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1 / 1)

永福郡主 糖果非糖 739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1章

  傅归晚目光浮散, 像是想到了他们曾经挨过的最艰难的半年。

  她记得昌和27年7月, 她14岁时,她将如已疯魔困兽般的赵鸣轩硬绑出丹霞宫, 到京畿附近的小县城落脚,租个小院只他们两人住, 保护的暗卫们全部守在小院周边并不涉足,她想尽办法要帮他振作起来, 赵鸣轩就想尽办法来和她作对。

  四年的三皇子对突然落残根本无法接受,骤然从意气风发如日中天的云端跌落到犹如暗无天日比令他死还难受的万丈深渊之中,他崩溃了,疯掉了,与疯子没有差别。

  三年前的三皇子赵鸣轩仍旧无法接受自己变成残废可不得不接受, 他变得自暴自弃, 拒绝任何人靠近, 同样拒绝任何人将他拉出残疾的深渊, 只想抱着这双残腿在黑暗中了此残生,他甚至想早死早解脱。

  她硬要将之从黑暗中拉出来, 从给赵鸣轩松绑的那天起,他们每天都会打闹不休,她身上也因此布满伤口, 被咬的, 被鞭抽,被砸的……

  刚烧滚的滚水这个男人也没有犹豫地往她身上泼,没有预兆地就能有东西砸到她身上甚至砸到她脑袋上, 她被砸得鲜血直流也没能唤回这个男人一丝理智。

  现今她如此敏捷的反应速度就是当年多回受伤后锻炼出来的,赵鸣轩就如绝望的困兽拒绝着任何外物靠近,有任何人或物敢侵入就要毫不留情地撕毁。

  每每忍不住时她就想贵妃临终嘱托,想蜀地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想圣上的殷切期盼,想权尚书兄弟苦涩得祈求,她告诉自己咬紧牙关忍住,忍无可忍接着忍。

  毕竟她没腿残,而赵鸣轩腿残了。

  残废的打击大到能令他毁灭掉对这世间所有美好的感觉,圣上和权家如果还有办法也不会来求她,她再放弃,那么三皇子就真的废了,贵妃九泉之下也难安息。

  抱着这个信念她一直坚持着,坚持到赵鸣轩用尽手段都没能赶走她只能用最后一招,他威胁她:再不滚远就要了她;她倔强着怼他:谁怕谁?!

  傅归晚永远记得自己被扒得只剩肚兜和亵裤时浑身紧张到整个身躯都在颤抖,也幸好,赵鸣轩也不敢真突破最后的底线。

  自此后形势逆转,她开始占上风,强硬地逼之振作,赵鸣轩处处没辙忍无可忍时干脆用占她便宜来消气,她其实早已没有什么清白可言。

  这疯丫头一直没作声,赵鸣轩就当她默认,自己推动轮椅来到她身侧,伸手将女人拉到怀里抱着,作势就要吻上去,傅归晚从回忆中抽身,抬手捂住他的唇,无奈道:“才几步远,你就不能到床里再发疯吗?”

  “哼!”三皇子拉掉女人白皙柔软的纤手,脸色差极地要求:“今晚留着陪我过夜。”

  “唉——”郡主长叹一声,主动靠到他的胸膛里,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身,感慨道:“想当年我们还是未婚夫妻的时候没同床共枕过,解除婚约反倒睡过了,世事真是难料。”

  “乖乖给我做小妾吧,你早已是我的女人了。”

  赵鸣轩被她这动作弄得稍微脸色好些,冷笑道:“你算算,今晚之前你都已经陪我睡过四五回;而今晚之后,你得天天晚上躺在我身下,还有哪个男人能要你?我好心收下你,也算对你负责。”

  “大兄弟你好歹瞧瞧现在的时辰,大半夜的你不想睡觉了啊?”

  “哼,还敢说不是想我?”赵鸣轩讥笑,但脸色有更缓和一点,双手推动轮椅往床榻前移动,对于这疯丫头没主动起来要推他的轮椅而是乖巧地靠在他怀里总算叫他心情好转一丝,难道他会连自己的女人都抱不住吗?

  可三皇子畅想再好,现实终究是现实。现实就是,哪怕他极度渴望亲自抱着怀里的女人站起来接着把女人扔到黄花梨大床中再扑上去狠狠缠绵消火,他的两条残腿根本不足以支撑起他的想法。

  这一刻赵鸣轩恨极,浑身热血翻滚血气上涌,手背青筋直暴,咬紧牙关才克制住怒火让自己在这疯丫头面前露怯:“扶我上床。”

  傅归晚温柔地应好,自己从他怀里起身,再扶起三皇子助他回到床里,被拉住时嗔他:“总得让我把珠钗和外衫解下呀。”

  “哼!”赵鸣轩极度不爽地松开她,脸色很臭地自己先躺下,他才不会等这个疯丫头;等过半响都没等到女人娇软的身躯扑到怀里来,十分烦躁地坐起来叫唤,没收到回应,再定睛看去,这屋里哪里还有永福郡主的身影?

  “疯丫头——!!!!”

  狂暴的怒吼声响彻苍穹,震得乌云散开虫鸣无声,震得楼宇抖动花木颤栗,震得三皇子府前院已经安歇的奴婢们纷纷清醒穿衣点灯急忙赶来伺候主子。

  这一夜,三皇子府注定不得片刻安宁。

  新生的朝阳悬于天际,阳光便在树叶的缝隙阴影中悄悄溜走,迎来夕阳红遍晚霞满天,涂绍昉这日当差结束,出宫后猜想三皇子应该看得差不多,决定跑一趟三皇子府。

  居然没让他在府外多等,涂少爷还诧异着,随着引路的护卫走时还在猜测可能的情况,走到院门前看到在墙角的姑娘时立时什么也想不到,心头乱跳,整个人的心魂仿佛被牵引着,天地万象只能看到这眼前之景,只看到眼前这一人耳。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走到她身旁,蹲下来,轻声唤道:“师妹,”

  傅归晚睁开疲惫的美眸,侧头看他一眼,把怀里的宝刀抱抱好,声音透着浓浓的累意:“听院里的狂躁声,三皇子没空搭理你。”

  涂绍昉一愣,细听之下分辨出院墙之内似乎有摔打声鞭打声之类的,讶异道:“三皇子他怎么了?我前几天过来时他还正常的。”

  郡主挥挥手示意护卫们退远,解释道:“大夫说他现阶段治疗需要个药引,就是能气得他七窍生烟或是想吐血杀人的事。

  我就把‘他坠马致残贵妃被害乃闵氏所为,闵氏和赵珩斌更欲榨干他和权家后弄死’这些事告诉他,他气得要去砍死闵昭仪;我没放他出去,他就在院里发疯。”

  这治疗方法真特别,涂绍昉犹豫:“他发疯多久了?”

  “从昨晚到现在。”精力忒好啊这混账,傅归晚抬手捂住嘴巴打哈欠,她昨晚当然不可能溜走,出门召集护卫们把守,严令三皇子想在院里怎么发疯都行,就是不准放他出来。

  昨晚整个三皇子府的前院没有片刻安稳,奴婢、护卫还有两位大夫全部严阵以待,据院里的奴婢传递出来的消息,这暴怒的架势都快赶上当年三皇子刚刚腿残无法承受时了。

  所有人当中唯二能兴奋的只有那两位大夫了,小杨大夫还特意跟她说,这效果很好,继续让三皇子暴怒调动他全身血液翻滚,对接下来的治疗必会大有效用。

  然而这很好的结果就是大夫们守过一夜守到今日午时实在扛不住了跑去补眠,她还只能继续留着压场,悲催到只能搬把竹藤椅来放在墙角落里,抱把宝刀靠在竹藤椅里打盹。

  “啊,没有中途停歇过?”涂绍昉一讶,得到肯定的答案,他长长叹口气,终于发现师妹眼底泛青满脸憔悴,惊疑道:“你陪到现在?”

  “是啊,求老天爷保佑这混账快些累倒吧。”傅归晚抱紧宝刀,把宝刀当枕头抱。

  “这,师妹你即刻回郡主府休息,我来守着就成了。”涂绍昉心疼地劝她,话音一落就被反驳:“我倒想走啊,可你震得住吗?

  现在这群护卫和奴婢们都是提着脑袋在阻拦主子,我允诺保住他们,你能在三皇子面前保住他们吗?保不住,他们凭什么听你呀?我要是一走,场面再也镇不住,被这混账冲出府冲到蓬莱殿把闵昭仪一刀捅死,万一他发疯再把赵珩斌当众捅死,怎么收场?”

  “我去找权尚书兄弟,他舅舅们也能镇住场了吧?”

  “对对对,我脑袋出问题了都没想到请缓助,有劳师兄了。”傅归晚累得眼皮在打架,歪头靠在藤椅里恨不得能飞回她的郡主府闺房里倒头就睡。

  涂绍昉心疼地想碰碰她的脸颊,收住心思,急忙出府策马赶去找权尚书,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全部带到三皇子府。

  已是掌灯时分,暮色四合,权威透着昏黄的烛光见到还留在院墙角落里的永福郡主,当即致谢,傅归晚摆手道:“别整这些虚话了。”

  她伸手指向已经补眠结束重新来驻守的两位大夫,说:“你们哥仨还有疑惑的就向两位大夫请教,不过今晚最好别三个人一起守,否则接下来几天吃不消的,走啦。”

  涂绍昉没犹豫地陪师妹出府,走着走着才发现她不是往外走而是要去两府的接壤之地,再走着走着走到院墙前,看到搭在高墙上的红木梯时他……

  作为隔壁邻居往来可真方便,涂少爷默默的想,看她要爬梯子时连忙上前拦道:“师妹,还是走大门吧。你现在整个人疲乏无力,困得摇摇欲坠,若是有个意外你没握稳或者踩空摔落倒地就糟了。”

  “可永福郡主还在城外避暑,我昨天悄悄回来的,外人不知道,若被看到怎么解释?”

  呃——他想了想提议道:“要么在三皇子府里找座客院先浅眠两三个时辰,等到你稍微清醒些再爬梯子回郡主府?”

  “这?”傅归晚考虑一下后说:“那你去到隔壁把我的贴身丫鬟叫来。”

  “好,我去去就来,师妹你稍等。”涂绍昉即刻应,越过她扶住红木梯往上爬,傅归晚眯着眼睛看他消失,扶着红木梯蹲下来手托着腮打盹,没过一会儿就改为屈膝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睡着了。

  无情护卫长现身出来守在主子身旁,她比郡主好的是昨夜和今天白天都还小睡过一场,但也没好多少,此刻困乏,同样的想补充精力啊。

  涂绍昉带着郡主的贴身丫鬟返回,看到多出位一位佩刀的冷峻姑娘微愣,得知对方身份,没多想没多说场面话,请她们扶着郡主去休息才是正事。

  他在师妹补眠的客院里守了两刻钟后离开,到主院问问情况,知道三皇子还在鞭打摔砸时再叹息一声:这暴怒的架势,不让他冲到蓬莱宫把闵贵妃捅死真不知能否消停?

  继前日二皇子府闹出丑闻被圣上下旨申饬,传至后宫,作为二皇子生母的淑妃娘娘卸下珠环,上表请辞一品妃位。

  只堪堪经过13个时辰昌和帝便允准,且有多道圣旨降到后宫,降淑妃为从二品良妃,擢升琴妃为一品贤妃,又晋封七皇子生母常修仪为正二品惠嫦夫人。

  唯独后宫中最受宠的栗昭媛,第二受宠的琇婕妤并无任何封赏。

  朝野官眷中少数嗅觉敏锐之辈嗅出不对劲,这回嫔妃升降透着不寻常啊,二皇子府这点事能令淑妃请辞?又毫无预兆地晋升两位不是最得宠但有一直恩宠的娘娘?

  这仿佛是种预兆,后宫的格局或许要变了。

  涂少爷同样带着这疑惑出宫,他这两天都是在宫中当差结束就跑来三皇子府。

  三皇子赵鸣轩这两日当然支撑不住累倒昏睡过,可醒来持续暴怒,院里已经一片狼藉,昨晚深夜时这家伙还扔了蜡烛到草丛里,若非及时扑灭这府邸都得烧起来!

  他还不肯进食,都是趁着他昏睡时给他灌些茶水鸡汤,再这么下去他得自己先垮掉,关键身体垮掉再休养好之后他就能消火吗?

  “请圣上来劝劝吧,要他暴怒调动血液畅通并非叫他损害自身。”涂绍昉提议。

  “两位大夫也是这个意思,赵鸣轩这暴怒的架势超出他们料想的范围了,得让他尽快息怒否则恐怕得不偿失。”傅归晚叹气:“就怕圣上未必能劝住。”

  “我先进到院里劝劝殿下。”权威沉吟道:“一刀捅死太便宜,咱们已经叫医师配药了,会令闵氏受尽折磨肠穿肚烂再死,请殿下暂且多忍几月。”

  “可他一直在发狂也不知还有无理智,如果他看到院门打开想拼命冲出来,出现点意外害他受伤更糟,还是请林叔翻墙进到院里劝劝三皇子。”

  “郡主考虑的有道理。”靖国公林策点点头,走到一侧的院墙前,运轻功翻墙入院。

  傅归晚再问问师兄用过晚膳没有?昨日就没用晚膳跑来了,他们守到戌时末吃点宵夜,他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吃晚饭,真是……

  “呃,还没,一直没饿就没想起来。”

  郡主果断带他到客堂等候,叫婢女跑大厨房叫厨娘下碗鸡汤蘑菇面,又叫先备瓜果糕点。待到茶水点心备上,涂绍昉问能否能郡主单独聊两句?

  他这两天虽然天天跑来三皇子府能天天见,但都围着发狂的那位转,连私底下和师妹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怪怨念的。

  “你们先退下吧。”傅归晚屏退奴婢们,抢先问他:“太子知道赵鸣轩发疯吗?”

  “今天提过,毕竟我这几天都跑三皇子府跑又一直没给出三皇子准备处理傅家哪部分,再不禀告储君该疑心了。”

  涂绍昉拿起只柑橘开始剥,补充道:“没提三皇子大动肝火是他治疗的药引,就说他知道了自己和权皇后是被闵家和五皇子所害,气得要去砍死闵贵妃,被郡主和权尚书拦住了,一直在院里发疯。”

  “你和太子……”傅归晚迟疑:“关系怎么样了?”

  “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只是背后的裂痕已生更不可能修补好。”剥完柑橘,涂绍昉站起来走到师妹跟前,分一半橘瓤给她,笑道:“按储君对我的态度,盛家应该没有向他提过只言片语。”

  “你还知道担心啊!”这吊儿郎当的态度真叫傅归晚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要命了,那种话能随便说吗?尤其是当着盛家的面,你就那么自信自己能有这个价值能令权相保你吗?你这条命能赌得起吗?”

  “师妹放宽心。”涂绍昉笑嘻嘻道:“老师若是顾及和盛家的交情,师娘一定会保我。”

  傅归晚狠狠瞪他一眼,扳瓣橘瓤吃,当师兄的终于能有机会问疑惑:“当年来蜀地拜师,为何要假借表妹的名义还戴张烧伤的假皮呀?”

  “有外人在呢。”师妹一时没答,被催促两遍才道:“谁想到权相夫妇闲云野鹤连一个孙辈都没带在身边居然还能有外人,还是个和我年岁相仿的,被他传扬出去怎么办?”

  好吧,这外人就是他,敢情就是为防他啊。涂少爷默默有点吃味,小声嘟囔道:“可这半年来我给你写那么多封信,你至少可以回一封,哪怕回信来叫我别再写都行。”细听之下,这家伙还有点委屈了。

  这是要和她翻旧账呀,傅归晚强硬回怼:“写半年的信都没有回音,这么无视践踏你身为师兄的威严,你怎么还不写信去训斥痛骂你师妹呀?”

  还不准他抱怨两句么,涂少爷自怜道:“人家说打一棍给俩甜枣,你打我两下能不能对我温柔温柔?我真是怀念在蜀地时师妹温柔的模样。”

  “呵呵,”傅归晚笑:“坐回到你的位置里吃你的水果吧。”

  涂绍昉憋闷地退回到刚才坐的玫瑰椅中,再拿块西瓜来吃,安静地吃完清凉甜爽的西瓜,拿手绢擦擦嘴,问问师妹对料理傅家有无细致的章程,提道:“太子担心东宫针对太明显,你袖手旁观会影响永福郡主的声誉。”

  “傅老太爷多年败坏我名声,还为挑拨我和傅经柏的父女关系特意给长子安排个小妾,这些账该还回去了。我打算德州辛家落定,回去带我娘和幼妹到舅舅家,请我舅舅出面向傅副相讨要说法,否则便和离。”

  永福郡主勾唇而笑:“他能给出什么交代?当然什么都给不了,我舅舅便可趁势发难要求傅经柏签下和离书并且带走两个外甥女。傅宗弼不肯,苏家就和傅家决裂,把傅副相这十多年来贪赃枉法的罪过全部还给他。”

  “师妹计划亲自对付傅副相?”涂绍昉讶异,疑惑:“你娘能愿意和离?如果你娘不肯,苏家能为你不顾你娘的意愿来和傅家决裂?”

  “用和离的幌子来威逼傅家可能,真让我娘和离不可能,所以朝堂上的风雨得瞒住她;而姻亲破裂,苏家和傅家决裂?”傅归晚弯弯眼,捏颗草莓吃了才慢慢道:“能呀。

  早几年我三位外祖父就放话要和傅家决裂;我娘若是因此在婆家受委屈,要么和离要么回娘家来哭泣再让兄弟们给她出头,但要为她继续维持着姻亲关系,不可能。”

  “包括不顾他们的两位外孙尤其是傅归昶这位傅家嫡长孙将处境艰难?”

  “我娘的亲姐姐——我大姨母七年前和离,当时她的长孙都快十岁了,大家都劝,亲朋好友们劝,大姨母的儿孙们求,旁观者多数鄙薄:这把岁数还闹,自私自利为老不尊一点不知道为儿孙着想。”

  傅归晚温声道:“大姨母跟我说但凡她能忍也想把这辈子忍过去,可真的忍不了;如果娘家容不下,她便立女户。和离回到隆中,深居简出两年,四年前开始在樊城书院做先生,这几年精神焕发,白头发都少了许多,舅舅们看着都替大姨母高兴。”

  涂绍昉懂了,失笑道:“苏家既早已想和傅家决裂,迟迟没有出手是因为师妹吧?”

  “是,当时我请外祖家再给次机会,后来是因为我另有计策需要布局,只有养到傅家本家和众亲眷每位身后都有大笔烂账谁都别想逃脱的时候才能连根拔了。”

  归晚很认真地问:“师兄觉得我狠吗?一个豪门家族和依附的众多家族牵涉几百乃至上千人的前程荣辱,可我全部没想放过,连让他们听天由命都没想。老师和师娘都说,我心软时能有多软,我心狠时就能有多狠。”

  “老师和师娘用的是褒义,在夸赞师妹呢。”师兄赞扬道:“上个月淮阴一案保傅副相,猜到师妹对于背后的用意,我当场就想师妹你做的真漂亮。”

  “瞎说,老师当时的口吻分明是中立,不褒不贬,师娘才叫两眼放光。”归晚手托腮,有点怀念道:“这些天二老估计在为怎么吃西瓜吵架了。”

  “他俩可天天互怼,为个煎蛋几分熟都能吵得不亦乐乎,再说咱们老师你还不了解吗?他老人家用一字概况,装;两字形容,特别装。”

  大徒弟没大没小地嘲笑:“用中立的语调是为了保持他高冷谪仙不食烟火的形象,他必须得故意端着嘛,还能信他装出来的假象吗?

  他心里乐开花能装得一脸若无其事,他委屈得想哭也能装得一脸淡然,师娘跟我说——”对上师妹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轻咳道:“是师娘跟我说的,我担心师妹你没听说过,所以特意给你普及,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特别装是三个字。”师妹突然间有了感悟:“原来师兄是得老师真传,所以在蜀地时和大部分时候才装得一副谦谦君子范儿呀。”

  涂绍昉再咳嗽两声,端起茶盏抿一口,岔开话题:“昨日淑妃上表请辞一品妃位,今天圣旨降下,不仅降了淑妃位,还晋升琴妃和常修仪。这变动有师妹的意思在吧,是为下任代掌后宫的娘娘做准备?”

  “就是我的意思,七月会换位掌宫后妃。”郡主神情淡淡,又捏颗草莓吃。

  “闵贵妃一死对闵家和五皇子兄弟必定大为震动,难保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我也该往闵家和五皇子府埋几颗暗桩了。”涂绍昉拧眉思忖,顺便问:“还有夺去谢氏侧妃之位的旨意,太子说就是郡主的意思?”

  “对,谢玉颜当晚就送信来向赵鸣轩来喊冤了,三皇子的回复今晚就会送给她,回信会明明白白告诉谢氏兄妹,是永福郡主在背后作祟。”

  “此举无疑摧毁了谢氏的前途,谢鹏远的仕途亦会大受牵连,他们兄妹绝咽不下这口气。”涂绍昉不拒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们很可能会对郡主起杀心。”

  “那么师兄以为我冤枉他们了吗?”

  “只怕没有!”涂绍昉黑眸湛湛,眼底锐光闪过:“此计倘若真是他们在自导自演,确实够狠!没有圣旨降下以正视听,二皇子妃今后只怕会过得举步维艰,掌家之权也要被夺走,皇家儿媳当家主母只剩名分。

  而谢氏和三皇子还有牵扯,她又能以此多博一份怜惜;等于两个皇子被她捏在手心里,被他们兄妹玩得团团转。”

  “是否还应该恭维一声闵昭仪好手段?”

  “尽是些背地里的阴招。”涂绍昉讥讽嫌恶,他其实想不通:“我前些天和三皇子聊过,他眼睛不瞎呀,怎么就在谢氏这阴沟里翻船了呢?”

  “没得到呗,求之不得呀。关雎都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越是得不到就会越珍惜,真正拥有的却不甚在意,这可以算是世间很多人的通病。”

  傅归晚猜测:“当时赵鸣轩都想要娶之为妻更为这个女人对抗自己的母亲,在对方眼中他爱得有多深?恐怕整颗心全部系在谢玉颜身上,还会怕他逃掉?

  再加上求之不得,这四字倘若对症下药很有分量的,所以闵氏都能肆无忌惮让谢玉颜入二皇子府,他们认为赵鸣轩深爱入骨髓又求之不得,一定会对谢玉颜视若珍宝。而现实,与他们所料的差距不算大,毕竟这混账还被牵着呢。”

  “爱入骨髓?”涂绍昉怀疑:“师妹,没吧。我上回很浅地试探过,他很平淡,他的表现真不像是个藏着深爱之人的模样。”

  “没有,当然没有。”郡主喝口茶润润嗓子,听到婢女禀告鸡汤面送来了,叫她们进来,给涂少爷呈上。

  涂绍昉接过面碗,拿起筷子搅动下面条,看这碗香喷喷的鸡汤面还真有些饥肠辘辘了,捧起碗喝口面汤,再问原因:既然没有,怎么还能为之违抗母亲?

  “师兄你在吃面。”

  “对呀,可我吃面又不妨碍师妹你说话。”

  归晚无语凝噎,明说道:“师兄相信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帝王宠爱如日中天的皇子能把整颗心系在个女人身上吗?

  赵鸣轩从小就没有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贵妃强硬地不准刺激着他的逆反心理,与其说他是为个女人在和母亲抗争,倒不如说是为他自己:他想要的,他就要得到。

  别看没得到之前有多宝贝,真被他得到,过三四年他就能腻掉。说白了,这个女人就只是他动了心思所以想要,哪怕到欲娶之为妻的程度,本质上与他遇到件好玩的事或喜欢物件有多少差别呢?”

  “货物耳。”涂绍昉啧啧,点评道:“这才应该是最受帝王宠爱如日中天的皇子嘛。”

  “师兄慢慢吃面吧,我再留着不合适,到屋外看夜色了。”傅归晚端起摆草莓的白瓷碟,起身往外走。

  屋外清风朗月,弦月垂于树梢头,如水的月光倾泻于地,铺就出一道温雅的玉色地毯,夜间晚风吹来,轻凉而舒缓地剪除着白日里残留的热浪。

  一闪一闪微弱的荧光在草丛间舞动,是萤火虫在飞舞,不为与星辰争辉,只释放着自己独有的光彩,无论它们多么弱小亦有自己的闪耀,这是个如诗画般美丽的盛夏夜晚。

  二皇子府。

  自圣旨降下,谢姨娘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尤其二皇子的生母淑妃为此请辞更被降为良妃后,她所在的院落犹如提前进入严冬。

  谢玉颜这些天为装病还是躺在病榻上,杏花巷送来回信,伸手夺过拆开信封展信一看,瞬间一口气被堵住,狠狠把信笺揉成团往地板上砸去,又气又恨!

  “永福郡主?永福郡主!!”

  焦姑姑拾起纸团,看过信亦被噎得不上不下,他们这些天如临大敌居然只是永福郡主的戏弄,深吸口气平复好,劝道:“侧妃莫急,三皇子知道真相就不怕,奴婢这就传信给大人,免得大人出错。”

  “莫急?”谢玉颜双眼猩红,捏紧秀拳指甲嵌进肉里,冷笑道:“三皇子知道又如何?告诉二皇子又如何?他们能去驳掉这道圣旨还是请圣上给我重新申冤?我今后在这个府里还能抬头做人吗?我今后在外面还能有脸吗?”

  “那么侧妃的意思是?”

  “傅归晚想害我活不下去,她也别想活!”谢玉颜眼冒狠光,恨毒道:“我要她死!”

  “奴婢会把话传给大人。”焦姑姑冷静地安抚:“侧妃此刻该琢磨好如何给三皇子回信,切记千万别把杀气带出来;三皇子对永福郡主还下不了杀心,我们还得再不着痕迹地多添几把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