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在酒吧拍了将近三个多小时, 才终于收工。
等虞楚熹回到工作室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折腾到这么晚,她却毫无睡意。
在房间里洗完澡,吹干头发, 她穿过院子, 朝着工作室走去。
夏天的夜里还是有些?热, 风吹到脸上,带着些?微热。
不过夜里这会儿, 偏阴的工作室倒还有些?凉意。
虞楚熹走进去,她打开窗户通了下风, 而后拉开椅子, 落坐了下来?。
扭开台灯的开关, 瞬时?蒙黄的光亮笼亮了小半个房间。
她顺手又?打开了电脑。
在电脑打开的工夫,她踢掉脚上的鞋子, 抱着双膝窝在椅子上, 发呆的望着窗外的一棵梧桐树。
昏黄的路灯光亮染了半棵树,暗影绰绰,落寞又?寂寥。
却也坚定深远。
虞楚熹没来?由?的意识到,祁商那七年的等待,就像这棵梧桐树, 深扎在泥土里, 不动不摇。
认定一片方土, 便守护在那里一辈子。
电脑已经完全启动,屏幕炽白?的光亮刺过来?,虞楚熹微微动了下眼皮, 她回神,微探身, 用鼠标打开了常用的绘画软件。
她望着空白?的画布,想起祁商的那句话。
“这些?年,没有我的日子,你?又?是什么?样的心境?”
望着空白?的画布,虞楚熹想起在国外的那段日子,脑海里都是她独来?独往的碎影,不喜不悲。
淡的像水。
不至于行尸走肉,但也却无色无味。
直到那天,只是听到祁商的名?字,她的心里就泛起了涟漪,晚上见?到他,她也终于有了别的情绪。
那些?年,没有祁商的日子,应该说她没什么?特别的心境,就像是她经常走过的那条空旷的大道?。
没光亮,也没任何期待。
虞楚熹从椅子上下来?,光着脚踩在地上,她手握着触控笔,开始作画。
将脑海里刚才浮现的画面,洋洋洒洒的填满了空白?的画布。
那幅画只有黑白?两色,没任何其他颜色着色。
大片黑漆漆的树林。
没有尽头的大道?。
她孤零零的背影,身后是她独自走过的道?路,却早已被一片黑暗吞没。
画中无不透露着一股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荒芜感。
虞楚熹松开触控笔,身子朝后仰了下,看了眼已经完成?的画。
落笔之后,几乎是一笔到底,画作完成?,也没什么?地方好修改的。
她保存了下来?。
夜已渐深,将要凌晨三?点多,这个时?间也不好打扰祁商,只能令找时?间将这幅画送给他。
夜里睡得?晚,虞楚熹也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只是还没睡多久,早起的闹铃就响了起来?。
她翻身,关掉闹铃,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但在床上躺了会儿,她还是硬撑着起了床。
今天团队要过来?继续完成?之前游戏周边的漫画工作。
她没赖床的习惯,也不喜欢别人等她。
起床后,洗漱一番,简单吃了些?早餐,喝了杯咖啡后,她就直接走进了工作室。
早上八点,保洁阿姨准时?过来?打扫卫生。
“虞小姐,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你?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已经跟她熟悉的保洁阿姨随口聊了一句。
虞楚熹又?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昨晚熬夜,睡得?有些?少了。”
“要多休息,就算是年轻也别折腾自己的身子。”
“好,多谢阿姨的关心。”
保洁阿姨转身忙去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徐夏薇跟冉依葶一起穿过院子,朝工作室这边走了过来?。
一走进工作室,冉依葶就跑过去,兴奋的问虞楚熹:“楚熹姐,听说你?昨天跟大明?星祁商拍了个广告?”
“嗯,彩妆广告。”虞楚熹抿了一小口咖啡。
冉依葶继续八卦的追问道?:“那感觉怎么?样啊?”
虞楚熹手握着咖啡杯:“没什么?感觉,当时?只专注拍广告了。”
“哦。”冉依葶拉开一把椅子落座了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在微信上又?八卦的问了祁商一句。
——表哥,听说你?昨天跟我偶像一起拍广告了,感觉如何?
——会不会觉得?你?跟我偶像很有缘啊?
祁商那边很快回复了她一句。
——没感觉,只顾着拍广告了。
“……”
该说不说。
这两个人好像总给人一种让旁人猜不透的默契。
YC山水漫完成?游戏周边的工作,已是一个多星期后。
六月初,夏日正?浓。
这一个星期里,虞楚熹像之前一样,一直关注着祁商的动态。
前段日子,他的公司签约了个新?的艺人,刚一官宣微博的个人账号,短短几天粉丝数就涨到了十?万。
人气很旺。
但凡新?的势力冒出头,总会被对家忌惮。
娱乐圈也从不例外,甚至打压起来?会更?加不择手段。
那位新?艺人刚一官宣,个人信息就被扒了个底朝天,真假新?闻混杂在一起,不断在热搜发酵,旁人都看的头疼。
更?何况是祁商这个公司的掌管人。
六月第二个周末那天,虞楚熹如常打开微博,看了下,祁商新?签约的那位艺人又?上了热搜。
这次比之前的那些?热搜,要严重的多了。
有人匿名?谣传那位新?艺人上学期间霸凌,甚至搞大了女生的肚子。
造谣的绯闻越来?越荒唐。
虞楚熹关掉了微博,没再看下去,她握着手机,想起那天拍广告时?,单是她亲眼就见?到祁商抽了两三?根烟,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尤其这种烦心的时?刻,他是不是烦到烟不离手呢。
在这个时?候,她也没多想其他的,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想陪在他身边。
她打开微信,给祁商发了条微信。
——你?今天有空吗?
祁商很快回复她。
——有,你?找我有事?
虞楚熹:你?之前让我作的画,我想送给你?,如果你?晚上有空的话,我们见?一面吧。
打完这行字,还没等祁商回复。
她又?补了一句。
——就算你?今天不想见?我,我也想过去陪着你?。
她没说她看到热搜的事,也不问祁商是不是正?在烦恼之中,只是很直白?的告诉他。
就是想见?他,想陪陪他。
刚才还很快回她信息的祁商,这次却顿了两三?分钟,才简单回了她个好字。
不知他短暂空白?的那段时?间里,是在忙,还是因为她那句话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概率是觉得?不像是她说出来?的话。
虞楚熹没再深想下去,她将一个地址发给祁商,跟他约好晚上七点见?。
盛夏的白?天很长,傍晚六点多时?,天色还很亮,只有很远的天边压着一层淡褐色的晚霞。
傍晚七点,虞楚熹跟祁商准时?相约在了约好的地点。
一处有些?旧的办公大楼。
天色已开始黯淡,但依然很亮。
祁商从车里下来?后,他就刻意压低了渔夫帽的帽檐,不过放眼望过去,相约的地点有些?偏僻,虽楼宇林立,但傍晚这会儿行人却很少。
“怎么?会约我到这里?”说着话,祁商顺手接过了虞楚熹手上拎的木蓝子。
虞楚熹松手,调了下背包的肩带:“这里人少,你?这个大明?星的身份不容易被发现。”
“篮子很挺重。”
“里面是吃的,三?明?治,还有些?水果。”
“哦。”祁商微挑眉,眼底落了余晖,微光涟漪,心情很好的样子,问她,“所以我们是要在路边野餐吗?”
“那倒不会,去一个更?有意思的地方。”虞楚熹转身朝着一间大楼走了过去。
祁商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卖官司了?”
“没那么?神秘,只是觉得?快到了,没必要说那么?多。”虞楚熹如常冷清的回了一句。
祁商望着她的背影,禁不住嗤笑了声:“虞楚熹,说话太直白?,会不浪漫的。”
虞楚熹走到一栋办公楼前,她推开玻璃门,让到了一边:“已经到了,就在楼上。”
“……”
祁商微抿了下唇角,一副你?没救了的样子,透过帽檐,望了她一眼,却没进去。
而是伸手握住玻璃门的把手,示意她先进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大楼,而后乘坐电梯直达顶楼。
出了电梯,虞楚熹继续走在前面带路,穿过长廊,她径直踏上了通往楼顶天台的阶梯。
祁商始终跟在她后面。
刚一踏上天台,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夏风扑面而来?,夹着顶层的些?微凉意,吹在身上很舒服。
“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祁商摘掉渔夫帽,随手揉了下头发。
虞楚熹拎过他手里的木蓝子,走过去,放到了一个石桌上:“我以前有个客户的公司就在这栋楼里,她带我来?天台这里喝过咖啡,后来?我偶尔也会独自过来?,吹吹风,或者。”
她顿了下,抬眸,望向祁商:“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散散心,这边傍晚的夕阳很美。”
祁商听得?明?她话里的意思,即便她没说破。
他没说话,只是眼眸温凉的看着她,夕阳落了他一身,染亮他好看的眉眼,那瞬间,他看起来?温柔的不像话。
但可能因为他这几天很忙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没化妆时?,眼窝里泛着青色的痕迹,像是很缺觉的样子。
虞楚熹站在那里,任他看着,没任何避忌,像是一张白?纸般摊在他面前,开始毫无保留的袒露她的心意。
沉默须臾,她才垂下眼睫,从篮子里拿出一份三?明?治,放到了石桌边:“来?的时?候有些?仓促,只在便利店买到了芝士火腿三?明?治。”
祁商走过去,坐了下来?,无所谓道?:“没事,什么?味道?都行。”
虞楚熹从篮子里又?拿出一瓶草莓果汁,给祁商递过去后,她也跟着落坐下来?。
祁商瞥了一眼果汁瓶口上面系的小蝴蝶结:“想不到你?还会弄这些?可爱的东西。”
“不是我弄的,买的时?候上面就已经系好了。”虞楚熹脱口而出。
“……”
祁商微翘唇角,却没笑意:“你?可以骗我说是你?特意弄的,就当哄我开心了。”
虞楚熹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用这种小蝴蝶结,哄你?这样的大男人,合适吗?”
祁商垂眸又?望了一眼小蝴蝶结,粉粉的,丝带上还印着粉色的小桃心。
很少女。
也很骚气。
他嘴硬道?:“也不是不行。”
“哦,这样。”虞楚熹语气耐人寻味道?,“那我得?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追你??”
祁商凉凉的掀起眼皮,语气玩味道?:“怎么?,想反悔了?”
虞楚熹慢条斯理地撕开了三?明?治的透明?包装:“那倒没有,就怕你?不喜欢女人。”
“……”
祁商败下阵来?,被虞楚熹怼的无话可说,但。
他心里却是开心的。
开心到这几天,他因为公司的事而生的烦恼,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不远处的霞光染了夕阳的余晖,厚重的压在天边。
吃完三?明?治,虞楚熹从包里拿出她之前作好的画,递给了祁商:“上次你?让我作的画。”
祁商将要准备伸手接过时?,虞楚熹却虚晃了他一下,没让他接住。
他单肘撑在石桌上,不动声色的望着她,等着她要说什么?。
虞楚熹长指松散的捏着画卷,秀气的眉眼里似是藏着很浅淡的笑意,语气很淡的开了他一句玩笑:“不过很抱歉,这次准备的不够充分,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帮你?在卷画上系个粉色的蝴蝶结。”
“……”
祁商没说话,只是勾唇无奈的笑了下。
他接过画卷,解开缠在上面的黑色线绳。
慢慢展开了那幅画。
整张画出现在他眼前,大片黑色的构图,看得?人莫名?的压抑。
画中女子只能看到背影,但祁商知道?那女子是虞楚熹,她独自走在望不到尽头的大道?上。
背影落寞,身后亦是一片昏暗,几近快要吞没她的身影。
他从那张画里读到了她那些?年的孤单落寞,甚至毫无色彩的人生。
而这幅画的立意是没有他的那些?年,她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看过这幅画,他已经明?了了。
“画的不错。”祁商抬眸,淡淡然的丢过去一句。
虞楚熹拧上果汁的瓶盖:“你?喜欢就好。”
她没再多说其他,也不过多去追问,就像刚才祁商没点破她的话一样默契无言。
却也若即若离。
近黄昏时?,天色越发暗沉,半天边只剩下些?微的光亮。
对面的大厦霓虹灯亮起,浮光掠影,像是电影中的场景。
天台这里只有他跟她。
仿佛天地间也只剩下两个人似的。
祁商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下来?,平心静气了。
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在赶路,从未停歇过。
入了娱乐圈,总归有太多身不由?己。
所有的行程几乎是半年前就定好的,不可能说停就停。
尤其是他现在还开了公司,也不可能因为辛苦,或者杂事太多,就任性的再关掉公司。
上山容易,下山难。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在他能抗事,又?很有责任心,决定开始了,就一心只往前走,从不回头看。
只是偶尔还是会感觉到身心疲惫,累到虚脱时?,整个人就尤为的烦躁。
他性子也不是情绪外露的那一种,可就算表面再稳定,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内里却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祁商偏头望过去,远处的霓虹灯琉璃的光亮落在虞楚熹的侧脸上,他看得?有些?发痴。
半晌,他喉间微滚动,低声问她:“如果以后,我还想来?这个天台散心的话,你?还会陪我吗?”
虞楚熹将桌上的包装袋丢进木篮子里,抬眸,望向他:“会,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来?,我都会陪着你?。”
祁商眼睫微颤,没说话,却清晰的感觉到心里某一处碎裂的缝隙,开始在暗处悄然自愈起来?。
虞楚熹包包里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来?电号码。
她摁了接听键,那边很快传来?个女生清脆的声音:“您好,您是虞楚熹女士吗?”
“对,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市一医院的护士,您的父亲因为晕倒送到我们医院,不过现在已经醒来?了,您要是有空的话,麻烦您现在来?一趟医院吧。”电话那端的护士讲道?。
听完护士的话,虞楚熹微怔了下,但依然保持冷静道?:“好的,谢谢您的告知,我现在就赶往医院。”
听到医院两个字,祁商微蹙了下眉心,看虞楚熹挂断电话,他问:“怎么?了?”
“没事。”
虞楚熹垂下眼睫,避开了祁商的视线,将手机放到了包包里。
她没说父亲的事,一来?父亲已经醒来?,二来?她并不想让祁商担心。
“虞楚熹?”祁商从齿间呢喃出她的名?字。
语气里似是夹着明?显的压迫。
像是要逼着她讲实话。
虞楚熹微抬眼睫,对上他的视线,像是有了最强有力的支撑,她像刚才直白?的袒露自己的心事一样,将她的脆弱也摊到了他面前:“刚才是医院给我打来?的电话,说我父亲晕倒被送进了医院,让我现在过去。”
“伯父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
祁商松了口气:“那就好,我送你?去医院。”
说着话,祁商已经站起了身。
“不用了。”虞楚熹跟着起身,婉拒道?,“你?要是被发现,会造成?拥堵的,还是我自己过去吧。”
祁商站在那里,没说话。
也没反驳。
以他艺人的身份出入医院确实不方便。
为了不给虞楚熹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他也只能顺从她的意思了。
祁商站在原地望着虞楚熹远去的背影,看到她将要走到阳台的入口处时?,他忍不住又?唤了她名?字一声:“虞楚熹。”
但比之刚才,他的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
虞楚熹停下了脚步,还没转身,就听身后祁商接着道?:“以后遇到事,不要再一个人死撑了。”
她顿在原地。
黄昏浓稠黯淡的日落大片覆盖下来?,没有任何光亮的阳台几乎陷入了黑暗当中,只有偶尔闪过的霓虹灯的余光。
她身后漆黑一片,可祁商却站在那里。
像多年前那个夜晚,他偷偷的跟在后面送她回家一样,给了她莫大的支撑和力量。
只听他最后又?轻轻的呢喃了一句:“我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