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李桐枝是最易动摇的柔和性子。
贺凤影努力维系住精神与她平静交谈, 以为即便她不知何故动了退婚的念头?,也是能劝说回转心意的。
他表态不肯退婚后,怕激起她的逆反心, 将自己的姿态放至最低, 哄着她说:“桐枝, 至少告诉我理由?, 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
然而这一回她意外地坚持退婚的念头?,任他如?何哄劝, 都只垂泪摇头?:“你没有错, 就是我不想成亲,不想喜欢你了。”
贺凤影本就强撑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
可?面对的是李桐枝,满腔愤懑根本无从发泄。
她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落下, 引动他心中情?绪如?怒海般翻腾不休,而他的心就是这海上孤舟, 无情?地被海浪抛起又抛落。
明明距她的饮花宴还?没有过去太久。
明明他记得她之前每一次表白心意时的语气和表情?。
明明自?己离京时,基本摆脱噩梦、精神恢复大半的小姑娘也依恋不舍地送别?,躲开旁人目光垫脚轻轻亲在他的侧脸, 请他注意路途安全。
他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改变想法, 闹到?非退婚不可?的地步, 甚至将缘由?都不肯向自?己道明?
贺凤影看着自?己倾心恋慕多年、守护等待多年的小姑娘,几近失控。
不想喜欢他, 那她要转而喜欢谁?
娇嫩如?花瓣的红唇在他想象中, 该比蜜糖更为甘美,可?自?她口中坚持道出的一声声言语, 简直如?最锋利的寒刃。
比淮西王的临死?反击使用的那口长刀,更轻易划开他的胸膛, 割伤怦怦跳跃其中的心脏。
不见血,造成的疼痛感却远胜过真实的伤口。
“桐枝,不要再说退婚的话了。”贺凤影处在理智危险的崖边,抑住情?绪,涩声做最后的努力。
得到?的回应依然是她的摇头?。
他的眸色彻底沉郁下来,仿佛峻山深穴中终年无缘日光的暗渊,又或许他其实就是潜伏渊水中藏身的恶蛟。
贺凤影愿意聆听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愿,但做不到?应允放弃她,拱手让予未来不知什?么人。
他还?没有宽容到?能坐视突然出现的幸运儿篡取原该属于他的嫣然笑颜和浓情?蜜意。
如?果温柔谦雅的假面无法博取她的喜爱,那么他就只能解开名为“克制”的锁链,放纵自?己的真实想法成为行动。
他仍用右臂拘束着李桐枝的腰肢,抬起宽大的左手手掌,虚虚横盖在她湿漉漉的眼上。
长且卷翘的睫羽如?同小刷子般轻轻扫过他的掌心,他仿佛捕获到?一只蝴蝶。
看不到?她目中可?怜的凄然,他不会?再无谓的心软。
旋即他低身,如?同撷取自?己钟爱的花朵,啄吻在他觊觎已久的朱唇上,把?自?己抗拒听到?的话悉数掠夺来,嚼碎了消除。
李桐枝的牙关微启,因他忽然动作,双瞳放大。
藏匿齿列后的柔软香舌被他卷去,口中津液也被肆意搜刮,气息顿时凌乱,连该如?何呼吸都忘记了。
进攻者态度强势,防守者却甚至没有像样的抵抗。
她连抵在他肩上的素白双手都没使力推开,只睫羽不受控地颤动在他掌中,反应不过来般愣愣由?他施为。
贺凤影因她未有挣扎与?抵抗,情?绪稍稍平复。
他感觉到?掌心湿热一片,想是她涟涟泪水汪盈其中。
自?己宠着长大的小姑娘,他到?底还?是心怜。
虽破开了道口子的心仍然叫嚣着不满足,但他也选择暂时退去,撤下遮蔽她视线的左手。
重获光明,麻感自?李桐枝的舌尖漫至舌根,瓷白面颊浸成绯红一片,一时难再吐露任何言语,泪水却依然连珠坠落。
即便是无声的哭泣,也看得出她是因这一吻伤心委屈更甚,只是从她的态度不似怪贺凤影,倒更像责她自?己。
正?当?此刻,李昭华估量着他们?该谈得差不多了,回到?芳汀水榭。
入目便是小姑娘的身子如?禁不住风雨的花枝般轻颤不止。
饱满的唇珠润红如?艳,一眼能知是遭了怎样对待。
以为贺凤影不顾李桐枝意愿,强行亲吻了她,总萦李昭华眉眼间的浅薄笑意消失。
她缓步行来,与?他的视线对上,语气生寒地道:“我是让你们?好好谈谈。桐枝既未改意愿,贺小侯爷且拿了退婚文书离开吧。”
她让侍女把?托盘递上。
贺凤影并不退让,看也不看那托盘上以丝缕束好的退婚文书:“桐枝不过是一时想岔,我们?不久就会?和好,长公主知我记仇,请不要插手。”
他敬重李昭华,清楚长公主的权力与?荣宠多重。
可?他攀升至指挥使并非全然无用,如?果真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短时间就能破坏她这些年耗费心力的多处部署。
李昭华听出他语意下的威胁,微眯起眼:“你真准备同我作对?”
“是我请皇姐帮我的,凤影,你要怪全怪我吧,不要迁怒皇姐。”李桐枝虽听不出他们?语中真意,但不希望他们?为自?己闹出不愉快。
她抬眸,被他浓烈情?感冲懵的脑袋恢复思考能力,面上的热意一寸寸褪去,伤感地低声道:“就这样吧,我们?退婚之后不要再见面。”
一旦见面,她就会?情?不自?禁沉溺到?感情?里?,动摇自?己的决定。
偏两人感情?再深厚也不行,为免他病逝的未来成真,他们?不能成亲,必须得分开。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早断干净对双方都好。
相较得到?他的爱,也在不久得到?他的死?讯,她宁可?退婚后成为偶尔能获知他平安消息的陌生人。
李昭华注意到?她对贺凤影无只言片语怪罪,了然方才亲吻不仅是贺凤影一厢情?愿,至少李桐枝默许。
也是。
她问起皇妹对贺凤影的态度,李桐枝也未言明说不喜欢。
李昭华熟于权术,可?对感情?一知半解,不能悟皇妹对未来驸马余情?未了却执意退婚的复杂心绪,不准备掺和得太深。
她清楚贺凤影性子里?就是混着点疯狂,不至于因他方才情?绪上一句威胁而心存不满。
仅依着庇护支持皇妹的承诺,稍放缓语气,提醒依然不肯罢休的贺凤影道:“你一味逼迫她无用,桐枝若再哭下去,怕是要哭坏了眼睛。”
他闻言,目光落在李桐枝湿红的眼尾。
从前盈动笑意的杏花眸雾气朦胧,掩盖住瞳孔如?琥珀般澄澈的光泽。
注意到?她眼底隐藏不够及时的情?愫,贺凤影的心跳回落至正?常速度,终于放弃了从她这儿索要答案:“好,桐枝,我不问你了。”
“你要退婚,无非我重新追求你,再请旨赐婚一次,当?作你对我的考验。”他放开对她的限制,退开一步。
“我没有在考验你,是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你不要... ...”
“桐枝,你为我之前行事不周退婚,我可?以接受,可?你不能连让我试着重新追求你都不许。”
叹息一声,贺凤影把?原因归咎到?自?己:“我知道问题在我了,发生在你身上的怪事至今没究出原因,你迷茫困惑都是应该的,别?哭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去查清楚。”
他将托盘上的文书卷轴取来,打开扫了一眼,呼吸略沉,忍住直接撕毁的冲动,囫囵塞进袖中。
托李昭华照顾好李桐枝,贺凤影回到?枭羽司,推迟所有还?未完成的公务。
他没有片刻耽搁地将自?己信赖的下属尽数招来,依现有线索交代道:“死?了的孙医师是阴谋的参与?者,既然他被杀死?灭口,就去搜捕那个与?他合谋的杀手。
先从在京都的、这两日偷偷离开京都的外地人查起,都擒入刑部大牢住着,审问清楚。老实的且罢,不老实的直接上刑。”
若是京都本地人,不太可?能选择一个医术庸常的外地游医当?合作对象。
念起孙医师曾提起一个与?他共同来到?京都的妹妹,他补充道:“尤其注意年龄在二十岁下的南方女子。”
然而京都繁华,日日都来往大量外地人。
贺凤影圈定的嫌疑者范围太大,条件也不够明确。
且听他口风,如?果没能借此将杀手抓住,多半会?进一步扩大嫌疑条件,掘地三尺抓出知情?的杀手。
他的一名下属待他说完,拱手提醒道:“指挥使,这样做,闹出的动静必会?惊动陛下。”
“无妨。”
贺凤影力气稍重地用手按压在胸口伤口上。
指尖染上透出衣衫布料的血液黏腻,他含笑道:“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谋害皇后和长公主的事情?发生,其他闲杂事都不紧急,我会?去禀陛下请准。”
他拿定了主意,下属们?不再多言,各自?给?自?己和手下分配了小片清查地域。
枭羽卫几乎全部遣出,偌大的枭羽司空了下来。
小半时辰后,事先被他遣去调查孙医师动向的江浔回归,稍近身便嗅闻到?他身上血腥气。
唇角下压,江浔猜到?他往长公主府邸一趟怕是没能如?愿,了然劝他养伤无用。
因此直接开口汇报他关心的事:“孙医师与?同伙是借琵琶女联络的,他们?倒是谨慎,琵琶女并未见过他的同伙。”
孙医师来到?京都不久,就拿出一笔银子给?琵琶女。
言他曾经辜负与?她样貌相似的亡妻,每每思及都肝肠寸断,却无颜面为亡妻烧纸钱。
他叹说亡妻没有其他亲人,希望代妻认琵琶女为妹,往后他每有来到?茶馆捧场赠钱时,都请她代自?己为亡妻在槐树前烧一沓纸钱。
“我自?琵琶女处问知她近来帮忙烧了两次纸钱,其中一日正?是孙医师死?的那夜,想来他的同伙就是看到?槐树前纸灰,知他当?夜约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