.揉.乱.摸,“你说,我听着的。”

  可妙真的嘴巴给?他两片嘴封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吐着潮.热的气。他摸.到她僵硬的骨头渐渐放得.软.了,便将她抱起来?往床那头走去。怕她回过神来?要说拒绝的话,不给?她这个空隙,仍是不断和她那柔软的嘴巴周旋厮.磨。

  还在妙真迷迷瞪瞪中,就放下帐子来?,这个间隙里,见她那双朦胧星眼渐渐汇拢光,他忙俯下去,不给?她清醒时机,吮.舐在她耳.廓上?。

  几只猩红的烛燃得只剩几寸了,青烟勾缠着情慾,一团缥缈。昏黄的光映在暗红的斗柜上?,上?头勾画的一簇芍药在恹恹一灭间开出颓丽的颜色。情慾和别的慾望不同,旁的慾望都是七八月的太阳,浓烈也枯燥。但?情慾是仲夏之?夜的月光,洇润缠.绵的,最容易使人迷.醉。

  月到圆时,情到浓时,难免觉得无所不能。邱纶用手慢慢在妙真柔腻腻的项脊上?摩挲,觉得自己还有无限精力去尽力拥有她。

  可见她檀口微张,是累了,就不忍心,只把她抱着说:“等过万元夕,访完亲友后,家?里得闲,我带你回家?去见过父母。”

  妙真听了又是甜蜜,又是好笑,仰着水盈盈的眼睛看他,“没?见过你这样?的,你怎么?说亲事从不请个媒人?从前也是,现在也是,你不应当先向爹娘表明,再请个媒人到我这里来?说么??”

  邱纶哼一声,以示不屑,“我才不要那些虚头巴脑的人,他们说的话,都是一套词,我好好的一片真心都叫他们说得俗了,好像我要娶哪个姑娘,单是因为人才配得上?,家?世门第配得上?。可我要娶你,是因为喜欢你,不论你是当初风光无限的千金小姐,还是眼下家?道中落的潦倒孤女,在我心里,都是我多年?所求的尤妙真。”

  恰好妙真是以爱为生的人,就算化为灰烬,也能在爱里抽出新?芽。这是她的好处,也是她的坏处。这一番就使她那份晦淡的心又复活过来?,不论成与?不成,都是充满一片黄澄澄的希望。

  她在他颈窝里笑,把一只手掩住眼睛。邱纶瞥眼看见,以为她哭了,就握开她那只手。谁知她只是烂漫又璀璨地笑着。

  他也笑起来?,交缠着她那只手,举到天?上?去。他看见袒裼的两片皮肤纠葛在一起,觉得没?什么?势力可以把自己和她分?割开。

  两个人都有些疲倦,却是兴.奋得睡不着的。闲谈闲笑到六更天?,妙真倏地“呀”了一声,搡了他一下,“你该走了,一会叫他们碰见,要笑话我。林妈妈也要说我,她老人家?,唯恐我给?你占了便宜去。”

  邱纶呵呵直笑,“那你早不赶我走?可见你也想占我的便宜。”

  妙真捂着被子爬起来?捶他几下,他也忙起来?,胡乱在床底下捞了件衣裳披在她身上?,“你别起来?了,我走。”

  “不要我送你么??”

  “送什么??一会午晌我还来?,陪你吃饭。我晓得一家?酒楼,常到他们家?去,你们不必烧饭了,我到他们家?买了午饭来?。”

  妙真又睡下去,他三?两下穿好衣裳,把她的衣裳都拾起来?焐到被窝里,“一会起来?穿时就不凉了。我走了,你再好睡一会,不必早早起来?。”

  不一时打着灯笼出去,外面风静雪止。唯恐林妈妈听见,他蹑手蹑脚地绕廊出去。巷子里也是漫天?星斗,月光交映一地的雪光,倒是亮堂堂的。

  邱纶刚向左转去,门下右面那墙根底下就钻出个人影。那影把那墙头望一阵,也掉身走了。

  六更天?的雪地简直能把人骨头冻折几根,良恭原是赶早出来?办些年?货的,不知不觉寻到这里,给?自己的理由是,说不定年?后还要回来?呢?先来?认个门的好。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这一户宅子,不防撞见邱纶出来?,倒认得准了。只是冰封雪锁,把两条腿也像冻住似的,令他走得艰难。

  他抬起左脚在想,不如掉头回去把邱纶打几闷棍,横竖夜黑风高,年?节底下多的是贼人强盗作乱,就是打死个把人也不一定追查到他头上?来?。抬起右脚又想,使不得,到这地步,打死了他,妙真又当怎样??

  诸多狠心,不过因为“妙真当如何”又渐渐委顿下去。苦不了别人,就只能苦自己。好在苦也苦不了多几时,看情形妙真一定是要与?邱纶有个结果的,往后再用不上?他,她身边缺的从不只是一个下人。如此反而安定,尽管这安定,是一种万念俱灭的结局。

  好歹也是个结局。

  他将两手拢在袖中,思绪万千,路却只有一条。恍惚走出来?,街上?已有了人烟。这时候都是赶着出来?采办年?物的,摊贩铺子也都出来?得早,上?晌做买卖,下晌回家?热闹。

  良恭有的没?了买了一些拧在手上?,天?色放晴,正往凤凰里走,肩上?陡地给?人拍了一下,“老兄!”

  回头去却不认得,是位年?轻相公?,穿着银鼠毛领靛青袄子,头戴四方平定巾,两眼背着日出炯炯放光,一笑就白烟跳升,雾蒙蒙的把人隔着,良恭定神看了好几眼,还是不认得。便把眉峰一挑,“你是叫我?”

  “是你,就是你!”相公?仿佛也是才认准他,笑逐颜开,“老兄,我方才在街上?看见像你,就跑来?认一认,没?曾想真格是你!你怎的在这里?”

  良恭哼着冷笑,“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你是什么?人?”

  “你不记得我了?咱们先时见过。”

  这时节,多的坑蒙拐骗的人设法弄财,良恭精通此道,懒得与?他废话,把他照一眼,“这年?头,竟有这不长眼的,骗钱骗到你爷爷头上?来?了?”说着把右手的东西顺到左手上?,揪住他的襟口拽进一旁小巷里,笑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相公?脖子一缩,“别打别打!我真认得你!在南京,去年?秋天?!”

  良恭方松开他,又细细打量他几回,“南京何处?”

  “南京城鸿盛赌坊内,你和你一位朋友在那里赌钱,你忘了?你那时不是这副打扮,穿一件白绫直裰,通身贵气。”说着笑着把他拍一拍,“我差点给?你老兄唬过去了,当真以为你是哪位官贵人家?的公?子。等回过神来?,要去寻你,你又跑得没?影了。老兄好手段,拿一方破砚,赢了几十两银子。”

  良恭打量他未必不是来?秋后算账的?登时提着唇角冷笑,“怎的?这会想起来?受骗,来?找我讨银子?讨也讨得,只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相公?笑着拱了拱手,“非也,你又没?赢走我的钱,我向你讨什么??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你敢戏耍我?我从不信天?上?还有掉馅饼的事。有话快说,算你撞大运,老子今天?心情很?是不痛快,倘或你说得不称老子的心,要你好看。快说!”

  相公?见他发了狠,不敢多作废话,忙表明意思,“我记得你在鸿盛赌坊赌钱的时候,和你那朋友手里拿着两把扇子,画的是山水图,敢问那副扇面,是你的手笔还是你那位朋友的技艺?”

  良恭瞅他须臾,看出意思,笑了下,“老子画的 ,如何?”

  “真是你画的?那可叫我少兜许多圈子!”相公?高兴起来?,反拉着他的手,“实不相瞒,我想请你帮个小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寒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