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府学中,因院试刚刚结束,到处都是一片轻松的氛围。顺天府府尹胡溥、丁御史等官员早就离开。阅卷不关他们的事。
何提学在府学中宴请幕僚、抽调的县学、府学的教谕们算作答谢。酒过三巡,众文士们正喝的入巷,就听到府学外一阵阵的喧哗声。隐约听到“查卷”的声音。
“唉…”宛平县县学的老教谕摇头长叹。回回都要闹的。其余众教谕和文士们都是司空见惯,继续喝酒。只是热闹、轻松的氛围终究是回落。
何提学倒是脸色不快,吩咐道:“去看看。”一名书吏飞快的去大堂外面。
片刻后,那书吏来说道:“回禀老大人,外头一帮落第的士子在闹着要重新查卷。说是张昭被取中,考试不公。小人已让衙役们把他们拦在门口。”
何提学心里一磕碜,张昭是谁他岂会没有印象?不仅仅因为张昭的仪表出众,也不因其策论做的好,抑或是他的文章写的烂,关键在这是他卖出的名额啊!
何提学的脸沉下来。
至此,酒宴便吃不下去。众教谕们纷纷告辞。何提学回到他的住处,府学中的一处院落里,背着手,在花厅中来回踱步,思考着对策。按照常理,拖下去就好。但他唯恐生变。这种事总是说不准的。
这时,何提学的一名心腹幕僚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脸上带着喜色,拱手道:“东翁,外头有新的流言,说是头名的曹朗作弊。东翁早就私下见过曹朗,约定门生。说的有鼻子有眼。堵门的那帮士子已经动摇。”
何提学虽然只是个清贵的学官,比不得方面大员,但毕竟浸淫了一辈子的官场,多少还是有心得。心中顿时一喜:有人把水搅混了!这是好事。
曹朗是公认的品行上佳的士子。他任提学后不久就知道此子。而其一手文章确实写的好。这样的人怎么会作弊?足见流言之荒谬!那么,关于张昭的流言呢?
人人都会怀疑的!
何提学决断道:“吩咐下去,将门口的士子驱散。若还有滞留不去的闹事者,本官会革除其功名。”
“是,东翁。”
…
…
“李幽,凶淫之人也,性行不纯!”
——明史,曹朗传。
第六十一章 生员(一)-波澜再起
府学门口,一帮落第的童生们在鼓噪,喊着口号。但是气势却越来越弱。
第一,关于“曹朗作弊”的流言不知道从何时起在人群中流传。
“这怎么可能?我和曹伯达自幼相识,他怎么可能和何提学串通作弊?以他的经义水平,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这制造流言的人有没有脑子?何大宗师这一任提学任期结束就要致仕。曹伯达大好前程,和他预定门生,脑子被门缝夹了吗?”
“正是。”
第二,天寒地冻,童生们围着府学一个多时辰。身体有些吃不消。喝在肚子里的酒这时已经醒了几分。
闹一闹、发泄情绪,法不责众,提学大宗师不会如何。但若是执意闹到底,结果恐怕不会很好。不少童生心里盘算得失,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就在这时,十几名衙役并书吏从府学中出来。为首的一人是何提学的心腹幕僚,对着童生们高声喝道:“提学老爷有令,众童生速速散去。若还执迷不悟,将剥夺功名。”
话音一落,众童生如同鸟兽般迅速的散开。话说明朝的读书人最怕的未必是官吏,而是直属的提学大宗师。因为大宗师掌握着读书人的功名。
人潮褪去,裸泳者露出。
站在人堆正中的余冠几人神情颓废,明显事不可违,他纵然心里愤慨,只得道:“我们走吧!”
府学门口,街边的屋舍连绵。余冠只觉得天地间一片萧瑟。
…
…
顺天府街北的一间茶铺中,张昭和李幽几人喝着茶,眺望着府学门口的动静。
见人群散去,最后走的是余冠几人,李幽摇摇头,提醒道:“子尚,你这几个同窗的品性真是…,总之,你留意点他们。”同时,心里松口气,总算解决此事。
张昭和李幽一样,心情舒缓开,沉吟着点点头,“我知道。”
自取得徐郎中的原谅后,明理书院的余夫子对他很客气,请假、考试报名一路绿灯。但他内心中对此人存疑的。所以,在院试前跟着李教谕学习八股文。
余冠今日领头闹事,以他为标靶,这让他心中警惕。这小子还在想着打击他,不可手软!
李幽哈哈一笑,举起茶杯,狂放的道:“今日中榜是人生乐事。以茶代酒,我们同饮一杯就散开吧。明日上午在老师家中汇合,同去拜访大宗师。现在请恕我失陪。我要去花街柳巷中采风。”
几名同学笑骂:“子远兄如此得瑟是要我们揍你吗?”
张昭禁不住笑着摇头,把漂字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也是人才啊!当然,青楼在明朝是合法行业。而且,还是掌握着部分舆论的行业。这年头的名声就靠两张嘴:名士、名妓。
放榜之后,明日有三件事要做:拜师、选学校、宴饮。这便是李幽约定和他时间的缘故。
张昭和李氏众童生告辞,带着张泰平返回小安镇中。今天是婉儿的生日呢!
张昭再一次的将京中诸事抛之脑后,想着小院里温暖的客厅。然而,变故总在不经意间!
天阴沉着,已是午后四时许。浅淡的夜色漂浮在天地间。那深藏在幕后针对张昭的恶意,展露獠牙!
…
…
余冠失魂落魄的走在京中的街道中。寒冬腊月,又是傍晚,街中行人稀少。
此时,他身边就剩下刘、王二同学、董原。其余的人都找借口离开。今晚本来就该是一个放纵的夜晚。不管是中秀才、或者落第!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余冠面前。车帘掀起,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露出脸来,“你就是青龙镇的余冠?我乃寿宁侯府的管事。你们跟我来吧!”
余冠想要拒绝,但寿宁侯府不是他得罪得起。想要确定对方的身份,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幸而这管事邀请他们四人一起进马车。心中忐忑,直到被马车带到城东的教坊司胡同中。
丝竹声,买笑声传来。马车径直到一座绣楼中。张府管事带着余冠几人下车,往后面连绵起伏的院落走去,到一处精美的小楼中。里面陈设精美,烧着炭盆,点着甜香。
“都坐。”张管事招呼余冠几人在八仙桌中落座,拿出一块寿宁侯府的腰牌给几人传看,“我在侯府中只是个跑腿之人。你们叫我张管事即可。”
表明身份后,待几名侍女倒茶退出去后,张管事挑明来意:“我家侯爷要寻张昭的过错。我已经在青龙镇中打听过。你等可愿意明日在大宗师面前状告张昭勾结锦衣卫,夺人家产?”
余冠、刘、王三人面面相觑。
这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