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将家不在城外下关渡口的俘虏尽数释放,一来可以减少粮食的消耗,二来也可以扩大宣传的效果。而直到此时,突袭者还没有遭遇守军第一次有组织的反击。
而城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如果将数年前孝陵遭遇倭寇袭击刨除在外,这座古老的城市已经有一个半世纪没有闻到硝烟的味道了,恰巧的是上一次进攻南京的军队也是打着“靖难”的大旗,这未免给人带来一种很不好的联想。
“荒唐,无耻!”张居正愤怒的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全然不顾跪在下首的锦衣卫百户躲避飞溅碎片的狼狈:“一群倭寇海贼,居然也敢牵连裕王殿下,自称靖难之师,一定要立刻征讨,魏大人,您是留都兵部尚书,兵事是你做主,你先说句话吧!”
南京兵部尚书魏了翁是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如果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决断和勇气,也早已被数十年的官宦生涯消磨干净了,与绝大多数在留都为官的士大夫一样,魏了翁的主要精力已经不是花在本职工作上(不过好像也没啥可干的),而是花在文学、艺术、酒、女人、积累财富和栽培后辈上。因此不难想象魏了翁得知留都遭到袭击时的慌乱,不过他还是做了一切自己能够做的。
“太岳兄无须惊惶,本官已经下令征召民壮上城,并让周围州县驻军入援留都,眼下城中可战之兵已有万人,依城而守,可谓是固若金汤——”
“魏大人!”听着魏了翁絮絮叨叨的回答,张居正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撞脑门,他顾不得官场上的礼节和规矩,大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您方才都是在守城,为何不派兵出城讨贼?这里是我大明的南都,太祖高皇帝的孝陵便在城外,难道您坐拥留都十万驻军,就坐视兰芳贼荼毒百姓,肆虐留都?”
“这个,太岳兄,据探子回报,好像兰芳社并没有荼毒百姓呀?”魏了翁强笑道。
“魏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贼人施小惠收买人心,你便替他们说话了?”张居正闻言大怒:“难道你也被贼人迷惑,以为他们是什么靖难大军不成?本官一定要上书朝廷,参你一本不可!”
听到张居正这番声色俱厉的呵斥,魏了翁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他年纪本就大了,反应比年轻人迟钝了不少,这么一吓更是思维混乱,词不达意。一旁的魏国公徐太平与魏了翁的关系不错,有些看不过眼了,便插话道:“张大人,眼下贼人兵临城下,危急存亡的关头,恐怕不是您参这个,参那个的时候吧?您要尚书大人出城讨贼,可贼人有多少兵,多少船,谁知道?眼下天又快黑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兵派出城,那不是送死吗?为何不先严守城门,调集四方兵马入援,等到兵力厚集,万无一失再出城讨贼岂不更好?”
“对,魏国公所言甚是!”
“对,这才是老成持重之言呀!”
“不错,若是贸然出城被贼人所乘,宗庙受辱,我等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太祖皇帝呀!”
徐太平的这番话顿时引起了一片赞同声,在场的众人有勋贵,也有留都的官员,勋贵是不必说了,一百多年来累积的财货佳园都在这南京城中,当然是一切以城内为重,即便留都官员也不愿意用身家性命去冒险,这些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南京的守备情况,虽然编制表上有十几万大军,但是大多数都不过是个空头,可战之兵寥寥无几,如果发动民壮等城,凭借那道闻名天下的石头城墙倒也还罢了,如果派出去和贼人野战,那岂不是往火坑里跳?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南京南京3
张居正见众人这幅模样,更是恼怒,他正要继续争辩,却感觉到右手被轻拍了两下,一看却是李芳。
“张大人,我等都是刚来南京不久,对于南京守备情况并不了解,既然魏大人、徐国公都这么说,那我们也就不要多嘴了!”李芳笑了笑:“不过眼下有一件要紧事,贼人所什么裕王、靖难,虽然都是一派澜言,但无知愚民愚妇未必知晓,当务之急应该在城内张贴告示,严加巡防,以免有无知匪类乘机作乱。”
“李公公所言甚是!”魏了翁笑道:“应天府尹,你听到了吗?就依照李公公说的行事!”
“是!”下首走出一名官员应道。
“贼人眼下虽然声势不小,但我大明在江南恩泽雨露两百年,岂是一朝一夕之功?”李芳笑道:“只要诸位同心协力,并不难将兰芳贼一举荡平,那时咱家一定会将诸位的功绩禀告圣上,重重赏赐!”
“多谢李公公!”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向李芳长揖为礼,相比起方才来,屋内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张居正在一旁看到李芳三言两语便将众人的心气拨动了起来,也暗自钦佩,待到会议结束,众人散去,他走到李芳面前,笑道:“李公公,方才多谢你出言替我分解!”
“罢了!”李芳摆了摆手:“张大人,我何尝不知这些人多半是庸碌之人,但不管怎么说这南京城还是要他们来守!你我手中一没有兵,二没有权,很多事情插手太深只会适得其反!”
“李公公说的是!只是学生方才心情太过焦急,觉得形势万分危急,这些人却——”
“张大人!”李芳摆了摆手:“越是形势危急,你我就越是不能乱了方寸!这伙兰芳贼行事大有章法,乃是我大明百余年来少有之大患。张大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贼人说的都是实话呢?”
“实话,什么实话?”张居正不解的问道。
“圣上已经驾崩,裕王南下,他们拥立裕王登基,起兵靖难。如果这都是真的呢?”
“这,这怎么可能?”张居正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这些都是周可成徐渭他们编造的谎言,骗骗无知愚民的,李公公您怎么——”
“张大人,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很多话咱家也不必绕圈子了!”李芳沉声道:“如果兰芳社这些话都是谣言,那就算他们攻破了南京城,最多也只能劫掠一番,这江南早晚还是大明的;可如果这些话是真话,圣上真的已经驾崩,裕王殿下南来,借兰芳社之兵靖难,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说别的,就算方才屋子里那些人都未必靠得住!”
“这个应该不至于吧?”张居正的话语声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虚,他心里也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之所以一直竭力否认“靖难之事”的真实性,是因为心里清楚一旦是真的,那就不是简单的海寇入侵,而是一场可怕的内战,朝廷的合法性一分为二,两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