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一笔税,对于收入微薄的农家来说,这是一笔很大的负担,每年收入不过那么些粮食,又要交农税,又要交算赋口赋,还要服役,何其沉重?
生的孩子越多,缴纳的赋税就越多,多到了一定程度,谁还负担得起?所以人们不敢生,这是其一,其二,算赋和口赋针对的是每个男子,什么都不做,无产业,也要交税。
前汉土地兼并严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但是二者需要缴纳的丁税却是一样的,没有产业还要交税啊!谁交得起?你?还是我?还是你们?”
郭鹏指着财政部尚书王粲,又指了指自己,接着指了指所有人。
官员们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这般的制度,起源自秦时为了扭转劣势国势的举措,商鞅变法之下,秦税极重,几乎三分取其二,之前按户收税,之后才改为了按人丁收税。
这固然可以增加大笔税收,但是却是建立在人们不敢多生孩子的基础之上,人口增长缓慢,瓶颈难以突破,又有土地兼并之事,总能造就大量流民。”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我魏国土疆域庞大,更需要大量人口,所以我多年来不断鼓励人们多生孩子,可是事到如今,却陷入瓶颈,人们不愿多生孩子。
如此广阔的疆域,六千万人难道就够吗?我为了河西四郡的人口迁移殚精竭虑,还有西域的人口迁移,漠州的人口迁移,云州的人口迁移,荆南和扬州的人口迁移。
要人啊,要人啊,多少人啊,六千万怎么够?翻一倍都不够啊!可是黎民百姓却不敢生,问题不在他们,而在我们!
所以,这个情况必须要改变,我决心废除算赋和口赋,再也不按照人口收税,而按照土地收税,多少土地,收多少税,不准多收,也绝不少收。”
郭鹏走回了自己的座位,缓缓坐下,面对着群臣。
群臣愕然,震惊之下互相交换视线,发现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一致,于是便集体看向了郭鹏。
财政部尚书王粲没忍住,首先站起来发话。
“陛下,这笔人丁的税收,在我魏税制当中是一笔很大的收入,如今这笔收入也用在了方方面面,骤然废除,恐国用不济……”
“国用不济?”
郭鹏冷笑着看向王粲:“国用不济,那就从你头上开刀,要是废掉一项税收就能让国用不济,我就抄了你家的产来填补亏空,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财政部尚书是怎么给我当家的。”
王粲大惊失色,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臣有罪!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起来!滚回去坐着!我不要你认罪,我要你把财政支出弄平衡了,否则,你这官就别做了,我给你俸禄让你做官,是为了叫你解决问题,不是让你给我找问题!否则,我要你何用!”
郭鹏恶狠狠的看着王粲,王粲面色惨白,抹了抹自己的额头前的汗珠。
王粲坐回去之后,大家心有戚戚,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忽然间,民政部尚书枣祗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陛下,过往税收,都是按户、丁收缴,如今若要按地收缴,不说会有很大的改变,朝廷很多政策都要修改,而且,土地就……”
枣祗一语惊醒梦中人。
不少高官瞬间面露异色。
“不错,按地收缴农税,当然要清丈土地。”
郭鹏露出了冷冷的笑:“清丈土地之后,所有人,都要按照土地缴税,不论是谁,我是说,不论是谁。”
一千一百七十九 皇帝难道是山贼吗!
郭某人图穷匕见,在场高官们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不为此感到震惊的。
少数人因为过于惊讶,甚至惊呼出声。
“陛下……”
“不论是谁,自然也包括尔等,尔等或自身,或家族,拥有大量土地,却可以不缴纳或少缴纳赋税,过去,也就过去了,我无暇顾及,现在,就不能少了。”
郭鹏再次站起了身子,用极富压迫力的视线看着群臣:“土地兼并,乃历朝顽疾,算赋口赋则是加诸其上的恶政,我要废之,既然废了,就要按照土地田亩纳农税,谁也跑不掉。”
于是他们都明白了。
郭鹏为什么想着要废除算赋和口赋这两个大头税收项目。
感情,他是要砍官吏豪强家族的肉去填补这个亏空!
把前汉时期遗留下来的庄园土地全部进行清丈,清丈之后,所有人一体纳税,不分彼此。
官员本身的,或者家族的,或者地方豪强的遗留庄园等等,全部都要进行清算,一个不留,过去混乱的税收状况将得到彻底的整顿。
原先不交税的,或者少交税的,亦或使用各种名目避税的,现在都要按照统一标准交税。
终于,皇帝要对土地出手了。
他们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那些动辄就能潜藏几千户人家的大型庄园,不用缴纳赋税或者只是象征性的交几头牛几匹马之类的意思一下的庄园,跑不掉了。
皇帝的大刀要砍下来了。
关键在于这样的人其实到处都是。
中央官员也好,地方官员也好,乃至于部分军队高级将领,还有前汉乱世时期遗留下来的庄园豪强们。
他们本以为皇帝打压了士人之后就结束了,可是没想到,皇帝还有后招。
利用他们把士人打的奄奄一息半死不活之后,皇帝居然又一次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他要对全力帮助他打击士人建立科举制度的寒门豪强出手,要对眼下全魏国最有钱的一群人下手了。
这群人里有官员及其豪强家族,也有不是官员的单纯的地主、地方豪强。
之前察举与科举之争,他们坚定的站在皇帝这边,与士人官员展开了激烈的的斗争,最终帮助皇帝确立了科举制度,打败了察举制度。
科举确立,他们终于可以和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不受出身的限制。
他们觉得皇帝是他们的圣君,给了他们读书进步的希望,让他们不会总是被士人踩一脚在脑袋上,再也不会不如士人。
可眼下,情况似乎又发生了改变。
皇帝要损害他们的利益了。
皇帝要问他们收税,问他们拿钱,用来填补废除算赋和口赋之后的财政亏空。
这不是典型的劫富济贫吗?
皇帝难道是山贼吗!
有些人的内心已经开始咆哮了。
可是在皇帝面前,他们一句反对的话也不敢说,谁知道说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皇帝陛下的权势进一步膨胀,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独夫了,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根本不需要和谁分享权力听从他人的建议了。
皇帝可以乾纲独断,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假惺惺的听从臣子们的意见。
只要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