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月夜枪来
黑影藏身墙角时,杨春来察觉到了。
耀武也已经有所准备,他们对自己门口的一草一木是非常熟悉的,哪怕在星光散淡的夜晚,环境的改变对他们来说都是敏感的。
看到黑影将要跳出来时,杨春来未动神色,他发现黑影很小。耀武则凝神聚气,准备一击。
“华尔旦,你在这干什么?不要闹了!”有人比他看得更清,耀武大囧,原来是他,差点闹了笑话,想着也不禁松弛下来,虚惊一场。
看到姐姐认出自己来了,华尔旦改偷袭为明攻,在月亮底下装成了熊的样子,张牙舞爪,吼叫搔痒,逼的卓玛娇笑不已,姐弟俩在门口就追逐嬉闹开了,一时间藏语连珠,耀武一句也听不懂,杨春来则饶有兴趣地观看起来。
“卓玛,你们在干啥呢?”听到嬉闹声,耀武娘和贡布夫人央宗一起出了大门也来查看。看到孩子们天真地在月光下玩耍,他们也和杨春来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起来,看到有大人们参观,姐弟两个玩的更投入了。
这时候,耀武无意识发现,刚才过来的巷子口转角处人影一闪,旋即不见了。他想,也许是邻居家调皮的孩子在玩捉迷藏,他故意装作没看见,但却偷偷地仔细观察者巷子口,不一会,那个身影又是一闪而过,这引起了耀武的注意,这么快的速度绝对不会是邻居家的儿子。他悄悄地拉了拉叔叔,往巷口一指,杨春来马上明白了,两人一起悄悄地走了过去。
等到卓玛和华尔旦完成了又一次人熊大战的表演停下来时,跟前已不见了二人。
耀武娘埋怨道:“哎呀,这叔侄两个,一天神神叨叨地,经常这样,现在又不知道跑哪去了,饭都不吃。走,咱们先进去!”说完,拉着卓玛、华尔旦和央宗一起进了院子,大黄狗伏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是悄悄地注视着,看来贡布一家已经完全融入了杨木匠家,连大黄狗都对他们一百个放心。
耀武拉着尕爸追了过去,他俩在临近巷子口时停住了,打了个照眼,杨春来负责警戒,耀武静心听了听,然后悄悄探出头去。除了几户人家屋里油灯闪亮,偶尔传出猜拳大笑声外,四周静悄悄地,既没有行人路过,也没有阿猫阿狗,一切都沉浸在神秘的静谧中,唯有月光洒满小十字路口。
突然,耀武听到了右面的偏巷子里有轻轻的叹息声,那叹息声如黑夜的叹息一般,转瞬即逝,但他和杨春来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看了尕爸一眼,耀武上前,杨春来找巷口绕往背后,两人在月光下悄悄地从各自的方向,包抄了上去。
月光下,偏巷子里的一家人后墙外的墙根下,有一个微小的身躯蜷缩着,正在瑟瑟发抖,抽泣着,看来他们听到的轻轻叹息,似乎就是压抑的抽泣声。
“谁?”听到有人悄悄地逼了过来了,小黑影恐惧地问道。
耀武听清楚了,哭泣的这人是石海林。一想到是石海林,耀武气的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看也不愿意再看,扭头就走。
“耀武哥,你别走,等等我!”那人怯怯生生地含泪喊道,看到耀武没有回头,一下子从后面轻巧地追了过来,绕到他前面堵住了他。月光下泪眼婆娑的竟然是石海林的妹妹石海娟,耀武傻眼了,变魔术也没变的这么快的,难道刚才自己错了?他揉了揉眼,没错,是海娟,这兄妹俩声音竟然这么像。
“海娟,你怎么在这呢?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谁欺负你了?”耀武看着石海娟,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发现石海娟哭过,这么晚还在这,他觉得很诧异。
“我哥哥他……”石海娟欲言又止。
一听海娟提起石海林,耀武的气又上来了,没好气的说道:“打住打住,不要跟我提你哥哥,他今天没把我们几个枪毙了就已经不错了,我不想听到他!”耀武又想扭头就走。
“耀武哥,今天的事情不怪你,都怪我大和我哥,现在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帮我哥!求你看在我们一起玩耍和上学的份上帮帮他吧!我大差点杀了他!”海娟带着哭音焦急的说道,耀武闻听,吃惊不小。看来丢了枪的石海林在师父面前撒了谎,捡了个小便宜,却忘了大祸已临头了,估计今天下午回家肯定没好果子吃。
果然,石海娟后面的话证实了耀武的猜想。
今天下午从春生茂看了郎中回家后,石生为找不到小手枪而大发雷霆。自从今天遭了枪击,已经受伤包扎了的他就疑神疑鬼,担心有人暗算自己。他不停地寻找那把勃朗宁,最后听说小少爷拿走了,他不睡也不休息,拿着打自己的那把毛瑟手枪坐在太师椅上,在厅屋门口专门等海林回来。海林回去后石生竟然拿出了枪,要打死他,幸亏老夫人知道了,赶过来阻止了,否则石海林吉凶难料。劝阻中,石海娟也挨了几鞭子。最后石生放出话来,如果今晚找不回手枪,他就会把石海林扫地出门。无奈,石海娟才陪石海林来找耀武,看看耀武能不能帮她哥一把。
“啥?你那阿哥也来了?”耀武偏了偏头斜着眼睛,不相信地看着海娟,问道。
石海娟没有看他,而是朝巷子深处喊道:“阿哥,你出来吧!”
但那石海林却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出来时还低着头,也不敢看耀武,耀武见他这样子,很是无语。
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矗在那里,耀武看着石海林,石海娟一会儿看着哥哥,一会看着耀武,而石海林却一直看着地面,三人一时没了话语。耀武看到这情景,转过了头,恨不得立马就走,自己都晚饭还没吃呢?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耀武,先不要走!”不知什么时候,杨春来从石海林后面转了出来,言语间已经一把拉过石海林,只听噔噔几步,石海林就被搡到了耀武面前。
“你们是多好的同学,俗话说得好: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说也就过去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啊!”杨春来站在不远处打着哈哈,替两人圆着场子。听到这话,石海娟感激地拼命点点头。
“你们看,这是什么?”看到两孩子不语,杨春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扬手朝两人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看过去,发现那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小小地却那么清晰。石海林一阵激动,几乎奔了过去,但耀武没有动,这东西今天把人伤透了。
杨春来拿的就是那把白天被人一掠而走的勃朗宁手枪。
此时,石海林的心里无比激动,看到了枪,想要给耀武道歉的难以启齿的状况已经不存在了,本来想道歉后和耀武一起去找回手枪,如今枪回来了,道个歉也无妨。但他想不明白的是这枪怎么会在耀武尕爸手里,这也是耀武想知道的。
“尕爸,这枪怎么会到你的手里?你不会是耍把戏哄我们吧?”耀武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疑问,石海林则急于去摸那把枪,但却被杨春来一把打掉了手,枪又被高高举起。
“你们想知道,枪从哪里来的?”杨春来开始吊胃口了。
“嗯!”两人像鸡啄米般地点头翘首,拭目以待。
“那你们觉得还有啥手续没有?”杨春来看着俩牛人问道,石海娟闻言,嘻嘻而笑,看着哥哥。
“那还有啥手续?”石海林摸着后脑勺不解的问道,听的耀武又哼了一声。
“阿哥,咱们说过的话你忘了?”石海娟马上提醒道。
“哦,我知道了!”石海林一拍脑门,鼓起勇气走到耀武面前说道:
“耀武哥,今天我不该那样,还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石海林鼓足了勇气,看着耀武讪讪地说道。
“海林,今天我不是故意要打你大的,我一直在退,他一直在逼,我脚下一滑,枪就响了,我一看,他头上流血了,当时我也吓坏了,我真的不希望你和海娟没有你亲大!我们以后还要一起耍子呢?我伤心的不是你大拿枪指我,而是你拿枪指着我和我们家的客人!你知道吗?”说出这一番话后,耀武几乎要哭了。
“耀武哥,我错了,我和我大大都真的错了,我向你道歉,行不?”说起石生,石海林心里充满了愧意,做老子的人前混账,儿子也脸上无光啊!他只能替父亲道歉。
今天的事情,杨春来在别处已经了解了一些,但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里的细节,他也觉得震惊万分,一方面惊于侄儿的憨厚,一方面惊于石生的无赖狠毒,这个石生太不是东西了,仗势欺人,不明事理,还不如他儿子清头。看来石生今天对尕侄儿已经动了杀心,今后可得小心了,绝不容许他再动半点,这可是我们杨家的希望。
“行了,有话以后说吧!海林你看看,是不是你拿的那把枪!”看到两个孩子尽释前嫌,想到天色也不早了,春来把枪拿过来,让海林辨认。
“是那把枪,没错!谢谢春来尕爸!”虽然没了子弹,石海林还是喜极而泣,一高兴,他也喊开尕爸了,接着石海娟也叫尕爸了,一时间叫的耀武心里酸溜溜的。
原来杨春来准备要绕到后面巷子里包抄过去时,他突然发现一个黑影在前面,朝里巷不紧不慢地走着,还不时回头看他,似乎在暗示他什么。他心里一动,开始犹豫了,该往那个方向呢?追还是不追呢?追,怕是调虎离山计,他始终担心着耀武的安全。不追那人似乎有所暗示,他怕漏掉什么。最后他心一硬,耀武就在城里自家屋不远,更何况侄儿武艺在身,今天张海生的脚踝就是他一脚踢坏的,自己无须担心,他纵身追了出去。
前面那人走得很快,似飘一般,杨春来追得很吃力,不一会儿二人到了下城门外的崖边,那人回过头来说道:“你侄儿今天早上手善啊!他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可惜了!下午我路过时看到了小孩子们打架动枪,所以就顺便拿过去玩了一下,现在把枪给你我放心,你去还给他吧!”说完,一件东西就飞了过来。
杨春来侧身避开锋芒后用手接住,发现是一把小手枪,待张口想要再问那人时,但见那人脚踩崖壁衣服飘飘,飞身下崖,像一只大鸟飘然而下,一眨眼已到河滩,消失在月色中了,直到见面结束他也没有看清那人脸上长什么样。
“什么可惜了?”杨春来百思不得要领,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呢?石管家让我查他,看来此事要趁早着手。此刻先不想他吧!回去看耀武要紧。当他奔到城门前时,差点让城门口的看门人拴牢给关在了城外,央告了几句才被放了进去。
一听到杨春来的叙述,三个小孩子先是惊呆了,还有这事?然后耀武和石海林各怀心事,耀武对那人飞身下崖的武艺羡慕不已,海林则对今天下午的莽撞后怕不已。只有石海娟心里乐开了花,阿哥和耀武哥和好了,枪找见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晚上,耀武和尕爸睡在一起,在后园子里看护马匹,顺便添添夜草。耀武娘一天忙碌,到了晚上也没得仔细看儿子一眼,一家人都没有对她说今天的事情,贡布一家也没有说,她还在畅想着明天的大事。
这一夜,耀武又做了好多梦,一会儿梦见海林和他爸都举着枪追杀他,自己化身为大鹏鸟展翅高飞,大翼一展,子弹都飞了;一会儿又梦见那个神秘的道士又在冲自己笑;一会儿又梦见自己骑着大黑马在草原上狂奔,再一看,卓玛在后面搂着他骑马呢?他怕有人看见,自己怎么挣扎也甩不掉她,快要羞死了……
杨春来半夜起来给马添草料,回来时发现侄儿耀武把被子蹬在一边,光着屁股,嘴里正说梦话呢。
远方的雄鸡长鸣,周围的公鸡们也开始试音尔后调整音调鸣叫开了,耀武的梦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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