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1)

新批判主义 邓晓芒 2000 汉字|64 英文 字 27天前

格尔的研究成果,在美的本质问题上有了根本性的突破。这也是新实践美学与一切旧的实践论美学的根本不同之处。

所以,新实践美学是以马克思的实践本体论为出发点或“基础”的美学,但这并不等于说新实践美学的审美本体论就是实践本体论,不等于我们把实践活动本身就当做艺术或美的本质定义(虽然两者有着内在本质上的关联,主要是实践活动中的自我意识结构与审美自我意识结构的关联)。有人将我们的新实践美学的原则误解为“实践创造了美,因此实践就是美的本质”,这是没有把握到新实践美学的现象学维度而将它等同于旧实践美学的结果。我们的美的本质定义是以萌芽的形式蕴藏在实践本体论的原则之中,经过现象学的悬置,也就是将实践活动放进“括号”内存而不论,而在审美活动中突显出来并直观到的,它有它自身的本质结构,也就是情感传达结构。因此,我们的美学观就其自身的本体论来说,可以命名为“传情说”的美学。这种传情说,既吸收了西方近现代“移情论美学”的精华,同时又继承了中国古代情境论(“境界论”、“意境说”)的余绪,但有两方面的重大改进:一是在美的根源方面,把美学这门人文学科奠定在历史唯物主义的“人学”基础上,具有了逻辑和历史相一致的系统的理论根据,并对一切以“人学”面貌出现的美学思想的合理因素有极大的概括性和吸纳力;二是在美的本质方面,借助于现象学方法把个人内在的情感提升为主体间的情感乃至形式化的情调(“情感的格”),使美学中历来争论不休的主情主义和形式主义倾向得到了统一。从此,美学就具有了对各种审美现象最为广泛的解释力,而不再是脱离审美感受而任意建构的一套抽象概念体系,也不是只适合于解释某些审美现象(如古典文艺现象),却对另外一些审美现象(如现代艺术)束手无策的一种美学偏见。

立足于上述美的本体论,我们不难推导出一个文学本体论,这只需考虑到文学的特殊性,即作为“语言艺术”的特殊性就行了。自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以来,不论中西,美学家们通常都把文学(最初是口头文学、诗歌,然后是神话传说、故事和小说,在某种意义上也包括戏剧和散文)视为一切艺术的中心或最高代表。这种看法直到叔本华、尼采才有所改变,他们都把音乐推崇为最高级的艺术门类。但总的来说,文学在人类艺术中的崇高地位基本上没有动摇,这与文学作为语言艺术的独一无二性有关。尽管当代语言哲学有把语言泛化的倾向,不管是语言学结构主义、符号哲学还是现代解释学,都把现实生活中的各种事物也看做某种意义的符号或“文本”(text),对各种关系都从语法关系的角度来研究,但不能否认,能够以口头言语的方式实现出来的语言(包括书面语言)才是本来意义上的语言。因此,当我们将这种意义上的语言所形成的艺术即文学泛化到其他艺术门类时,实际上就使其他门类的艺术都“文学化”了。将一切艺术门类“文学化”是一种简单化、片面化的倾向,它忽视了其他艺术门类的特殊性,而使得丰富多样的传情方式都向一种方式看齐。不过,文学在某些方面的确有它的优势,这就是它具有几乎不受限制的涵盖性,以及对物质性手段最大限度的超越性。其他艺术门类除了依赖天才之外,还要有长期艰苦的技术训练,也往往因此而耽误了一个人其他方面的文化修养。而文学则正好向全面的人文修养大开门户,它几乎没有什么单纯的技术训练,或者说,它的技术训练和人文修养就是一回事。因此,文学为作家的天才提供了几乎是不受限制的发挥空间,因为文学天才不需要和异己的物质材料打交道,而只需要和语言(及文字)打交道,而语言不是别的,就是他自己的存在。如海德格尔所说的,“语言是存在的家”。

所以,建立在情感传达这一审美本体论基础上的文学本体论,它的本体论的“种差”在于语言本体论。什么是文学?这个问题首先取决于什么是语言。那么,什么是语言呢?

海德格尔在《语言的本质》一文中,把语言归结为“诗意的思”。他说:“何谓说(sprechen)。这乃是我们关于语言之本质的沉思的关键所在。但我们的沉思已经行进在一条特定的道路中了,也即说,已经行进在诗与思之近邻关系中了。”又说:“在语言上取得的本真经验只可能是运思的经验,而这首先是因为一切伟大的诗的崇高作诗(das hohen Dichten aller gr6ssen Dichtung)始终在一种思想(Denken)中游动。”由此看来,语言本质上就是隐喻,其中,“诗”就是“隐”者,而“思”则是“喻”者。还是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思深入地思了语言,而诗诗化地表达了语言中令人激动的东西。”这种令人激动的东西就是诗意,它就是语言的本质,它本身是不可说的,但又总是想要说出来。所以,“语言之本质断然拒绝达乎语言而表达出来,也即达乎我们在其中对语言作出陈述的那种语言。如果语言无处不隐瞒它的上述意义上的本质,那么这种隐瞒(Verweigerung)就归属于语言之本质”。但通常人们会认为,诗只是语言的一种特殊方式,除了这种方式,日常大量运用的语言都是散文。对此,海德格尔说:“与纯粹的说即诗歌相对立的,并不是散文。纯粹的散文决不是‘平淡乏味的’。纯粹的散文与诗歌一样富有诗意,因而也同样稀罕。”所以他敢于断言:“纯粹所说乃是诗歌”。可见,在海德格尔看来,语言的本质就是诗,语言就是对诗意的思。

把语言的本质归结为诗或“诗意的思”,也就是把语言学归结为美学。这种观点并不是海德格尔首次提出来的。早在他之前,就有两个意大利人提出了这种构想,一个是维柯(1668—1744),一个是克罗齐(1866—1952)。维柯最先提出,语言起源于诗(或“诗性智慧”):“在诗的起源这个范围之内,我们就已发现了语言和文字的起源。”他说:“由于学者们对语言和文字的起源绝对无知,他们就不懂得最初各民族都用诗性文字来思想,用寓言故事来说话,用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