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1 / 1)

新批判主义 邓晓芒 2000 汉字|9 英文 字 27天前

文字来书写。”他甚至认为“隐喻构成全世界各民族语言的庞大总体”。同样,克罗齐也认为,“美学与语言学,当作真正的科学来看并不是两事而是一事……普通的语言学,就它的内容可化为哲学而言,其实就是美学”,“语言的哲学就是艺术的哲学”。所以他的《美学原理》一书的副标题就是“表现的科学和一般语言学”。他们都很强调语言最初都是隐喻式的,许多事物都是通过拟人和移情的方式而得到命名的,早期人类说话就是富含诗意的,诗的产生早于散文。现代人类学的大量生动实例也证明,原始人类的语言所具有的诗性创造力不亚于想象最丰富的诗人。

那么,这种现象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文学所使用的语言本身,本质上就是文学性的。或者说,诗所运用的语言本质上是诗性的,即使在它运用于散文的时候也是诗性的。由此我们可以认为,不是文学产生于语言,而是语言产生于文学,文学本身就是“诗化了的诗”、“用诗来作诗”,或者说是“作为语言的语言”。而既然“语言是存在的家”,所以人的存在也就是诗意存在。海德格尔说“人诗 意地栖居”,而“栖居”也就是“存在”的意思。由此观之,人只有诗意地存在才本真地存在,诗的本质就是人的本质,而“文学即人学”这一被人们肤浅化了的命题在这里就得到了最深刻的注释。的确,按照西方传统对人的经典定义“人是能说话的动物”,我们也可以说人是诗性的动物,因为语言的本质就是诗。因此,我们可以说,文学性或者诗性是审美和艺术中最具本质意义的内容。正如语言是人类交往中最纯粹、最少物质束缚的手段一样,文学也是人类艺术门类中最精纯、最直接触及人性本质的门类。就艺术作为“人的本质的对象化”的活动而言,如果说其他艺术门类(绘画、音乐等等)比起诗来更接近于“对象化”方面的话,那么相对而言,诗则更接近于“人的本质”方面。

因此,文学并不只是一般艺术中的一“种”,而应该看做最能体现艺术本质的艺术;文学所带给人的美感,也就可以看做一般作为美感的美感。我们固然不能简单地把其他艺术门类都“文学化”,但当我们想要就人的本质来“思”艺术的本质时,文学(诗)的确是最为直接也最具有代表性的实例。在这种意义上,文学的本体论就可以直接从一般美和艺术的本体论来理解,并能纳入上面所提出的审美的“传情说”三定义之中。不同的只是,其中的“对象化”被限定为通过语言符号的中介而进行的间接的对象化,而不像音乐、绘画等那样将情感直接对象化在声音、旋律、颜色和线条等之上。文学对于人的本质的直接关系是以对于对象的间接关系为代价的,正如音乐、绘画对于时空中的对象的直接关系也只是间接表达着人的本质一样(所以有音乐中的“声无哀乐”和美术中的形式主义的偏离)。就此而言,文学对于其他艺术门类的优势也不是绝对的,而是辩证相关的。

诗通过对象化的语言传达情感的本质功能在中国古代早就有人看出来了。中国传统抒情诗最为发达。如果说陆机提出“诗缘情”还只是对这一现状的一种朴素的直觉,那么到了王夫之的“情景说”,则达到了中国古代诗学最为成熟的高峰。王夫之以从印度佛学中引入的“现量”(相当于现象学的“本质直观”)为方法,总结出中国诗论的一条根本规律,即“情景合一”:“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作情语邪?”“景中生情,情中含景,故曰,景者情之景,情者景之情也。”。所谓“景语”,也就是对象化的语言;而“情语”则是情感共鸣之语言,即传情之语。直到王国维提出“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方才道破:景语非为写景,乃为传情也。

所以,我们对文学的本体可以用这样一个定义来表示:文学是作者把自己的情感寄托于景语之上以便传达的情语。

迎着遥远的目光

  所谓“遥远的目光”,正是现代人自我意识的一种扩展了的方式,

  即用距自己有遥远距离的陌生眼光来重新理性地审视自己。

  而这与中国传统从情感上认同于远古时代的朴实无华是完全不同的思路。

  

在香港中文大学开“现象学与汉语翻译问题”会议,与杜小真女士有一番恳谈。我和杜女士以前也见过几次面,都是在其他大型会议上匆匆一晤,顶多点个头,握个手,不过印象很深。因为你不可能不在一群人里面一眼就把她认出来——她太特别了!两天的会议开得很紧凑,晚上小真的一个学生请我们去喝茶,聊到深夜。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话题,只是闲聊,东一句西一句的,但感觉已经是老朋友了。临别时,她送我两本书,一本是她先生翻译的列维·斯特劳斯的《看·听·读》,一本是她自己写的《遥远的目光》(三联读书文丛之一种)。在回程的飞机上,我从口袋里掏出她写的这本小书,入神地读起来。

我对现代法国哲学向来不是很熟悉。尽管近二十年前曾很费力地翻译过一本Günter Siwy的《结构主义的新局面》,里面提到今天人们津津乐道的福柯、罗兰·巴特、列维·施特劳斯、戈尔德曼等人,但当时并不清楚他们讨论的是什么问题。加上原文是德文,更是隔了一层。这篇译稿在国内一直没有出版,在今天看来这本介绍性的小册子也没有什么出版价值了。不过,正因为有这一点缘分,我对法国的那些生龙活虎的思想武士们始终抱着一份敬意和好奇心。我认为相对于法国哲学而言,德国哲学在最近二十年比较沉闷,尤其在伽达默尔过世以后,基本上处于一个没有大师的时代。但法国哲学在当代可以说是异军突起,产生了一大批顶尖级的思想家,而且各有千秋,不像德国哲学家那样互相贴得很近。当然这些人的思想骨子里还是受德国思想的熏陶而孵化出来的,但显然带有法国人特有的感性的奇光异彩,每个人在思路上就和另一个人完全不同,而不是任何一个别人思想的“逻辑发展”或发挥。法国人似乎天生就喜欢标新立异。德国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