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已不在人世了!她那脆弱的情感、脆弱的心灵是经不起重击的。我低声回答小妹:“妈妈没有生病,妈妈太想念太惦记我们了,我告诉她我们都很好,她就放心了。”妹妹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一丝苦涩的笑容,几天来的第一次笑,如果那种惨然的表情也能算是笑容的话。“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要教训他!”妹妹坚决地摇了摇头。“你……爱他?”妹妹无语地点了一下头。“他呢?……他也爱你吗?”妹妹又点了一下头。我注视着妹妹。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天使般圣洁的表情,那是心灵的反射。我茫然了。妹妹忽然肯定地问:“哥哥,你爱她?”“谁?”“副指导员。”“你听什么人胡说的?”“我看出来了,她……也挺喜欢你的!”“真的?”我双手紧紧抓住了妹妹的两条胳膊。“真的。”“不,我知道她喜欢的是‘摩尔人’!”“她只是信任他,我也信任他,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任何一个姑娘都会信任像他那样的人。但她喜欢的是你!她说你是个具有诗人气质的小伙子,是个雪莱型的小伙子。她说她喜欢雪莱,不喜欢拜伦,虽然他们都是天才的诗人,她还说拜伦只能评定一个女性外表的美丑,而雪莱却能窥察一个女性内心的善恶。她也知道你在爱她……”妹妹突然住口了。
我们几乎同时发现副指导员不知何时呆呆地站在帐篷门口,她显然听到了我和妹妹的谈话内容。“哎呀,我晾在河边的衣服还没收回来!”我找了个借口逃出帐篷,在荒野上盲目地奔跑,我觉得“满盖荒原”成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当天,吃过晚饭以后,我们又围聚在帐篷里,讲起故事来,这成了我们精神生活的唯一方式。我们什么故事都讲:神、鬼、荒诞的、恐怖的、风趣的……我们每个人,包括副指导员在内,都摆脱了在连队的种种束缚,真正成了“满盖荒原”上“顶天立地”的人。
副指导员娓娓动听地讲了希腊神话《奥德赛》中的一段故事:伟大的俄底修斯攻打了特洛伊城以后,率领他手下的勇士们从海上返回家乡伊塔克,结果被逆风吹到了一个孤岛上。岛上的居民专靠吃一种“忘忧果”度日。他们热情地把“忘忧果”捐送给俄底修斯和他的勇士们吃。勇士们吃了“忘忧果”,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家乡和父母,忘记了兄弟姐妹和妻子,忘记了一切朋友,竟无忧无虑地长久留在了孤岛上……
我惊讶地发现,她讲故事的水平超过我们所有的人,她并不绘声绘色,只是娓娓道来。但那语调中流露出来的感情,是能够打动到人的心灵深处的。
她讲完了,我们都陷入沉思。只有妹妹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想获得许多许多那种‘忘忧果’……”
副指导员,又是和“摩尔人”坐在一起,又是那样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大铁炉子里的火光,将她的脸映照得那么红。火光一闪一闪,她那张美丽的脸忽明忽暗,浮现着一种虚幻憧憬和淡淡的愁思。
我不禁对她充满了同情。如果不是三年前她立下的誓言束缚了她,她早该回家探家了。三年呵!她一定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更加思念她的父母和亲友。
我打开画夹,说:“别动!‘摩尔人’,我给你们画张像!”我的本意是,要给她画一张肖像。因为此时此刻的她,那么美丽那么楚楚动人,但我没有勇气坦白说出。“摩尔人”显然错误地认为我的话是对他的当众揶揄,他顶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所以,当副指导员下意识地将头从他肩上移开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冷冷地盯着我,说:“别动!叫他画,别扫他的兴!”语势中隐含着挑衅。副指导员又顺从地将头靠在了他肩上,微微一笑,也注视着我。
我再没说什么,认真地画了起来。我看她一眼,画一笔,暗想,我一定要画得十分像。我从来没有画得那么好过,真的!最后一笔,我存心一顿,把笔尖折了。
“没画好!”我把画夹递给了副指导员。
大家都围拢来欣赏,赞叹:“像!像极了!”
“嘿!没看出来你还有招不露!什么时候也给我画一张?”
“咦,你就画了我自己呀!”副指导员看了“摩尔人”一眼。
“我的笔尖断了。”我脸上微微一红。
副指导员拿着肖像端详了一会,问:“送给我?”“送给你!”我大胆地盯着她。她垂下了眼睑,说:“我会仔细保存它的。”这时,“摩尔人”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钻出了帐篷。从那一天起,他更加沉默寡言了……然而,什么都可以转让,唯独爱情。我要执着追求,绝不弃她的爱。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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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三
第一场春雨降临了。
我们开垦的乌油油的沃土,贪婪地吸吮着大自然母亲的乳汁。人们都习惯把春天比作花枝招展的少女,可是当她在“满盖荒原”上旅行时,却更像一位庄重的夫人,脚步懒散而从容,带着唯一的颜色——淡绿,所到之处,漫不经心地随意点染,画出了绿的世界。
副指导员有一天昏倒在“流浪者”河边,她病了。她接连两天昏迷不醒。在昏迷中,她时时念叨着两个字:“麦种,麦种……”医药箱里所有的药,都不能减退她的高烧。第三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首先把妹妹唤到她铺前,问:“还有多少粮食?”
妹妹回答:“只剩一点点了!”
她亲切地环视着我们,微笑了,说:“伙计们,我代表连队谢谢大家。我要建议党支部,给大家都记一功,放进档案里。现在,这里留下几个人就够了,其余的全部回老连队去,帮助老连队迁移来……一定要赶在‘鬼沼’开化之前!”她轻轻地拉着妹妹的一只手:“你留下吧,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寂寞的。”
妹妹说:“副指导员,我留下!”
我说:“我也留下。”
“摩尔人”看着副指导员,问:“如果你同意,我也留下。”
副指导员默默地点了点头。
“满盖荒原”上就留下了我们四个人。
一天,二天……四天过去了,连队没有到达。整整一个连队,几百口人,搬迁到这里来不是一次简单的行动,会有许许多多的困难。在这四天之内,“鬼沼”卑鄙地联合了起来,向我们示威!当我、妹妹、“摩尔人”第四天早晨走出帐篷时,都被惊慑得呆住了!清可见底的“流浪者”河,不知从哪里汇集了那么多水,隔夜之间变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浊流湍急,打着旋涡,夹杂着雪坨、冰决、枯枝断树,甩了一个直角弯,奔泻而下,河水溢出河床,灌进沼地,“鬼沼”一片汪洋!
妹妹忧愁地说:“今天连队再不到达,我们就一点吃的也没有了。”
我和“摩尔人”同时看了她一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