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他恨他的白月光 桑狸 2734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49章

  她将孩子抱入怀中

  赵璟再度朝她伸出手, 鱼郦不理,他执拗地不肯收回,牵动伤口, 他猛烈咳嗽, 咳出一口血。

  鱼郦在崔春良的哀求下,不情愿地搭上了赵璟的手。

  她的手绵软温热,细触之下指间有薄茧,赵璟缓缓合拢手指, 将她攥于掌间,再舍不得放手。

  他道:“我竟十分想继续活。”

  话音刚落,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鱼郦忙松开赵璟的手,回身去看。

  乳母抱着寻安匆匆而至,寻安深夜被吵醒, 正挥着拳头闹脾气。

  鱼郦跑过去想接, 乳母为难地看看她, 踟蹰着不肯松手。

  赵璟看着这一切,道:“给她抱一会儿吧。”

  鱼郦骤然惊喜, 挽起罗袖从乳母手中接过寻安。

  寻安的五官舒展开,再不似刚出生时黑黢黢皱巴巴的模样。一双桃花眸流光水润,鼻梁高挺, 薄唇如朱, 是极秀丽阴柔的长相。

  他脸颊上尤挂着泪珠,却忘了哭,只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鱼郦。

  鱼郦将他扣进怀里, 面颊紧贴着他的, 呢喃:“寻安……”

  乳母看红了眼, 哽咽着道:“娘子,这样抱小殿下会舒服些。”

  她教鱼郦托扶住寻安的背,哪怕知道可能仅有一次抱孩子的机会,鱼郦还是学得极认真。

  赵璟默默看着她,蓦得道:“可以了。”

  乳母来抱孩子,鱼郦却死抓着不肯放手。她快步走到赵璟的病榻前,抱着孩子蹲下,泪光莹莹地冲他道:“把孩子给我吧,我带他走。”

  赵璟怔了片刻,轻勾唇角:“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他不做储君,不做皇帝,照样可以轻松快乐一世,我会拼尽全力护住他。”

  赵璟目中情绪撩动,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寂落,他捂住胸口咳嗽,声音愈加嘶哑虚弱:“他是我的儿子,是大魏的皇长子,这是他逃脱不了的身份。你把他带走,也护不住他,他会像李雍明一样,成为各方权力博弈的筹码。”

  他指了指乳母,乳母便上前来夺孩子,鱼郦哭着不肯放手,寻安像是察觉到了大人间的暗流涌动,在被争夺间焦灼地哭了起来。

  听到孩子哭声,鱼郦立即撒手。

  乳母抱回孩子轻轻颠在怀中,孩子很快被安抚,合拢小拳头呼哈呼哈地睡了过去。

  赵璟的声音又弱了几分:“带孩子去偏殿,调禁卫日夜守护,不许旁人靠近半步。”

  众人应是,皆退了下去。

  书房里再度陷入安静,鱼郦坐在榻边,目光涣散,怅然若失。

  御医端来了第二碗药,仲密伶俐地去接过,将要跪下喂赵璟,赵璟疲乏地摆了摆手,“这药太苦,朕不喝了。”

  他拉住鱼郦的手,侧身凝着她清媚的面,缓缓合拢了双眼,睡了过去。

  这一睡却并不安稳,赵璟半夜发起热,御医们徘徊于榻前不敢离去,灌下几盏药,隔一柱香就更换额上浸着冷水的绵帕。

  人进进出出,鱼郦滞留在榻边很不方便,她想把手抽出来,可赵璟睡梦中手劲却紧,抽了几回没抽出来,崔春良抹着泪哀求鱼郦别这么残忍,鱼郦心想自己也无处可去,倒不如守在这里随时观察局面。

  赵璟睡着时并不像醒着那么戾气深重,他阖着双目,睫毛轻轻覆下,精致的容颜在睡梦中显得纯良无害。

  御医道这伤不重,那乐姬不是练家子,又刺偏了半寸未伤到要害。

  麻烦就在,这些日子赵璟彻夜酗酒,膳食不调,身子都虚耗透了,经不得这样的伤,所以才看着凶险。

  鱼郦伏在榻上睡了半晌,脑子纷乱如麻。

  她试着去想如果赵璟死了会怎么样,寻安尚在襁褓之中,如此稚弱无依,根本担不起朝堂重任。那几个辅政看上去倒是可靠,可他们能是父亲的对手吗?

  如果朝堂落入萧琅之手,那可真是天下莫大的灾难。

  鱼郦从前对赵璟说过狠话,可当真到了这个地步,她才觉出心慌。

  天子遇刺的消息被迅速封锁,嵇其羽编造了圣躬抱恙的理由免朝,往常龙榻前只有赵璟指定的三位辅政和仲密徘徊,也只有他们知道。

  赵璟昏睡了一日,崔春良似苍老了十岁,他的身体愈加佝偻,沙哑着嗓音同鱼郦商量:“要不让相国寺的僧人来做道场?”

  鱼郦回迟了几息,崔春良立即道:“当初娘子昏迷不醒,官家可是衣不解带地照看,他本不信这些神鬼之说,可还是冒着被太上皇猜疑的风险叫来了僧人为娘子念还魂经。”

  鱼郦凝着昏睡的赵璟,轻声道:“去请吧。”

  她见到了数月未谋面的辰悟。

  辰悟身着伽绫洒金袈裟,手持佛珠,坐在屏风前诵念佛经,念了半日,其余僧人被崔春良带下去用膳,只留辰悟在此。

  鱼郦的手仍在赵璟掌间,她偏头看着屏风上晕染的墨山,喟然叹道:“似乎,我每每陷至穷途时,就总会见到大师。”

  辰悟颔首:“世人在伤心无助时就会寄希望于神佛,而快乐的时候则无此虑。”

  鱼郦愣了许久,怅惘道:“那神佛不会生气吗?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辰悟笑了:“神佛包容海川,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鱼郦轻阖双目,良久才道:“那大师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她好像陷入了两难,赵璟说得对,她不能把寻安带走,这朱墙黛瓦之内虽残酷,却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出了宫门,纵有浩瀚山河,怕是也容不下他。

  那她呢?她当真要听从赵璟的安排,去兰陵隐居十五年。

  辰悟轻轻摇头:“贫僧也不知道,当年娘子昏睡时,官家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贫僧亦无从解答。”

  “哦?他也有彷徨无助的时候吗?”鱼郦生出些好奇。

  辰悟道:“当年娘子总也醒不来,官家听我诵了几日经,曾问我,若娘子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该怎么办?往后的岁月他独自该怎么熬?我答不上来。佛有百经可度世人,可到头来脚下路仍需自己走。”

  鱼郦低眸看向赵璟,默了许久,嗟叹:“他身上的担子很重,他不能死。”

  辰悟合掌轻诵:“若娘子不想官家死,那就同贫僧一起祈求神佛,保佑官家早日醒来。”

  鱼郦意有所动,问:“当初他求了吗?”

  “求了。”辰悟道:“当时官家跪在佛前,说他愿用半生健康换娘子平安到老,后来娘子果真醒了,从那以后官家就信佛了。”

  鱼郦有些发懵。

  记忆中少年时期的赵璟对这些鬼神之说是嗤之以鼻的,重逢两年多,她竟不知他何时信佛了。

  若要回想,好像有些迹象可循。

  当初她住在东宫,曾请相国寺的僧人来为狄姑姑做道场,那时候的赵璟就曾跪在佛前陪她虔诚诵经。

  换做少年时的赵璟,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可当时鱼郦心系复仇,根本没有多少心思放在他身上,这么明显的变化竟也没意识到。

  赵璟说得对,他忘了如何爱她,她的心里也早就没有他了。

  鱼郦轻叹一口气,对辰悟说:“我是真心期望他能醒来,不为自己,为这天下苍生。可我珍爱之物已所剩无几,若要与神佛做交换,唯一珍视的便是我的自由和我的生死之交,但我却舍不得。

  辰悟调侃:“所以啊,还是官家对娘子更大方。”

  两人正说着话,殿外飘进喧闹。

  今日早朝未见赵璟,萧琅便疑窦丛生,他用言语试探过嵇其羽和谭裕,却只碰了一鼻子灰。

  他回到府台,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劲。这官家彻夜沉迷杯中物,莫不是早早将自己的身子糟践透病倒了。

  他装模作样抱着一摞奏疏在崇政殿前纠缠,说有要紧公务需官家定夺,自然被禁军拦了下来。

  萧琅怒道:“某为中书令,大魏相国,有要事面呈官家,岂是你们这些小辈能阻拦的!”

  禁卫横槊挡住,纹丝不动。

  萧琅越发觉得蹊跷,卯足劲要硬闯,忽得顿住了脚步。

  鱼郦站在横槊后,目光淡淡垂落:“爹爹,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萧琅错愕:“你怎么……”他猛然想起,赵璟是把鱼郦安置在了自己的寝殿里,虽数月未召幸,但用度排场犹在。

  他向来能屈能伸,哪怕面对最厌恶的女儿,还是软了声调:“窈窈,官家到底如何了?爹爹有要事,你可不能瞒我。”

  鱼郦定定看着他,那目光直剌剌,像扎着尖刺,让萧琅很不舒服,他正欲避开,却见鱼郦温婉一笑:“官家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爹爹怎得还不了解他。不过是这些日子与我闹了些别扭,如今我们和好,正是花前月下的时候,免几日朝算什么?”

  这话听着十分荒唐,万分不值得信,萧琅疑心他这女儿在与他瞎扯,但因实在荒唐,反倒不好笃定是不是瞎话。

  他度量片刻,堆起一抹虚假的笑:“你让爹爹进去,我有事要与官家商量,一会儿就完事,绝不耽误你们,我又不是外人。”

  他把街头泼皮那套耍得炉火纯青,不顾禁卫阻拦硬要往殿里挤,鱼郦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心道他要是敢闯进来就结果了他,过后把他的死推到父女间私人恩怨上,朝堂未必会乱。

  谁知萧琅骤然停止了闯宫的动作,僵立在殿前。

  有虚弱却又威严的声音自鱼郦的身后飘过:“舅舅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