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尸体铺路
由于拖着笨重的钢板，首批上岸的六百多虞师官兵走得很慢。
不过只要安全有保障，走得慢一些虞师官兵也完全可以接受，至少比暴露在日军轻重机枪的射界中遭到射杀要好。
六百多虞师官兵战战兢兢往前走。
等待中日军一防的轻重火力覆盖。
然而，预期中的火力覆盖却迟迟没有到来。
反而是虞师的第二批又是六百多官兵紧接着登上了怒江西岸。
虞师的抢滩工作准备得非常充分，渡江工具的数量可谓充足，第一波次和第二波次之间没有间歇。
第一波次六百人上岸不久，第二波次六百人也跟着踏上西岸。
第三波次六百人要稍慢些，因为要等运送第一波次的船只返回东岸才能上船，等他们再回到西岸，大概需要七八分钟。
一切跟何书光在沙盘推演中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日军反应，直到虞师的第三波六百多人上岸，仍然没有开枪。
尽管拖着笨重的遮护钢板，但是虞师的第一波战斗人员也已经推进到一防前，都进入到互扔手雷、手榴弹的距离之内！
于是，第一波次的战斗人员便果断停下来，开始投掷手榴弹。
于是，一排排的手榴弹便雨点般落进战壕，旋即又纷纷炸开。
然而，让人十分意外的是，一防日军却跟死了似的，始终没有反应，既没有开枪射击也没有回掷手雷，而是一片沉寂。
只有虞师第二波次、第三波次的进攻人员快速跟进。
于是，虞师的将近两千名战斗人员都聚集在江岸边。
当然，他们不会在江岸边等太久，手榴弹炸完一波，无论如果如何，都必须向日军一防发起进攻！
……
横澜山上，前沿观察哨中。
虞啸卿从炮队镜后面一下直起身，眉头也蹙成一团。
在虞啸卿的身后，何书光、余治、李冰等几个亲随则更是面面相觑，张立宪却是不在观察哨里了，他已经带着特务营等在怒江东岸，准备渡江。
特务营也是虞师攻击序列中的第二梯队，即将过江。
何书光茫然说道：“小日本在搞什么名堂？这不对啊，当初沙盘推演时，姓林的也没玩这一出啊？什么情况？”
余治小声的说道：“小日本别是逃跑了吧？”
“逃跑？”何书光道，“别说，还真有可能。”
李冰道：“知道虞师要总攻了，所以逃跑了。”
“闭嘴！”虞啸卿突然大喝道，“快打旗语，让1团不要在江滩上等着了，赶紧拿下日军一防，再然后往山顶的南天门推进！”
“是！”何书光轰然应喏。
……
“小日本在搞嘛子喏？”
跟何书光他们一样困惑的，还有川军团的那些炮灰。
不辣挤到王岩他们的身边，茫然道：“官长，小日本在搞嘛子呢？”
“搞嘛子？”不等王岩说话，要麻就把话茬接过去，“在搞锤子呢。”
孟烦了也猜不透日军的意图，扭头问王岩道：“营座，您给说说呗。”
王岩眸子里却露出悲怆之色，悲怆之中又隐含着愤怒、怜悯及仇恨，孟烦了感到莫名心悸，他从未见过这么复杂的眼神。
“营座，您……”孟烦了心下便有些惴惴然，“没事吧？”
“完了。”王岩却轻叹了一声，神情黯然的道，“虞师1团已经完了。”
“完了？”孟烦了便愣了一下，一脸茫然的道，“不应该啊，刚才您可也瞧见了，江边一防阵地根本就没日军，根本没人！”
王岩道：“正因为一防根本没人，1团才会完蛋。”
“营座，这我可就听不懂了。”孟烦了越发的困惑。
“超越射击法。”王岩沉声道，“听说过超越射击法吗？”
“超越射击法？”孟烦了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刷的转向南天门的反斜面，只不过由于有山体的阻隔，根本看不见南天门对面的情况。
要麻茫然问道：“烦啦，啥子叫做超越射击法嗦？”
“超越射击法，是德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发明的一种特别阴损、恶毒的战术。”孟烦了语气幽幽的说道，“德军拿马克沁重机枪以四十五度角对着天空射击，子弹就会在高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丝，就能越过山头或者墙壁等障碍物，近乎垂直的从头顶攒落下来，人躲在战壕里都没有卵用。”
“用这个战术，德军在索姆河战役中只用了半天，就打死六万多英军！”
“竹内联连没有四百挺重机枪那么多，但是七八十挺重机枪肯定是有。”
“所以，日军真要是采用超越射击法，底下拥挤在江岸边的小两千虞师的弟兄，用不了一刻钟时间，就会成为江边的一具具尸体！”
“爪子？啷个厉害嗦？”要麻闻言悚然。
仿佛是为了验证孟烦了的话，江边突然有了变化。
战战兢兢、屏息静气等在钢板后面准备冲锋的虞师官兵，突然之间身上就绽起了一朵朵的血花，有钢盔被打穿，有背部被打开花……
霎那之间，拥挤在怒江西岸的虞师官兵便一片片的倒下。
“狗日的！”要麻低低的咒骂一声，眸子里掠过一抹哀伤。
……
横澜山上，前沿观察哨。
“超越射击法！”虞啸卿紧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蹦出一句。
“超越射击法？”何书光却是一脸茫然，“什么超越射击法？发生什么了？小日本这是躲在哪里开的枪啊？怎么看不见他们人？唵？”
余治沉声说道：“日军在南天门的反斜面！”
李冰也接着说：“沙盘推演时，姓林的说过，日军在反斜面也修了堡垒群！”
“反斜面？你们说什么胡话呢？”何书光道，“反斜面的机枪能打着正面？小日本的子弹还能打穿南天门？开什么玩笑呢！”
“蠢货。”虞啸卿忍不住骂道，“有时间多读读书，少在江边光着膀子冲禅达的那些个老娘们卖骚情！”
何书光脸上立刻涌起羞赧之色。
但是他真不知道超越射击法啊。
第74章 尸体铺路
江滩上，此时已经成为炼狱。
无数子弹挟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天而降，拥挤在江滩上的虞师的近两千官兵根本连躲都找不着地方。
子弹是从天上落下的，你还能躲哪里去？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虞师官兵一个个倒血泊中。
“钢板！”海正冲倒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快把钢板举起来！”
茫然无措的虞师官兵便纷纷往头顶举钢板，然而残酷的现实是根本举不动，每块钢板重达三四百斤，往前挪还行，举起来真的做不到。
“加人，再加几个人！”海正冲大怒道，“一个个怎么这么蠢？”
于是更多的虞师官兵蜂拥到了钢板旁边，沉重的钢板终于举起。
海正冲一个闪身躲到钢板底下，回头看，却看到被举起的钢板不过十几块，大多数钢板都没能举起。
三个主力营小两千官兵也被彻底打懵掉。
除了一小部分官兵向着日军的一防发起绝望的冲锋，其余的大多数官兵都变成了无头苍蝇，嘴里边发出毫无意义的嚎叫声，在江滩上狼奔豕突。
不少官兵就此沉入汹涌的怒江，挣扎两下就没影了。
看到这，海正冲眼泪就流下来，我的一团啊，没了！
“当当！当当当！”无数子弹暴雨般从天上倾泄而下，打在钢板上叮当作响。
举着钢板的十几个官兵很快就感到双手酸麻，海正冲也赶紧举起双手加入官兵中间，一边大声吼道：“坚持住！不要放弃啊！”
“师座会救我们的，师座他不会放弃我们的！”
“弟兄们，你们听我说，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当当当……”更多的子弹从天上攒落，打在钢板上。
不幸的是，从天上落下的子弹并不是真正的垂直落下，而是带了一定倾斜度，于是不可避免的会有子弹打在周围的官兵身上。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钢板外围的官兵逐一倒下。
“救救我，救命啊，团座，拉我一把吧，我不想死啊……”
海正冲的副官也大腿中弹倒在了血泊中，向海正冲伸手求救。
海正冲眼泪直流，却狠下心没伸手去拉，只是很用力的摇头。
“当当当，咣当！”不远处，另一群官兵终于坚持不住，高举过顶的钢板重重的砸落在地，失去钢板庇护的十几个官兵顿时暴露在密集的弹雨之下。
仅只片刻，这十几个官兵便全部倒在血泊中，非死即伤。
海正冲再环顾四周时，发现举着的钢板已经是寥寥无几。
“弟兄们，坚持住啊！师座会救我们的！”海正冲怒吼。
……
横澜山上，观察哨中。
“师座啊！”2团长俞大志跪在虞啸卿的脚下，哀求道，“师座！派工兵营把1团剩下的弟兄接回来吧！先救人吧！”
虞啸卿却根本不为所动。
“师座啊！”俞大志拉着虞啸卿裤管用力摇晃，“救人哪！”
虞啸卿却仍旧不为所动，头也不回的低声喝道：“架出去！”
余治和李冰便立刻上前，夹住俞大志的双臂把他拖出了观察哨。
但是观察哨外仍旧传来俞大志的哀求声：“师座，你不能见死不救，师座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救救1团吧，快把他们接回来吧！”
俞大志的声音远去，直至完全彻底听不见。
虞啸卿似自语，又似对唐基还有刚刚赶过来的张立宪说道：“凡战，需有进无退，我辈军人自当不惜一死，以报国家、民族乃至领袖！”
“命令，1团切勿畏敌避战，勿在江滩裹足不见，着即向敌发起进攻。”
顿了顿，虞啸卿的目光又落在张立宪身上，说道：“特务营，按原定计划，渡江！”
“是！”张立宪啪的挺身立正，带着一丝鼻音说道，“师座保重，学生先走一步了！”
虞啸卿猛的转过身去，冷然道：“你且先走一步，我和唐副师座随后就到！”
张立宪深深的看了一眼虞啸卿，转过身决然而去。
……
南天门右侧高黎贡山，山崖上。
看着挤在江滩上的虞师官兵一片片的倒下，孟烦了眼睛都红了。
“营座您不是一向智谋百出吗？”孟烦了惨然道，“想想办法吧，救救他们吧，再不救他们就要被鬼子的弹雨活活打死啦！”
“没办法可想，也没办法可救。”王岩惨然摇头道，“就我们川军团这几百号人，躲在丛林还能跟日军纠缠，一旦走出林子，连给日军塞牙缝都不够！”
孟烦了黯然道：“可也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打死吧？”
“快看横澜山。”小书虫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之中充满了悲愤，“横澜山上又打旗语了，要求虞师1团继续进攻，进攻！”
“虞啸卿你个王八犊子！”孟烦了出离的愤怒，“你这个王八蛋！1团都被打成这鸟样了，居然还要进攻，进攻个卵蛋啊！”
“合着炮灰的命不是命，就您自个儿的命是命！”
“这可是一千多条人命，这可是上千条人命啊！”
“跑啊，快跑！快跑啊！”说着，孟烦了又冲江滩上的炮灰大吼道，“往两边跑，快点跑到林子里去，快跑……”
……
江滩上的虞师炮灰自然是听不到。
这时候，虞师1团的小两千官兵，没有钢板庇护的大多都被打死，既便没死的，也已经受了重伤动弹不得，躺在江滩上等死。
剩下有钢板庇护的大概还有五百。
海正冲和剩下的五百多号残兵还在等虞啸卿派工兵营接他们回去。
很遗憾，他们没能够等来工兵营，却等来了横澜山上的旗语命令：继续进攻！
“团座！”一个通讯兵看到旗语，便哇的哭出声，“师座要我们继续进攻一防！”
海正冲也看到了，眸子里霎时掠过一抹悲怆之色，不过想想这也在情理之中，开弓没有回头箭，哪能因为一点点的挫折就打退膛鼓。
尽管对于他们1团来说，这是灭顶之灾。
但对于整个虞师，这就只是小小的挫折。
既如此，那就拿我们1团两千弟兄的尸体，铺就第二梯队的路吧！
当下海正冲便从钢板下冲出，厉声大吼道：“弟兄们，跟我冲！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