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驸马被退婚后黑化了 投你一木瓜 7180 汉字|3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7章

  彭夫人对李桐枝的请求颇感意外。

  她妹妹彭堇言离世得早, 在顾侍郎续娶夫人之后,虽然她?还?记挂着?有一位血脉相连的外甥女,但顾嘉莹不喜社交, 双方来?往得少, 关系不算亲密。

  若非京中除顾侍郎这个父亲外, 她?作为姨母是顾家小姐仅有的亲人, 顾侍郎也不会遣人来?找她?。

  不过弄错女儿十几年这件事实在是丑事,不足为外人道。

  彭夫人顾虑着?顾侍郎的面?子, 连丈夫忠义侯都没邀着?一同去, 李桐枝更是不适合共往。

  可看?着?娇柔小姑娘泫然若泣的神色,仿佛经一夜雨疏风骤摧残的可怜木芙蓉花,再不能承受更多打击, 彭夫人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蹙眉沉默稍顷,禁不住心软。

  叹息一声后, 吩咐自己的侍女解下颜色素净的罩裙,交李桐枝穿上,叮嘱道:“还?请殿下不要在顾侍郎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她?相信李桐枝不会把顾侍郎的家丑当作谈资四处传扬, 可顾侍郎如果知晓有九公主在场旁听, 怕是难以保持平静。

  “谢谢您, 我记住了。”李桐枝努力把哽在喉中的泣音吞下, 含糊地道了谢。

  怕情绪溢出,她?小心翼翼捧着?自己盛满忐忑的心, 登上彭夫人的安车。

  安车停下, 她?们抵达了顾侍郎的府上。

  宽敞的候客厅内,全身被布料包裹得严实?的顾嘉莹正面?色苍白地呆坐着?, 近乎水色的下唇瓣上留有她?自己咬出的深刻齿痕。

  忽然得知自己并非顾府亲生女儿,对于她?来?说显然是巨大的打击。

  当下她?只能愣愣看?着?自称顾府真正小姐的女子伏在她?唤了十?余年父亲的顾侍郎膝上, 淌泪倾诉着?这些年的艰辛生活。

  虽然没有言明,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暗示她?本可以拥有的安宁生活和亲爱家人是被顾嘉莹偷走的。

  顾嘉莹叠放在膝上的手不安地动着?,无法在短时间内把自己框进一个“小偷”角色里,却也无地自容,哑了般说不出话。

  幸而?她?不是完全孤立无援的。

  年幼的弟弟并不肯接受一位新出现的姐姐,执意搬了个凳子留坐在她?身边,气鼓鼓地看?着?新来?的陌生人。

  与顾嘉莹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继母也怜爱地将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眼神坚定地看?着?她?,小声安抚:“我生产后染病那?一阵,帮我日?夜看?顾孩子的是你,我认定的女儿就是你,别担心,无论你父亲怎么补偿他找回的女儿,我不会亏待放弃你。”

  彭夫人走入候客厅内时,顾侍郎仿佛等?到了救星。

  他中断了膝上女子的嘤嘤哭诉,勉强微笑道:“彭夫人,可算等?到你了,我同你介绍一下,这是顾闻溪。”

  李桐枝立在彭夫人的侧后方,一路走来?都很?低调地轻轻垂首,直到现在被那?哭声中的熟悉感吸引,才抬眸不安地看?去。

  是她?。

  就是昨夜梦中,险些被自己推入水中害死的人。

  小姑娘再度被噩梦侵袭,仿佛被掐住脖子般,连呼吸都窒停。

  尤其对方不知什么缘故,竟没看?站在前?方的彭夫人,而?是将视线投向装扮成侍女的自己。

  两人对视上了,李桐枝的心神一时被恐惧摄住。

  李桐枝的出现于顾闻溪似乎是意料之外的情况。

  以至于她?脸上无比悲戚的表情,在一瞬间仿佛僵成戏台上表演者涂抹的劣质油彩。

  一双被泪水朦胧的褐瞳因情绪沉淀而?浑浊,像是山林间体型小却擅长?诡计的山狸在盘算继续捕猎的风险。

  意识到小姑娘身体轻轻颤抖着?,是最不具备威胁性的幼弱猎物,她?放松警惕,恢复了原本的轻松神态。

  眉宇间的阴鸷感一经散去,她?的五官落落大方,窥不出是使心机的人。

  顾闻溪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看?向应当施以更多注意力的彭夫人,像是才反应过来?彭夫人的身份,哀哀唤了声:“姨母。”

  彭夫人在见到顾闻溪的那?一刻稍稍发愣。

  直觉她?与妹妹相像。

  具体的相像处说不太上来?,明明她?的皮肤更暗沉粗糙些,身形也更高大些,可就是有股熟悉感。

  相较之下,一旁坐着?的顾嘉莹则没有那?种熟悉感。

  彭夫人没有直接应下她?的称呼,却在对比两人后,因样貌有了最初的直观判断,一颗心被拉着?下坠。

  坐定到椅子上,她?沉声向顾侍郎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侍郎为当下状况头疼得厉害。

  看?一看?膝上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说不出重话,再看?一看?养了多年却言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同样无法苛责。

  一连叹息好几声,终于道:“你也看?到了,闻溪的面?容就与堇言那?么相似,应当就是我和堇言的孩子。只是她?说罪魁祸首全死了,我现在都不知该怪谁,该怎么处理了——闻溪需要弥补,可我也舍不得嘉莹。”

  当年彭夫人的妹妹彭堇言是怀着?身孕上山拜庙。

  谁知腹痛将生产时,偏遇一场暴雨,无法下山,也无法请稳婆医师上山。

  幸而?当时借住在庙内的夫妇是一对游医,帮助她?顺利诞下孩子。

  暴雨多日?未停,等?顾侍郎终于能上山接应,要感谢游医夫妇提供的帮助时,却发现这二人未留下任何名姓地离开了。

  “我以为他们是施恩不求回报的大善人,还?为他们在佛前?供了牌,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将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与我的孩子调换,闹出今天的局面?。”

  顾侍郎用手指指节轻击着?太阳穴,即便合起眼想要保持平静,也压不住从言语泄出的恼意。

  彭夫人手托着?茶盏,静听他讲述。

  愣愣半晌后,将盏盖放下,于盏沿敲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谨慎地问:“这位姑娘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说的故事?”

  单凭相似的面?容和这段离奇的故事,不足以让彭夫人接受需要多种巧合恰好碰撞在一起才能导致的结果,

  “有的。”顾闻溪收起眼泪,红着?眼眶将一支金雀衔珠簪取出:“姨母看?看?,这是他们从我娘身边带走的簪子,爹说您应该见过。”

  彭夫人接来?仔细看?了看?,点头肯定道:“的确是我妹妹的簪子,当年我们姐妹的嫁妆里都有一支,是同样的工艺。”

  顾侍郎请她?来?,就是因为记不清早逝的妻子是不是有这支金簪。

  此刻听她?确定,心中完全相信了顾闻溪的确是自己的女儿,对害父女分离的二人怒意更甚。

  宽厚的手掌一拍桌子,骂道:“气煞我也,闻溪说她?这些年唤爹娘的那?两人一直苛待她?,直到死前?才良心发现,让她?取出匣子中她?亲娘的簪子进京寻我——世上怎会有这等?恶人!”

  顾闻溪随他的讲述,啜泣着?将袖子撸起,让在场人都看?到自己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

  她?露出个勉强的笑,道:“我从前?只当我武艺没练好才挨毒打,可其实?是因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才不肯怜我。如今回到父亲身份,终于有人肯关心我了。”

  手臂上的伤疤看?起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就算养好了,也仍然显得触目惊心。

  可见伤害她?的人当时下手时,的确没有任何不忍。

  顾侍郎看?到后,首先克制不住爱怜心。

  他轻轻叹道:“无怪我前?些天会梦见堇言,原来?是她?在梦中想要提醒我你的到来?。”

  想到顾闻溪继承他早逝妻子的容貌,又继承自己习剑的天赋,却在恶人手底磋磨多年,顾侍郎止不住想要好好弥补她?,思索自己都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彭夫人虽然认出了簪子属于妹妹,但其实?心上还?是存着?几分疑影。

  多一支彭堇言的簪子,也不能保证顾闻溪就是彭堇言的孩子。

  毕竟簪子是夫妇二人偷走这件事,也是出自顾闻溪之口?。

  隐隐的,彭夫人觉得目前?所见的事态,包括顾侍郎的反应,都是被顾闻溪牵着?走,心里不太舒服。

  这个以孤女身回京寻父的外甥女表现得实?在太好,每句话都不多余,成功唤起顾侍郎的父爱。

  甚至她?还?频频向自己投来?目光,而?不是去看?她?应当讨好的继母,也吝于把眼神多分给顾嘉莹。

  明明她?们才是她?回到自己真正家庭后需要好好相处的人,比起自己这个姨母来?说更值得关注。

  彭夫人忍不住联想到丈夫在闲聊时,曾向她?讲故事般说起一些早年见识过的骗局。

  忠义侯说,除了部分性格天生比较异常或经过专门?培训的人,人都是情绪化的,临场做出的真实?反应总是不够完美。

  若是有人答什么都又快又准,很?可能就是铺陈开一场骗局,早早想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回答。

  想要分辨清楚是不是骗局,就不要看?她?的表现,而?要去观察她?的目的。

  现在彭夫人就觉得顾闻溪的目的有点不纯,不像是仅仅为了认亲。

  可她?想不出顾闻溪的真实?目的有可能是什么。

  望着?顾闻溪手上那?些伤疤,念及如果数个巧合都真实?发生,的确存在她?口?中阴差阳错的可能,又怕是自己听故事听多了,疑神疑鬼。

  沉默片刻,彭夫人到底无法因无端猜测,说出怀疑的话。

  担忧被人伤害得伤痕累累的顾闻溪会被自己伤了心。

  她?侧眼看?向李桐枝,想要小声问问该是旁观者清的小姑娘有什么看?法。

  谁料入目却是小姑娘失魂落魄的神情。

  李桐枝见到顾闻溪,且得知了顾闻溪的名字,与梦中贺凤影亲昵称的“闻溪”二字正吻合上,无法继续像来?时路上那?样说服自己梦是虚妄了。

  她?的梦更像是预言,否则不会连真假千金这种只存在话本中的巧合都能出现在她?眼前?。

  正值她?心神俱裂时,顾闻溪像是因得到顾侍郎对身份的承认,喜极而?泣说:“我上京来?的路上,就有梦到母亲指引我来?与您相认,果然好梦都是会成真的。”

  好梦都是会成真的,那?噩梦呢?

  李桐枝痛苦地出神思考,注意到顾闻溪又向自己这边投来?目光。

  那?轮褐瞳用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滚了一圈,令小姑娘想到自己梦里做出害人行?径时,那?双眼也曾盛满期许地向她?这个凶手求救。

  是她?推的人,却不是她?救的人。

  过分真实?的梦境在李桐枝脑海留存下的痕迹,与真实?的记忆并没有太大分别。

  至少当下精神很?差的李桐枝难以分清记忆与它的边界线,

  尤其是在面?对被害者的时候,即便知道那?是在梦里,她?的心脏也被名为罪恶感的小虫噬咬着?。

  不禁逃避般埋脸在掌中,愧疚地难以面?对自己加害过的人。

  她?脆弱的神情落在彭夫人眼里,就像成了一只质量很?差的薄胎玉器,再多得一句话伤心话,就会被击破如蛋壳般薄脆的外壁,碎成一地残片。

  “桐枝、桐枝。”

  当着?顾侍郎的面?,彭夫人不好直接叫破她?的身份,只好温柔地小声唤她?的名字,轻轻牵动她?的袖子。

  李桐枝听到她?的呼唤,恍惚着?放下手,视线却仍然难以对焦。

  彭夫人看?见晶莹的泪水滚动在她?的眼眶,抿抿唇,当即没有任何犹豫地站起身,向顾侍郎点头示意道:“既然助你分辨完了,我就该离开了。”

  要如何对待回归的顾闻溪,是顾侍郎和侍郎夫人该共同决定的家务事。

  她?作为姨母,事后会来?多问一句表示关心,倒不必现在就掺和进去讨论。

  毕竟妹妹彭堇言死去,她?与顾嘉莹不熟,与顾闻溪更是今日?第一次见。

  现在她?更关心的人是精神状态很?差的李桐枝。

  不等?顾侍郎出声挽留客套,她?自顾说完告辞的话,便牵起李桐枝的手,领她?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离开门?窗紧闭的候客厅,呼吸到外间的新鲜空气,沐浴在阳光里的小姑娘得以远离她?惊惧的源头,面?色终于和缓下来?。

  彭夫人取出叠放在袖中的丝绢绣帕,轻轻沾去她?眼尾处的湿意,怜爱地说:“殿下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吗?别担心,咱们马上就回府去,找医师为你看?看?。”

  言语间,彭夫人换回对公主应有的尊称。

  可心防脆弱的李桐枝现在有点受不了距离被拉远的称谓。

  她?可怜兮兮地抬起潋滟杏眸,小心握住彭夫人的手腕,像只受伤的幼兽用湿漉漉的眼睛向母亲撒娇般,嗫嚅道:“夫人,你叫我的名字吧。”

  彭夫人愣了愣,好看?的眉眼间缱绻入温柔,耐心地说:“好,桐枝,我的好姑娘,不要伤心了。我们这就回府,我命人去找凤影,让他也来?陪着?你好不好”

  被她?的温柔安慰住,李桐枝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头。

  不过并不需要彭夫人回府支使人去找贺凤影。

  她?们还?没有登上停在顾侍郎府邸前?的安车,就听到一阵马蹄声靠近。

  俊逸的少年郎勒马停住,动作利落地下了马,迎至安车前?,向彭夫人拱手拜了声“母亲”,接着?就全神贯注在自己心爱的小姑娘身上。

  下人在府上没有找到他,禀报彭夫人前?,向忠义侯禀报了九公主的来?访。

  忠义侯于是遣了解父子两内情的亲信往枭羽司一趟,告知了贺凤影情况。

  从刑房出来?一身血的贺凤影没想到一贯娇怯的李桐枝会独自出宫来?找自己,又随母亲一同去顾侍郎府上。

  他匆匆沐浴过,换上干净衣裳,便从暗道出来?,取马直接赶到她?们这儿了。

  李桐枝还?没完全收拾好伤心,一双眼雾蒙蒙地转向贺凤影的方向,想要看?向他,却不大敢看?。

  因此人面?向了他,却仍是垂着?眼,湿亮的鸦色睫羽压低,流露出无声的委屈。

  贺凤影的瞳色暗了暗,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顾侍郎府邸的牌匾,温和地问:“顾侍郎府上有谁惹桐枝伤心了吗?”

  并不是。

  真正惹她?伤心的其实?是待她?态度很?坏的贺凤影。

  贺凤影品出来?她?对待自己的沉默是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想了想能是因为什么,他压低身子,自下而?上地去瞧李桐枝的眼,伸手试探性将她?发凉的柔荑轻握住,哄着?她?道:“是我的错,桐枝难得出宫来?找我,我却不在,桐枝要打骂都好,别把难过憋在心里。”

  李桐枝仍是没吭声。

  他包裹着?她?的手便真砸在他自己的胸口?,砸出闷闷的响来?。

  分清他与梦中那?个人截然不同,小姑娘心疼,尽可能把自己从悲伤中剥离。

  她?呐声让他停手:“别... ...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Q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又做噩梦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把噩梦的内容向他说出口?。

  贺凤影也不逼着?她?立刻说,轻声道:“不急,我们先回府,等?你宁神下来?慢慢说,好吗?”

  他准备送她?登上安车,骑马在侧,护送她?和母亲一起回府。

  然而?小姑娘却在他放开她?的手时,没有安全感地追着?捏住他的袖缘,哪怕是一会儿也不想同他分开。

  贺凤影拒绝不了她?的要求,看?了一眼母亲的安车。

  虽然车厢已经算很?宽敞的了,但是在坐下两个人后,再要挤进去一个身形高大的他,实?在过于勉强。

  他眉峰微动,考虑现在进顾侍郎府邸,向他们多借一辆安车,陪她?坐回去。

  “我能和你一起骑马回去吗?”李桐枝轻声问道。

  即便她?没学过骑术,有骑术超群的贺凤影在,两人共骑一匹马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不会出现安全问题。

  然而?马上颠簸,马鞍也硬实?,远比不上安车舒适。

  贺凤影尝试着?劝了劝她?,见她?坚持,还?险些再次流下眼泪,只好答应下来?。

  从彭夫人车厢借来?一张厚实?的绵羊毛毯,铺好在马鞍上。

  然后贺凤影双手合握住她?纤细的腰肢,仿佛搬放易碎的瓷器般谨慎地将她?抱放到马上坐好。

  他拍了拍骟马的脖颈,确定一贯性情温驯的马匹不会忽然闹出什么幺蛾子,旋即踩着?马镫同样跨上马来?。

  “若是觉得颠得难受,就与我说,我将马速放更慢些。”

  贺凤影哪怕第一次学骑马时都没有这么小心地放慢马速,却还?是叮嘱了她?一句。

  李桐枝低低应了声。

  她?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胸膛,耳边就是他沉稳的心跳声,终于卸去心上沉甸甸的负担。

  情绪剧烈起落归于平静,竟一时搅得睡意上涌,小小打了个哈欠。

  “困了的话就小睡一会儿吧。”贺凤影纵容地说,承诺道:“就算你睡着?,我也不会离开你身边,放心吧。”

  枭羽司的公务还?没有处理完,可并没有缺失他就无法推进的紧急事。

  他向跟在身后的亲随江浔微一颔首,对方就领会到意思,回去枭羽司当差,暂时顶他的班,把可以代为处理的事儿都处理掉。

  贺凤影感受到怀中娇美的小姑娘完全倾倒进自己怀里,了然她?该是已经睡去,原本凌厉的目光柔和下来?,连牵扯马缰绳的动作都下意识放轻。

  缓行?回到忠义侯府。

  *

  李桐枝睡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不知是贺凤影在身边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睡得很?好,没有做梦,是睡意消减自然醒来?的。

  睁开眼,映入目中的是陌生的绣床帐顶刺绣,月白绸上巧手绣了一朵芍药花,看?纹路走向,似是与她?送给贺凤影那?张画上的芍药是同一朵。

  约莫是贺凤影特意请绣娘找着?样子绣的。

  而?在她?床边,贺凤影果然遵守承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见她?醒来?,他从五杯热度不同的淡竹叶茶中选了那?杯凉得温度正好的递来?:“医师说这茶有清心宁神的功效,桐枝试试吧。”

  贺凤影经母亲提醒,命人请了医师来?看?李桐枝是不是身体有哪儿不适。

  可惜唯一能探出的只有心绪不平、郁结在心。

  心结可不是药物可以化解的,医师拿不出办法,被贺凤影催促着?开药治,只好写了张茶饮的单子让贺凤影去配。

  李桐枝坐起身,接过茶盏小口?饮下,轻声问道:“我这是睡在哪儿呢?”

  贺凤影清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道:“是我府上早就给你布置好的院子和房间。”

  这个地方在两人正式定下婚约前?就早早布置好了。

  每次贺凤影看?到李桐枝可能会喜欢、又不好直接带进宫赠予的名贵物什,就会在得到手后布置进这个房间里。

  比如玉兔捣药状的金制滴漏,比如彩绘蝶恋花足有一丈长?的四曲屏风。

  房间设计也便于李桐枝绘画,摆满画具的宽大书桌对面?是镂空雕刻可开合的窗牖,一经推开就可望见整个院落。

  四时花各自安排着?植种在不同处,无论春夏秋冬,院落内都会有可供李桐枝选择入画的对象。

  李桐枝有些难以置信地瞧过房间各处,就算不能说出每一个摆件的价值,也明白过来?这些饱含心意的东西?并非短时间里能够攒齐的。

  感动之余,心脏又酸涩膨胀得厉害——明明真实?的他待自己的心意如此坦率,为什么在梦中的他总会言真爱另有其人呢?

  贺凤影观她?经过休息,现在神态平和,尝试问道:“桐枝现在愿意和我说说你做的噩梦吗?”

  李桐枝微微颔首,精致小巧的下巴稍收起,道:“我昨夜梦见你说你对待我只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之谊,你会另有所爱,会讨厌我... ...”

  想了想,她?还?是没有把这个另有所爱就是刚刚找上京来?的顾闻溪说出来?。

  毕竟现实?的贺凤影本来?和顾家牵扯不深,她?不希望他因自己的话,反而?和才回归顾家的顾闻溪产生交集。

  在梦中人真切出现在眼前?后,她?实?在恐惧现实?和梦境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自私地想,如果她?不将贺凤影的表妹换人了这件事告诉他,他说不定仍会以为顾嘉莹是自己的表妹,也就不可能与顾闻溪那?个表妹产生感情了。

  贺凤影没等?来?她?的后文,可单是前?言就已经够荒诞无稽了。

  他语气坚定地说:“假的,会那?么说的一定不是我。”

  沉吟片刻,他问道:“是我对你的心意表现得还?不足够,所以会有这种梦吗?”

  话问出口?的同时,贺凤影已经在思考还?有什么能更直接向心上人表示爱意的方式。

  做不到挖出心来?,或许他可以取烙铁或是刺青之类的工具,在心口?直接加上她?的名字?

  在他斟酌是否可行?时,李桐枝摇了头。

  她?并不知道噩梦的成因,可直觉并不是这个缘由。

  贺凤影写在每一个眼神中的感情都热烈直白,李桐枝还?没有迟钝到会误解那?是出自所谓朋友之谊,否则她?也不会在饮花宴之前?就将他定为驸马。

  况且她?的梦里也不独有贺凤影移情别恋。

  “我还?梦见我自己变成很?坏的人。”

  李桐枝目光黯淡下去:“很?坏很?坏,梦里的你对我失望不是没有理由的。可明明我并不想那?么做,就是会不受控地变成伤害他人性命的那?种坏人,如果我能在梦里见到母妃,母妃一定也会对梦中的我十?分失望。”

  想到这里,她?不由有点庆幸:“虽然我很?想念母妃,想要梦见母妃,但是噩梦里还?是不要有母妃比较好,我不想看?到母妃对我失望。”

  现实?中的贺凤影都没怎么把人命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梦里。

  李桐枝口?中这个很?坏很?坏的形容,在他眼里的水分太重。

  不过他也知道李桐枝和自己不一样。

  她?连见到鸟雀受伤都要伤心,会精心帮它们包扎,更何况要她?伤害同类。

  哪怕是虚假的梦里,她?怕都要以为犯下罪行?。

  只是能把她?逼成现在这副脆弱的模样,不太可能单是昨夜做了一个噩梦。

  贺凤影抿抿唇,道:“我记得你与我说要与我不见面?的最开始原因,就是因为你的噩梦里有我——是类似你说的这种见到我移情别恋的噩梦吗?”

  李桐枝有点难堪地点头,试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觉得我很?相信你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梦到这些... ...”

  既然不是头一次发生,贺凤影就尝试寻找总结二者的共同点,发掘内因。

  他的思维倾向于不存在偶然,都是必然的阴谋论,思考是不是李桐枝的宫里人出现问题,会不会是他们中的谁用类似催眠的手段,诱导李桐枝连续做噩梦。

  “你今夜要不就别回宫了。”贺凤影心疼她?被噩梦伤害,睡不好还?神经衰弱。

  他道:“我去向皇后请一道旨意,许你在这里过夜。我就在这儿守你一夜,看?看?你会不会还?遭噩梦。”

  小姑娘方才被抱下马睡在这里,就没有做噩梦。

  如果今夜躲开李桐枝宫里的所有人,噩梦依然不复发,或许他就该想想办法,请旨把她?的宫人调查干净,搜查那?个搞鬼的人了。

  李桐枝愣住,秀眉蹙起,脸颊泛起些红晕,不太确定地说:“未出嫁的公主不可以露宿在宫外吧,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你还?是不要尝试了。”

  “你无需担忧皇后娘娘同不同意,我们已然订婚,开开特例无妨,大不了我求我父亲写一封折子去。”

  贺凤影自己的指挥使身份在皇上与皇后眼中就是值得特别允准的,无需父亲忠义侯多费笔墨。

  他语气温和地哄着?她?说:“只要桐枝愿意,肯让我守你一夜,皇后娘娘不会不许。我希望桐枝能好好安睡,就让我看?看?换个环境能不能让你安眠吧。”

  李桐枝犹豫着?没再说拒绝的话,只让贺凤影自去向皇后问问可不可。

  贺凤影便安顿好她?,直接进宫去请命,不出所料得到了准许。

  夜深人静时,李桐枝在特意为她?布置好的卧房内合上眼,以为身边有贺凤影的陪伴,噩梦应当不会造访。

  可明明朦胧闭眼前?还?是不远处贺凤影在晃晃灯影下柔和的轮廓,思考能力回归时,就对上一双对她?满是嫌恶的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