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玫瑰之心(3)(1 / 1)

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 瑞皮 7588 汉字|2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37章 玫瑰之心(3)

  ◎她们飞了出去。◎

  航道管理局。

  方彧拿着光脑, 瞪着进出境名单发呆。她能看出“有问题”的星舰是哪几个,但是……

  从听到大公和坎特的秘密、裴提督离开,到现在她手里拿着这份名单、只要从中找到一个几个人证,就可以让坎特下台……

  要将素来波澜不惊的人类心脏搅动得风云突变吗?

  她是不是在赤手空拳地往火坑里跳?

  毕竟……按照电视剧的惯例, 路人甲若是打听到大人物的秘密, 也就离领盒饭不远了。

  “阁下!阁下——”负责看守的军官忽然气喘吁吁地奔进来。

  方彧连忙放下名单:“怎么了?”

  “跑了!那些逆党邪徒不知怎的, 跑了!”

  方彧忙露出惊讶神色:“怎么会跑了呢?这可是要送交奥托的。您犯了大错,上尉。”

  “属下知道, 属下知道……”他抬起头,心虚地看了方彧一眼,“不知道您目前……有没有把获胜的消息报告奥托?”

  方彧:“没有,我还在斟酌词句。”

  那人松了口气,露出一点半是阿谀、半是威胁的笑容:

  “这样啊,那您……要知道,走失了人, 固然是属下犯下大错, 但您毕竟是管事的……”

  方彧装听不懂:“您是什么意思, 上尉?”

  “您也要为此负责, 您前途远大,不值得为了几个虫豸的走失,白白落个处分……就说他们全都死了,在交火中被我们统统击毙了!”

  方彧:“我唯奥托的意志行事,怎么敢这样欺骗黎明塔和奥托!”

  军官的脸白了。

  方彧:“不过……我本来是临时过来一趟, 不该让你们背处分。”

  军官喜形于色:“谢谢阁下宽宥!”

  方彧低下头, 假装自己还在忙工作:“请别叫我阁下。行了, 我知道了, 您忙您的吧。”

  见军官走得远了, 方彧才抬起头,再次端起光脑。

  其中一个名字引起她的注意。

  “达芙妮·阿尔巴……”

  她蹙眉低声咕哝了这个名字几遍——突然站了起来。

  **

  玫瑰之心皇家医院。

  方彧拉开帘子,左右四顾,见没有人才悄悄钻了进来。

  谢相易双手枕在脑后,正呆呆望着天花板出神,脸色苍白,介乎深蓝与黑色之间的眼睛氤氲着一层水汽,显得他非但无辜无害,还挺可怜巴巴的——

  他突然警觉地转过头。

  方彧直接走过来问:“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谢相易不无讽刺地说:“如您所见,我晕倒了,一无所知地晕倒了。”

  “你在学校的时候不也打一枪晕一次吗?”方彧不留心地说,“也没见你住在校医院不出来。”

  谢相易:“……他们说,在搞清楚我为什么晕之前,是不会放我走的。”

  “还有挺有科学精神的。”方彧随口说,“那个,我必须和你坦白一件事……”

  谢相易挑起眉毛,迫不及待地说:“您总算良心发现,愿意把您和陈中尉干的好事告诉在下啦?”

  方彧一愣:“啊?”

  “您还不打算告诉我?!”

  谢相易腾地坐起来,有礼有节地发火:“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您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有点儿太恶劣了些?您觉得我知道了会怎样——向奥托告发您吗?”

  方彧忙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你肯定会说,‘没有必要’‘自找麻烦’‘风险很大’……什么吧啦吧啦的。”

  她无辜地看向谢相易,两人对视片刻。

  谢相易深吸口气:“或许吧。但您居然宁愿告诉陈中尉这件事……您和她才认识了多久?”

  方彧老老实实说:“……没多久。”

  但刚刚在一辆出租车上短暂地深爱着彼此。

  谢相易张开嘴好像还要说什么,方彧忙打岔:“我说——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坦白,你就不好奇是什么吗?”

  谢相易丧着脸:“什么?”

  她向谢相易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坎特和大公的私下交易——

  从给裴行野当背景板听到的秘密,到从航管局拿到的名单,但略过了裴行野在花园里和她的对话。

  方彧摊开手:“就是这样。”

  谢相易一时忘记了发脾气,沉吟片刻:“裴提督也听到了,那他是什么态度?”

  方彧:“说实话,他对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态度,很难说啊。”

  谢相易想了想:“是你自己想到去查航管局的名单的?”

  方彧惊讶于他的一针见血:“……是裴提督告诉我的。”

  谢相易沉默片刻:“我觉得已经很明白了。他在暗示你去替他揭发坎特——他想让坎特下台,又不能自己动手,这件事对他那种位置的人来说,太危险也太得罪人了。”

  方彧没吭声,但并不很惊讶。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坎特下台呢?”谢相易皱起眉心,“他和坎特没有什么冲突。坎特小姐和他关系很密切……”

  方彧摇摇头:“不知道,但是——”

  谢相易搜索枯肠:“难不成他真的是觉得坎特品性恶劣,望之不似人君?”

  方彧:“不知道,但是——哎,你能不能跟我出去一趟?”

  谢相易一愣:“干什么?”

  方彧不自然地说:“买、买点……什么。”

  “买东西还需要两个人吗?你可以继续去找陈蕤。”

  谢相易阳光灿烂地笑笑。

  方彧像提防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身体后倾:

  “唔……这个……如果我或者我们两个去买,对方恐怕不会相信呀。”

  谢相易:“什么?”

  “C……Cycling酒吧。”方彧心虚地不敢看他,“一位舞、舞女,她叫达芙妮·阿尔巴。”

  谢相易:“……!?”

  **

  灯光摇曳,五光十色,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跃动高呼,贝斯手用力拨动琴弦,一阵阵呛鼻的烟味扑来——

  方彧眯起眼:“就是那个金发高个子的,你去前台找她,我在对面的酒馆等你们。”

  谢相易的脸色在打光下苍白得像鬼,他一把拉住方彧:“等一等。”

  “怎么啦?”

  谢相易咽了口吐沫,将口罩拉过鼻梁:“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说完,他的耳尖诡异地红起来。

  方彧:“……你做好准备啦?”

  谢相易苍白着脸点点头,仿佛颇为感慨:“如果我外祖母知道我出现在这种地方,准会吓死的。”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不耐烦地催促:

  “好了,别看了,我知道怎么说,你赶紧出去吧。”

  方彧一个人也不敢在这种地方逗留,匆忙走到街上。进了酒馆,她点了两杯烈酒、一杯橙汁,找了个临街的位子坐下,看着窗外。

  不一会儿,谢相易像逃难般冲出来。

  即使体测的时候,方彧也没见他跑得这么快过。

  几乎一眨眼,他已飞快地坐到她身旁,一把抓过橙汁猛灌一口,压低声音:“都是你的错,她简直像要吃了我,我——”

  “哈哈,您慌什么呀?”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金发红裙的达芙妮·阿尔巴出现在门口。

  见到方彧,她不由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三个人?要加钱的哦。”

  方彧大惊失色:“啊,不是三个人……总之您先坐下吧。”

  达芙妮拉开椅子,坐下的同时一撩头发,金色长发垂落到两肩。

  方彧正在紧张地思索,怎么开口才好——

  达芙妮主动开口,笑眯眯说:“李先生是生手吧?”

  谢相易脸红了:“……”

  方彧脱口而出,又立刻觉得自己很傻:“您怎么知道的?”

  达芙妮端起酒杯,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

  “他说:您好,打扰一下,请问达芙妮·阿尔巴小姐的三小时时间怎么买?他发现我奇怪地看着他,又赶紧补充一句——因为我想要和您……”

  谢相易打断了达芙妮:“咳。”

  方彧看了谢相易一眼:“你还说你知道怎么说呢。”

  谢相易:“……那是为了让你赶紧走!”

  达芙妮笑道:“这话说出口,我就知道您肯定是要送钱白给我花了。不知您二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军官,到底有何贵干?”

  方彧踟蹰片刻,抬起头:

  “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见过爱德华·坎特?”

  达芙妮·阿尔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将酒杯放下:“坎特?是咱们都知道的那个坎特吗?”

  方彧:“是。”

  达芙妮媚眼如丝,望向方彧,倏忽一笑:“哦,我明白了——可是您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实在不应该自毁长城哟。”

  舞女小姐的目光如瘙痒的羽毛,方彧被看得脸上发热。

  达芙妮声线娇媚:“而且,找我可是您的失误……”

  “我是自愿的。”

  方彧并不显得很惊讶,只是等达芙妮怪没意思地挪开眼,才抬起头。

  “您是不是签过保密协议?”

  达芙妮脸色一僵,继续微笑:“总之我是自愿的。”

  方彧有点刻薄地说:“帝政时期那些开机甲撞星舰的士兵,也都是自愿的。”

  达芙妮立刻发了火:“喂,虽然咱做的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你把我和那群帝政疯子比也太刻薄了吧?”

  “他们不是疯子。大多数人没有能力抵抗社会环境的能力,因为我们本身就是所处社会塑造的。他们的时代鼓吹那样,我们的时代又鼓吹这样,于是我们觉得他们疯狂。如果哪天风又朝那边吹了,我们也会被人认为是疯子的。”

  达芙妮被方与气质不符的咄咄逼人震住片刻。

  不过,她很快挺起胸脯,大言不惭道:“我听不明白。”

  方彧:“……”

  她觉得和达芙妮交流很困难,就像在冰上打刺溜滑。

  方彧努力措辞:“我是说,‘自愿’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件奢侈品——您现在觉得您是一颗白萝卜头吗?给我权力和财富,我能让全人类都自愿地认为自己是一颗白萝卜头。”

  达芙妮:“我又白又嫩又水灵,用不着您有钱有权,就很像白萝卜头。不像您,您像个绿皮大西瓜,嘻嘻。”

  方彧:“……”

  ……是说她脑袋很大,还是说她脸色发青?不行,她真的得敷点黄瓜片了!

  方彧陷入容貌焦虑,谢相易突然说:“阿尔巴小姐,您觉得您现在的生活还不错吗?”

  还没等达芙妮张嘴,谢相易又面无表情地说:

  “肯定不是的——方看过你们所有人的资料,她既然找到您,一定是因为您过得最不如意、最凄惨可悲。”

  达芙妮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你说我什么?”

  谢相易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换了一种眼神,注视着达芙妮。

  刚刚的羞涩畏惧褪去了,反倒带着闲适的漫不经心,好像把她的怒火与愤慨当成一件可把玩的玩意儿。

  达芙妮骨子里一颤,但她克制住了——她太熟悉这种凝视。

  “您现在还有几年好日子,因为您还不算太老。舞女过了四十岁,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达芙妮挑眉:“你个小嫩兔子知道什么?!”

  谢相易:“我知道,我很知道。我外祖母年轻时就是地下酒吧的舞女。”

  方彧扭过头看他。

  谢相易:“这不重要,重点在这里。我猜您的一辈子是这样的过的,您看看是不是——”

  “当您第一次涉足这个行业时,您是个普通的女学生,大概率家里贫困,成绩不好,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您很美,性格很好,于是您被人选中了。他们培养、筛选你们。”

  “您通过层层选拔,到了一个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您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显赫的人物,他们过着这么优越的生活。那些人高兴的时候,对您也彬彬有礼、温柔体贴,您忽然觉得自己离他们也不是很远。您做梦般度过了一段时光。”

  “可惜您手腕不够多、心机不够深、相貌不够美,很快被人排挤出来。没有谋生的能力,又不再能忍受从前的贫困生活,只好来这里操持旧业,冒着身上长烂疮的风险,能混一天是一天。”

  达芙妮嘴唇颤抖,脸色苍白:“……你!”

  谢相易无情地继续下去:“您那关于白萝卜的话,我也深以为然——您进去前是个人,出来后变成了白萝卜。众人追捧、赞叹、购买一根萝卜,只是因为她又白又嫩又水灵。”

  他还没说到一半,达芙妮忽然伏在桌面上哭了起来,浑身颤抖。

  方彧吓了一跳:“对、对不起……你还好吗?”

  达芙妮哭得更嘹亮了。

  谢相易低下头,柔美的杏眼里闪过一丝火光:“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方彧递给达芙妮一张纸。

  达芙妮呜咽着抬起身:“不哭……不哭也解决不了问题!老娘……乐意哭,关、关你屁事!”

  谢相易:“是大公和坎特害了您。您应该愤怒,应该报复!所幸您遇到一个傻子,她已经把剑送到您手边了——”

  方彧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傻子”是谁。

  达芙妮却立刻抽噎着看向方彧:“要、要我怎么做?”

  方彧:“……”

  她只得说:“我把计划书PDF发给您吧,您接收一下——对了,看的时候不要联网也不要用社交媒体,可能会被监测到。”

  达芙妮抽抽搭搭地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送走达芙妮,方彧和谢相易坐进出租车,两人都默默无言。灯光的芒星随着风雪向后,载驰载奔。

  方彧呆呆看着窗外,忽然说:“我觉得我不像西瓜,我像火龙果。”

  谢相易有些一阵阵发寒,把围巾拉到鼻尖下,露出一点苍白的皮肤。

  半晌,他才问:“为什么?”

  方彧转过头:“……我没什么味道。”

  谢相易想了想:“你像柠檬。”

  方彧:“我很酸?不可能,我没什么味道。”

  谢相易抿起嘴唇:“不,可以发电。”

  方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对初中高中的物理都一无所知。”

  谢相易:“也是知道一点的。为什么柠檬可以发电呢?”

  方彧胡说八道:“因为它很酸。”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方彧才又转过头:“你外祖母真的是……”

  谢相易严肃地说:“是。”

  方彧转了转眼珠:“一点也看不出来。你不是看到两只猫叫春都耳朵红吗?”

  谢相易肃然说:“耳朵红是因为我观念保守且天生容易上脸,不代表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匮乏——而且,有时候知道越多,越容易诱发不必要的联想。”

  方彧笑道:“呐,你知道很多咯?”

  谢相易威严地说:“我的学前教育可是由我外祖母和她的那些老姐妹们一起完成的,你觉得呢?”

  方彧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

  谢相易很不以为意,要她闭嘴。方彧更憋不住了,嗤嗤得更大声,感觉自己像一只漏气的煤气罐。

  车停在医院门口。

  谢相易在推车门之前顿了顿,回过头:

  “我还是不赞成你今天的行动。如果不能一举把坎特彻底除掉……”

  “行啦,行啦,”方彧摆了摆手,轻快地说,“那我就逃到叛乱军那边去,行了吧?”

  **

  方彧回到他们的“宫邸”酒店,拉开椅子坐在桌前,打开刚刚达芙妮讲述她经历的录音,开始给她写稿子——

  写到一半她想起还有几份报告马上要交,于是停下来发了一会愁,打了一局《海拉:革命前奏》缓解心情,然后又拿起笔来。

  “我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为了……”

  方彧翻着白眼,努力想找出一个恰当的词。

  克里斯托弗:“公理。”

  方彧猛地点点头:“对,公理,这个词好像听起来很高尚……”

  她咬着笔头继续写,边写边想,不能把这件事拖到回奥托后——那里是坎特的老巢了,她担心消息会走漏。最好就是趁着还在玫瑰公国的时候……

  这时,她的光脑屏幕上忽然出现陈蕤的面孔。

  她忙接通通讯。

  影像卡顿了一下,陈蕤单刀直入道:

  “谢相易让我们立刻去医院,不知道为什么。我在你门口。”

  方彧一愣,忙起身打开门:“什么?我才和他在医院门口分手……”

  陈蕤用力摇头:“别问我,不知道——他发完这条信息后就失联了。”

  她说着举起光脑,在方彧面前晃了一下。

  方彧有点崩溃:“这么冷,这么晚……我去拿外套。”

  她穿衣服时不禁想,若是陈蕤给人大半夜发这种消息,她恐怕会查查日历看愚人节是不是到了,或是翻翻最近有没有绝命医院主题的恐怖逃杀——

  当然,她是不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

  但谢相易毕竟脸皮那么薄、为人又那么曲里拐弯。若在平常,绝不会麻烦人半夜跑医院的。

  能叫他这样,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她和陈蕤好容易才打到一辆夜车,哆哆嗦嗦地在门口下了车。

  陈蕤在上电梯时还在打哆嗦,闷声说:

  “要是上去后他只是跟我说,明天记者会的稿子里有三个分号都用成了逗号,那我可就要杀人了。”

  方彧认真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上学的时候就认为,用好分号和逗号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下了电梯,找到谢相易的病房门口,不由一愣。

  白天还虚掩着的门此时紧紧闭着,上面还贴着斗大的黄色警示符——

  污染慎入。

  陈蕤和方彧对视一眼。

  路过的清洁工用拖把重重地扫过她们的腿,她们不得不先后跳起来,躲避拖把。

  清洁工不满地啧了一声,大声说:“退后退后!小丫头看不见这么大字吗?这里传染!”

  陈蕤忙问:“什么传染?那里面的人哪里去了?”

  清洁工没好气道:“废话,当然是去传染楼去啦——”

  方彧和陈蕤迷惑地互视一眼。

  清洁工继续没好气地咕哝:

  “啧啧,现在的小孩子啊,真自私——自己没有量子兽不早说,还赖在普通病房!又得喷这么多消毒水,吸了一肚子消毒水,肺都叫他吸坏了!咳咳,咳!”

  她见这两人还直勾勾地盯着她,忙又大声咳嗽两声,以示自己肺部之坏。

  可惜方彧和陈蕤都没注意到。

  方彧喃喃道:“……没有量子兽?”

  陈蕤怔忡地接着说:“……传染?!”

  “可是没有量子兽不是基因问题吗,怎么会传染呢?”

  陈蕤及时探出手,一把抓住清洁工的拖把杆,问道。

  清洁工本来要走,用力拉扯两下,发现这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力气惊人,居然纹丝不动,便没好气说:

  “基因问题?你们是外头来的吧?这都是那些脑袋发热的共和分子编出来骗你们的!”

  陈蕤松开拖把杆:“哦?在贵国这是传染病咯?”

  “那当然。你要用他吃过的碗、拿过的筷子、和他贴一块喘气儿,你的量子兽也会一股风一样跑掉的!这些人居然还敢上街抗议,这不是把我们的空气都污染了吗?要我说,就应该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陈蕤:“啊?那你和他一起呼吸了这么多天,你——”

  清洁工有点慌张:“我早查过了。我还是好的!”

  说完,她点点空气,冒出一只金色的小青蛙,咕呱咕呱起来——

  陈蕤一愣:“在哪里啊?我没看到。没有,根本没有!”

  清洁工吓了一跳:“不,这边,就在这边——”

  陈蕤沉痛地说:“没有啊——方,你看到了吗?”

  “你看,她也没看到!”

  不等方彧出声,陈蕤就一脸节哀顺变,握住对方的手:

  “——您会不会是得了量子兽幻视症啦?我们那里可有这样一种病,压根没有量子兽的人,会幻视到自己的量子兽……”

  清洁工嘴角抽搐片刻,神色慌张。

  半晌,她慌忙一把夺走拖布,飞步而去,边走还边神经质般搓着手。

  方彧转过头:“……你捉弄她干什么?”

  陈蕤哼了一声:“现在怎么办?”

  方彧:“你问我?”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居然决定到那栋“传染楼”门口,问问门卫能不能进去探望。

  这肯定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因为门卫像看着一堆太空垃圾一样,瞪眼看着两人:“这里都是无量子兽的细菌病毒!你们疯了吗?”

  陈蕤还试图和门卫争辩说,公国的医院压根没权利禁闭联邦军部的人,很快被呼呼的北风吹得闭了嘴。

  陈蕤和方彧抬起头,望着传染楼高高的塔尖。

  “……”陈蕤:“要不从这边……跳过去?”

  方彧比了一下两栋楼间的距离,略一计算:“不行,我一直不会用量子弹射,会吐。”

  陈蕤愣了一下:“……我没说用量子弹射。”

  方彧:“?那用什么?”

  陈蕤:“用脚。”

  方彧:“!!?”

  两人在门口争辩了一会儿。陈蕤说即使方彧两条腿都是假肢,也不至于跳不过去。

  而方彧说了什么动量、加速度、力矩、人体工程力学,还要给陈蕤数学论证一下人类有天然不可剥夺的权利跳不过一米九。

  她们在门口争辩许久,直到门卫大爷拿着电棍出来赶人:“还要不要人睡觉!”

  两人夺路而逃。

  “呼、呼……”两人钻进急诊大厅,喘吁吁地吐出白雾。

  急诊大厅里一片混乱景象,不时有人推着床飞奔而过,有人蜷缩在轮椅上嚎叫。

  陈蕤环顾四周:“我有办法。”

  方彧愣愣问:“怎么……”

  她还没说完,陈蕤突然浑身一软,直接跌倒在她怀里:“哎呦呦……”

  方彧吓了一跳: “这是要干什么?”

  陈蕤睁开眼,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以与“哎呦”声颇为不协的敏捷,从一位扭伤了脚脖子的年轻人手中薅过一把轮椅:

  “对、对不起……我、我喘不上气来了……借、借用一下……”

  说完,她一屁股坐上去,低声说:“上楼,去天台。”

  方彧茫然地和她挤上电梯,推开天台的铁门——

  “那个,其实我还有点恐高……”她警惕地说,“你要干什么?”

  陈蕤向自己的黑手套吹了两口气,拍拍两边的轮子,很灵活地转了两下。她似乎很满意,抬起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上来。”

  方彧:“什么?”

  “势能转化为动能。你不是很爱讲理论吗?”

  话音未落,陈蕤已把她往怀里一拉,用力一拨轮子,从斜坡上滑下,如飞鸟般扑了出去。

  方彧:“!??”

  这个东西是这样用的吗?!

  她随之飞奔起来——前面是万丈深渊,可陈蕤没有停下,她也不能停下。

  她觉得她快死掉了。人不是属于天空的物种,这种行为违背了生物的本能——好像飞鸟扑向大海,白鲨跃入天空。

  深渊就在眼前,陈蕤很冷静地抬手按住她的肩膀:“别动哦。”

  她们飞了出去。

  方彧:“啊啊啊!啊啊啊!!”

  陈蕤紧紧搂着她:“你别乱动!”

  方彧大喊:“你勒到我的胸了!”

  陈蕤低下头:“是吗?对不起,等等——你是不是一直在踹我的腿?别踹我!”

  咕咚一声,陈蕤用力按住左轮,将身一压,翘到一边的轮椅稳稳落地。

  方彧:“……我去了!”

  二人幽幽对视着彼此:“……”

  陈蕤:“你像树袋熊抱桉树一样抱着我干嘛?下去。”

  方彧从善如流地跳了下来,惊魂未定。她回过头看了看她们的来路,感慨道:

  “太厉害了,你怎么什么都会?”

  陈蕤站起来,拍了拍裤腿的鞋印:“以我的职业来说,仅仅会开机甲就太无聊了——方,你知道人类发明轮子是为了干什么吗?”

  方彧:“……”

  反正不是用来跳十米台的。

  “运动。所有带轮子的东西最终都发展为了体育项目。”

  她笑嘻嘻拍了拍椅背:“所以,这个也可以当成一种运动嘛。”

  方彧:“……那你技术肯定不错。”

  她们从天台下楼,立刻被一股呛人的消毒水味熏得够呛。

  在这里行动的几乎没有人类,全是些圆滚滚的机器人,快乐地推着消毒喷雾器滑来滑去。

  由于谢相易没告诉她们自己被关在哪里,她们不得不挨个病房查看。

  那些被关了不知多久的病人似乎都有些精神失常,有个人甚至隔着窗子向她们吐果核,还大喊道:“保护好我的孢子!”

  她们下到五楼,在拐角处看见一张挂着“新入院”标识的门。

  陈蕤拿过名牌看了看:“谢相易……是这里。喂,喂,谢相易,这怎么开门?”

  谢相易的声音从里面响起:“不知道,是有锁的吧?”

  方彧低头摆弄了一下:“有密码,不知道是什么密码系统。克里斯托弗?先来跑一下试试……”

  砰!

  “……”方彧抬起头。

  门在她面前委屈地□□一声,撞在墙上。

  陈蕤放下右腿:“开了。”

  方彧:“……”

  谢相易从门后现身,双手捂着耳朵。

  他一言不发,面露警惕,一把将她俩拉进屋内,砰地掩上门。

  室内温度不比室外高很多,漏着冷风,只有一只嘎嘎叫的行军床,看起来有点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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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彧环顾四周,不禁打了个寒战。

  两人都有很多问题想问,七嘴八舌地开口——

  陈蕤:“为什么他们说无量子兽传染?这里的医生都是神棍吗?”

  方彧:“这里面的人都是因为没量子兽关进来的?这不是非法囚禁吗?”

  谢相易很耐心地杏眼微瞪:“这些没用的都放放吧,二位。”

  “没用?你都被关起来了,还有什么是有用的?”

  “没看出来你脾气挺好啊,当初对我可不是这种态度……”

  “菲利普大公死了。”

  方彧:“??!”

  陈蕤也一愣:“你从哪知道的?”

  谢相易冷声说:“菲利普大公前几天不是因为‘惊吓过度’,在这里住了好几天院吗?我担心阿尔巴的事情……”

  “……就趁着他的卫兵交班,偷偷上去看看情况。今天晚上我又去了,但是他的床已经空了。我听见人说,他死了。回病房后,我就被抓到这里了。”

  方彧下意识辩解道:“我只是让人从后拍了很小的一小下。”

  谢相易:“没人说是你拍死的。他们说是惊吓过度,突发心脏病。”

  方彧愣了愣:“他居然有心脏病?我派去的那个人说,大公力气很大,挣扎了半天,差点把他给锁喉反杀,身体素质好得很。”

  “……”

  谢相易深深看了她一眼:“方,人们在政治上常常会使用婉辞,你知道吗?”

  方彧:“不知道。”

  谢相易沉声:“比如用‘心脏病突发’代替‘政治谋杀’。”

  谋杀?

  方彧近乎是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她、裴行野和菲利普大公在那间小屋子里的对话。如果菲利普大公永远闭上嘴,那么裴行野同坎特这桩秘事之间的关系,就彻底湮灭无人知晓了。

  ……会不会是裴行野?

  他到底也是联邦目前为数不多的得力边将,就是单凭一个“养寇自重”,联邦也不敢当真奈何他。他需要这样缜密小心行事,不惜下手杀人吗?

  “你干脆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用不着。”谢相易说,“我只要告诉你们这件事,但光脑被没收了——快走。”

  方彧回过神来:“那你怎么办?”

  谢相易没好气地催促:“我已经报告佐藤上校了,我是联邦军部的人,他们还敢关我一辈子不成——快走!咱们这回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别再惹麻烦了。”

  说完,他把两个姑娘推出屋去,自己啪地合上房门,还不忘问一句:

  “你们看锁上了吗?没踹坏吧?”

  陈蕤拨弄了一下门把手:“放心,锁得死死的。”

  她冲方彧翻了个白眼。

  方彧点头:“有较好的自我管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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