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可以休息,有大量的时间看书。1977年恢复高考,我当时也想去报名,但据说湖南省招生办有一条土规定,超过25岁的不得报名,而我已经29岁了,也就没有去试。1978年恢复招研究生,我倒是去试了一试,报考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专业。凭我多年自学的功力,我轻松地上了分数线,就连丢了十四年的俄语都得了60分。但在录取前,从北京来长沙“外调”的人到了我的单位,单位给我开出的证明简直就像劳动模范一样;又到我父母的单位调查,父母单位开出的鉴定证明写的却是“顽固坚持右派立场”、“表现极坏”。最终政审没有过,未能录取。这是我作为“右派子女”所受到的最后一次严重的“政治牵连”。1979年我又报考了武汉大学哲学系的西方哲学史专业研究生,这时父母当了二十一年的“右派”终于“改正”了,我顺利地来到了著名的西方哲学史专家陈修斋、杨祖陶先生门下,专攻我心仪已久的德国古典哲学。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
如今我在武汉大学教书又有二十多年了。我研究西方哲学,兼搞美学、中西比较哲学和文学评论,力图把我这几十年的生活感受用这些理论的形式表达出来。我觉得人生就是一个套一个的梦,在每个关键时刻都有一种梦醒的感觉,但谁也不知道每次醒来是否又堕入了另一个梦境之中。尽管如此,人还是得不断地挣扎着醒来。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我深深地感到一个人的命运虽然受到条件的限制,但从本质上说是自己走出来的。人在命运面前决不是无所作为的,只要他勇于探索、敢于行动,不管他最初多么幼稚,也不管他会有怎样的失误,他最终能够“扼住命运的咽喉”(贝多芬语)。
[2004年3月4日写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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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歌
回忆江永的生活,那总是甜蜜的,令人神往的。那是一个冗长的、趣味无穷的梦,它有一个神秘的男低音的解说者,可是这种耳语似的解说词却永远使人莫名其妙。
生动、活跃、沸腾的生活啊!我是在一种极度疲乏的昏睡状态中度过它的。每一处,每一瞬间,需要的是坚忍的觳力,而我正缺乏这种能耐。黑古隆冬的凌晨与睡魔的搏斗:劳动之前对于劳累不堪的深切的恐惧:工作时对于沉重的负荷、粗笨的劳动工具的屈辱般的承受,对于妄想“歇下来”的念头的无情的扼杀.以及对于饥饿的耻辱感.对于严寒或烈日的负伤似的报复心,这一切,构成一幅可怖的怪诞画面,以数于我不能想象如何才能从那里走了过来。
细雨中的泥泞.一个瘦弱的人形夹在黑压压一大群憔悴的人们之间,脚上穿一双露出珠得通红的冻疮的破解放鞋,“吱喳吱喳”地在烂泥中蹒跚,那是十六岁的我。正月的北风和淫雨,阴霾的天色,光秃秃的黄色山岗。锄头粘住大块的黄泥,未经锻炼的手臂无力将它举起。两旁的人挖向前去了.我却心慌意乱,无法赶上,战战兢兢地拖在后面。
砍柴。昨日的疲劳还沉地地挂在眼皮上。今天清晨又出发了。陡峭的山岗,上呵,上呵,没有到头的时候。走过那些最险的地方,你的心便攫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怎样才能平安地担柴从这里下去。然后是锯,劈,每个人与其说是在较量体力.不如说是在较量意志,较量在精疲力竭的状态中谁坚持得更久。山上阳光分外明亮,大气蒙蒙如烟。当大家终于跌坐在大树干上喘一口气的时候,这辽阔大地上壮丽的人生图景对于他们那筒单的心灵不能不引起一种无限的惊异。
饥渴交加.冷汗继出.当一副百多斤的担子摆在茴前时,不由得产生一种怅然之感,觉得离那舒舒服服地洗了澡、吃了饭、躺到床上去的时光.具有一段不可克服、不可思议的无限遥远的距离。
小心翼翼地下山时,是需要紧张起全身每一条肌肉的。腿在发战.腹部在发战,牙关在发战。两臂紧握着扁担,因为长久保持同一姿势而抽起筋来,汗流侵蚀着眼睛。山坡上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最近的目的地在山下。脚板.五趾,外侧,内侧和脚跟,这里有一整部学问。如何运用它们保持平衡?对于不同的坡度,不同的路面:粘土的、碎石的、尘埃的、膏石的、干燥的、温润的、泥泞的,有草的.有青苔的.堆满枯枝败叶的...都有不同的步法。遇到危险地方扁担的正确位置——右肩还是左肩?万一失足时的补救办法——如何使柴不致倾到深不可测的山沟里去?最后,摔倒时的正确姿式——怎样减少擦伤和躲避担子或树木的砸伤?在深深的饥饿中、烟火般的干渴中,在疲惫得即将倒地的状况下,人必须考虑所有这一切,而且要机灵,要快,因为每一种钟迟疑非但造成最不可容忍的体力浪费,而且会有前功尽弃甚至受伤的危险。
月光升起了。昏暗中几个气瑞吁吁的人影进了村。狗叫和担子的吱呀声响成一片。卸了担子,我们全身湿透地坐在门槛上,不想吃饭,甚至没有气力起身,只是怀着深切的眷念,看着一轮圆月在对我们亲切地微笑。
精神生活,那是何等简单啊!真诚的信念,总是从少年的无邪的虚荣心表现出来。当看不透生活的意义时,本性越扎实、越朴素,便越要把生活加上不相千的意义.煞有介事地吹打起来。没有阅历的人落到一个不适应的环境中.便以为这种不适应并非由于时间不长的缘故.而是自身有某种本质上的弱点的结果。这样.年轻的心便奋发起来,动作起来.急匆匆地,以一种蔑视一切的决绝,击碎了拦在路上的障碍,向那意想中的光明的目的地进发。如果说一个朦胧中的虚幻的理想能够激发如此巨大的不可想象的热情和意志,能够附带产生如此丰富的生活情趣,那么这只是在十六至二十岁之间,从孩提时代进入青年的交接之时,在这思想发动的童贞时期,才有可能。
这并不是生活作为一副重担压上来的时期,而是好奇的心理在小心翼翼地探讨生活的时期。在这朦胧时期,人们对生活的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