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枪未发
陈总长心下却是冷笑不已。
陈总长脑海里一下回想起，川军团过江之前那晚，林译单独谒见他时所说的那有理有据的推测。
林译说：
“钧座，川军团过江之后，若进展不顺也就罢了。”
“如果进展顺利，虞师一定会跳出来摘他们桃子。”
“理由也是非常冠冕堂皇，驻印远征军势如破竹，滇西远征军也不应该落于人后，理应抓紧时间打破南天门。”
陈总长：“虞师若真这么干，我们恐怕也拦不住。”
说到这，陈总长指指头顶说：“其中原因你懂的。”
林译说：“钧座必须拦住虞师，虞啸卿固然该死，但虞师一万多官兵却是无辜的，他们不该像蝼蚁一样白白战死在南天门。”
这时候，耳畔响起宋希濂的声音：“钧座以为呢？”
陈总长的思维被拉回到现实之中，说道：“荫国，你刚才说什么？”
宋希濂便让唐基到指挥部外去等，然后小声说道：“钧座，校长的意思也是尽快的突破南天门防线，别落后驻印远征军太多。”
顿了顿，又说道：“还有，川军团虽说名义上隶属于滇西远征军，但实际上却只服从史迪威的命令，严格来说也隶属于驻印远征军。”
“所以，如果真要让川军团打下南天门，”
“滇西远征军还有钧座你面子上不好看。”
陈总长沉吟着道：“荫国，那你的意思是……”
宋希濂小声说道：“卑职以为南天门树堡已经拿下，日军的整个防御体系事实上已经遭到致命摧毁，这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跟日军耗下去，投入重兵集团发起总攻，完全可以短时间拿下。”
“当然，最后叙功时少不了川军团一份。”
“但是我们的确已经等不起了，毕竟校长催得很紧。”
陈总长便点头道：“嗯，荫国你说的没错，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虽然林译信誓旦旦的说，虞师贸然发起总攻一定会损兵折将，但陈总长心里仍是将信将疑，退一万步讲，就算虞师真的以惨败而告终，陈总长也不在意。
虞师被打得越惨，虞家的实力就只会越弱，对他老陈就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所以让虞师上去试一试，对他老陈只有好处而没坏处，成了，虞啸卿和老虞固然大功一件，但他老陈也不亏，毕竟他才是滇西远征军的司令长官。
不成，他老陈固然免不了要挨校长一顿训，但老虞吃的亏更甚于他老陈十倍，所以算下来还是他老陈占便宜，不亏。
当下宋希濂冲外面喝道：“唐副师长，你可以进来了。”
……
禅达祠堂，大厅。
张立宪、何书光、余治、李冰等几个虞啸卿的亲随一伙，海正冲、俞大治等几个团长一伙，双方正在进行沙盘推演。
海正冲、俞大治一伙是攻方。
张立宪、何书光一伙是守方。
到这会，守方明显已经不行，快要撑不住。
当海正冲的“1团”推进到南天门二防时，何书光终于火了，将手里的兵棋一扔，没好气的道：“不行，这也太不公平了，作为防御支撑的树堡都没了，还推演个屁啊？不管怎么推演都是我们输，不行，换我们攻！”
海正冲说道：“当初可是你们自己选的守。”
“现在我改主意了。”何书光道，“我们攻。”
“够了。”虞啸卿道，“树堡没了，结果已经注定，防守一方怎么打都是个输。”
张立宪目光转向外面，幽幽的道：“也不知道副师座能不能说服总座还有钧座？”
虞啸卿默然不语，张立宪便又接着自己的话说道：“总座肯定同意，但是钧座……”
“钧座也会同意，这毕竟是军国大事，这是国事。”虞啸卿沉声说道，“张立宪，我警告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张立宪道，“师座我错了。”
话音才刚落，唐基便面无表情走进来。
看到唐基这个表情，张立宪等亲随的脸色便立刻垮下来。
但是下一秒，唐基却笑着说道：“啸卿，钧座和总座已经同意嘞，赶紧准备吧！”
包括虞啸卿在内，大厅里的所有人愣了有三秒钟，然后张立宪等亲随便欢呼起来，这个消息可真是太意外了。
张立宪说道：“师座，我这就打电话给气象部门，问问……”
“问什么问？”虞啸卿冷然道，“虞师不是川军团，不需要大雾！”
“再则说了，大雾天固然可以对日军视线造成影响，但也一样会影响我师炮群以及飞虎队轰炸机群视线。”
“总的来说，还是我虞师吃亏。”
“所以我们不用等什么大雾天。”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总攻！”
“是！”张立宪啪的立正道，“明天总攻！”
虞啸卿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都回去准备吧，进攻序列按之前说好的，主力1团为第一梯队，特务营为第二梯队，其余各团营以及师部直属队为第三梯队。”
“是！”海正冲、张立宪等团营长及亲随轰然应喏。
……
南天门右侧的高黎贡山。
川军团1营和侦察连的几百人正在密林之中休整。
小书虫从背包里翻出一本书，献宝似的对孟烦了说道：“孟连长，你看过这本书吗？论持久战？写的可好了。”
“把整个抗日战争分析透了。”
“抗日战争的整个进程几乎就是照着这本书上演，一丝都没有差。”
“我不看，你也少看这种书。”孟烦了推开小书虫，又悄无声息的凑到王岩的跟前，小声说道，“营座，您留着这么色的一个玩意在跟前，还让他当您的副官，你真就不怕吗？还是说你奏是这种色的？”
王岩冷冷的说道：“想套我话？”
“没有没有。”孟烦了连忙道，“我奏是这么一说。”
“不用套话。”王岩却又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是，但我钦佩他们，而且将来也一定会加入他们。”
孟烦了闻言，瞳孔便微微的一缩。
他没有想到，王岩竟会这么直接。
第72章 一枪未发
好半晌后，孟烦了才道：“营座大人，您真就不怕？”
“怕什么？”王岩哂然道，“怕他们对我下黑手么？”
“这不是不可能。”孟烦了小声说道，“您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王岩说道：“你会去告密吗？”
“我当然不会了。”孟烦了连连摇头，“我为什么要去告密。”
“这不就结了吗。”王岩道，“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他们根本不知道，既然他们都不知道，那么又为什么要对我下黑手？”
孟烦了还要再说，小书虫忽然叫起来。
“营座你快看哪，虞师过江了，虞师过江了！”
“不可能！”王岩闻言心头一凛，赶紧抢到小书虫身边。
孟烦了也以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挤到了小书虫和王岩中间。
小书虫站的位置是在一处山崖上，视野很好，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怒江东岸的横澜山以及南天门脚下的行天渡。
但只见，在怒江西岸的江滩上面，上百艘冲锋舟、小船或者竹筏已经整装待发。
至少一个加强营的官兵，正排着队登上冲锋舟、小船以及竹筏，准备抢渡怒江，虞师真的要过怒江！
霎那间，王岩的一颗心便沉下去。
临行前，王岩可是找过陈总长的。
王岩明确的告诉陈总长，一定要阻止虞师冒险！
但是现在看起来，陈总长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又或者，他也承受了来自上面的压力，所以只能屈从。
孟烦了也失声道：“虞啸卿疯了吗？”
“南天门的树堡虽然被我们拿下了，”
“但是日军的防御体系并没有摧毁，”
“这个时候强攻，不是纯心找死吗？”
“虞啸卿恐怕不这么想。”王岩幽幽说道，“唐基尤其不会这么想。”
“那他们会怎么想？”孟烦了感觉脑子有些宕机，“他们会怎么想？”
王岩道：“唐基的想法很简单，攻占南天门的大功绝不能落在我们川军团头上，如果让我们川军团拿下南天门，虞师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虞啸卿的想法也非常简单，如果说这之前，虞师攻占南天门的机会只有一成，那么现在，在我们川军团已经拿下树堡的前提下，虞师攻占南天门的机会就至少有五分数！如果我们川军团也肯舍命配合，就至少有六分数！”
“六分数，这已经是非常高的概率了！”
“这么高的概率，足够虞啸卿冒险啦！”
“六分数？”孟烦了的眼睛一下红了，“营座，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这不是上嘴皮跟下嘴皮一碰就完了，这不是沙盘推演，更不是演习，这可是真真正正的高地攻坚战！”
“这更涉及到一万多官兵的身家性命！”
“一句话，就一句六分数，很可能上千人、五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小命就没了！没了！他们的命就没了！”
“从此他们的家人就只能够等来一纸讣告！”
“甚至连讣告都未必有，他们就什么都没留下，就跟没来过这世上一样！”
“但是他们来过，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一个个的活生生的人，一句话，就因为一句话他们就要把命都搭上！”
“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就罢了。”
“可现在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
王岩一拳砸在孟烦了的面门上，孟烦了顷刻间鼻血横流。
“你这些话跟我说不着。”王岩说道，“下令虞师过江的，不是我王岩，让虞师一万两千多官兵到南天门送死的，也不是我王岩。”
“而是唐基，是虞啸卿，是宋希濂！”
“是陈总长，是国民政府和蒋校长！”
“我又何尝想让他们死？我又何尝想让他们送死！”
王岩咆哮间，怒江对岸的重炮群便开始了炮火准备。
霎那间，75口径、105口径乃至155口径的山炮、野炮以及重型榴弹炮的炮弹便一排排的倾泄了过来。
南天门的一防、二防顷刻间就被炸成了燃烧的地狱。
不少炮弹甚至落在南天门上的三防，但好在树堡足够的坚固，要不然这么猛烈的炮火难免会误伤到川军团。
炮击持续大约半小时，飞虎队的轰炸机群也赶到了。
紧接着，一排排的航空炸弹便从天际呼啸攒落下来。
整个南天门阵地便被硝烟完全笼罩，再看不到别的。
要麻凑过来小声说道：“龟儿子滴，这个强度的轰炸，说不定可以炸死躲在地堡、地道里的鬼子嗦。”
“根本不可能。”孟烦了断然说道，“无论是航空炸弹还是大口径炮弹，都无法穿透日军的防御工事，所以，眼前的狂轰滥炸也就看着热闹，其实根本没什么卵用！”
虞师炮群和飞虎队的狂轰滥炸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宣告停止。
紧接着，怒江东岸早已经蓄势待发的一百多艘冲锋舟、橡皮艇、小木船甚至竹筏便同时向着西岸猛扑过来。
小书虫、孟烦了还有要麻的心便立刻悬了起来。
说到底，要麻、小书虫、孟烦了他们还是心存侥幸的，觉得虞师还是有机会的，所以或许可能大概就不会死太多人。
只有王岩神情一片黯淡。
只有王岩知道，虞师半点机会没有！虞师真就是送死！
虽然他和龙文章已经在沙盘推演中将日军的战术推演到了极致，但是王岩竖信，日军肯定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战术！
所以毫无疑问，虞师一定会吃大亏！
怒江并不算宽，短短不过十几分钟，虞师的冲锋舟、橡皮艇、小木船甚至竹筏便纷纷靠岸，虞师1团的一个加强营便纷纷跳进及漆深的江水中涉及上岸。
虞师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可谓不充分，将怒江水文都给摸透了。
不仅仅是水文，虞师1团的这个加强营在上岸之后，便立刻从冲锋舟、橡皮艇、小木船以及竹筏上卸下大量的钢板，当成护具。
然后六百多官兵顶着钢板往前推进。
直到这个时候，日军都是一枪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