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门缝外老板侄子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透出一种灰冷扭曲感, 眼皮半耸拉着像是还在梦里,张着嘴呼呼喘气儿。
严律冷漠地站在门缝的另一侧,手把着门把手, 不急着关,但也绝对不会松开让门外这人进来。
老板侄子似乎也并没有进来的打算,直挺挺地扒着门缝站了几分钟后便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的头仍低着,走路的姿势摇摇晃晃, 速度却很快, 眨眼就已经到了大门口,将落下的门栓拔开径直走了出去。
直到他走出门,胡旭杰才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二半夜的没睡醒我还搁梦里呢, 他咋的了, 梦游?”
严律松开把着门的手:“你没听到四周的动静?哪儿有集体梦游的。老棉之前在这儿睡了一夜,第二天问的是‘村里有没有怪事发生村民身体什么样儿’, 估计也是睡到一半儿惊醒瞧见了什么。”
大门敞开,院里已空无一人, 只有山中冷月投下光亮。
严律拉开房间门走出去,还不忘把烟跟手机带齐全, 胡旭杰瞧他这么有条不紊的模样心里也稍稍安定一些, 紧跟着严律走出去。
俩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夜色中院外快速飘过一团白影,胡旭杰身上的汗毛全部竖起, 头发都根根炸开, 指着门口看着严律:“哥哥哥你看到没?刚才过去的好像是个妖,屁股后头有尾巴, 白色的!”
严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不耐烦道:“那是隔壁披麻戴孝哭丧的, 没瞅见裤腰带上拴的白布条都快掉地上了吗?”
胡旭杰挨了一巴掌,眼神清澈了很多,这才像是真睡醒了。
隔壁两盏挑在门沿儿上挂着的白灯笼如一对儿没瞳仁的眼,门洞大开,漆皮大棺材仍停在院儿内,守夜哭丧的孝子贤孙却已陆续自门里走出,和老板侄子一样晃悠悠地奔着一个方向前行。
跟严律擦肩而过时甚至并不抬头,好像并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
严律蹬着墙轻盈跃起,落在最近一户的房顶上,抬眼看去,月色给山村渡上一层冷霜,村中街道上人影憧憧,摇摆着身体汇聚而去。
除了脚拖踩在地的声音,夜游的山民们没有其他声响,既不交流也不侧目,在质感如银箔的月光中前行。
胡旭杰也翻身上来,看到这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跟丧尸片儿似的,他们这是往哪儿去?”
严律眯起眼看向最远处已经快要融入月色的队伍前端:“应该是要上山,看这速度,不需要一小时就能走到了。”
在往山上去就只有山神庙了。
已经确认了这些村民没有意识,严律和胡旭杰直接以妖族的速度顺着村民移动的方向奔去。
山路修的不怎么样,村民却能在夜色中在狭窄的道路上快速移动,两旁横生出的杂草枝叶割伤小腿胳膊也并没有任何停顿。
山神庙笼罩在银绸的月色中,庙门紧闭,唯留门口一盏破败的红灯笼,似黑夜中吸引群蛾而至的火苗。
空气中夹杂着山林特有的清香与一股诡异的甜味,提鼻子仔细闻,倒有些像是果实腐败后散发出的气味。
古树伞盖般展开的枝叶遮天蔽日,在夜色中如巨大蛛网悬在头顶,树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斑斑点点的灵光碎片自枝叶与树干中渗出飘散。
树枝间垂下无数半透明状的丝线,在半空中漂浮游荡,莹莹浅光令这巨树看起来不似凡尘物,竟有种诡异的圣洁感。
胡旭杰甫一站稳抬头便瞧见这景色,惊叹道:“求鲤江的阵眼我也算见过了,那就是块儿快被垃圾淹了的破石像,这个看起来就气派多了,跟魔幻电影儿似的。”
伸手要去拽伸到跟前的一根游丝,却被严律一把拉住。
“当年坎精钻入地下,认定周遭地下更深处有上古时期的灵气残留,仙门便挪来此树,树根会不断向有灵气的方向深挖生长,作为阵眼便会为大阵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气供养,因此常有灵力泄出是正常的,现在已算少的了,毕竟这山的环境也不如以前了,”严律用烟头烫掉向自己伸来的游丝,皱眉道,“但我以前从没见到这些跟触手触须似的东西。”
游丝被他的灵火一碰,“刺啦”一下蜷缩萎靡下去,跟让打火机撩了的发丝似的。
胡旭杰还没来得及问这东西是干嘛用的,便见游荡的村民已经爬到了山神庙,游丝自发飘散开,落在每一个接近古树的人的身上和头上。
丝线一搭上人,那副柔弱飘荡的模样便迅速一变,猛地扎进众人的头皮、面部和脖颈等处。
这扎入的狠劲儿好像树根倒悬在了外部,把人当做了土壤似的牢牢抓住,牵引着这些人继续朝前走,直至围绕着巨树成一圈儿。
这些人好像全没痛感,麻木地跪在砖石地上,双手合十弯下腰去,将素日高昂的头颅深深低下,唇齿微张。
“这是在干什么?”胡旭杰惊道。
严律皱起眉:“好像是在祈福……就像每次向山神寻求庇佑时一样。”
但和数百年前严律遇到的祈福不同,此刻被吸引而来的村民个个儿没有声音,嘴唇空虚地长着却不发一言,四下里只能听到树叶婆娑声。
这好像是一场死人们的祈福。
严律和胡旭杰两只妖倒好似成了这地方唯一的活人,他俩在跪拜的村民中穿过,不敢贸然触碰那些游丝,但又无法唤醒这些人,行走其中如在死海行舟,头顶古木茂盛,连月光都不愿漏下。
胡旭杰忽然小叫了一声:“哥,你看那儿!”
严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已微微驼背的老头落后几步爬上山神庙的平台,却并未跪在古树前,而是挪着步跪倒在庙子前,朝着紧闭的大门开始磕头。
他一磕下去就是“呯”一声闷响,可见是个实心儿的响头。
这老头看着像是黄土埋脖子的年纪,哪儿经得起这么磕,严律过去想给他拉起来,却发现这老头仿佛是让铸在了地上,连严律都拉不起来。
再仔细看,老头整条腿都让树上的游丝给缝在了地上,撑在地上的手也被缝住,只能不断地磕头,没几下便将额头给磕得血肉模糊。
“哥,这咋回事儿!”胡旭杰问。
严律尚未回答,便嗅到空气中那股甜腻气味愈发明显,老头头上的游丝的色泽由浅转深,像是输液管似的从老头体内抽出浑浊的气体,一路送至巨树之中。
再看巨树周围跪着的那一圈儿人,都和老头一样被游丝当成了大号的养料瓶,正库库给古木倒供着体内的东西。
严律弹出一道灵火,灵火烧断了老头头顶的一缕游丝,但很快又有更多游丝柔柔弱弱地搭了过来。
这回不用胡旭杰发问,严律已经冷声道:“好像是在吸这些人体内的精气灵力和欲念。”
人族天生适合修行,哪怕是灵气枯竭至此,也仍是最有灵气的种族,只要活着体内就还能积蓄和产生灵力,只是相对修士而言少得可怜,但整个村的人汇聚在此,多少也是能有些值得压榨的灵力的。
而祈福供奉时的人欲念最重,时常招惹孽灵来寄生,心不静者的供奉无疑是最方便邪祟钻的空子。
“你不是说这树是阵眼吗?”胡旭杰糊涂了,“难道仙门留下的这树就是这么运作的?把这些人当……呃,充电宝?”
严律被他这比喻狠狠噎了一下,没好气道:“你在下头看着这些人,我上去看看。”
胡旭杰刚问了句“上哪儿”,就见严律脚蹬了下山神庙的庙墙,翻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古树粗壮的枝干上。
他前脚落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摆了一下。
胡旭杰在树下仰着头着急:“早说了晚饭多吃点儿吧?不然出活儿都没劲儿!”
“闭嘴。”严律说,“这树皮不对劲儿。”
他脚下用了用力,隐约感到一丝弹软,这感觉非常微弱,严律几乎以为是错觉,随后又抬手按了下树干。
手下树皮依旧粗糙,但触碰时却觉得树干的温度并非木质特有的温顿感,反倒像是带着难以察觉的弹性的那种温热。
“哥?”胡旭杰喊他。
严律摸摸收回手,点着一根烟:“这树皮好像活了——摸起来像是人的皮肤。”
胡旭杰只感觉一阵阴冷酥麻从脚跟打到后脑勺,看看四周仍在跪拜的村民,又看看严律:“那现在怎么办?”
严律咬着烟,两指并起以灵力叩击树干三下,低声道:“山怪,山怪何在?”
这是早些年严律和山怪约定的暗号,若他来时山怪还在山中游荡,便以此敲击树干,山怪留在此处的灵识便会有所感应。
但这一次回应严律的却并非现身的山怪。
脚下踩着的树干猛然一软,严律猝不及防双脚陷入其中,周围的树枝巨蟒般缠绕在严律的小腿,妄图将他束缚在树上。
树下传来胡旭杰的一声怒吼,严律低头看去,原本跪拜的村民不知何时已起身,在游丝的牵引下伸长了胳膊将胡旭杰按住。
胡旭杰竖瞳显出,肌肉臌胀,猛地挥开几个村民,却又碍于这些人是普通人而不好直接进攻,反倒是被村民带来的游丝搭了上来,一个不留神就钻进皮肤里。
“哥,我没事儿!”这些游丝钻进皮肤不痛不痒,要拔除却有撕肉一般的痛苦,胡旭杰龇牙咧嘴地用聚起灵力的手硬拽掉脸上的游丝,“就是这帮没修为的人得倒倒霉,万一我收不住劲儿——”
说完便见刚才一个被他退走跌倒在地的村民从地上爬起,一条手臂似乎是骨折了,软塌塌地挂着,一根游丝立刻从树上脱落钻进他的皮肤,不消片刻,那条手臂就跟缝合好了似得竟然又能动了。
胡旭杰傻了:“医学奇迹啊!”
严律来不及搭理他这痴呆模样,这古树已经完全变了样,树叶抖动簌簌作响,缠绕他双腿的树藤越来越紧,他可以感到骨骼被挤压的感觉,树枝间再次分泌出游丝,直奔着严律而来。
树下,胡旭杰也已被活死人似得村民包围,村民身上的游丝分裂开来,直往胡旭杰的眼耳口鼻中钻。
“呕,邪门儿东西,呕,这是要钻老子七窍啊!”胡旭杰运起灵力抵御,他倒不至于应付不来这古怪的游丝,只是让一群叠人墙也要把他压住的村民搞得束手束脚,“哥,我马上来!”
严律右手已拎起了刀,斜劈一记却被树枝上泛起的灵光挡住,树枝如鞭子般一股脑抽来,严律双脚被束,只用刀挥砍抵挡,这树枝却好似钢铁铸成的,与他的刀碰撞间竟然还迸出点点火星灵光。
“你就待在树下别上来!”严律厉声道,“这是仙门留下的阵眼,落下时就已上了无数加固和抵御的术法,除了当年和肖家一起共筑这阵的坎精外,谁来都毁不掉这阵眼!”
古树如有生命般扭动着粗壮的枝条,将严律团团束缚,显然是想将他给困死在树上。
树枝团成了一个硕大肿瘤般的球,外壁还在蠕动,胡旭杰已经彻底瞧不见严律的身影,顿时急的冒汗,正要开口大吼却猛地被人捂住了嘴巴。
那手冰凉潮湿,仿佛是个死人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在这诡异的深夜冻得胡旭杰一个激灵。
树上那个裹着严律的“囊肿”被高高吊起,越收越小,眼看将要把严律这“内馅儿”给攥死时,自球体之内迸发出一股醇厚蛮横的灵力,数道灵光自□□出,从里将这树枝编制出的大球给撑大撑裂。
树枝团出的牢笼被强悍地撕开,四周枯枝落叶被这破笼时灵力带起的旋风扫起,遮蔽树下之人的视线,慌乱间只仿佛看到双尤带怒意的暗金色兽类双眸,一头与狼有七八分相似的巨兽破笼而出,浑身长毛如雪似云,火焰燃烧般飞动,唯有右前爪缠绕着一团图纹,黑雾似地蔓延而上。
树上垂下的游丝被一爪撕碎,围着胡旭杰的那些村民立刻瘫软了一半儿。
上古巨兽之影不过一闪便已消失,树杈上站着的已经又是红袍束袖的妖皇。
严律原身稍显便又重新收拢,四周混乱一片,他直觉这树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不愿多留,飞身正要跃下。
远处却传来另外几道声音:“严哥!身后!”
严律匆忙间回头,只见原本已被切断的树枝竟又勉强撑着分泌出一道游丝,这树似乎已有了神智,竟然顿了顿,好像是在犹豫,但下一秒那游丝还是如子弹般弹射而出,向被树叶遮蔽视线且身体还在半空中的严律射去,精准地打中了严律布满云纹的右臂。
这游丝本就来自仙门阵眼,与布在严律右臂上的仙门术法十分契合,攀附在严律皮肤上的云纹竟跟活了似的扭动起来。
电光火石间严律忽然意识到,这东西很清楚他身上最薄弱的地方在哪儿——它就是奔着右臂来的!
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严律脑中空白,只觉得自己自痛感迟钝以后已许久没受过这种痛苦折磨,脚下被伸来的树枝一绊,僵硬的身体直接从树上栽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严律脑中急速闪过纷乱的念头,却都一一压下,已做好了当着小辈儿的面儿摔个狗吃屎的准备。
却不想树下忽然伸出一双手臂来,将坠落的严律接了个满怀。
熟悉的气味和灵力将严律裹了个满满当当,他感到自己的腰被搂住,接住他的人带着他向后退了两步来缓冲,手臂却并不松开,另一只手抚上他的右臂,剑指在留下魂契的地方虚写了个简易的符文,手臂上热油泼洒般的疼痛才终于有所缓和。
这指点魂契的动作一出,严律心里仿佛有什么骤然放下,缓缓呼出一口气儿,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已渗出冷汗。
“妖皇又着红衣了,”接住他的人低声道,胸腔略微震动,说话时还带着些许笑意,“只是以前皆是暗红,不知我那年死时,血可有将你当时的衣袍染得更红一些?”
严律看向接住他的人,只扫了一眼便立刻愣住。
薛清极身着一身儿与他一样的红袍,腰带紧束广袖轻晃,显出与严律不同的潇洒倜傥。
这人本就生的白皙,唇畔笑意浅浅,树影晃动间月色流淌映清他的眉眼,祭山神的红色衣袍更衬得这面孔温润如玉,眼底如落了火星。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儿搭错了位置,严律刚才的紧张和再早些时候的焦躁在瞧见薛清极时轰然倒塌,废墟中好像有个金眸白毛的小兽在落下的石块儿里狼奔狗突,唯恐被这含义不明的砖块儿砸到。
严律在这乱七八糟的情绪里找到最清晰的一个,安心。
严律几乎把脑子里那些本来就不怎么健全的记忆光速过了一遍,勉强确认自己这好像还是头回见薛清极穿这么艳色的红。
仙门讲究个“淡”,尘缘淡、七情六欲淡,就连吃穿都几乎没有重色,不是白就是青,拿上好的料子做最没滋味的款式,最多给绣个暗纹,薛清极并不多在颜色上讲究,只年少时穿过其他颜色,在弥弥山时还跟着穿过一段儿山里妖族们喜欢的款式,但从未穿过如此明艳的红。
那时各族都挣扎在温饱线上,压根没空琢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妖皇带着小仙童游历四方时,见这颜色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在人族办喜事的庆典上。
妖皇大人对穿衣打扮天赋不高,只觉得长成小仙童这样的,套个麻袋都能忍着看两眼。仙门那些素色却飘逸的衣袍虽没滋没味儿,但在六峰的霜雪间行走时却显得气质如云如月,看起来十分顺眼。
他还从没料到过薛清极会有着红的这天,哪怕这祭山神穿的衣服做工和审美都很一般。
……这人确实套个麻袋都能看。
“你怎么在这儿?”严律皱起眉问。
薛清极笑道:“仙门有事,我自是要帮一帮。”
言罢,不等严律再问,左手剑指在虚空中划下几个杀意凌厉的符文,掐了个剑诀,便见空中隐隐浮现出浅白色的符文印记,随即化作数道剑光,骤雨急奔般刺出,深深钉进古木与泥土接壤的部分。
地上随即亮起一个庞大的阵影儿,原本仍在无风自动的树枝如被定身般僵住。
随即又将薛家夫妇的两把剑化出,两剑一左一右直插入古木之中,仙门修士纯净的灵力灌入,与大阵呼应,薛清极唇畔的笑意落了下去,眼底却有冷色浮起,以仙门古语念了句口诀,树身立刻似蛛网般蹿过道道灵光,枝叶颤抖,游丝尽数凋零消散。
这是仙门才能用得来的镇压之术,也更好融入和修复大阵,虽只是暂时有效,但也比严律这蛮横的妖族之力要适合许多。
见作为阵眼的古树顷刻间异状全消,严律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儿。
随即便听到远远传来几个同样松口气儿的声音,他偏头看了眼,正瞧见胡旭杰挣脱开肖点星捂着自个儿嘴的手,连抹脸带吐唾沫地一通“呸呸呸”。
胡旭杰好不恼怒:“你这大汗手!呸,我这一嘴唇的咸味儿!”
“你还没谢谢我呢!”肖点星跺着脚生气,“要不是我捂着你嘴,那树上分泌出的东西顺着你那血盆大口就进去了!手汗……呃,那是因为我紧张,略微紧张而已。”
旁边儿隋辨和董鹿蹲坐在地上,身边都是贴了符后瘫软在地昏迷不醒的村民,两人已经无暇顾及胡旭杰和肖点星的争论,正擦着脑袋上的汗对严律挥手。
严律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薛清极勒着他腰的手还未松开。
这动作太自然,以往严律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这小子在千年前已经跟他混得太熟,他把人家仙门的孩子拴在裤腰带上带出去到处走了好几年,为了拔孽也不止一次同塌而眠,妖皇大人也始终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
但今天,严律的耳边却骤然响起先前薛清极将他勒得死死的,在他颈窝处问他的那句——“千年时间,严律,你有没有爱上过谁?”。
这一声幻听如雷鸣般劈在严律的脑海,他身体不自觉地发僵,掰着薛清极的胳膊:“你这胳膊铁打的?勒得我快断气儿了,赶紧撒手!”
薛清极收回两把剑,面儿上带笑,手却纹丝不动,先将严律上下打一番,眼中怀念之色一闪而过:“可惜妖皇已没有能编长生辫的长发,此地也并非弥弥山。”
这话尾音温和略哑,严律从这尾音里感到一丝憾意与缱绻,但没等他反应过来,薛清极又笑盈盈地将勒他的力道加重了数倍,说话时的声音仿佛是咬着后槽牙:“妖皇真是厉害,你这一条手臂,是怎么容下两种仙门之术的?”
严律心里一突突,再看薛清极就不是刚才那感觉了。
月色之下这人红衣玉面,眼里却杀气腾腾,哪儿是什么仙人道长,妥妥儿是个回魂儿的厉鬼。
一想到薛清极死了千百年,这想法忽然就合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