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北京的雨不太讨人喜欢，湿滑黏腻，从钢筋水泥中掠过，早就没了那种清新。
教室前方的钟表指向三点十分，铃声准时响起。
教授也懒得拖沓，一摆手招呼学生下课。
白允欢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装进双肩背，挂上头戴式耳机，准备撤离现场，他今天还约了侯兴运谈规划，梁暄应该已经在楼下准备接人了，外面在下小雨，白允欢不想让人等太久。
莫晓茜一脸邪笑，探头过来八卦：“我看你这是情场、商场双得意啊，新交的男朋友比李阳可帅多了，还体贴，啧啧，每天上下学接送，这是在拿你当亲儿子养啊。”
白允欢趴到莫晓茜耳朵边，小声道：“你怎么也跟着他们瞎说？梁暄你又不是没见过，当初写招租面试的时候，人家不是说了是直男？”
“我的gay达反悔了。”
莫晓茜一耸肩膀，跟白允欢一起往外走，“他要是直的，我就连夜变直。”
“……那倒也不用发此毒誓。”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莫晓茜跟他分析，一说梁暄皮肤好，二说梁暄公狗腰，三说梁暄……算了，不能再三说了，这个东西写了就不过审。
正当两个人大声密谋的时候，忽然就被人喊住了。
白允欢一抬头就看见李阳站在他前面，不知道从哪跑来的，发梢上还挂着水汽，白T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身型，一开口就是：“哥，差不多可以了，你别跟我闹了。”
莫晓茜在嘴边的话停住，拍了两下白允欢的肩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白允欢也没想到李阳会找到这里来，他皱起眉头道：“什么意思，我没跟你闹啊，不是分手了吗？”
“谁跟你分手了？”李阳出尔反尔的速度很快，他瞄了一眼周围，去拉白允欢的手，“换个地方说话。”
“去哪？”
一道男声毫无征兆插入双方的对话，莫晓茜一抬头看见梁暄执着一柄黑伞，伞尖朝下，走进教学楼大厅，身高直逼一九零，就算是在艺术学校也很惹眼。
“我靠，修罗场。”
莫晓茜小声感叹，脚底生风，秉承着不要被误伤的原则溜之大吉。
李阳属于走清纯风格的男生，首先身高气势上就不如对方，这会瞪着眼睛看了梁暄，憋出来一句：“你是谁啊？”光凭一句话，李阳并没有听出来梁暄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
“他，他是我……”
男朋友三个字在嘴里打转，说不出口，白允欢生活中鲜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我是他未婚夫。”
梁暄接下话茬。
？！
白允欢嘴巴都没合上，目瞪口呆转向梁暄，脑子在片刻空白之后，只有一个想法浮现：不是，这怎么还能自动升级呢？
李阳一句“抢别人男朋友的小三”卡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最后反应过来指着白允欢破口大骂：“你这个骗人的渣滓！都有婚约了还出来交男朋友？！”
“我没有啊！”白允欢无辜看着他。
“抢别人男朋友的小三。”
梁暄冷哼一声，反客为主，骂了一句李阳，拉着白允欢就往外走。
白允欢在去光英的路上还没反应过来，琢磨了一会反应过来，所以到底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同性可以有婚约深信不疑啊？！
雨天，梁暄开车的速度放慢了一些，等到光英的时候比约定时间稍迟，白允欢心道不妙，让他在楼门口把自己放下，就匆忙跑进去。
侯兴运这次叫他过来，不但是跟他敲定计划的，也是召集白允欢跟未来的同事见个面，不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人，白允欢冲进去的时候动静不小，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他。
“不好意思，老师拖了会堂。”
白允欢面色不改扯了个借口。
侯兴运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行，没事，你先坐吧。”
直到这会有坐定，白允欢才总算有机会打量周围的情况。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坐在会议室中间位置的女人，那不是董欣岚吗？！
但凡家里有个电视的人都应该在上面见过这张脸，从青春偶像剧到民国谍战片，董欣岚不挑剧本什么都接，一年四季通告排满，虽然口碑谈不上，但国民度是混出来了，不到三十岁拿下“视后”的称号，可谓是娱乐圈里的劳模之一。
侯兴运之前跟他说，这次接的网剧是“老带新”模式，白允欢以为顶多是找点半火不火的前辈演员，以学习为主，却没想到直接请来了“视后”带人。
“……我们这次的剧本就是青春校园片，屋里这几个小子都是新人，辛苦欣岚了。”
侯兴运在前面放着幻灯片，里面大多数是数据，包括预算和排期等等，助理们和剧务记得认真，白允欢在下面溜号。
一双眼睛左顾右盼，依次从房间内看过去，发现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同龄的男生坐在角落里。
其中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生和他对上目光，挑了挑眉毛。
“边霍、白允欢，你俩记得把头发颜色染回来。”
侯兴运说到结尾，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听了，他揉了揉眉心，“现在一去你们学校，往路上看一眼那红橙黄绿青蓝紫，跟彩虹豆入侵似的。”
白允欢举了手：“侯哥，我这发色天生的，没染。”
他没说谎，有人就是天生色素少，皮肤白，头发颜色也偏栗子色。
“噗。”
董欣岚没忍住笑出声，提醒道，“别叫猴哥，这又没二弟。”
侯兴运清了清嗓子详装无事，目光在白允欢那里停留，这才一拍桌子宣布散会。
“白允欢，你跟我来一趟。”
非要说的话，这种感觉就像是开完班会被班主任叫走。
白允欢坐在桌子前面，手放在膝头，颇有点小学生准备挨训的样子，试探性叫了句“侯哥”，又觉得不对，连忙改口：“运哥，咱们这还有什么事？”
侯兴运不紧不慢从保温杯里喝了口水，从抽屉里拿出剧组人员分配表，放在白允欢面前。
白允欢摊开来看，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三个男生新人，红头发的边霍是男二，另一个男生是男三，只有他的戏份儿最少，估计要排到男五男六去了。
本来就是个十几集的网剧，按照这样的安排，到最后白允欢出场的时间可能也就不到二十分钟。
难怪只用进组那么几天。
“觉得少吗？”侯兴运问他。
白允欢哪里敢说少，摇头道：“还行，能有的演就行。”
侯兴运点点头：“少，不一定是坏事。”
这话以白允欢的程度还理解不了，只能姑且将其理解为：侯兴运怕他演得差，戏份给多了反而招黑。
他摸了摸鼻子，只笑不说话。
“行了，找你说剧本的也就这些事，既然都签到我手底下了，我给你什么剧本，你就踏踏实实演，别的不用你操心，也不要盯着别人碗里的东西觉得不平衡……他们有的，你早晚都会有。”
侯兴运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孩，“边霍跟你是一个学校的，比你大一届，表演系的科班生，你俩打好关系。”
边霍就是那个红头发男生，白允欢还真的没什么印象，或许因为不是一届也不是一个学院的，但既然以后要一起进组，有同学在肯定是好事，白允欢点头应了。
回去的时候雨越下越大，等到晚上已经变成电闪雷鸣的暴雨。
高层公寓往外看，甚至能看到闪电撕裂夜空的景象，白允欢站在落地窗面前，手里夹着支钢笔，一脸深沉。
梁暄出来喝水，看见那道站在落地窗前面的身影，好奇发问：“你在干嘛？”
“我在预习功课。”
白允欢故意用咬字清晰的播音腔，“我听说霸道总裁的人设现在非常受欢迎，以后我进圈子就要用这个人设，肯定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我。”
“……”梁暄无语凝噎，“算了吧，白总，世道变了，现在粉丝就喜欢养儿子。”
“养儿子？”白允欢放下手里的钢笔，“那是什么？”
“没事，你不需要知道，不用特意立什么人设，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梁暄喝了口水，“你就是时下最受欢迎的崽。”
低情商：你像个傻儿子。
高情商：你就是时下最受欢迎的崽。
马上就要进组了，白允欢罕见有点失眠。
为了保证皮肤状态，他十点多钟就跑到床上躺着去了，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又被一道闷雷给惊醒，白允欢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窗帘没太拉好，外面的光漏进来一些。
刚想坐起来拉个窗帘，目光往门口一瞥，忽然发现一个黑影。
白允欢“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瞪着眼睛看向自己敞开的房门，以及站在门口的梁暄。
大脑骤然清醒。
上一次见到梁暄大晚上削苹果的场景还没忘记，这回又是在干嘛？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站了多久？
还没等他出声，站在门口的人，已经伸手把门关上离开了。
剩下白允欢一个人坐在床上缓心跳，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竖着耳朵听，看梁暄还没有动静，过了一会，梁暄的屋门传来一声轻响，公寓里恢复了安静。
白允欢闭上眼睛，在陷入睡眠之前想：或许是他自己半夜忘了关门，梁暄起来看见了，就帮他顺手带上了。
毕竟，屋子里那么黑，梁暄站在那里能看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