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们在漫天的桃花雨中相拥,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从此再也不提退婚的事。”
陶澜以这?句话结束了他的演讲。
孟秋庭:“那么多桃花落下,是?有人在桃树上?摇?”
陶澜:“不是?,这?是?一种?夸张的修辞手法,来表达我当时?激烈的情绪。还有,心中的甜蜜也美化?了回忆。”
孟秋庭“嗯”了一声,没再说?其他。
江怀黎不知何时?以手撑额,长袖遮住了他的面容。
茶室安静了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
孟秋庭又慢慢喝了一杯茶,问:“怀黎,你?真要嫁给澜王吗?”
江怀黎声音不大但坚定,“是?。”
孟秋庭重重叹了口气,“外公不是?不能?接受你?跟男子在一起,可?是?你?知道你?跟澜王成婚,做一个男王妃意味着什么吗?”
江怀黎起身,跪在他面前,双手交叠于地上?,以头?相触,他说?:“怀黎不孝,辜负了外公的期望。”
孟秋庭移动一步,紧握住他的手腕,“怀黎,你?只要跟外公说?一声你?不想嫁,只要你?说?一声,外公就……”
“怀黎愿嫁。”江怀黎打断他。
少年跪地时?,脊背弯曲,长发垂于两侧,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慢慢沉沉,“怀黎想跟澜王成亲,愿外公成全。”
“你?、你?怎么如此糊涂!”
“孟老要棒打鸳鸯就打本王一个吧,是?我在尚云寺逼他的,都是?本王的错。”不等孟秋庭反应,陶澜对?外面的乐康喊:“乐康,荆条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来了王爷。”
乐康竟不知何时?找来了一捆荆条,正向院里拉。
陶澜:“本王这?就给孟老负荆请罪。”
“……”
“罢了,罢了。”孟秋庭挥了挥袖子,一身疲惫,“你?们走吧,算我白来一趟。”
陶澜拉起江怀黎,对?他说?:“孟老没白来,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孟秋庭:“……”
不给他反应和继续盘问的机会,陶澜忙拉着江怀黎走了。
乐康问:“王爷,这?些荆条?”
陶澜:“留在这?里,让孟老随时?能?看到本王的心意。”
孟秋庭听到后?,差点当场让人把荆条扔出去。
他们走后?,小厮进茶室时?愣了一下,竟然看到老爷双眼泛红。一见到有人来,他头?就转了过去,“什么事?”
本来是?见人走了,来收拾茶盏的,听他这?么问,小厮小心地问他:“老爷,今晚还见刘大人吗?”
孟秋庭沉默片刻,说?:“见。”
另一边江怀黎和陶澜坐上?了马车。
陶澜呼了口气,“好紧张。”
江怀黎:“……”
没见他哪里紧张,紧张还能?说?出那么精彩的“心动契机”?
陶澜看了他一眼,江怀黎垂眸安静坐在马车上?,没应他的话。他的睫毛很长,垂眸时?看着就容易有落寞之感。
他说?:“我们怀黎受委屈了。”
刚才跪在地上?跟孟秋庭说?他愿意成婚时?,少年手面上?的血管都比平时?明?显了很多,字吐得比平日慢,每一字都带着沉沉的气音,好像很难发出来。
江怀黎抬眼看向他,“没有委屈,今日多谢王爷。”
陶澜认真安慰他:“别委屈,等我登上?皇位你?就是?丞相了,科举只是?途径。”
“……”
江怀黎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肯定自己能?登上?皇位。
陶澜又伸出手,“怀黎,要再拉一下吗?”
江怀黎:“已经见过外公了,为何还要再拉?”
“就见这?一次吗,以后?我们每次见孟老,不都是?要在他面前假装爱人的吗?”陶澜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刚才的牵手不算爱人之间的牵手,我知道独属于爱人之间的牵手方式,你?要不要学?”
江怀黎睁着他那双清冷好看的眼睛看着陶澜,看得陶澜都要心虚时?,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
陶澜心满意足,扬唇教他牵手:“双手交握不是?最亲密的牵手方法。要掌心相合,十指交叉,这?样贴得最紧密,最不容易松开。”
江怀黎按照他说?的方法去牵他的手,五根手指根根插到他的指缝里。
动作很慢,带着试探。垂着长睫,看得认真,几缕长发因歪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垂在腰间。
陶澜抬头?看到他认真的好奇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心上?忽然一动,他竟从这?张清冷的脸上?,看出了乖的感觉。
“这?样?”江怀黎问。
陶澜倏然回神,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江怀黎疑惑地看向他,“要这?么用力?”
“也不用,不过,握得很用力的话,一定程度上?能?说?明?喜欢得很深。”陶澜说?着,从江怀黎对?面坐到了他身边。
江怀黎疑惑:“王爷坐过来做什么?”
陶澜:“以后?我们牵手时?就是?这?样并排走啊,要先习惯。”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互相习惯彼此的体温和肌肤触感。
车里气氛很好,澜王不发疯,江怀黎慢慢放松,连心都静了很多。
“怀黎,你?对?我婚后?有什么期待吗?”他补充了一句:“说?实话。”
江怀黎委婉地说?:“希望王爷脾气好点。”
有一点黑气冒出来了,“还有吗?”
瞥到他的脸,江怀黎说?:“没有了。王爷对?我有何期待?”
虽然他们不会成为真正的夫夫,但只要不过界,江怀黎愿意配合他,做一个合格的王妃,让彼此都过的舒服。
陶澜忽然笑了,他说?:“我对?你?的期待都在你?的名字里了。”
“名字?父亲跟我说?是?心怀天下,不负黎民。”江怀黎惊讶,“王爷对?我还有这?么大格局的期待?”
“不。”陶澜眼睛笑起来时?有些亮,“不是?心怀天下,不负黎民的怀黎,是?怀抱黎明?的怀黎。”
江怀黎愣了一下,又恢复成清冷的模样,“名字是?父亲起的,听起来却像是?王爷给我起的名字一样,王爷还真是?各方面想给我当爹啊。”
陶澜:“……”
澜王大婚倒计时?,五日。
京城传闻,当世大儒孟秋庭进京为外孙做主,澜王带一捆荆条上?门挑衅,孟秋庭气的一天都没出门。孟秋庭可?是?天下文人之首,不知道他能?否为这?场大婚带来转机?
澜王大婚倒计时?,四?日。
京城传闻,孟秋庭拒去江府,江怀黎这?边起了内讧。孟秋庭觉得江府无能?,自己进宫去见皇上?,在御霄宫待了两个时?辰,回来时?看着苍老了很多。孟宅门前的槐树落了孟老一身槐花,花色和他的白发不分上?下,好不苍凉。
这?一日,江怀黎依然在江府试穿婚服婚鞋头?冠等。
下午,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江府给江怀黎传话,“江公子,皇上?说?,您大婚之后?,弱冠之前,还可?去稷学宫读书,作为澜王的伴读。”
江怀黎忽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稷学宫分两院,一院给公主和公主的伴读读书,一院给亲王皇子和他们的伴读读书,没有给王妃读书的地方。
王妃应该帮王爷管理?内宅,男王妃身份更敏感。
江怀黎以为,他跟澜王成婚后?,再也不能?去稷学宫,不能?做很多男子正常可?以做的事,在明?面上?只能?困于内宅深院。
他竟还可?以去稷学宫读书?
李公公看出了他的惊讶,跟他说?:“是?孟老去求的皇上?,孟老说?愿意留在稷学宫执教,只求皇上?让江公子继续在稷学宫读书,正常读到弱冠之年。”
江怀黎抿唇,心中酸涩。
孟府人不入朝堂。外公说?不在官海沉浮,不被权力把持,才能?保持诗书传天下的初心。
他进了稷学宫,想不被卷进去就难了。
或许,他在来京的路上?就知道,一旦踏进京城就躲不过。
年老离乡,以后?,他就要留在这?座京城中。
皆是?为了他。
李公公又说?:“稷学宫只有亲王皇子和伴读读书,江公子成了澜王妃后?,自然不能?再给明?王做伴读了,其他亲王皇子也不合适,只有一人。”
江怀黎:“澜王。”
“是?了。”李公公说?:“皇上?让奴去跟澜王说?,问他要不要和江公子一起去稷学宫读书。”
陶澜从小不在稷学宫读书,听说?他经常日上?三竿才起床,不知是?不是?因身体原因,应该很不愿意每日早起去稷学宫。
果然,李公公说?:“王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呦,说?什么他换个世界竟然还要上?学,什么稷学宫的上?学时?间比高三还可?怕,反正奴是?听不懂。”
江怀黎笑了一下,都能?想象当时?他发脾气的样子,冒着阴鸷黑气,桃花眼迷成可?怕的样子,声音一定很大。
至于他的话,听不懂就对?了。
李公公看着他唇角的浅笑,满意地笑了,他说?:“这?事本来可?以等婚后?再说?的,皇上?让奴现在就来告诉江公子,皇上?说?希望公子大婚能?开开心心的。”
江怀黎立即说?:“谢皇上?恩典。”
他又对?李公公说?:“可?否请公公帮一个忙,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向外说?。”
他怕这?事生变,不想这?么快让江鸿知道。
李公公:“自然。”
送走了李公公,江怀黎又跟唯一听到的江安说?:“李公公的话不要向外说?。”
江安点头?。
江怀黎不放心地叮嘱,“不能?告诉江鸿。”
“放心吧少爷。”江安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刻字,笑弯了眼,“当然不会跟他说?,我是?向着少爷的。”
昨天下午见了陶澜后?,一直到今天下午都没再见,他身上?也没有陶澜的东西,江安却依然向着他。时?间比之前长很多,偏向也比以往更明?显。
昨天见面和之前明?显的不同是?,他和陶澜牵手了,牵手好几次,不同手势。
牵手这?种?更靠近陶澜,和他更亲密的行为,效果会更好更持久?
本立即要去感谢孟秋庭的江怀黎换了主意。
大晟婚礼习俗,结婚前三天,双方不能?见面。也就是?说?,过了今天,接下来三天他都不能?和陶澜见面了。
三天没有他。
时?间太长了,不知道江府的人会变成什么样,慢慢能?下床的江鸿又会做出什么事。
江怀黎又来到了澜王府。
他先感谢陶澜:“谢谢王爷愿意跟我一起去稷学宫读书,要辛苦王爷了。”
陶澜脸上?的阴郁还没散完,冷着脸道:“你?知道就好,那可?不是?普通的辛苦。”
“嗯。”江怀黎又说?:“我还要去感谢外公,王爷要一起去吗?”
陶澜:“……”
“你?就看不得本王在家躺一天是?吧!”
“免费的就不知道珍惜,把本王当廉价劳力用是?吧?”
江怀黎:“不敢。”
半晌,陶澜问:“去见孟老,我们还得假装互相喜欢,还得拉手?”
江怀黎“嗯”了一声。
陶澜已经走到了门口,“还等什么,走啊。”
江怀黎:“……”
一坐上?马车,陶澜就把自己的手伸了过来,“练习一下?”
江怀黎把手放到他手里,被他握住了。
这?一刻,他倏而?安心。
大概是?因为,只要他和这?只手相握,他的世界就会恢复一段时?间的清明?,混沌错乱和伤害都会远离他。
此时?连马车外的喧嚣好像都消失了。
不知道陶澜握住他的手是?什么感觉,大概是?父亲握住儿子的手的开心吧。
想到这?里,江怀黎告诉自己,这?样他应该更安心才对?,不要冷脸。
这?次江怀黎没问“可?以了吗”,陶澜也没问“熟悉了吗”,两只手拉了一路,因为时?间过长,相合的掌心比别处温度高了不少。
和上?次一样,到了后?,陶澜先下车,下车后?对?江怀黎伸出手,江怀黎扶着他的手下车。
不同的是?,江怀黎手放到他手上?后?就没再收回去,两人手牵着手走进了孟宅大门。
期间,陶澜看了一眼江安和乐康,见他们正盯着他和江怀黎握在一起的手,心满意足。
孟秋庭一看到他俩手牵手走进来就梗住了。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两只手分开了。
骂了这?一句,之后?孟秋庭倒没再说?陶澜什么,他也知道陶澜要跟江怀黎一起去稷学宫读书了。
澜王体弱,小时?候都没做过的事,现在要陪江怀黎一起去,可?见他对?江怀黎是?有真心的。
“外公,李公公都告诉我了,是?怀黎不孝,让外公……”
他没说?完就被孟秋庭打断了,“怀黎,你?不如外公豁达,外公什么地方没去过,留在京城怎么了?这?里有我外孙承欢膝下,有文人墨客可?以相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么想,带着江怀黎心中也轻松了很多。
这?次孟秋庭留他们吃晚饭,关于他们的婚事什么都没说?,气氛和乐。
只是?还没吃完饭,江府和澜王府的人就来叫江怀黎和陶澜了。婚期不到四?天,他们两个也成了大忙人。
有人来叫,原本他们应该各坐各府的马车回去,江怀黎站在江府的马车前不动,只看着陶澜。
陶澜:“……”
陶澜也没法上?澜王府的马车了,他对?乐康说?:“要命,他怎么这?么粘人?”
乐康其实没看出来江怀黎粘人,在他视角里,只是?江公子在上?车前,向他们这?边看了过来,但他说?:“接下来三天都见不到王爷了,江公子不舍得王爷吧。”
陶澜“啧”了一声,转头?钻到了江怀黎的马车里。
江怀黎:“王爷怎么来这?个马车了?”
陶澜瞥他一眼,“明?知故问。”
说?着坐到了江怀黎身边,把手伸了过来。
江怀黎什么也没说?,自动把手放到了他手里,补充“清明?之气”。
“怀黎啊,我们三天不能?见面了。”
“嗯。”
“你?要是?想我想的睡不着觉怎么办?”
“……”
可?能?是?三天不能?见了,江怀黎没实事求是?地否认,他说?:“那就写信吧。”
陶澜又是?一副“你?怎么这?么粘人”的表情,无奈地说?:“行吧。”
澜王大婚倒计时?,三日。
澜王在家等了一天江怀黎的信。没有收到。
澜王大婚倒计时?,两日。
澜王在家等了一天江怀黎的信。没有收到。
澜王大婚倒计时?,一日。
江怀黎的嫁妆已经开始向澜王府搬了。
陶澜在澜王府走来走去,走了几圈后?,捂住胸口瘫坐在了贵妃椅上?,气喘吁吁地对?乐康说?:“乐康,本王病了,真没想到。”
澜王生病很正常,乐康不知道“真没想到”四?个字从何而?来。他这?么想着,已经开始给王爷把脉查探,“王爷身体好像没什么问题。”
陶澜摇头?,“很严重。”
乐康不敢托大,立即说?:“奴才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太医也治不了。”陶澜绝望地说?。
乐康真的开始担心了,“王爷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症状?”
陶澜:“是?婚前焦虑症。”
乐康:“奴才闻所未闻,这?是?何病?”
陶澜瞥了他一眼,“你?们古人就是?不注重心理?健康问题,连这?个都不知道。”
乐康从善如流,“以后?乐康一定会注意。”
不过心理?又是?什么?心脏病理??
“不行,我得给怀黎写信。”他站了起来。
“不行,太严重了,写信也不行了,我得去见怀黎。”他去换衣服了。
乐康好像悟了。
不过,“按照皇室规矩,王爷今天不能?见江公子。江府规矩也很重,应该不可?以。”
“你?怎么突然不机灵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怀黎院子附近只有两个江府护卫,你?找人稍微解决一下,本王翻墙进去不就行了?”
乐康:“……王爷说?的是?。”
这?两天江府依然很忙,直到大婚前一晚,所有东西才都准备好,江怀黎也终于能?清净清净。
他在窗边书案上?给陶澜写信,才刚写下“怀黎一切皆好,王爷勿念”,就听到院子里的江安叫了一声。
他放下笔出门,见江安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西墙边。
墙边站着一个一身低调黑衣的人,澜王殿下。
江怀黎只是?惊讶了一下,立即让江安去门口守着,把澜王带到房间,问他:“王爷怎么来了?”
陶澜一脸阴鸷,阴鸷里能?看到委屈,“你?怎么不给本王写信?”
江怀黎看向书案上?刚开始写的信。
陶澜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那句话,“……”
“你?、你?……”陶澜不敢置信,“你?一切皆好?”
江怀黎点头?,“有些小麻烦,算不上?什么。”
陶澜不说?话了。
江怀黎不明?白他忽然沉默的点在哪里,问他:“王爷怎么了?”
陶澜说?:“怀黎,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结婚。”
“……”江怀黎说?:“我应该知道。”
他对?他这?莫名的话是?在无奈,“我嫁给一人为男妻就罢了,难道还要嫁一个二婚男吗?”
“你?怎么能?嫁二婚男!”听到这?话,陶澜自己先气了起来,他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第一次结婚,得了很严重的婚前焦虑症。”
江怀黎第一次听这?个症,但是?从字面意义上?大概也能?理?解是?什么。
陶澜又问:“怀黎啊,你?没有婚前恐惧症吗?”
按说?,江怀黎应该有婚前恐惧症才对?,他原本就很抗拒这?场婚礼,结婚对?他来说?,是?前程的摧毁。
“没有。”江怀黎说?,“或许是?在皇上?刚赐婚那几日已经恐惧过了。”
他真没有婚前恐惧或焦虑,他不遗余力地反抗过,既已改变不了,不如坦然接受,再另做其他规划。
何况,他婚后?还可?以去稷学宫读书,这?是?他以前都没想到的,对?他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好消息和安慰。
婚后?都可?以去稷学宫读书了,或许,或许,其他事也可?以呢。
或许,还有他以前没有想过的事可?以做呢。
整个江府,只有母亲一人不希望他那么辛苦。
她?曾跟他说?,不必如此紧绷。他出生高门,走的是?以皇子伴读之身考取功名的路,这?条路比寒门考生要轻松,至少他就早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喜爱,殿试就有优势。
就算科考不成,还可?以受门族荫庇,通过察举谋得一官半职。
他问母亲,如果他没有这?些呢。
母亲回他,那他说?不定会有另一片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
当时?他还不是?很懂,现在懂了,懂了也能?坦然接受这?场婚事了。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处于何种?境地,都有能?走的路。也不存在他成了澜王妃,十五年的书就白读了之说?。
因而?,没什么好恐惧和焦虑的。
陶澜见他真的没有婚前恐惧症,幽幽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会有一场病友交流。”
他们马上?要成为夫夫了,不会有夫夫之实,其他夫夫义务江怀黎愿意承担,比如关心王爷的身体。
他提前适应了一下,温声问:“王爷为何会焦虑?”
“哎,就是?,怀黎你?知道吗,我有信心做好一个好爸爸,事实证明?,我做的确实也不错。可?是?,我没信心做好一个好夫君。”他很焦虑啊,“做不好夫君的爸爸还是?一个好爸爸吗?”
江怀黎:“……”
他莫名就懂了他口中“爸爸”的意思。
懂了以后?,他就很后?悔,他刚才为什么要问?
江怀黎冷下了脸,“要是?没有其他事,请王爷先回吧。”
陶澜脸黑了,“还没结婚,你?就做出把本王赶出来房间的事来了?”
江怀黎态度很坚决,“结婚前一日见面本就不合规矩,王爷还是?快些回去吧。”
“你?、你?要本王走,也得给本王一个梯子啊。”陶澜一身阴鸷之气,“这?是?权谋文又不是?武侠文玄幻文,本王不会轻功也不会飞!”
“……”
江安面容呆滞地从别院扛来一个梯子。
大婚前一晚,澜王爬梯子翻进未婚夫的愿意,从未婚夫院里翻墙走了,前后?不过一刻钟。
澜王大婚倒计时?,零日。
全京城上?到皇族权贵,下到黎民百姓都关注的澜王大婚,终于来了。
京城早上?开启得都比往常更早一些。
各大观婚酒楼茶楼早在十日之前就被预定一空,天刚蒙蒙亮就开门迎客,好不热闹。
就连花轿途径的路边,一大早都站满了人。
其中有画师,有乐师,还有做生意的人,摆摊卖鲜花的、卖婚庆用品的、卖花生红枣的、卖话本的应有尽有。
之前钦天监说?今日有雨水,有人说?有雨正常,那是?江公子的泪,恨不能?四?月飞雪。
没想到,今日大晴,灿烂的日光把红绸里的金线照得闪闪发光,半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金红之中。
最为耀眼的是?江怀黎身上?的红。
今日江怀黎寅时?三刻就被叫起床了,满院子的家奴伺候他洗漱梳妆。
婚服繁琐,一层又一层,青鸾飞,祥云绕,最后?由玉带相束。
四?个家奴提着他的婚服尾摆,让他坐下梳头?时?婚服不垂地。
很多女子化?的成婚仪式都被陶澜否掉或替换了,但最后?的婚礼流程是?由皇上?敲定的,梳头?这?一项就保留了。在皇上?看来梳头?祝福是?吉利,不能?没有。
他特意让江昭容来为江怀黎梳头?。
本来梳头?之人,是?本族有福的女人。江怀黎母亲已逝,抛开某个没人敢谈的事,江昭容来为江怀黎梳头?,不仅是?圣恩,也合适。
她?拿着檀木梳落在他的头?顶,一直梳至腰下。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①
她?的动作很温柔,声音轻轻的,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江怀黎通过铜镜,看到她?握着自己的头?发,低头?静默不言,似是?在哽咽。
旁边有人提醒,“娘娘,不要误了时?辰。”
江昭容又梳了一下,说?:“如此便可?。”
梳头?祝福原本有四?下,他只梳了三下,第四?下是?“多子”。
接着,她?把做好的那顶头?冠戴到江怀黎头?上?。
原本还有妆娘要来给江怀黎描眉点唇,江怀黎拒绝了,只让她?稍微修了下眉。即便这?样,装扮结束的他,还是?让满屋的人难以移开双眼。
一直青衫素衣的人,今日可?以算得上?是?盛装打扮,一身华丽红衣,头?戴宝石头?冠,那宝石不一味求大,大小不一,蓝白错落,璀璨如漫天星河。
最美的一方星河被人为地移落到他头?上?,闪耀的星光滑过眼眸,恍若天人。
天人之姿被一块长长垂膝的喜幜遮住。
江怀黎被眼眶发红的江安扶着,去大堂给长辈敬出门茶。
一路顺利,这?样的好日子,江鸿竟没出来搞乱。
红幔下,江怀黎问江安:“江鸿在哪里?”
江鸿应该出来参加他的大婚才对?,只要他来,一定会做出什么。
江安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他身后?的江福回的话,“少爷,昨天澜王府来人说?,鸿少爷身上?伤还没好利索,带血是?为不详,今天不让他出门。”
江怀黎没说?什么,款款走进大堂。
另一边,陶澜比江怀黎还要忙。
他和江怀黎差不多时?间起床,任由一群人把他装扮完,身着红色莽服去宫里给太后?、皇上?、皇后?行礼,再带着礼部?官员、内库官员、护卫等九十九名,去江府接亲。
当然他见了江府长辈不用再一一下跪了,只需简单弯腰见礼,他就可?以把他的怀黎接回家了。
起身时?,他得意地看了一眼江浩严。
江浩严:“……”
今日是?儿子大婚之日,他努力维持着脸上?“开心”的笑。
陶澜走到江安前面,从他手里接过江怀黎的手。不是?第一次牵手了,但两人都觉得对?方此时?有些紧张,手的温度比之前要高。
陶澜低声说?:“怀黎,我来接你?了,带你?去澜王府。”
江怀黎“嗯”了一声。
他牵着他的手走出江府大门,坐上?花轿。
礼炮一响,喜乐相伴,花轿就起来了,前路红灯高挂,后?面跟着十里红妆。
坐在花轿里的江怀黎终于轻松了些。
原本江府到澜王府的距离不远,虽是?一东一西,但都在靠近皇宫的内城,这?次却不走最近的路,要绕很长一段。江怀黎有很长的休息时?间。
中后?途听到外面过于热闹的声音,以及什么落在花轿上?的声音,他实在好奇,掀开头?上?的红幔,又小心掀出一线轿帘。
前方入目的人山人海惊到了他。
每个人都面带同情地看着他的方向,有人都哭了。
江怀黎:“……”
满怀同情的京城百姓,向花轿上?扔了不少鲜花。
很快,他们的同情就被打断了,不只是?后?方,前方人群中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江怀黎后?移一点,抬头?看,看到了漫天飞落的红包。一看就是?前面的迎亲队伍撒的,或许还不只是?他们。
围观的人踮着脚抢红包,有一男孩在蹲在地上?捡到一个红包,打开后?掏出几枚铜钱,立即举着双手欢呼,“王爷大婚快乐,王妃大婚快乐!”
江怀黎:“……”
江怀黎放下车帘和红幔,端坐于花轿中到了澜王府。
澜王府大门张灯结彩,有一众官员在等待。
陶澜又亲自接他出轿,“怀黎小心,要跨火盆了。”
江怀黎“嗯”了一声,后?面的婚服被人抬起时?,听着喜娘的唱叫,抬脚跨过火盆。
礼部?的人跟他讲婚礼流程时?,每一项的注意事项和意义都跟他说?了。
跨火盆是?去晦迎吉。
他本不信这?些,亲历这?些仪式,在鞭炮声中,在祝福声中,在热闹的喜气中,被陶澜牵着手跨过火盆那一刻,他真的希望,火盆能?把这?一年缠绕在他身上?的霉运和莫名的晦气全都去掉,自此清明?顺遂。
跨过火盆,就是?拜堂了。
按照大晟亲王的婚礼规制,出宫建府的亲王大婚,亲王迎亲前需进宫向皇上?皇后?行礼,而?皇上?一般不会再来亲王府,但或许是?对?这?个儿子的偏爱,这?次皇上?来澜王府了。
拜天地,拜帝后?,夫妻对?拜,礼成。
拜完堂,江怀黎就可?以回去休息了,而?陶澜还要出去敬酒。
澜王大婚,所有二品及以上?的官员和命妇都要参加,他当然不用全部?都敬,但宗族长辈就够他喝的了。
把江怀黎送到房间后?,他一点也不想去,“太不合理?了,这?婚礼流程,一是?要累死新?郎,二是?要喝醉新?郎,不管是?哪项新?郎都没法洞房了。”
房间里有好多人在,江怀黎无法回他,反正他们也不用洞房。
“请问,有人还记得本王是?个病人吗?”
没人回应他。
叹了口气,他还是?去了,难得的没有黑脸,只是?去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或许是?太累了,他把接下来要给他们唱交祝歌的命妇等人赶走,说?接下来的流程他都知道,不需要她?们在这?里唱歌引导。
江怀黎听着他把人赶出去,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脚步声向自己靠近。
“怀黎啊,折腾了一天,累了吧?我这?就给你?把这?东西掀开。”
有人倾身靠近他,拿起垂落他腰间的红幔,接着,江怀黎就在满堂喜色和辉煌的灯火中,看到了一身红色蟒袍的陶澜。
陶澜正看着他,目光灼灼,江怀黎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问:“要喝合卺酒了吗?”
“啊?啊。”陶澜好像没反应过来,一点点把长长的红幔卷起来放到一旁,才说?:“怀黎想喝吗?”
江怀黎道:“我们只是?为圣旨结婚,王爷若是?已经喝了很多酒,就不喝了吧。”
“说?的对?。”他看起来真的喝了很多,垂眸片刻,拍了拍自己的头?,才抬头?对?他说?:“可?以不喝合卺酒,但婚戒得带。”
江怀黎:“婚戒在哪里?”
“那里。”陶澜指向圆桌。
婚房布置得喜庆而?华丽,满眼是?红色。
有一个显眼的大圆桌立于中央,四?个腿上?各贴了一个“囍”字,上?面除了酒,还摆放了不少金银珠宝。
陶澜特意让人准备的那两枚婚戒,就在那个圆桌的中央。
两人坐到喜桌上?,打开两个盒子。
陶澜解释:“别误会,这?婚戒没什么特殊意义,不是?要困住你?,就是?留个纪念品。”
江怀黎:“我知。”
陶澜取出绿玉戒指认真地带到江怀黎的无名指上?。
在他的注视下,江怀黎取出另一枚血玉戒指,同样带在陶澜的无名指上?。
一红一绿两枚玉戒戴在不同手指的相同位置,在灯下闪着温润的光。
陶澜:“这?样,怀黎,我们现在是?夫夫了。”
江怀黎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背德”之类的,当即接话:“嗯,以后?请王爷多指教。”
陶澜笑了起来,酒后?的他,眼睛很亮,就这?样在满屋的灯火下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他对?他伸出手,江怀黎下意识想避开,又想到他可?能?只是?喝醉了,坐在原地没有动。
那只手落在离他的眼很近的地方,小心翼翼,将触未触。
“远黛眉,清水眸,驼峰鼻,薄情唇……没错,是?我的怀黎啊。”
他每说?一处,手指隔着一点点距离向下缓慢移动一点,眼睛又亮又深,好像藏着什么明?亮又沉甸甸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江怀黎产生了一种?他是?陶澜的珍宝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