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王在王府怒骂了一通下属,上马车后脸色还非常可怕。
江鸿原本安静地坐在一边,什么都不敢说,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没?用,在尴尬中小心开口,“王爷,要?不要?派人镇压这些流言,把那?些乱唱的小孩抓起来?”
“你是傻子吗?”明王忍下来的怒气?又一下爆发出来,“皇上正忌惮着我和陶源,在他病重最忌讳武力和鲜血的时候,我在京城出兵镇压?你嫌我死的不够早吗?”
明王温和的面容被气?得扭曲,“陶源很好?,太好?了。”
江鸿讪讪地安慰他,“都是些假的流言,没?什么用。”
明王不知道为什么一听更气?了,“真假不是关键,是会不会在关键时影响皇上的决定,在重病时人都会比较敏感,很多事不就是皇上的一念之间吗?”
接连被骂,江鸿也很烦,【这明明就是假的,他是不是皇上儿子,皇上还不知道吗?都封他为亲王了。他为一个?假童谣气?成河豚做什么?】
那?首童谣前?面说的确实?是真的。
三娘就是在说江昭容,江昭容在家排第三,她确实?入宫八个?月就生下了明王。
可是她前?夫在十个?月前?就去世?了,皇上早就勾搭上她了。就是因为查出她有孕,怀了龙种,皇上才接她进宫的,这事当年通过了太后和皇后,绝对不会出问题。
江鸿看过书,他能不知道吗。
系统:【他说的有道理,而?且这本就是他的逆鳞。】
明王从小活在闲言碎语中,确实?对此非常敏感。
江鸿忍下了怒气?,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好?在,明王府离皇宫很近,他们到了。
稷学宫今日气?氛更紧绷,尤其是明王来了后,即便他面容依然和善。
陶澜趴在书案上跟江怀黎说悄悄话,“怀黎,你的明王表哥明明要?气?死了,还一脸笑?容,这样活着不累吗,还是像我这样好?。”
怕被别人听到,两人靠得非常近。江怀黎还是有点?担心,更靠近了一点?,才轻声问:“那?首童谣是你的百万填词吗?”
陶澜伸手捂住了江怀黎的脸,江怀黎后移了一点?问:“怎么了?”
几息后,陶澜才说:“我看到阳光照到你的睫毛上了,帮你遮一下。”
江怀黎:“……”
遮住他的眼睛后,陶澜可以靠得非常近。他的手很大,而?江怀黎的脸并不算大,手捂上去,就只?能看到下巴了,他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截下巴尖,“是我的百万填词,怀黎还记得啊。”
江怀黎:“王爷就安心靠爵位吧,文?字吃不了饭。”
陶澜:“……”
“那?不是我的真实?水平,我真能靠文?字吃饭,还能养你。”陶澜为自己说话。
江怀黎对此不做评价,他说:“这就是你说的致命把柄?”
陶澜“嗯”了一声。
江怀黎说:“你应该是误会了,明王是皇上的孩子。”
陶澜正要?说什么,发现已经有人在看他们了,“回家再说。”
在稷学宫确实?不适合谈论此事,江怀黎也坐直了身体。
难得的,在稷学宫读书时他走神了,想着那?首童谣里的“不像爹也不像娘”,他转头看向明王。
明王确实?长得和皇上不像,除了处事风格,挑不出像的地方。
但是要?说和江昭容一点?不像,也不对,他和江昭容的鼻子有些相像。
不过,和江昭容像和皇上不像,不能破那?首童谣,原本流言说的就是他不是皇上的孩子。
江怀黎正看着时,明王忽然转过头对上了他的注视,眼神幽黑一片。
江怀黎平静地移开了视线。
中午下学后,明王走到江怀黎身边,不遮掩地说:“怀黎,那?个?流言又起来了,这次是传遍了京城,可能其他地方也有了。”
江怀黎道:“既是虚假传言,王爷不必着急,以静制动,越是试图解释,传言越甚。”
明王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还是怀黎懂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怀黎,我当时真的没?法帮你,你看我,随便一个?流言就尴尬了起来。”明王解释起当时的事,又说:“我也想让你继续当我的伴读,你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没?办法了。”
江怀黎没?多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稷学宫气?氛紧绷,朝堂关系紧张,这一切好?像都没?影响到他,他就这样安静坦然地站在他面前?。
明王笑?了一声,“怀黎,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江怀黎也笑?了一声,“我以前?是王爷的伴读,现在也只?是个?王妃,有何可羡慕的?”
“我是背地里被人议论是不是野种的皇子,而?你是名动京城的江公子。”明王笑?容收敛,“一个?如履薄冰,被人指指点?点?,一个?活得光明耀眼,万人歆羡。你能懂我的感受吗?”
江怀黎愣了一下,等?他要?开口时,明王已经走了。
今日下午,亲王和皇子们不用去六部。
许是皇上今日下午病好?了些,前?两日没?让皇子来探望的皇后,今日下午让人传话来稷学宫,让几位亲王去见?皇上。
他们来时,皇上正背靠枕头坐在床上,难掩病容,“朕没?事,多休息几日便能下床,只?是这两天政务要?你们多辛苦点?了。”
谁都知道,到了他这个?年纪,一场大病下来,很难再回到原来,喝再多参茶也没?用,但是其他人都不敢说,全都一副安下心的样子。
只?有陶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真的吗,可是父皇看起来不太好?。”
皇上当即就咳了起来,皇后冷声道:“澜王慎言。”
皇上摆了摆手,他的视线扫过几个?儿子,在明王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浑浊的眼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王浑身紧绷,牙齿都咬了起来,他知道皇上一定是听到那?首童谣了。
“兵部的事就交由?陶源,吏部的事交由?陶明。”这如所?有人预料,原本陶源和陶明就各自在这两部学政。
陶澜:“礼部的事交给我吗?”
“你才学了几天?”皇上皱眉,“你去跟着右相好?好?学着怎么处理四部的事吧。”
皇上强撑着精力跟他们说了几句话,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等?人一走,他身上的疲惫更加明显,身子向下滑了不少。
“明王确实?长得不像朕。”他声音苍苍地问皇后:“但这世?上很多儿子都不像父亲,是吗?”
江怀黎也好?奇这个?问题,几个?亲王去见?皇上时,他回了一趟江府。
当年是江绍光给江昭容和那?位状元郎牵线的,他当时又是帝师,可能了解是怎么回事。
“明王是皇上的儿子。”江绍光说得肯定。
这段时间,江怀黎天天与陶澜在一起,牵手是家常便饭,拥抱也常有。周围的人对他越来越如从前?,甚至因愧疚对他比以往更好?,江绍光亦是如此。
他非但没?对江怀黎疾言厉色,还把当年那?段秘辛告诉了他。
“刘大人是在外出办差的路上遇到了歹徒,死于非命。”
他口中的刘大人就是那?位状元郎,江昭容的第一任丈夫。
“刘大人出差之前?,皇上见?过江昭容吗?”江怀黎问。
江绍光沉默了片刻,说:“见?过。”
江怀黎对此什么都没?说。
江绍光说:“刘大人去世?后,江昭容伤心不已,我就将她接回江府住,那?段时间我很清楚,她没?接触过其他男子,只?进过宫。”
是江绍光做媒牵线,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也愧疚,自然对江昭容多了些关心,很清楚里面的事。
江怀黎懂了。
太后也没?那?么好?糊弄,如果江昭容怀的不是皇上的孩子,她不可能入宫还被封昭容。
看来,明王确实?是皇上的儿子没?错。
可是陶澜为什么说那?首童谣是明王的致命把柄?
宫里,因为皇后的迟迟未答,皇上的喘气?越来越重,“皇后,这、这世?上有很多儿子长得不像父亲,是也不是?”
皇后扑通一声跪下,凤凰金步摇在左右震颤,“皇上,臣妾也不知道。”
皇上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鲜血滴落在明黄的厚被子上,刺眼又阴沉。
等?他终于止住咳嗽已经过了好?久,他说:“叫、叫陶澜来。”
陶澜刚出宫门,就又被叫出去了。
皇上已经躺到了床上,只?对他伸出一只?手。陶澜握住那?只?白皙但枯瘦的手,一片迟暮的冰凉。
“陶澜啊,我想你母妃了。”他说,“真的很想。”
陶澜有话直说:“为什么忽然想母妃了?”
皇上没?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着:“我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你母妃了,你、你该怎么办啊。”
他的叹息在病痛中显得格外幽长。
“父皇现在何须如此,反正父皇早就放弃我了。”陶澜低声说:“到时候不管是源王还是明王登基,给我一个?好?死就得了。”
“你胡说、胡说什么?朕何曾放弃你了,朕对你有多好?,你不知道吗?”
“您那?叫对我好?吗?父皇那?是对宠物的溺爱,如果父皇对我好?,该从小好?好?教育我,也该考虑过我作为储君的可能。您下黄泉后,敢跟母妃说您对我好?吗?”
皇上一直重重喘气?,许久没?说出话来。
陶澜抬头,见?他已经闭上眼昏睡了过去。他便去找皇后,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回家找王妃了。
江怀黎也从江府回来了,他对陶澜说:“我去找祖父确认了,明王确实?是皇上的儿子,王爷为何说那?童谣是明王的致命把柄?”
陶澜懒懒地躺在躺椅上,“因为那?是我写的。”
江怀黎:“……”
眼看王妃要?冷脸,陶澜顺势把头枕在他的腿上,在江怀黎反应之前?开口,“怀黎,还记得本王那?句话吗?”
果然对这件事很好?奇的江怀黎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
“什么话从本王口中说出来,都会真了几分,本王写下的东西会更真。”
江怀黎:“……王爷还是一如既往地权威啊。”
陶澜:“……”
“你就当流言说多了就会被人当成事实?,究竟是不是事实?已经不重要?了。回头本王再写几首歌,几个?小作文?,把舆论引导下去。”
“如此确实?,只?是有些阴毒。”江怀黎说。
在这关键时期,京城百姓都觉得明王不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自己是否怀疑不说,为了稳定,可能也会偏向源王。
“怀黎介意??”
“不介意?。”
他当然知道夺嫡之争万枯骨都是正常的,这算不得什么。
“怀黎,相信我,我真有击退明王的手段。你跟源王说我有办法对付明王,让他帮我怎么样?”陶澜靠起老婆来一点?不含糊。
江怀黎垂眸看向他,“王爷,如果这场夺嫡之争,你不参与,以后还能做你的澜王,若是参与了,就和源王一样想退都退不出来了。”
陶澜说:“我知道,我确定。怀黎现在要?是不确定,也不用着急给我答案,可以等?尚源大师回来看情况再决定。”
江怀黎疑惑:“为何?”
陶澜:“因为皇上信玄学,他就是不确定,才立即命人四处寻尚源大师的,想听他口中的天命。”
江怀黎还不明白,“和王爷有何关系?”
陶澜枕在他腿上抬头看着他,下巴微扬,“因为尚源大师一定会说我是天命所?归。”
江怀黎:“……”
上次去尚云寺找尚源大师,他还说尚源大师被他吓跑了。
尚源大师可能真躲起来了,周将军都班师回朝了,他还没?被带回京城。
在皇上咳血的第十四天,周将军带着周小将军回京了。
这十几天,京城百姓的目光从澜王府转移到明王府,关于明王到底是不是皇上亲子的传闻日异日新。
江怀黎这段日子在稷学宫和源王走得比往常近了些。
周将军回京这一天,他正在源王府,江安匆匆跑来告诉他:“周小将军到澜王府找少爷了。”
周小将军名为周启,是江怀黎的好?友。
江怀黎十五岁考中会元后,秦少傅没?让他继续参加殿试,想让他沉淀沉淀。那?一年,他第一次走出京城大门去外游学,到大晟西境时,正值西胡来犯,他和周启一起设计反杀,连夺两城。
他们之间配合默契,一见?如故。一场战争,两月相处,便成了知己好?友。
江怀黎回刚到王府大门,周启就大步迎了上来,“怀黎!”
少年将军一身烈烈红衣,意?气?风发,快步而?来时,寒星般的眼里满是笑?意?,继而?又变成了不忿,“怀黎,你为何不告诉我?”
看到许久未见?的好?友,江怀黎脸上也带着笑?,“告诉你什么?”
“你嫁给澜王的事,你怎能嫁给那?个?澜王!”周启愤怒地说:“这简直太荒谬了!”
他是真愤怒,声音都大了起来,王府的守卫戒备地看向他。
“你没?被那?个?澜王欺负吧?”他拉住江怀黎的胳膊,上下打量一周,“他要?是欺负你,我……”
江怀黎反手拉住他的胳膊,“别在门口,我们进去再说。”
在军营中,两人常彻夜长谈,军营中没?那?么多讲究,有时熬夜困了背靠在一起睡觉也有,开心时也有击掌相庆,因而?江怀黎并不觉得拉着彼此的胳膊有什么。
马车里的澜王就不一样了。
他的脸都黑了。
“乐康,你看到了吗?王妃拉着一个?男人的手进王府了,都没?注意?到本王的存在。”
乐康实?事求是地说:“王爷,王妃拉的是胳膊。”
“胳膊又怎样?他对源王都不会这样。”陶澜从头想了一遍,江怀黎对其他人都是礼貌疏离,保持着一个?合适又不显得冷漠的距离,“只?有他,他对怀黎来说是特?殊的。”
这话乐康没?法接。
陶澜让马车停在这里,对乐康和门卫比了嘘声的手势,悄声走到王府大门处,偷偷跟着他们。
其实?不用跟,在门口就能看到。
两人一进王府大门,在前?院就聊了起来。
周启又气?又闷,“怀黎,你,你要?是受委屈了就跟我说,我去找皇后,她会有办法的。”
“没?有,我没?受委屈。”江怀黎说。
可显然周启不相信,他说:“实?在不行,等?皇……等?此间事了,你跟我去西境,到时候他还能拿你怎么样?”
为了增加信服力,江怀黎笑?了起来,笑?得明媚耀眼,“我真的过得挺轻松自在的。”
这笑?在澜王眼里就变了味道,他郁郁地问:“乐康,你看本王头上绿了吗?”
乐康本刚要?开口,一转眼看到王爷放在门上的手指几乎要?插到门里了,不像平日里只?是脸黑,连眼睛都黑了,黑幽幽地让人发憷。
“没?有。”他正经又小心地回答。
院子里的两人不知道有人在阴恻恻地看着,还在旁若无人地聊着。
“真的吗?”周启很难相信,“怀黎不会是嫌弃西境苦寒吧?”
“当然不是,那?段时间此生难忘。”回忆起那?段肆意?自由?又紧张艰难的时光,江怀黎眼睛都更亮了。
陶澜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走进澜王府大门。
周启看到他正要?行礼,就见?澜王走到江怀黎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在许久未见?的好?友面前?这样牵手有些不自在,江怀黎刚动了一下,又想到这样让好?友放心也好?,于是两只?手就这样牵在了一起。
周启行礼的动作僵住了。
陶澜胸口的窒闷之气?终于顺了,他很有亲王气?度地问:“周小将军一回京就来本王的王府,本王一定要?好?好?招待,不如留下用晚饭?”
周启脸色变了又变,不相信地盯着那?两只?手看了又看,开口时声音都是僵硬的,“不、不了,改日吧。”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江怀黎奇怪地转身看向他,刚要?开口就被陶澜握紧了手,“怀黎啊,你是不舍得他走吗?”
江怀黎莫名:“什么?”
“少年将军,风姿隽爽,是很耀眼。”陶澜幽幽地说:“和怀黎并称大晟文?武双骄。”
江怀黎:“没?有这种说法。”
“怎么没?有?”陶澜咬了下牙,“一年三个?月后就会有这个?说法。江怀黎和周启,大晟文?武双骄,佳话都传到敌国的明珠知己。”
江怀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