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髦,也没有一位学者在中国把它发展起来?现在研究分析哲学的人很少,即便研究分析哲学,也还是想把它跟中国的现实结合起来。
中国人他有这种本性,很难摆脱的。
你要是一个美国人的话,他很容易解脱,如果他有这方面的才能,他就去搞分析,美国人是无所谓的。
他也可以到澳大利亚去,可以到英国去,他不在乎这个东西对我们的国家的现实有什么影响,他无所谓,他是世界人。
他就是真正地为学问而学问。
但是中国人做不到,即便在中国做分析哲学,像徐友渔、陈嘉映这些人,放着自己的学问不做了,尽写些社会政论方面的文章或者一些随笔,在这方面出作品。
他们的分析哲学到底有什么观点,我们都不知道,虽然也写了一些书,那书没多少人看。
人们喜欢看他们的还是一些别的书,徐友渔的自由主义、宪政理论,陈嘉映的随笔,这些东西都是很刺激的,都是很耐看的。
这说明中国人不管搞什么学问,都有一个背景,这是中国人渗透到血液里面的东西。
包括我自己本人也是这样,为什么我明明知道分析哲学是现代西学中的很重要的流派,但是就是一直没有去弄它,也是这个原因。
我觉得它跟现实离得太远。
你要是为学问而学问,它当然也是一门很不错的学问,可以去搞它,可以去献身一辈子的,但是我不愿意那样干,觉得那样献身有点划不来。
我还是喜欢搞一搞康德、黑格尔、海德格尔、尼采呀,这些人跟中国人的命运结合得更紧密一些,他们能对我们的人生起一种指导作用。
你分析哲学能对人生起指导作用么?指导不了,如果真的能指导的话,这个人就完了,就变成一台电脑了。
所以中国人还是从这个角度出发,几百年以后也改不了的。
也不需要完全改掉,这是我们的特点、这是我们的特色。
但我们要意识到它的负面影响。
所以王国维、严复,他们立足点是共同的,他们还是立足于政治、立足于现实,特别是现实的政治生活,还是立足于这一点。
问题就在于王国维在这一基点上面是不是达到了为真理而真理,他的“纯粹哲学”是不是能够完全容纳为学术而学术?其实还是不行的,其实还差一点。
就是说他的这个为真理而真理的研究依然是有取舍的。
比如说叔本华,他在介绍叔本华的时候并不是原原本本地介绍,他不懂得的方面、他不感兴趣的方面他就不讲,他只讲他有体会的东西。
他有体会的那些方面当然就是他的人生哲学了。
但是叔本华除了人生哲学以外还有一个维度,就是他的宗教哲学。
叔本华的宗教哲学中讲了原罪意识——自由意志,每个人都有自由意志,这是人的原罪,当然就有由原罪所带来的痛苦。
王国维就把叔本华的自由意志所带来的人生痛苦这一点吸收了,但是对叔本华的自由意志是罪这一点,就避而不谈,他不谈这个。
所以他在接受、吸收和介绍叔本华的时候也是有偏颇的。
我们可能下一次讲中国“西方哲学东渐的十大文化错位”的时候还要讲到,就是王国维对叔本华的接受也是有选择的,并不是说完全为真理而真理。
人们讲这个宗教、解脱,讲彼岸这些东西,你虽然不感兴趣,但是你如果真的是为真理而真理,你就得去探讨一下。
你说它错了也行,你说它对了也行,但是你总得去客观地探讨,至少要客观地介绍嘛。
不管你探讨的后果怎么样。
但是我们在王国维的书里面完全看不到这个层面。
所以他把叔本华的自认为是真正的立足点的本体论束之高阁。
叔本华的本体论,在叔本华那里是要命的东西,但是在王国维这里恰好把它砍掉了。
不介绍他的本体论、不介绍他的超验的思想、不介绍他的“世界本质”这个层面,而只想停留在“生活本质”的层面上讨论人生和文学,不跟着他探讨世界本质,而跟着他探讨生活的本质,这就把叔本华的哲学从一种本体论完全变成一种人生哲学了。
当然叔本华的哲学是一种人生哲学,但是它有本体论的根基,他自认为他还是从本体论中建立起来的;但是传到中国以来呢,我们就把它的本体论砍掉了,只取人生哲学这个层面来讨论。
所以虽然我们已经进入到西方哲学的人生哲学这样一个层面上了,但是依然透露出来我们的取舍还是实用主义的,当然这个实用主义是最高层次的实用主义。
就是说不是别的实用,而是对人生有用。
叔本华的哲学对人生有用,那么我们就把它吸收过来,它可以指导我们的人生,还是实用主义,但是是最高层面的,在最高层面上是实用的。
这样一种实用主义和严复那种低层次的实用主义结合起来,形成了我们中国一百年来西方哲学研究的两极。
这两个极端:一个是考虑培根的归纳法,能够指导我们的科学研究、能够富国强兵,这是严复的一极;另外一个是叔本华的人生哲学,可以指导我们的人生,指导我们的人生和艺术,这是王国维的一极。
那么在这两极之间,我们可以说中国人治西方哲学,只不过是在这两极之间摇摆而已。
国人取舍的程度在这两极之间挣扎,有的人这方面偏重得多一些,有的人那方面偏重得多一些,成分不同而已,总的基础是实用的,这是世纪之交的错位,这是讲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呢,我要考察一下“五四”的“主义和问题”之争。“五四”以来的主义和问题,这当然是胡适提出来的,他说:“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
在 “五四新文化运动”中,“启蒙”这个主题本身带有一种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的倾向。
我曾经谈到过,就是说“启蒙”这个词在西方的启蒙运动中本来的恿思是“光照”,enlightenment是“光照”的意思,并不包含有“唤起民众”、“发动民众”这些意思。
西方的启蒙学者一个个都是很孤独的,像卢梭,躲到山里面去住、警到树林子去住,与社会隔绝起来,把自己的表也砸了,不要了。
不要管时间,不要管世俗生活,就在那里沉思默想,在那里思考。
蒙田是一个人孤独地去散步,把所想到的一些东西记下来。
这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