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谢云曦做完阳春面出来, 谢家众人皆已醒来,汇聚前厅。
仆人将面端上, 置于众人食案上。
初见碗中汤面, 只觉汤清且平平,而那面亦是白白,瞧着光滑, 却觉有些寡淡。
不过夏至天闷热, 虽是早膳,众人亦无多少胃口, 特别是谢齐等人昨夜宿醉, 口内本就无味的紧, 但瞧着这面是他们家三郎亲自做的, 心意上自不想辜负, 故而都想着意思意思吃吃完, 只是心中却没太多期待。
谢云曦瞧着,但笑不语,只招呼着趁热吃。
众人执筷, 拿勺, 纷纷入口。
待那一口光面入口, 只觉面糯爽滑, 很是开胃, 当即又不觉佐下一口清汤, 刹那间, 葱油香四溢,盈满口齿。
不过是白白的面条,再佐几点葱油罢了, 未曾想竟会如此美味。
众人齐声赞叹。
而谢老太爷一碗下肚, 很是满足,“清晨来这么一碗清爽香郁的面汤,着实开胃,三郎好手艺。”拍了怕肚子,心情亦是愉悦。
谢云曦见众人吃的高兴,自也欢喜,“夏至吃面便是极好,今日匆忙,正好厨房熬了高汤,我瞧着做阳春面最好,简单又美味,大家喜欢,明日早膳我便再做些。”
谢家众人自知爱下厨,又听这叫“阳春面”的也不费功夫,自也乐得有美食品尝。
当然,最乐的还是谢小五,她本就苦夏,一到夏天便不想吃饭,如今这一碗清爽香醇的阳春面下肚却是极对胃口,这不,才一会她便吃完了面汤,瞧她那碗,竟是半点汤沫不剩。
阳春面本就适合老人和孩子,见此,谢云曦自是高兴。
而谢下五则抱着空碗,喜滋滋的炫耀,“三哥哥,三哥哥,你瞧小五是不是最乖了,一点都没剩哦,全吃完了呢。”
又道:“还是三哥哥做的最好吃。”
谢云曦摸了摸她的鬓发,“小五喜欢,三哥下午再些别的。”
谢言氏没好气地斜了谢小五一眼,“你个挑食的臭丫头。”转向谢云曦时,又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三郎啊,你别惯着她,早膳已经够麻烦你的了,哪有大下午的再叫你跑厨房的道理。”
谢云曦笑笑,“无事,正巧阿爷在外游历多日,平日也没机会孝敬,如今多做些好吃的也是应该的。”
见他坚持,众人也就不好拦着,只叫厨房到时多备些消暑的冰来,且一再嘱咐他别太劳累。
而谢老太爷这会正高兴,他瞧着自家乖孙如此孝顺,脸上的褶皱都透着满满的幸福。
不过他这会吃饱喝足,却又想起刚说的“刺激”来。
谢老太爷自认是个再好不过的祖父,作为一个好祖父,有好东西自然要同自己的乖孙们一起分享分享。
他觉得自己做人祖父不该厚此薄彼,偏心什么更是要不得,故而——
“大郎,三郎,二丫啊,都吃完了吧。”
谢老太爷满脸慈悲,抚须笑言,“来来来,跟阿爷一起去水榭,那儿凉快,阿也这次周游了一圈,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特别是其中一物,特别神奇,待阿爷给你们示范示范。”
虽然不知道这神奇之物是什么,但被突然点名,谢文清和谢年华一惊,特别是对上谢云曦那笑容逐渐僵化的面容,两人亦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介于谢老太爷过往的黑历史,能叫他表现如此兴奋的,总叫人感到莫名的不安啊。
谢云曦思量着这会儿若不给他阿爷“展示才艺”的机会,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让他老人家自己瞎折腾,还不如当着自己的面一次折腾个够。
好歹有自己在场,若量过了,还能及时阻止。
——哎,回头还是得找些别的什么好玩的来,给老爷子转移下注意力啊!
***
稍众,谢家水榭内。
谢云曦,谢文清和谢年华很是乖巧的站成一排。
三人同款紧张,眼睛自是盯着谢老太爷的手,且听他介绍手中的琉璃瓶,“你们别瞧着黄粉不起眼,但就这么点粉末,他那威力也是相当厉害的。”
——您竟然知道厉害,就别瞎玩啊!
经历过九年义务的应该都知道,硫磺的化学性质活泼,它的粉末能与空气或氧化剂混合,且极易燃烧,甚至爆炸。
谢云曦瞧着谢老太爷那粗暴,完全未经测量,只光凭手感把硝石粉,木炭等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投进丹炉里的操作——艾玛,太可怕了!
手心自是满满的汗液。
好在谢老太爷还知道分寸,只玩了个半人大小的丹炉,里面的材料具体克数不明,但从数量上估计,也就一大炮仗的效果,只是爆炸的话,那丹炉必定会炸飞开来,若离太近,可就相当不妙了。
谢云曦定了定神,“阿爷,您不是说这东西放炉中会炸吗,我手脚快,这最后的黄粉不如我来放。”
谢老太爷正想开口说什么,一旁的谢年华和谢文清却急了。
谢年华抢白道:“那怎么行,就你那小胳膊小腿,还是我来。”
谢文清哪能叫自己弟妹去冒险,“你们俩就没一个靠谱的,我身为长兄,这事就该我去。”
光听谢老太爷说危险,但具体如何危险谢文清也没个底,只能交代道:“等会若有事。你们两护着点阿爷。”
三兄妹争来争去,就差没吵起来。
谢老太爷瞧着他们三兄妹,却是抚须一笑,很是满意——做长辈的最喜欢的便是小辈们能这般相亲相爱,互帮互助了呢。
“不愧是我谢天启的孙儿们,谢家交给你们,我老头子放心,不过——”
赞赏完,随即却又嫌弃道:“你们这三毛孩,也不知动动脑子,我老人家有那么不靠谱,明知道危险还瞎放?”
——靠谱?您有这玩意儿。
谢云曦,谢文清和谢年华面面相觑,随即很不给面子的点头,且齐声,“您就没靠谱过。”
谢老太爷当即黑脸,觉得该据理力争,努力捍卫他那一世英名。
“老头子我哪不靠谱了,瞧瞧,刚夸你们就得瑟,不知道对我这老头子诚实些。”
闻言,谢家三兄妹不约而同的挑眉,纷纷算起陈年旧账来。
谢年华先一步开口,“阿爷,我七岁那年,您说是带我去掏鸡蛋窝,可蛋没掏到,您却惹得整个鸡窝的鸡对咱俩群起攻之,结果你半点事都没,就我惹了满身鸡毛鸡粪,呵呵——”
“哈?”
谢老太爷左顾右盼,“啊哟,我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瞧着傻装的,实在太敷衍。
“阿爷,孙儿当然知道您记性不好。”
谢文清当即眯眼,“我八岁那年你带我去齐老家做客,结果你自个喝美了潇洒回了家,却把我这大活人给忘了,第二天等我被送回来,您竟还说——哟,大郎啊,你今儿个起完了啊。”
什么起完了,他那时一夜未归,还是人齐老起了个大早。把他送回家的。
谢老太爷摸摸鼻子,“瞧着天气,蓝天白云,多漂亮。”
顾左右而言他,真是……
谢云曦叹道,“阿爷啊,咱三兄妹最实诚不过了,说起来除了雷劈那事,我十岁那年夏天,你哄我说去田里玩,结果你非要去拔鹅毛,把那鹅给惹毛,自个跑路还不算,竟还连累我被那鹅‘追杀’了一路。
这也就算了,回头您瞧我满身狼狈,不安慰不说,竟还笑得十分欢愉。”
看见自己亲孙子倒霉,这做爷爷的却是幸灾乐祸——人干事啊。
“那什么,最后那鹅不是咱祖孙俩烤了吃了嘛。”谢老太爷尴尬挽尊,“我记得那鹅肉味道不错,要不咱回头再找一只烤烤。”
重点是烤鹅吗?——这话题转移的实在生硬,简直不忍直视。
“咳咳——”
然而,谢老太爷那可是历经风雨,脸皮自是厚实。
“你们这三孩子,年纪小小的,怎么就如此这般记仇,这样是不对滴,年轻人嘛,要向前看,来来来,咱还是说回这黄粉的事情。”
谢老太爷招呼仆人,“拿我那横劈过的竹竿来。”
仆人从善如流,自递上一米长的竹竿。
谢老太爷接过,随即转向谢云曦三人,抚须做势,咳咳两声,“就说你们小年轻,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什么,瞧瞧,用这竹竿做滑干,从远处放这黄粉不就好了。”
说着,似乎找回点做长辈的威严来,“所以说,我老头子最是靠谱,哪像你们三小毛孩,小脑瓜子就知道记那些……咳咳,意外事故。”
——呵呵,这么多年,您那些“意外”可真多。
谢云曦三人相视一眼,自是又好气又好笑——哎,可咱办呢,谁让这是亲爷爷呢,再不靠谱也得宠着啊。
三人无奈之余,这会倒也送了口气,瞧那一米长的竹竿,至少安全问题解决了。
众人移步水榭外,瞧那黄色的硫磺粉从竹竿滑入小炉后,再从远处操作着木条,将炉内材料同硫磺粉搅拌,搅拌后,将提前准备好的长棉线点火,待棉线慢慢燃烧,直至炉中——
“小心,注意……”
谢老太爷提醒的话刚落下半句,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水榭内亦是火光炸裂,一息之间,那青铜小炉已四分五裂,残骸自散落在水榭各处,十分狼藉。
谢云曦见此,却是松了口气,这威力同他估算的差不多,也无一人受伤。
当然,作为曾见识过真火药威力的人,谢云曦并不觉丹炉爆炸又多惊人,但对水榭周围的其他人而言,这一幕却是相当震感的。
绕是谢年华如此胆大之人,此刻亦是久久不能回神。
她瞧着水榭内的浪迹,当即咽了咽口水,“幸好离远了,没想到就那么些粉末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谢文清抬袖拭汗,亦是庆幸着松了口气——幸好大家都离的远远的,没伤到人。
谢老太爷见他们一个个惊吓过度的模样,倒也十分理解,毕竟他第一次见这事也是吓呆许久。
不过他缓过神来,却是剩下满满的好奇,之后他又同好友小心实验过几次,虽不明其原理,但却也摸清些门道,至少知道量少,并保持一定距离的话,保证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瞧着此刻水榭内的情况,谢老太爷抚须琢磨道:“恩,感觉这效果还能来大些,不如我上次瞧见的震撼啊。”
见识过量大的爆炸效果,再瞧小范围的,似乎就有那么点索然无味之感。
要说谢老太爷年轻时其实同谢文清那般,也是正经的翩翩世家子,但随着年龄渐长,身下的担子卸下后,他这性子却是越来越野了。
这两年倒是收敛许多,毕竟他也不想小辈们整天为他提心吊胆,只是骨子里,他还是向往刺激、极限的那种快感。
若谢老太爷活在谢云曦原来那时空,指不定就是个极限运动的爱好者——那什么高空蹦极,极限赛车之类的一定非常符合他老人家的胃口。
谢云曦瞧他那“野心勃勃,势要炸掉整个谢宅才有趣”的眼神,赶紧招呼怀远把那一堆硝石,木头等材料给收起来,并暗示要藏好。
随即一转头便又开始忽悠,“阿爷,我瞧您还有不少硝石,这不,我桃花居藏冰不足,实在热的不行,不如您先把硝石借我用用。”
谢老太爷不疑有他,略略一抚须便点头应了下来,只又道:“也行,回头我叫人再弄些来,咱们再炸着玩把大的。”
还炸大的!
谢云曦暗道:炸一次给您老过过瘾就得了,再叫你炸我这名非得倒过来写。
当然面上他还是极为淡定的,“那就多谢阿爷了,不过这来来回回准备还得一段时间,正好,孙儿前段时间发现一好玩的事,不如待家中祭完祖,您上我桃花居玩几天。”
——呵呵,上了桃花居还能叫你碰到丁点硫磺,硝石的算他输。
谢老太爷没瞧见谢云曦眼中闪过的狡蔑,只听有好玩的心下自是好奇。
但谢云曦这会偏就要吊着他,说话说半句藏半句的,勾的他老人家转眼便忘了玩炸药的事来。
俗话说得好,玩过的都是浮云,没玩过的那才是心头的宝。
谢云曦下的那是一手好钩子。
而谢文清和谢年华冷眼旁观,自是看破不说破,偶尔还帮着他卖起了关子——毕竟他们也不想让谢老太爷再玩这危险的东西。
先不说黑火药在这时空的发展或价值,就说这时的谢家,对他们而言,阻止谢老太爷玩炸药才是最要紧的事。
当然,千年之后,人们说起这火药起源来,自也少不了谢家这一段鸡飞狗跳的奇闻趣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