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诡谲
何洪珍意识到,他的一个机会来了!祖珽和斛律光是死敌,又是当今器重的大臣,如果自己提前将情况反映给他,帮他出谋划策,扳倒斛律光,那么绝对可以抱上这条大腿!这是一个大好的敲门砖。
反正出面针对斛律光的是他祖珽,不关何洪珍的事情,何洪珍大可不必担心牵扯到他的头上……
想到这里,何洪珍一扫疲倦之态,付了账之后匆匆去准备拜见祖珽。从食肆到皇城东的距离并不远,都是靠着最热闹的地方,地段很好,马车行上半刻钟也就到了。
他上交了拜帖,从门房通报到祖大夫正式会见他就足足等了有两个时辰。没有办法,祖大夫如今身兼数职,御史台的地位又在逐渐增高,每天排着队等着被传见的官员数以百计,何洪珍一个去职人员,即使用钱上下打点好,可毕竟地位太低下了一点。
雍容大度,龙行虎步,这几个月来的意气风发让祖珽找到了第二春,一袭玄色的宽大袍服,看着真有朝堂三公的派头。如今的祖珽可不是年前那个四处找关系求进阶之途的流浪汉了,从正厅到议事堂,光是陛下赏赐的甲士护卫就足足有数十人。看着近卫们刀削斧凿一般的面孔,何洪珍心里便暗暗发寒,背后沁出了冷汗。
“来者何人呐?”祖珽揭开茶盖,悠悠然在滚烫的茶面上吹了一口气,慵懒道。这一套动作这几日他已经重复了上百次,乐此不疲。
“草民何洪珍,见过御史大夫……”何洪珍很识相地跪下,给祖珽磕头。祖珽见到何洪珍行此大礼,心底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坐在上方睇着他,幽幽道:
“你自称草民,看来没有官职在身喽?如果你是来求官的,那老夫帮不了你,你的礼物也可以拿回去了……”
何洪珍之所以可以得到祖珽的传见,那是下了血本的,他花了大半家产从一名行商那里买来了王献之的墨宝真迹,正是这份礼物让祖珽决定见一见这个卑贱的小商人。
但现在看来,这个人的目的不是不是那么简单,祖珽暗存了警惕之心,这礼物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好收的……
“草民来,是想为祖大夫效力……”只这一句话就让祖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何洪珍不直接说要做官,反而说要为祖珽效力……?
看来也是个喜欢夸大其词哗众取宠的人,这种人要是扶上去,要么顺风顺水,要么就会拖累自己。
祖珽的面上闪过审视和轻蔑,“老夫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劳心的,你若是没有别的事,那就先下去吧……”
几个武士上前来便要将何洪珍请出去,何洪珍眼看事情要泡汤,连忙道:“草民不敢欺瞒御史大夫,草民确有解决祖大夫心腹大患的办法!”
这一句点中了祖珽的穴,祖珽的对手太多,但是说起真正忌惮的,其实没有几个,何洪珍说可以解决掉他的心腹大患,他心里便不由得有些好奇,好歹听听再说,他一伸手制止了他们,武士们站住不动,“那你可要说明白喽,老夫公务繁忙,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若是你胆敢耍老夫,可就不止是丢出去那么简单了……”
“草民明白……,草民明白……”何洪珍一边擦汗,一边观察着祖珽的脸色,斟酌道:“不知道,祖大夫与左相关系如何?”祖珽身躯猛地崩紧,斜乜了他一眼,浑浊的独目之中闪过利芒,“不共戴天……”
此事世人皆知,以他的骄傲,他也懒得去装出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这个何洪珍果然所图不小,只是他干嘛扯到斛律光这老匹夫的身上?祖珽更感兴趣了,想要看看这个胆大包天的商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何洪珍见到祖珽果然入套,心里松了一下,镇定道:“这几日,邺城有一股传闻,不知道祖大夫听说没有……”
祖珽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问道:“何种传闻呀?”
“就是市井中现在有一种传闻,说……说是斛律光想要谋反……”
“砰!”细白的茶盏在何洪珍的膝前碎成了几百片,祖珽愤怒的一拍座下的榻站起,逼视着何洪珍,“你说……,谁派你来的?你背后的主子是谁?莫非,你是伪周那边过来的奸细?”
何洪珍一下子便被武士按倒了,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消失不见,惊慌起来,手指死死的扣住金砖缝,头磕得咚咚作响,“祖大夫误会,祖大夫误会了!求祖大夫饶命呀!草民不是奸细,不是!”
前一秒祖珽还是风轻云淡的镇定样儿,转眼间,脸色就已经阴郁的像腊月的大雪天一样,每一个皱纹的沟壑里都透着寒冷锋利,“还敢说你不是?你说出这等诛心之言,岂不是唆使老夫与斛律光相互残杀,你是何居心!把他打断双腿扔出去,交由廷尉府发落!”
“冤枉!冤枉!”何洪珍惨叫更加凄厉,武士们根本不听何洪珍的哀嚎,手搭住他的肩膀,只是一用力,就像拖着猪一般将他扯起来,拖拽着朝门外走去。
何洪珍死到临头,嘴皮子溜了许多,大声道:“草民绝非怀有异心,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市井之中这种言论已经流传甚广,说斛律光和长安那边勾结,将要废帝篡位!草民不敢欺瞒,御史大夫明鉴呀……”
武士们刚刚抬起碗口粗的棍子就要砸下,却听得祖珽喊停。何洪珍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见一双薄底绣银的软靴慢慢踱过来,武士一伸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扯起来,仰望着祖珽。
“你说的可是真的?”祖珽语气中的杀气淡了一些,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何洪珍心惊不已,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祖大夫自可去民间查证……,草民正是听闻市井有小儿唱童谣,‘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所以才敢找到祖大夫,祖大夫身为朝重臣,不管此事真实与否,都是要查证清楚的……”
“……草民拳拳之心,望祖大夫明鉴!”
祖珽不置可否,回头对一个武士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他说的是否属实……”武士领命而去,祖珽便在正堂等,不到半个时辰,武士便回来向祖珽禀报道:
“……卑职打听到许多,民间确实有很多关于斛律光谋反的传言,其中两句童谣流传甚广,一句;‘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一句,‘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只是一会儿,卑职就听见不下十数人在讨论此事,看来,刚才那人说的是实情……”
祖珽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命人将何洪珍带上来,“这等传言,最合适的处理方法就是不去理睬,民间大多以讹传讹,大多不可信……,你以这等传言诱我,居心昭彰……,还有什么话说?”
何洪珍心头一凛,祖珽不想整垮斛律光?这不可能!
“祖大夫,空穴才能来风呀……,他斛律光还有斛律家若是真的这么忠义,又怎么会有这等传言呢?
祖大夫,斛律光跋扈,斛律家权倾朝野,现在斛律光还在汾北参战,腾不出手对付您,但他总会回来的……
若是斛律光回朝,难道就不会争对您吗?他挟大胜之威而来,连陛下也要退让三分,您就真的不惧吗?”
祖珽面色变得凶戾了几分,不惧……怎么可能?这朝中除了少数几个勋臣世家,谁敢在斛律光面前大声说话?祖珽虽然恨毒了斛律光,也嘲笑他不过一介武夫,但是他自己心知肚明,若是斛律光铁了心要杀他,谁都保不住他!更何况斛律光打败韦孝宽、宇文宪,立下大功,风头会比从前更甚,陛下也得给斛律光几分面子。
可以制衡斛律光的不过寥寥几人,但其中还不包括他祖珽,斛律光若是回朝,那他的前途已经是可以预料了……,祖珽犹豫的神色被他看在眼里,他连忙道:“祖大夫您只需要据实以报,再添一把火,或许就可以除掉那么一个大患,何乐不为?”
“巧舌如簧,任凭你如何说,老夫都不会动摇!”心里想的是这样,嘴上说的却是另外一套。
“是是是,祖大夫忠君体国……可是斛律光权柄日重,就算是他不想反,但谁也难保以后,祖大夫还是要劝陛下早做打算才是……”何洪珍的话就像魔鬼的蜜糖,祖珽转了转眼珠子,没有驳回。他动心了……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太极殿,高纬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阁门的蚕丝纱透着光,一个人影跪地,清冷悦耳的声音远远传来:
“就在这几日,市井中就出现了一些谣言,说斛律光有意谋反……”
“刚才御史大夫祖珽府里热闹的很,一个叫何洪珍的胡人进了祖珽府里,秘密谈论这件事……”
“祖珽要是能忍得住才奇怪,他和左相不是一向不共戴天吗……”高纬的眉毛拧起,杀气悄然溢出,“周国那边,居然都把手伸到邺城来了,韦孝宽真是有本事……!”
“要不要……?”杀?
“不用……,暂时不用……,你先退下吧……”
大殿之上又只剩下一人,高纬望着巨柱上龙从云雾中探出的麟爪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参劾
假话,说上一千遍就会变成真的,人人都这么说,便会引起轩然大波,不到几日,“明月照长安”的反诗尽人皆知,孩童口诵,一层浓重的阴云笼罩了斛律家高大的门楣。
人人侧目,带着质疑、警惕去审视这个满门荣耀的姓氏。流言席卷邺城的时候,高纬冷眼旁观,没有去阻止,也没有推波助澜。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井水满溢,等待着盖子快捂不住的那一天。
终有一日,百官们坐不住了,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崔季舒上奏:“近日,邺城流言四起,有童谣‘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更有‘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句句诛心之言,有影射重臣之嫌……”
百官哗然,这事要摆在台面上了吗?关于民间传言,他们也有所耳闻,在这个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斛律羡站在前排,不由得冷汗涔涔,这些天他想尽办法将这个盖子捂下去,却没有想到事情依旧到了这一步,这是明摆着的诬陷!斛律家何时有过反意?
高纬皱眉,不悦道:“此事明显便是造谣,造谣者居心叵测,仅仅只靠几句流言,便想折损朝之肱骨,其心可诛!”他话音刚落,一个文官秘书省又一官员踏出来,对高纬上奏道:“启禀陛下,众口烁金,只有空穴才会来风,陛下不可不察……”
还没有等到斛律羡出来自证清白,御史台中又有一名官员踏出,道:“启禀陛下,左相国之干臣,此事牵扯过大,若是一直让流言这么继续下去,恐干臣与朝廷离心离德,臣以为,很有严查的必要……一来,惩治那些蓄意造谣、居心不轨之徒,二来,佐证左相清白,请陛下允准!”
站在清贵文官队列的斛律武都和斛律须达都铁青着脸,这人表面上惺惺作态说相信他们父亲的清白,实际上还不是怀疑父亲真有不轨之心?斛律武都当即便按捺不住,踏出一步,高声道:“陛下容禀,切莫听信小人,污蔑斛律家清白,我们家几代忠心王事,忠心可鉴日月,还望陛下明察!”
说着便躬身拜下,斛律武都生的高大威猛,这一拜下去顿时便如倒玉柱一般。斛律羡登时便想将这个脑子不灵光的侄儿一脚踹死,“陛下还未表态,怎可凭空说陛下听信小人污蔑斛律家清白?你让陛下作何想?”
高纬皱着眉看了这个大舅哥一眼,又淡漠的移开。祖珽见时机已到,急忙出列上奏道:
“陛下,臣也同样以为有严查必要!此事牵连甚广,如果不早下决断,恐怕生乱。臣恳请陛下下诏,严查此事!若是流言为虚妄,则正好还斛律氏满门清白!”
郑宇、赵彦深回头深深的望了祖珽一眼,郑宇暗生警惕:“原来今日一切的幕后之人居然是他……看来这老瞎子已经在朝中站住了跟脚,以后再想钳制可是不易了……
不过他今日居然惹上了斛律光,呵,有意思……,且看看他要如何收场再说……”
赵彦深眼界已然不同,他对于权力倾轧已经不感兴趣,文官队列里,现在还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况且,斛律家世代功勋,已然势大难制,谁也无法拍着胸脯担保以后,即使他们真的忠心耿耿,即使他们现在还没有把手插到朝政中来,他身为臣子,也要好好为陛下考虑一番……
赵彦深看向皇座,年仅十五的陛下面无表情,心思难以揣测,已经无人能窥知陛下的想法了……
斛律武都并不是真的蠢,听完祖珽发言后,那里会想不到今日种种究竟谁是幕后主使?当即便怒不可遏,怒视祖珽道:“老匹夫,你敢污蔑我父亲!我与你不共戴天!终有一日,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听着大侄儿气头上了,越说越不像话,斛律羡瞪眼喝道:“够了!大殿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
他心里哀哀的叹息,兄长多年在外征战,没有教养好子嗣,武都也只继承了兄长一点就爆的脾气,在大殿之上胡言乱语,这这么了得?他铁青着脸,拿出叔父的威严瞪着武都:“还不快给御史大夫赔礼道歉!”
斛律武都脸色一阵红一阵青,顿了顿,最终还是梗着脖子不肯开口。祖珽不屑地将头撇到一边,道:“斛律家高门贵子,我怎么敢接世子大礼?还是免了吧……我怕再惹得世子不高兴,有一日真把我给千刀万剐了……”
斛律武都受激之下,一句“你以为我不敢”便要脱口而出,却瞥见叔父严厉的眼神,立时噎住,不甘的将满腔怒火给压了下去,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攥的死死的……
斛律羡不再去理会他,回头作揖道:“斛律武都莽撞,还请陛下责罚降罪……”
他想将斛律武都摘出来。但是斛律武都这一番吵嚷落在满朝人眼中已经变成嚣张跋扈的表现,以后再想洗干净坏印象,只怕是难了。高纬道:“斛律武都,公然威胁大臣,罚俸一年……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祖珽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从二品大员,斛律武都想将他千刀万剐,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吗?原本他心里还有一丝亏欠之心,但是现在……他确定自己做的没有错,防人之心不可无。
高纬凝眉沉声道:“朕说过,这只是污蔑,左相忠君为国,这大家有目共睹,若是左相怀有私心,又怎会远赴沙场?朕听闻左相在汾北之战,身先士卒,负伤累累,一个谋反之人又怎会舍得为国为君出这般大力,若是左相和伪周勾结,欲行不轨之事,朕不信……!”
斛律羡和一众斛律家子弟心里都是一暖,陛下这明显是站在斛律家这一边的,陛下公然表态支持斛律光,祖珽顿时急眼了,若是这次不行,他就再无扳倒斛律光的机会了,还会彻底和斛律家结下死仇,反正都已经得罪了,不如得罪到底!
他咬咬牙,出班上奏道:“陛下此言差矣,当初王莽、恒温又何尝不是世人眼中的大忠臣呢?现在不会反,不代表以后不会反,况且斛律家未必就是陛下看到的那样忠直!”
“你说我父亲有不臣之心,可有证据?”斛律须达终于忍不住,怒视祖珽。没有证据,他就请旨将祖珽斩首,构陷重臣可不是小罪!
祖珽嘴角一讪,道:“要证据?斛律家满门显赫,斛律光之跋扈便不用说了……前岁斛律光还京,请旨让太上和陛下发饷犒劳军士,但是国库空虚,二位陛下并未允准,于是斛律光便领着大军行军至紫陌,临近邺城,老夫问你们,可有此事?”斛律羡也是哑口无言。
祖珽猛然变得如刀锋一般锐利,道:“不过因为没有得到承诺,斛律光便敢带大军威临邺城,老夫想问问,若是最后二位陛下果真暂不发放军饷,斛律光会干什么?是不是下一步就是带着大军逼宫造反?”
斛律须达恼怒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父亲他……他之所以到了紫陌还在行军,是因为……因为……”他额头冷汗涔涔,他也找不到借口了。
斛律光的确是因为没有给军士发足赏赐而心生不满,但他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逼宫,他的初衷只是为了让陛下看到军士们的劳苦,将钱粮按时发放下来,却不料今日授人以柄!
斛律羡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若是不给出一个交代,即使斛律家可以躲过这场灾祸,也绝对洗不掉这满身污点!与其让祖珽在此咄咄逼人,不如就如他所愿……
他说:“臣自请解官,在查明真相之前,臣和臣的家人都不会踏出家门一步!”他扭头看向祖珽,“祖大夫说吾家有谋反之心,言之凿凿,那某今日就给出一个态度,若是吾家确实是被构陷,那么……”
祖珽抢在前头说道:“你放心,我自会查证清白,若是确实是有人挑动民心,蓄意构陷大臣,老夫身为御史大夫,绝不会坐视不管,必定……给斛律枢密一个公道!”
太无耻了……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个程度?分明他自己就是蓄意构陷的那个人,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主持公道的仲裁者了呢?
斛律羡神色复杂,颔首道:“只希望祖大夫秉公办事便是……!”
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皇帝来拍板,祖珽道:“陛下,臣请调动巡防营的禁军,好保护斛律氏满门……”
“你……!”斛律家的几个都是暗地咬牙,什么保护,这分明就是监禁!
“不可!”众人都是一滞,高纬道:“斛律氏满门劳苦功高,你没有绝对证据证明你的言论,斛律一门就依旧是大齐的功臣,你纵然有监百官之权,朕也绝不会允许!”
高纬分的很清楚,祖珽身为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的职权,高纬承认他的职权,但是不归祖珽职权范围内的,祖珽连碰都别想碰。
真要让大军围困了斛律府,会寒了功臣的心。
权力,就得老老实实待在限定的范围内!
斛律羡感激的看了皇帝一眼,皇帝保全了斛律家几代的尊严。祖珽脸色白了白,躬身道:“臣不敢,臣遵旨……”
“就这样吧,早日查明,处断要公道……,退朝!”高纬一摆袖子,退朝了。
“祖大夫,看来陛下还是心向斛律家呀……”先前弹劾斛律光的御史围上来,低声说道。
和斛律家作对,是一场赌博,即使斛律光远在边疆,心中还是不免忐忑。
“呵,”祖珽阴阴的冷笑一声,“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就是有个受宠的女儿,陛下爱屋及乌罢了……”
“陛下对斛律家,就当真半点忌惮也没有?”
那御史说道:“陛下乃是中兴之主,明君也……那曹孟德尚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况且斛律光,国之干臣,陛下当不会追究斛律家才是……”
陛下连宗王们和伪周降臣都敢用,不是那么没有气度的人。
“用人不疑?”祖珽嗤笑了一声,“那荀令君怎么死的?”下属哑口无言。
说出用人不疑的曹孟德,本身就最为多疑。君心莫测。
祖珽想到方才陛下置身事外的态度便多了几分底气,“我就不信了,少了他斛律光,大齐就斗不过伪周了?”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汾北战事了了之后,斛律光的声望就会达到顶峰,到了那个地步,他还有退路吗?
要么成为一手遮天的权臣,要么被诛杀满门,古今都是如此……
段大都督老了,无人能制斛律光,满朝文武和陛下,都得早做打算才是,大家都知道祖珽以公谋私,但是无人制止他,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大多数人都乐意看到的,或许,其中还包括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