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1 / 1)

既见君子(重生) 起一声羌笛 2952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01章

  转眼,隆冬。

  宋简进京已一个月。京城多数人?甚至没见过这位盘踞蜀地最大世族的家主,只听说?此人畏寒多病不宜出门。但明里暗里,已与支持土地?清丈的改革派数次交锋。如预料的,改革派被压得死死的。

  陈季玉顶着寒风下了马车,进了郡主府西?院,到了书房,脱下大氅递给随从,便安静地?来到宋晋身后。

  宋晋手边一盏茶,正对着一盘棋。

  黑白子交错,东南角的表面无事,南边蠢蠢欲动,北边强敌环绕。

  陈季玉的目光迅速锁定了南方的对峙,苦思破局之法,端到手里的热茶都没有顾上喝。可无论走哪一步,好似都无法破局呢,更别奢谈什么两全其美!陈季玉的面容越发绷紧了,不由看向了宋晋。

  却发现宋晋的目光始终凝着北边!

  陈季玉不由出声:“兄长,眼下南边形势已到了我们?必须做出决断的时候,再拖下去只怕真就乱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轻了。这一个月来他们?每一个人?都熬尽心血,但相比他们?,宋晋才?是那?个始终走在刀尖,被人?架在火上烤的人?。如果说?以前,因为他的能干,陛下还会保他。大礼议后,只怕他有任何差池,都会如同祁国公当日所说?——万劫不复。

  宋晋已处在一个不能有一点差池的位置。

  想?到这里陈季玉不由着急又喊了一声:“兄长!”

  宋晋这才?把目光从棋盘收回,看向陈季玉:“别皱眉了,想?想?好事。”

  好事?没有祸事就不错了!还能有啥好事啊!

  陈季玉看着宋晋这段时日又清减了的面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宋晋让他坐下,点了点棋盘北边对他道:“有的。就在一个月前,北地?的周老?将军催粮饷的折子根本没人?理会,眼下朝廷不就往北地?送了物资?至少北地?军士如今都穿上了棉衣。”

  经?宋晋提醒,陈季玉点了点头,这倒确实是个好事。他喝了口热茶,只是——,跟眼前的祸端比起来,微不足道。

  宋晋似乎知道他所想?,轻轻摇了摇头:“很重?要。季玉,这不仅仅是一批物资的事。而是朝里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

  陈季玉看着宋晋。

  宋晋慢慢道:“他们?看到了俺达贡的野心。”

  陈季玉眼前一亮!

  面对北地?俺达贡的威胁,祁国公一党一直主和。武宗死在战场,如今的陛下更是不可能御驾亲征。而镇北侯府的周老?将军可是武宗亲手提拔起来的大将,从北地?的周老?将军到京城的镇北侯府,始终没有真正向祁国公府低过头,祁国公根本不可能允许战争发生,让镇北侯府坐大。

  这种情?形下,今年?一入冬,俺达贡一封请安信,大周又送去了大量财物帮助他们?过冬。在边境抢了一波的俺达贡收到钱财,立刻就带着人?退兵了。主和的人?更多了。

  “可眼下这个月,我想?朝中很多人?都看清了俺达贡的野心:能安抚他的根本不是钱财,而是时机未到。看明白这一点,对将来北方用兵,是难得的好事。”

  陈季玉还差点真的要跟着宋晋露出笑容了,才?松了眉头立即意识到自己给对方绕进去了,一张俊脸立即哭丧道:“可重?要的是眼下!眼下你——”

  改革一旦被叫停,后头跟着的就是清算。而宋晋,将是正昌帝选择的用以向各地?豪强妥协的祭品。

  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他就不信宋晋不清楚!

  氤氲茶气中,宋晋轻轻笑了一声,只是笑意却不在眼中:“我既选了蜀地?,自然是因为我有办法啊。”

  轻飘飘一句话?,让陈季玉整个人?都一僵,愣愣看着宋晋:“你一直这么说?......真的不是硬撑?”

  这样的话?宋晋说?过,不过陈季玉同其他人?一样,一直都以为是说?给祁国公一党人?听的。

  “办法?”陈季玉呢喃:“能有什么办法?宋简那?个人?,那?个人?简直!”陈季玉似乎寻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可脸上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疯子。”宋晋淡淡接声。

  陈季玉点头,就特么是一个疯子!

  还是一个极其聪明的疯子,一个有权有势有人?盘踞一方的疯子!南蛮那?样的烟瘴之地?,他都敢进去跟人?谈买卖做生意,还把其中一个蛮人?头领的私生子收为义子,他简直!

  “疯子啊.....”宋晋淡淡重?复了一声。

  陈季玉狠狠一点头,恨不得把宋简做过的那?些事再说?一遍。可怕的不是他做过的所有可怕的事,可怕的是——

  他做过这些事,依然稳稳当着蜀地?宋家的家主!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这样的人?早被推翻一百次一千次,他却稳稳当当在那?个位置坐了快二十年?了,无可撼动!

  想?到这些,陈季玉背后一寒,看着宋晋:“真的会有办法吗?”面对这样一个——

  宋晋慢慢道:“有的。”

  “如何?”陈季玉双目灼灼,紧张地?问。

  宋晋轻声:“我在陛下面前就说?过的,与他协商,找到解决办法。”

  “哈?”

  这个?

  宋晋确实说?过,只是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个说?法!

  陈季玉疑惑至极。

  宋晋挑了挑眉,看他:“这是办法。”

  *

  当天?下午,所有人?就注意到宋晋的青布马车停在了宋简宅子前。

  一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布马车,甚至没有一点装饰之物;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邸,甚至连个牌匾都没有。

  宋晋还没有下车,所有人?就已都得了消息。

  皇宫中,仁寿宫里

  月下正攥着太后娘娘的袖子,仰着头问太后:“会怎样?”

  会怎样?

  这是很多人?此时问出的话?。

  永寿宫中祁皇后噗嗤笑了:“会怎样?当然会有好戏看!要是谈有用的话?,还会到今天?!”清丈与否,是改革派与当地?豪强的根本利益之争。

  “宋大人?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这件事还有可以商谈的余地??不会吧?”

  祁皇后的口气充满了嘲讽。

  一旁祁白芷附和点头,想?到什么眉尖儿还是微微蹙了蹙:“娘娘一眼看到骨子里,确是这样没错。只是祖父谨慎,不到最后,还是担心会有变数。”

  “变数?怎么变?”祁皇后掩唇笑道:“总不能宋家主跟庆王那?个棒槌一样,突然自请清丈吧?”

  这话?说?出来,祁皇后自己都乐了。

  “阿芷,回去让家里安心,宋晋是个人?,不是会用妖法的妖!说?起这个宋家主,没有人?比咱们?更了解了。二叔那?样一个人?,还有本宫在后头给他撑腰,这些年?都没从这个宋简手里讨到半分好处!”

  这样一个人?!

  祁皇后缓缓吐出一口气,“到底是父亲,放出这样一个人?!咱们?祁家只用在旁边左右为难就好了,都不用吭一声,眼看着这老?的小的一块完!”

  “姑母说?的是呢。”

  *

  天?空阴沉,彤云密布,朔风吹过露出在外的皮肤,已经?是侵肌裂骨的冷。

  宋晋已经?下了马车,此时正站在这座被所有人?关注的宅院中。朔风吹动他身上白狐狸毛披风,他一向温和含笑的面容此时没有一点表情?,漠然地?看着眼前的院子。

  又一阵风过,已经?等了许久的时安不由一瑟,大毛里靴内的脚已经?冻透了。但越冷,时安越是挺直腰背,不肯露出一点缩手缩脚的样子,唯恐露怯。但他从走进这座宅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毛骨悚然。

  不是别的,而是这一院子的绿色。

  在京城这样滴水成冰的冬天?,一过二门,迎接他们?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绿。在等待的半个时辰中,他眼睁睁看着才?换上的绿草冻死,然后那?些沉默的匠人?立即换上了新的。

  时安眼皮子一跳,看到一队匠人?又过来更换一旁的花木了。

  他不由看了自家大人?一眼,见宋晋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时安立刻也学自家大人?样子,努力绷出一张无动于衷的脸。

  不可察地?,宋晋皮肤轻轻起着栗。他闭了闭眼,突然,好想?她?啊。眼前铺天?盖地?的绿,一下子有了明艳柔软的红,有花开了。他张开眼睛,彷佛能看到月亮。

  他的月亮。

  皮肤上的栗慢慢消失了,等待重?新变得,可以忍受。

  顺着这片绿色往里,再往里。

  春意融融的房中,宋简才?从床上起来,披着衣服,慢慢洗手漱口更衣。无声鱼贯而入的美貌婢女,又轻巧无声地?鱼贯而出。

  管家这才?上前道:“家主,宋大人?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宋简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白瓷罐,闻言不过动了动嘴角:“来了呀。再不来,我都想?回去了。京城没什么好玩的,这个宋晋,玩起来也就那?样吧。”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有点意思,也就有点意思,玩着玩着就腻了。”

  说?到这里宋简像孩子一样趴在紫檀木八仙桌上,温润如玉的手轻轻抚着眼前的瓷罐,轻声道:“在在,哪里都没意思,什么都没意思.....到底该做些什么来忍受这样平庸又漫长的人?生啊....”

  他的指尖眷恋地?滑过瓷罐。

  房间里檀香清幽,花木怒放,绿意昂然。

  管家垂首等着。

  许久,宋简才?起身,懒洋洋道:“去看看这个让我跑了两千多里地?进京的人?吧。”说?到这里他咧了咧嘴角:“他要有意思,我就把他带回蜀地?,种在我的天?葵兰下面。”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配不配得上我的天?葵兰。”

  又露出了那?种厌倦的神色:“世人?皆臭,物色了好久,都找不到适合滋养我天?葵兰的人?呢。”

  管家应是,还是出声提醒道:“家主,毕竟是朝廷命官,如今又是士林领袖。”

  闻言宋简笑了一声:“就是这样才?有资格去配我的天?葵兰呀。”

  他慢悠悠道:“忠叔,你只要见过陛下和太子听到这人?——瞬间的反应。对,就是瞬间,无法伪装的完全自然的反应!”

  宋简闭眼,在回忆中捕捉那?个瞬间的所有细节,放大,再放大,他睁开眼,确定道:“能让此人?变成花肥的人?,咱们?的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欢喜。”

  冷风呼啸,檀香幽幽。

  管家高声:

  “家主见客!”

  宋简低笑:

  “在在,一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