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加在世界之上的。这种结构就是质料和形式、潜能和现实的一个种属层级结构,其最基础的"基底"是现实的"个别实体",最高的"种"则是"纯形式"即上帝。这就创立了西方哲学史上第一个完整的形而上学体系。
由此可见,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建立的前提,一个是必须有对现存事物的超越,因而必须在主体和对象、现象和本体之间作出区分以形成一个上升或向上追求的过程;一个是这一过程必须是有层次有步骤的,是对事物因果关系的逐级追问,而不是任意的想当然的假定。而这一追问的终点就是形而上学的核心即存在问题,后世又称作"存在论"(ontology,即"本体论"),它要解决的是最终原因("终极因"即"目的因")的问题,其他一切问题都系于其上,都是"存在者"的问题。
二、亚里士多德对存在和存在者的"混淆"和"颠倒"
按照亚里士多德自己的说法,"个别实体"是他在考察"第一哲学"的核心问题即什么是"作为存在的存在"时所得到的结论。在这里,"实体"(ουσια)本身无疑是"存在者",海德格尔由此而认为亚氏的"作为存在的存在"(ον η ον)也只能译成"作为存在者的存在者"。但如果由此而断定亚氏"遗忘了存在",这就未免简单化了。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存在和存在者并没有那么清晰的区分,这种不分状态并不是由于亚里士多德没有看清自己的目标,而是由于按照亚里士多德一贯的科学态度,毕竟要对"存在"本身也问一个"是什么"、并对这个"什么"作出回答。什么是"作为存在的存在"?亚氏的回答是"实体",最终是"个别实体","这一个"(τοδε τι)。"这一个"当然还不是存在本身,而是存在者,但这个存在者是最终的存在者,它直接包含了存在,是存在使这个存在者"在起来"的"这一个"相当于海德格尔所谓"此在"(Dasein),不同的是,海氏认为只有人才堪称"此在",任何其他存在者则都是可以互相取代的,没有真正的个别性和不可代替性。。所以亚里士多德并没有停留于"个别实体"之上,而是追问:是"什么"使个别实体成为个别实体的?也就是追问使个别实体"成己"的"原因",他称之为"怎是"(το τι εστιν,即"本质")。"每一事物的怎是均属\'\'由己\'\'。\'\'由于什么\'\'而成为\'\'你\'\'?这不是因为你文明。文明的性质不能使你成为你。那么\'\'什么\'\'是你?这由于你自己而成为你,这就是你的怎是。"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129页。这个"怎是",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既不是事物的偶性,也不是它的质料,而只能是它的形式(ειδοζ),"所以我们探求的就是原因,即形式〈式因〉,由于形式,故物质得以成为某些确定的事物;而这就是事物的实体。"(同上,第159页),"实体"一词原译作"本体"。"形式的命意,我指每一事物的怎是与其原始实体"同上,第136页,"实体"原译作"本体"。显然,如果亚里士多德真的"遗忘了存在",他就会满足于把实体解释为"这一个"和"那一个",即解释为单纯的"存在者"(Seiende),而不会努力去追寻那使这一个作为这一个而存在、而"是起来"的"怎是"了。
当然,作为"怎是"的形式本身仍然是一种存在者,但与实体、"这一个"不同的是,它直接体现了"存在"或"在起来"的活动。如海德格尔说的:希腊文的το ον"一方面意指那总是存在着的东西",另方面"又意指那仿佛\'\'使得\'\'这玩意儿成为存在者而不是不存在的东西,即当它是一存在着的东西时,在存在者身上构成存在这回事的东西……亦即不是那存在着的存在者自身,而是那\'\'存在着\'\',存在状态,存在这回事,存在"《形而上学导论》,第31页,据德文版有改动。。这些话显然是针对亚里士多德说的。可见,亚里士多德其实早已提出了海德格尔视为比形而上学"基本问题"(为什么存在者毕竟存在而无反倒不存在?)更为基本的问题:"存在是怎么一回事?"同上,第33页。海德格尔不满意的是,亚里士多德最终把这回"事"变成了一个在场的"东西",即"形式"。但实际情况并不完全是这样。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广义的"形式因"除了包括"原型"或"种"外,还包括"动力因"和"目的因",因而体现了一物的"实现"(ενεργεια)和"圆成"(εντελεχεια),这是一切在场者(Anwesen)得以在场的根据。"实现"显然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种活动亚氏甚至将运动定义为:"潜能的事物(作为潜能者)的实现即是运动。"见《物理学》,第69页。。然而,即使这样,海德格尔还认为不够,因为动力因和目的因本身很可能被理解为一种外在的推动力量,一种技术的和工具性的(外在目的性的)操作。这样一来,作为在场者的根据的动力因和目的因也只是一种在场者,它们本身还需要寻求其在场的根据;或者说,正因为它们被当作一切其他在场者在场的根据(例如黑格尔的作为实体的主体,以及尼采的强力意志),它们就把一切在场者(包括这些技术操作本身)的真正根据即"存在"遮蔽了。这就是他强烈反对把希腊的ενεργεια翻译为拉丁文的actus的缘故参看《科学与沉思》,载《海德格尔选集》,孙周兴译,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960页。,因为actus在拉丁文中只是指人的"行为"和"行动"而已。换言之,海德格尔所推崇的是对这两个概念在古希腊的原始的理解,即"自然"的理解而不是"人工"的理解。不能从主体(不论是人的主体还是上帝的主体)的立场把运动状态看作一种技术性的"制作"(Machen),而必须从自然(φυσιζ)的立场将之视为物本身的一种自行"制造"(Herstellen),即一种"生长",一种"回到自身、出于自身的涌现"《论Φυσιζ的本质和概念》,载《路标》,第337页。
显然,这两种运动状态或"产生"(γενεσιζ)的"形式"是完全不同的,但在海德格尔看来,尽管亚里士多德本人对此作出了区分,却仍然导致了后世的重大"曲解"。"亚里士多德其实是鉴于桌子的产生来指明作为运动状态的μορφη[形式]的那种决定性特征,即εντελεχεια。然而,不知不觉地,我们已经同时把关于制作物之产生所说的话转嫁到φυσιζ[自然]之μορφη上了。但这样的话,难道不是把φυσιζ曲解为一种自行制作出来的制作物了吗?或者,这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曲解,而是包含着对作为一种τεχνη[技术]的φυσιζ的唯一可能的解释?看起来几乎就是这样,因为现代形而上学,例如它在康德那里所获得的辉煌形态,是把\'\'自然\'\'当作\'\'技术\'\'来把握的,以至于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