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激流进行曲(4)(1 / 1)

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 瑞皮 6409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03章 激流进行曲(4)

  ◎“阁下,我向您求婚。”◎

  次日, “每日桑谷”发表了一封公开信。

  《致安达涧山的一封信——奈何陷生民于死地,燃战火于他乡!》

  谢相易见到后,立刻披衣起身来找她:“怎么回事?是你干的吗?”

  方彧一愣,接过光脑。

  ——这句话她记得, 但全文也只有这句话她记得了。

  除了这句话外, 剩下的内容被改得面目全非, 一面把安达骂了个狗血淋头,一面又标榜了一番自己多么伟光正。

  “不是, 但……”

  谢相易按住胸口的伤口:“但这是你的字!”

  方彧垂下眼,喃喃道:“的确是我的字……”

  “——有人动了你的私人笔记本,是不是?”

  方彧迅速回忆。那封信在她的光脑里,光脑装在抽屉里,平时能接近她的办公桌的……实在有很多人。

  她审慎地说:“有这种可能。”

  “去叫洛林来!”

  谢相易回首撑住桌子,以指节用力敲了敲桌面:“阿加齐·帕蒂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可没出过这种事。”

  洛林匆匆戴上帽子, 向方彧一鞠躬:“又怎么了, 阁下?”

  谢相易:“她身边吃里扒外的人不少, 是时候清理清理了。”

  洛林仍看着方彧:“提督?”

  方彧低声说:“不用查, 内部审查搞得人心不定,我……我知道是谁。”

  谢相易冷声:“你知道?”

  洛林:“是谁?下官现在就去捉人。”

  方彧摇了摇头:“唔,先不要打草惊蛇。材料他肯定已经送了不少,现在抓人又有什么用……我去向安达解释吧。”

  她起身回到办公室,在屋内不住踱步, 琢磨着合适的词句。

  ——她一向觉得和安达沟通比较容易, 他很理性, 又很直率, 信息交流效率很高。

  但此时此刻, 她这辈子没打过这样艰涩的腹稿。

  拖到下午,方彧不得不拨通通讯,对面传来的却是阵阵忙音。

  尝试了半个下午后,她结束无意义的行动。

  “不接啊……那可难办了。”方彧苦笑着挠挠头,“难不成真的要我给您寄信吗?”

  巴迪:“阁下,您要喝茶吗?”

  方彧垂下眼睫,端起桌面上的相框——帕蒂笑眯眯看着她。

  “阁下?”

  方彧恍然:“谢谢,不用了。”

  巴迪的泡茶技术也糟糕透顶,她不想喝。

  次日,局势没有好转的迹象。

  廷巴克图单方面辟谣无人相信,那封“公开信”依然纠集起一帮不满安达的失意者,打着方彧的名号反对远星政策,要求回到穆穆棣棣、火并走私的好日子。

  “每日桑谷”则不失时机地发布了一则重磅消息。

  “这个热搜又是怎么回事?#方彧吴洄私人关系?”

  谢相易看起来要心脏病发作了:“你当年在玫瑰公国放走的那些人,那个领头闹事的半大男孩——是吴洄?”

  方彧大吃一惊:“啊?”

  谢相易怒气冲冲:“为什么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当时只有你见过他,你不还和他说过话吗?”

  方彧哑然:“我真没认出来……玫瑰公国?放跑战犯?我干过这种事?我当年胆子就有那么大了吗?”

  谢相易忍无可忍地咳嗽起来:“你——怪不得吴洄和我提起你总欲言又止——怪我,我还以为他有点喜欢你,这个王八蛋!”

  方彧彻底哑巴了,吴洄——玫瑰公国?

  在大统领指斥他叛逃的那段时间,他好像确实承认过,“小时候”曾偷渡到联邦,生活过一段时间,但那是为了“积累经验”,以备将来“为家乡民众之命运而奋斗”。

  方彧弱弱道:“怪我,我该想到的。什么人会从联邦反向跑回远星啊……”

  ……

  情形坏得不能更坏了。

  安达不接她的通讯;“每日桑谷”一篇接一篇爆她的黑料,说她“熊蹲虎踞,独霸远星”;联邦的吃瓜群众又翻出了她八年前书砸舰长的悍匪行径,吟哦不绝,经典流传;有人借她的名义打反旗,还颇得了一些不明里就者的拥戴……

  现在,她还“勾通远星”了。

  如果说其他问题还可以解释……勾通远星的嫌疑,足以让她身败名裂十个来回。

  在吴洄事件发酵的第三天,她接到了黎明塔措辞严厉的回京述职命令。

  谢相易:“别理,不要回去——人家陷阱都布好了,就等你这只傻狍子往里跳呢。在这边没人敢动你,回去了就死路一条。”

  方彧低头看着指尖,不吭声:“……”

  “方彧!之前没事的时候,黎明塔的停职审查令说发就发,而今出了大事,怎么只发个回京述职了呢?”

  谢相易深吸口气:“正因为要动你,所以不敢打草惊蛇!”

  方彧:“……这点手段,我还是知道的。”

  “……”

  都知道,那还沉默什么?无声的反对。

  谢相易环视一眼屋内诸人,正色说:“方彧,我和你说点正经话,让他们出去。”

  方彧笑说:“有什么正经话,却是要躲着人说的?”

  谢相易眸光似雪,声调如冰:“你不让他们出去,这话我也说——反正将军打定主意找死,大不了陪将军一道,一死而已!”

  方彧:“!?”

  他这样不要命的狠话都放了出来,方彧只得认输,让洛林等人下去。

  谢相易确认室内没有被窃听后,才猛地撑住桌案:

  “——你不要去,廷巴克图可以择机独立。”

  “……”

  星领长的第一句正经话是劝反。方彧表现得相当淡定,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我正想说,我不回去,岂不是军阀作乱,你就来提这种建议。”

  “黎明塔显然有人在整你,安达身体不好,又和你就远星问题有这么大纠纷,更别提你在远星自作主张做的事……你真觉得他会因为顾惜你的能力、顾惜你们俩的感情,就放过你?他有意放过你,黎明塔里恨你的人也不会放过你!”

  方彧:“放不放过我,是一码事。回不回去,是另一码事。”

  谢相易低声喝道:“方彧!”

  方彧四平八稳地说:“雪朝公,这些日子,其实我也想过廷巴克图独立……在斩月邦留下三千星舰时,我也考虑过以廷巴克图-斩月邦两点为根据地,干脆反了什么的……”

  “你既然想过,就该清楚,事并非不可为!”

  谢相易:“当日杜邦在廷巴克图的处境,远不如你今日。廷巴克图易守难攻,只要——”

  “……事可为,人却不能承受啊。”

  方彧放下茶杯:

  “你要再来一次杜邦革命吗?海拉·杜邦的帝国战争打了十年,一代廷巴克图年轻人在封锁中度过了半辈子,然后从军死掉。为了个人的命运而牺牲他人前途,这是不公平的。”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茶叶包:

  “你或许能做谢诠,但我不如海拉·杜邦,说到底,我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谢相易突然被触痛了神经般,攥紧拳头,“你才不觉得你是普通人,你明知自己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所以才敢这样为所欲为!”

  “你从来都是这样,看着没架子,实则比谁都高傲,什么事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是老天眷顾你,给你才能。如果你真是个普通人,像我,你能活到今天吗?”

  方彧一怔:“我……”

  谢相易:“——可上天不会永远眷顾你!”

  说完,他摔门而去。

  方彧呆在原地,半日没反应过来。

  半晌,她挠挠头:“这个人发脾气时……真可怕啊。”

  方彧缓了一会儿,慢吞吞起身去收拾行李。她觉得自己的光脑大概率要被没收,想挑几本纸质书带走。帕蒂之前帮她整理了书箱,收拾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旧书。

  她找出那个标记好的书箱,掀开盖子,插手进去随机取样。

  “提督。”

  卫澄推门入内:“小谢阁下刚刚出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怎么了?”

  方彧:“没关系,他经常很愤怒,不要搭理他。”

  卫澄在方彧身边蹲下,像一只牙膏,半晌,又挤出一句:“嗯,您在干什么?”

  方彧:“找书。”

  卫澄:“哦,这样啊。”

  两人又尴尬地沉默了一会,方彧继续翻箱子。

  卫澄忽然说:“您不要回桑谷,提督。”

  方彧:“……”这怎么还是车轮战术,又来一个。

  她垂眸低声说:“我让提督不回去,是有原因的。”

  方彧正巧蹲得两腿发麻,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摆摆手:“你说吧。”

  卫澄维持着拘谨的跪姿,银发垂落在额角:“提督以为您回去,廷巴克图就不会反了吗?”

  方彧面色一沉:“我回去后,你是总指挥官。反不反是你说了算。”

  卫澄好像有点害怕,不敢直视方彧,兀自咬紧牙关:

  “那我现在就告诉提督——如果桑谷对提督不利,我会反叛,为提督复仇。”

  方彧:“自作多情。谁需要你报仇?”

  卫澄合上眼大声说:“您需不需要是您的事,我想不想是我的事,离开要塞,对要塞失去控制力,结果就是如此!”

  方彧:“……”

  卫澄小心翼翼转过眼,却看见方彧一瞬间凌厉的目光。

  “你是在威胁我吗?”她撑着地面,声调一冷,“还是在陈述事实?”

  “……我、我本意只是陈述事实,没想到达成了威胁的效果。”

  方彧苦笑了一声,那种可怕的表情瞬间消退了。

  她摸摸后脑勺,冷笑道:“你不考虑自己就罢了,请你也为我的身后名考虑一下吧。瞎混了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只搞出一个要我政变的小团体,还真是独霸远星了!”

  卫澄不吭声,固执地跪在原地:“……”

  方彧突然觉得此地居大不易了,随手抽出一本书,假装自己找好书了,夺路而走。

  她躲进洗手间里。镜面明晃晃倒映出她的脸——方彧有些不适应,别过头,避开镜子,忽然想起胳膊里还夹着一本书,随手翻了出来。

  她忽然一怔。

  《斐多篇》……这不是在大学上安达那门哲学课时,她的……作业本吗?

  封皮上有她当年草草写下的姓名、学院和学号。这样的东西,帕蒂居然还能找出来、留下?太……太可怕了!

  她顿了顿,才翻开扉页。里面有一行触目惊心的红字,是安达潇洒的笔体——

  该生上课坐第一排睡觉,被发现后换个姿势继续睡,影响颇恶劣,建议扣出勤分,扣光。

  方彧一瞬间哭笑不得:“!”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安达的关系本就是一个误会接着一误会——

  她并不是有意坐到第一排睡觉的,是因为专业课拖堂来晚了,后排压根没有位置,才不得不坐到第一排睡的。

  “什么?我为什么睡觉?可我真的困啊……”

  方彧突然替十年前的自己觉得委屈极了,委屈得想哭。

  但正如十年前,她只想着怎么分配睡眠时间,好半夜去餐馆刷盘子一样,今日的她也没有一滴眼泪可流。

  **

  桑谷。

  阿廖莎再次踏进那家咖啡馆,众人已经习惯了这个举止特异、穿着奇怪的女人,对她再不屑一顾。

  只有偶尔几声搬弄她出身的闲言碎语,嚼着什么“父亲是旧黎明塔高级将官”“肯雅塔军政府时站错了队”之类的舌根。

  男人早早等候在帷幔后:

  “你做得很好,事情进展很顺利,方彧在联邦的政治生命终于结束了——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阿廖莎嚼着烟草,质疑道:“哦?万一她不反叛,而是回来了呢?安达阁下如果与她见面,把事情解释清楚,戳破咱们的小小阴谋了呢?”

  “……不可能,她即使再傻,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吧!”

  阿廖莎一脚蹬在板凳上:

  “未必,以我这些年对此人的研究,她傻得独具一格。”

  男人被忤逆,阴恻恻说:“你不想要你的奖赏了吗?——要多少钱,直说。”

  “钱?哦,您是说报酬。”阿廖莎哈哈大笑,“我不要钱。”

  男人警惕起来:“……那你要什么?”

  “早就告诉阁下了,我是个作家。”

  阿廖莎忽然跳起来,向空中伸出手臂:

  “我的人生理想是用笔记录眼前一场即将降临的、至为辉煌的死亡——”

  “一个强大却脆弱、繁荣却糜烂、浪漫却颓唐的美人的葬礼,我生逢其时啊!”

  “我要报酬,请您把我带到这个美人最伟大的大脑旁,让我观察他、描绘他、记录他吧!”

  “千年之后,所有生命都腐朽,但文字仍栩栩如生!”

  帷幔后的人像见了疯子:“你、你说的是谁?”

  阿廖莎:“您的哥哥呀——安达涧山!”

  男子:“……!”

  **

  方彧跪在行李箱上,用力拉上拉链。

  “提督——我、我来吧!”巴迪慌忙上前要帮忙,被她抬臂冷冷一格。

  他愣了愣:“提督……”

  方彧面色平静,自顾自抬起箱子,语气如常:“什么时候的事呀?”

  巴迪一怔:“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方彧坐在箱子上,双手交叉:“给桑谷传递消息,把我的私信翻出来公开发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巴迪:“!?”

  方彧见他不说话,笑了笑:“好吧,为什么这么做呢?我好像说过,出事了不会连累你。”

  “那么,是你一开始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还是后来才被收买?”

  巴迪的嘴唇张了张,连是不是其中有诈都没想到,脱口而出:

  “是,是被收买的——不对,不是被收买,是被胁迫的,提督!”

  方彧弯了弯眼,没有质疑他在开脱:“那就说说,是怎么被胁迫的吧。”

  巴迪:“是安达岚川,他、他威胁我姐妹妹,如果我不帮他做事,就告诉桑谷美术学院的老师,把我妹妹开、开除!”

  方彧一愣:“……就这样?”

  “就是这样。他、他只和我说想看您的私信,我听说他本来就是您麾下的人,就以为没什么,我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

  “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妹妹好不容易考上的学校,她、她又哭又闹,天崩地裂的,我就吓得不得了,不知道怎么就……我、我这几天太害怕了,我不敢……”

  巴迪说不下去,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方彧叹了口气:“我说你胆子很大。光想着妹妹被开除,就没想过你自己被发现了的后果,可能比开除严重一百倍?”

  “我、我以为,只要挡住摄像头……”

  他忽然抬起头:“对、对啊,提督是怎么发现我的?”

  方彧苦笑一声,毫无隐瞒,把桌面上的相框举起来:

  “这是弗里曼上校送我的离别礼物,他说我迟早有一天会用到的……当时我还不相信,可见人都总是犯蠢。”

  巴迪嘴角一抽:“里面……有摄像头?”

  “就在洛林的眼睛后面——看,这是录下的视频。”

  她友好地把视频分享给副官,巴迪却像濒死的鱼一样呼吸急促,放声大哭起来。

  方彧倒吓了一跳:“哭什么!……不要紧,这个镜头扭曲得厉害,你真人没有那么青面獠牙的啊。”

  “嗝!”巴迪哭得更响亮了。

  方彧:“……”

  “提、提督……我是不是完蛋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虽然该死,但不想死……”

  方彧坐在行李箱上,垂眸默默看着地面,听着巴迪的哭诉。

  半晌,她轻声说:“你做下这种事,可能会有两个结果。”

  “一,我离开廷巴克图后,洛林他们继续追查泄密者,查到你头上……那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他们为了泄愤和杀鸡儆猴,杀死你。”

  巴迪神经质地打了个哆嗦。

  “二,廷巴克图对你太危险了。你抛弃身份,逃离廷巴克图。安达岚川用你做了这种脏事后,大概率制造一起事故,把你杀掉,斩草除根。”

  巴迪一跤摔倒,哆嗦着趴在地上:“我、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就这么完蛋了,早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

  方彧的目光落定在副官扭曲的脸上。

  不错,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对于社会缺乏理解,对政治更一无所知。

  有人会认为,麻木无知是一种可耻的堕落。但银河系里永远会有许多人忙忙碌碌地来来去去,不知道为什么忙碌。就像切割精准的六边形蜂巢,筑巢的蜂不能理解它足下的形状。

  方彧蹲在行李箱上,像一只猫,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还有一条生路。”

  巴迪猛地抬头:“提、提督,救救我!”

  “——假死逃走,到远星去。”

  方彧从裤兜里翻出一本证件:

  “这是斩月邦的公民身份证明。你不是会说帝国通用语吗?我明天出发去桑谷,你就跟我一起启程。中途我会宣布你死了,你趁机……到那里去吧。”

  巴迪脱口而出:“远星……那鬼地方……我、我怎么生活?我爸妈怎么办?”

  方彧好脾气地回答:“副官先生,人生的确很困难,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这种问题恕我不能帮你解决了。”

  巴迪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方彧在做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坐起来:“阁下为什么……明明是我……”

  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要放跑他吗?

  她觉得有点好笑。让一个年轻人糊里糊涂地为他根本不清楚的政治阴谋而死,那才是奇怪的、可耻的、无意义的。

  方彧从行李箱上跳下来:

  “这种时候,就不要花费精力考虑别人了。去装自己的行李,要去远星长住了,估计有你一顿收拾的。”

  “——哎哟!”

  她颇潇洒地跳下来时,不小心碰倒了行李箱,行李箱又砸开了星图。

  四下蓦然陷入黑暗,巨幕星河从天而降,缓缓旋转。

  廷巴克图恰好掉在了方彧面前,像皮球般弹了一下,乖乖坠入轨道。

  巴迪呆呆盯着提督。

  方彧眸光微沉,忽然伸手,径自托起面前悬浮的廷巴克图,捧在掌心,又一点点揽入怀中……

  是他从未见过的,类似眷恋的姿势。

  提督的面孔在黑暗中被一寸寸映亮,唯有瞳孔仍幽深诡秘,犹如长久无言的宇宙。

  她就这样手捧着廷巴克图,向前走了一步,两步,数步——指尖终于触碰到屋子另一端的桑谷星。

  方彧做梦般轻声说:“太远了……真的太远了啊。”

  巴迪:“提督……”

  啪!自动感应灯亮起。

  ……

  巴迪还蹲在地上起不来,方彧回过神,感觉此地也不宜久留,只得再次调转阵地。

  她一口气走到总部外的大街。正值晚高峰,残阳如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听取鸣笛声一片。

  她被吵得有些头晕,抬手捂住了耳朵。

  “哟,这不是我们尊敬的提督阁下吗?”

  方彧回过头。

  洛林穿着白衬衫,深蓝色的牛仔裤,双手插在兜里,笑眯眯看着她。

  方彧一愣,身子一晃:“洛林上校,你怎么在这?”

  洛林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笑说:

  “下官准备下班回家——怎么,提督不是连大炮开兮轰他娘都不怕吗,怎么反倒害怕起鸣笛了?”

  方彧垂眸:“天上雷霆动玉京,檐下点滴到天明,两堪惊呀……”

  洛林正色:“得,您这几天不能再和小谢公子说话了——说得够多了,把您也传染得不说人话了!”

  方彧笑了笑,抽出胳膊:“你不也是来劝我的吗?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洛林委屈巴巴:“瞧阁下这话说得,如果没有缘由,难道和您说说话、散散步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方彧哭笑不得:“有,当然有。”

  洛林沉声:“……那我陪阁下走走吧。”

  ——方彧不相信洛林就是来找她散散步的,但她的身体似乎很愿意多些时间和洛林在一起。因为,她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点头了。

  方彧告诫自己消息怠工的大脑继续履职,双腿却放任自流地和洛林并肩而行。

  这条路很开阔,因为战时要走星舰;也很干净,因为谢相易很爱面子。

  “下官在那边的小区买了一所房子。”洛林说,“把我母亲安置进去。”

  方彧眨眨眼:“啊,那边的房子很贵吧。”

  “还可以。我把在桑谷的那套卖了,买完这套的话,还剩下一点钱。”

  方彧目瞪口呆:“你还在桑谷有过房子哪?”

  洛林:“……嗯。当时三女神大区看涨,我正巧遇见一间不错的公寓。”

  方彧不大关注财经:“那这几年应该涨价很厉害……吧?”

  洛林:“当初买就是为了投资。桑谷太政治。廷巴克图气候不好,离我母亲又太近。所以将来有机会的话,希望在这两地之外找个环境不错的小行星……隐居。”

  “是不用工作的那种隐居吗?那肯定很舒服。”

  提督小姐一时神往:“特别是冬天在窗边烤炉子,外面雪很厚,湖上结了冰,一天什么也不做……早知道我也在桑谷买房子了。”

  洛林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笑笑。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路过一所小学时,洛林驻足观望片刻:

  “对了,下官刚刚拿了个大学毕业证。”

  方彧一愣,显得很吃惊:“啊?”

  洛林立刻补充:“当然,函授的。好久前就报名了,在桑谷时总是没事做,随便考的,比提督……”

  方彧挠挠头:“告诉你个黑料,我没有大学毕业证。”

  “!?”方彧没有大学毕业证?

  说实话,他不太了解联邦的教育体系,他只知道方彧读过一半大学。

  读一半不给发证书吗?那不是让人家白白读了?至少也发个中位证什么的吧……

  洛林眯起眼,神情忽然很复杂,低声说:“那学历上……似乎做过头了些。”

  方彧:“什么?”

  洛林:“没什么。”

  放学的小学生吵吵闹闹地一涌而出,两人不得不在校门口耽搁了好一阵。

  方彧转过头:“你考了什么专业?”“物理。”

  “啊,”方彧后知后觉,“所以你那几天给我发好多题,不是为了防止老年痴呆?”

  那几天她为帕蒂难过,洛林说做题能预防痴呆,天天给她发什么什么真题,她还以为是为了让她分散注意力。

  洛林一本正经:“下官反复琢磨过思路,的确很难啊。提督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方彧:“……看。”

  “看?”

  方彧点头:“看到一个东西,想起一些其他东西,就有了一个体系。一个体系内不同事物之间必然有联系,从中选择可能需要的联系,用可行的手段加以利用。”

  洛林笑说:“太抽象了,阁下在说做题,还是在说打仗啊?”

  方彧抬起手去摸后脑勺:“唉,这……都差不多。”

  洛林用虚心求教的口吻:“生活上也可以这样应用吗?”

  方彧懵懂道:“什么……什么生活上?”

  “银河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只要看到一个人,就会想起另一个人,他们之间的联系十分独特,母星时代用忠贞不渝、生命尽头类似极端的词汇来约束这种关系。”

  方彧一愣,后退一步。

  洛林单膝落地,垂下头颅,露出后颈:

  “阁下,我向您求婚。”

  作者有话说:

  劝进的三种方式:

  谢相易:方卡卡,你反了吧!

  卫澄:卡卡不在这里镇场子,下官我可就要造反啦!

  洛林:(下跪)(拿戒指)(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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