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1)

灵之舞 邓晓芒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庙)使自己万古留名。然而一位真正的孤独者又决不屑于成为爱洛斯特拉特,因为他知道这种愚蠢的求出名的方法是毫无意义、毫无作用的,他本不是想要别人知道他的名字,而是想要使自己知道他究竟是谁。洛根丁(萨特)最终在黑女人的歌唱中得到了某种启发:难道我不能也试一下吗?……当然,我不会尝试作曲……我难道不能试别的东西吗?……我要试写一本历史书,因为我不懂得做别的事情。可是不要写一本历史书:历史说的是存在过的事情,而一个存在着的东西从来不可能证实另一个存在着的东西的存在。我的错误就是想使德.洛勒旁先生复活。我要写另一类书。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可是必须能使人透过印出来的字和书页,猜出某些不可能存在的、超出于存在之上的东西。例如一本小说,讲的是不能发生的事——奇遇。它必须像钢铁一样美丽和坚实,它要使人们对自己的存在感到羞耻。这就是萨特自救的方式。他要通过写作、文学创作这种形式来突破个人存在的孤独,借此摧毁人与人之间的那堵“墙”,与读者相通;同时又并不牺牲掉、而是以此确定自己的独创性和唯一性,亦即使孤独得以成立(因为众所周知,文学或艺术本身是最孤独的创造行为)。那时,“它[这部书]的一部分光辉会照射到我的过去上。

那时候也许我就能够通过它来毫无厌恶地回忆我的以生。……我会对自己说:就是从那天,从那时开始了一切那么我就能够通过我的过去,而且仅仅通过我的过去,来评定自己是怎样一个人。”只有人的创造性的存在,才能赋予他的全部过去(历史)以意义,才能消除人对自己、对他人、对这个世界的恶心,或者说,恶心造就了艺术家。的确,文学、艺术,在文学和艺术中贯穿着的表演,由表演来自觉支配着的生活——这一切,就是萨特所理解、所寻求的一个孤独者的生存。

第二节责任和罪过

在孤独中自由与责任的矛盾——对萨特伦理学的诘难——扮演孤独的角色是为了“爱人类”——真正的责任心基于孤独意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前提:个体责任能力——受骗不能成为个体人格推卸责任的借口——对国家负责与对自己负责:纳粹德国与文革——法律责任与道德责任——责任首先是自我意识的人格同一性:良心——中国人责任心太多了吗?——儒家使命感的误区:对“天命”的依赖性——这种“天命”的生物学本质:血缘关系——从道德超人到精神动物——苏格拉底的使命感:天才人物和个人“灵异”——血缘义务的扬弃和公民义务的奠立——苏格拉底之死:人生是一件艺术品——艺术个性的异化,或柏拉图及斯多葛派的道德规范——基督教德目的转换——基督教“爱”的间接性和表演性:“以基督的名义”——“爱”既是责任亦是权利——近代理性原则:犯罪受罚是犯人的“权利”——雨果的《九三年》和曹操的断发代头——一点结论人即使在最深的孤独状态中,也仍然不能不从别人出发来思考自身,不能不在他人面前设定自己的角色表演——这正是萨特在竭尽全力来拯救自己的孤独时说显露出来的一个最大的矛盾。

当然,萨特说强调的仍然是个人在自决和选择时那种绝对的孤独状态,主张人有不受任何限制的先验的自由。根据这一点,许多人把他的理论误解为一种不负责任、不讲道德、任意妄为和为自己的罪恶辩护的学说(“叛徒哲学”等等)。这种误解的产生,一方面也与萨特本人的理论矛盾有关。尽管他一再强调,个人具有绝对自由不光意味着人永远可以任意选择,自己设定自己的目标,而且意味着人必须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能推卸责任给环境和历史;然而,什么叫“自己为自己负责”?难道仅仅是一种内心的愧疚感,而在实际行动中仍然我行我素吗?难道自己的过错用不着补救,否则就失去了摆脱于历史之外的自由了吗?

如果人和人真的不相通,甚至人和自己的过去也不相通,那又怎么谈得上任何责任心呢?如果一个人为了自己早年的理想抱负而放73弃了后来各种各样可供选择的机会,献身于一项事业,他究竟算不算一个自由人呢?还是在每一瞬间不断改宗、断作出新的选择的人(如萨特本人)更自由呢?萨特的责任理论是和他的孤独理论、自由理论相矛盾的、不能自圆其说的。但我感兴趣的首先不是他的理论,而是他的理论为什么一定要使自己陷入这种自相矛盾处境的隐秘的苦衷。实际上,如果人真是绝对孤独的,他固然有了绝对的自由,但这种自由对他来说也会毫无意义,它本身就会导致恶心。只有当世界并非绝对虚无,自己的过去也不是虚无时,自由才有了起码的意义,才能用来做一件有意义的选择、干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也只有对于这种有意义的自由来说,才第一次谈得上“责任”的问题。尼采为什么要“下山”?萨特为什么要写作?在这些把自己看作像上帝一样特立独行的人身上,恰好体现出一种要求世人理解、促使人类醒悟的、被当作自己生存之根本的最高责任心。甚至恶心感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同情感。它要以人与人之间不可摆脱的相互认同关系、以及人与动物之间下意识的移情关系为前提。正是这种人与人之间(包括今天的我与过去的我之间)的认同,以及人与物之间的移情,成为了责任心的具体的根基。萨特给世人留下了大部头的各种著作,哲学的和文学的。要说他认为整个世界只因为他这些著作才具有了某种意义,恐怕他自己也不会承认。“说一个人写作只是为自己,那不符合实际”,“写作就是向读者提出吁求,要他把我通过语言所作的启示化为客观存在”。萨特是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责任的,他只是无法从他的个人绝对自由的前提中逻辑地推出这个责任。

他坚决捍卫自己的孤独,但又不愿意当隐士。其实隐士也不是绝对孤独的,任何一个孤独的体验者都摆脱不了用别人的观点来看待自己,如果他还未发疯的话。(所谓“疯狂”,在心理学上可规定为丧失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