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忘川喜事(上)
忘川又名生死之海, 无明长夜,河面上散着星光点点, 足作舟可渡。
清黎和扶桑飘在一艘木舟上,舟随水流缓缓渡着。
她?趴在船沿上,素手划着轻波,遂忘川水纹浅浅随着掌心律动化开。
虽逞一时之快将扶桑带出了上清,心中也绝无悔意,可亲眼看着他与?上清众仙闹得如此生份,心中还是?隐隐有些惴惴不安。说到底,若不是?她?为了做成孟婆汤,也不会随意撩上一位神君, 毁他神格, 最后还跟自己在忘川了残余生。
忘川霜降寒重, 永无天日,到处充满的都是?仙者所诟病的世俗杂念。想来?那些阴臭的亡魂是?万万入不得仙者眼, 更何况扶桑呢?
虽然今日他已做决定, 可万一来?日他厌倦了万川的一切,又无处可去的时候,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清黎表面上问地云淡风轻,实则满腹心事:“你能原谅解蠡两次, 那我呢?可否多饶我一次?”
扶桑在上清已有隐隐不悦,只不过闷在心中, 又听清黎此言, 眉头微蹙,语气都有些凝滞:“、你后悔今日带我走了?”
“没。”清黎不敢跟扶桑直言:“我只是?怕你以后跟我生活在忘川, 会厌倦忘川的一切。亦或者……”
亦或者,日夜与?她?朝夕生活在一起, 会发现?她?并无凡间所知的那般美好……
毕竟,活在忘川的人或鬼或仙,哪个没有满负骂名?
原本立在船头的扶桑自是?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一双凤眼微眯,突然顺闪来?到清黎的面前,捏着她?的皓腕,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天生的肃杀之气直扑清黎。
“清黎,你何时这么蠢了,蠢到连如何留我都不会?”他颤着语音,默默移开他有些泛红的脸颊。
明明在凡尘是?那么得心应手,还有在误以为是?梦境那次是?那么如鱼得水……
而她?现?在将次技能皆忘得一干二净。
清黎望着月色,忆起从前:“七爷曾在月下和我彻夜详谈男人,他说他也为男人,也最懂男人皆是?什么货色,若有一日他说想要离开你,便是?真?正与?你离了心。即便女子如何掏心掏肺挽留,也绑不住他的人。”
她?眸光流转,指着忘川河里的水鬼:“你瞧河里多半都是?些痴情的女子,一生守着男子许下的海誓山盟,结果到最后情爱也成了捆住她?的枷锁。所以,若是?你将来?有一日不在忘川了,我也会放你走,给你想要的自由。同?样的,也当放过自己。”
面上说得真?情流露,心里还隐隐缴着酸涩。
扶桑听得也是?一点点心火往上涌,眸光越来?越暗,默默注视着清黎却无语凝噎。
半晌之后,他拂袖而去而去,坐在船头,与?清黎相隔甚远。
他沉着眸色:“我生气了,清黎。”
清黎懵了。
且不论年长者很少外宣自己的情绪,关?键眼前人还是?扶桑,全身到下都浑身透露着沉稳、喜怒哀乐绝不外显,此言对?清黎的震惊程度绝不亚于忘川河干涸。
清黎试探性地问:“你真?的生气了?”
扶桑懒懒合起双眸,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清黎属实看不出这张冷脸哪里生气了。
她?又问道:“多气?”
扶桑答:“很气。”
好似只有得不到糖葫芦的孩童才?会如此向大?人宣泄自己的情绪,期待用又哭又闹得到大?人的怜悯,统一行径通都是?满地撒泼打滚、嚎啕大?哭来?换一串诱人的糖葫芦。等?不到回应,便会嘟着小脸气呼呼的,非要一串糖葫芦才?能哄好。
可眼前的扶桑冷得很,甚至可以说异常平静,不闹也不吵,就?留一句生气,这行为有些稚气但又处处古怪。
清黎也摸不清楚扶桑,但她?最通人情世故,若是?有人将自己生气生气了,此刻是?万万打扰不得的,索性默默撑在船尾。
清黎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却忘了初通人情的扶桑不可与?常人相较。
他只是?个得不到‘糖葫芦‘,又不知道敢如何向人撒娇的冷孩子罢了,只能闷闷地望着糖儿,默默地咽下口?水,背后互相擦掌,只讲给自己听:我也想吃。
这样的傲娇鬼,你越不理他,只怕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活活憋死。
二人一路上未再说过一句,气氛越来?越越玄妙。
扶桑端坐打禅,面上不动?声色,可手心攥着的衣角越扣越静,那刀枪不入的云锦段面硬生生破了一个洞出来?。
他明明已经再三说了自己生气,也不见清黎有办法行动?,反而还自顾自玩着水、哼着小曲儿。
扶桑再三劝自己最后一试:“清黎,我生气了。”
清黎还以为自己哼曲也碍着他了,立马缄口?:“我知道。我闭嘴,你继续清修。”
“再也不到扰你。”
扶桑嘴角隐隐抽搐,心中生怨:原来?清黎才?是?那个不通七情之人。
·
水鬼歌声愈发清亮,在水下幽幽哼唱,词曲婉转动?人。
唱道:
风雨无情浇入世,
一声一滴洗红尘。
冰川忘水泪何干?
叶落花开永相轮。
听着这声,清黎就?知道奈何桥道了,抬眸望去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烧红了整片岸峡,妖媚得不只勾了多少人的魂魄,随风飘来?阵阵幽香。
奈何石桥上下三层挤满了提着灯的亡魂、小鬼们?,灯火映着无数凶神恶煞的鬼脸们?,眼神中的黑是?嗜血的杀戮,清黎大?感不好,阴府向来?不喜那些自以为人上人的仙官,况且扶桑刚刚还引了大?半忘川水前去助阵,估计是?引了诸多不满。
如今气势汹汹的样子,怕不是?来?找扶桑麻烦?
船慢慢泊稳,清黎率先提着衣摆上了岸,怕这些小鬼们?为难扶桑,特意回身踢了木舟一脚。刚理好衣袖准备跟着清黎下船的扶桑悬空一步,看着小船随着水波越推越远,与?岸边的缝隙越来?越大?,自己理她?越来?越远。
他此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中了清黎的美人计?又被她?鬼使神差地利用,用完后还一脚送走?
只见清黎拦着众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清黎自知理亏擅自带情郎来?忘川,语势上弱了几分:“有话好好说,怎么来?这么多人?你们?先听我说,扶桑和那些自恃清高的仙官们?不一样,你别看他张着一张冷脸,不好亲近的样子,可他真?的很好。”
众鬼根本不听清黎在讲什么,探着脑袋急忙往岸边冲。
这寻仇的架势,清黎简直挡也挡不住。
清黎摇着手:“你们?听我讲,我起初也不喜他、甚至讨厌。可慢慢接触下来?,你会发现?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他现?在没有地方?可去,可不可请你们?宽待他且先住在忘川。之后,再让他另寻去处。”
鬼晓生戳着鼻子,一掌推开清黎:“让开!”
见清黎小小的身子被众鬼包围得水泄不通,还不时遭人推搡,扶桑也看不下去,立马闪瞬来?到清黎身旁,正巧拦腰接住正要跌倒的清黎。
“滚。”
语气之中的冷意不言而喻。
清黎有些无奈,这扶桑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啊,傻得硬碰硬,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些可都是?死过一次的亡魂,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也说不准。
清黎暗里拉着他的衣袖,附耳低语:“虎落平阳的道理懂不懂,别那么傲!”
又向诸位恶鬼赔笑道:“扶桑错了,我待会儿狠狠抽他!给各位赔个不是?。”
哪晓得众鬼反倒吼起清黎来?了:“怎么跟神君说话呢?神君来?我忘川,乃是?至高无上的荣幸,是?将天降甘霖。我们?忘川乃是?礼仪之邦,都是?心善之人,只是?面像长得丑了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人呐!怎么会做和那些仙官一样的事情?”
各各臭名昭著,现?在在此自吹自擂好人,不愧是?忘川风范,清黎的小人行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就?是?就?是?,神君为你不惜和上清那些仙官生份,孟婆阿奶你倒好在这里尽说扶桑神君的不是?。”
清黎辩驳道:“我说啥了?”
就?连经常在鬼站怼天怼地怼仙官的鬼晓生此刻也对?着扶桑极尽谄媚,点头哈腰地往前领着路,边走边说着:”还说啥了,刚刚是?谁说神君冷着一张脸,起初也不喜欢神君,不不不,是?甚至是?讨厌。”
“神君这边请。”鬼晓生又补:“对?对?对?,还有一句,先让神君在此住下,过一段时间,再让他另寻他处!”
“你!!!”清黎火了,撸起袖子准备狠狠教训鬼晓生。可那机灵鬼往扶桑身后一钻,甚是?委屈到:“神君,孟婆阿奶平时都是?如此目无法纪、脾气暴躁,时常为难我们?,拿我们?试药、让我们?罚站忘川桥,好生霸道……神君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好好管管她?。”
清黎也不想让扶桑发现?先前自己嚣张跋扈的品行,掐着自己的胳膊逼迫展露一张强颜欢笑的脸,娇颜颇为温顺。
鬼晓生见扶桑脸色不朗,安慰到:“神君放心,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扶桑看着清黎,薄唇吐道:“全凭孟婆做主,她?留本君住几时,本君便住几时。”
话毕,拂袖而去。
忘川全是?欢呼:“神君这边走!”
*
清黎的住处极为简易简陋,简直可以称为家徒四壁。
屋不避雨,草顶半搭,光秃秃的窗档上,只糊了半面纸窗,也就?比凡间的农奴小屋好上一点。好在屋外风景还算宜人,一推看舍门就?能看见一棵弯弯曲曲、老掉牙的歪脖子树,听月黎说曾有一个红衣烈女在听闻曾和自己许下生生世世不相负的情郎在她?死后第三年另娶他人时,一气之下白绫横掉在了树上,死得决绝。怪不得,清黎来?此树下乘凉都是?阴阴凉凉的,睡得好生惬意。
屋内。
月黎安睡在塌上,姿态曼妙,黑发如云,垂搭在床沿之下的素手白得好似根根分明的削葱,未涂脂抹粉的芙蓉面长得惊艳无比,让清黎好生生羡。
清黎已时守了许久,也不见塌上之人转醒。
只不过她?守了多久,身旁的二人都吵了多久。
霍连徵:“神君已经给她?渡了真?气,为何还不醒?”
谢必安觉得他吵人:“真?气又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再说了,她?受苦那么久,身子早也亏空虚了,睡那么久也情有可原。”
霍连徵急地来?回踱步:”要不我再去求神君渡几道真?气给月黎?”
“你倒真?以为扶桑神君可是?你随意使唤的人,真?气耗身也废修为。”谢必安自是?通理:“人扶桑肯帮一次,已是?恩典。你非亲非顾的,哪什么脸面求人再渡一次?”
霍连徵余光瞄到清黎:“你去求求扶桑。”
清黎摇头。
霍连徵疑惑道:“可是?吵架了?从忘川桥下来?就?没见到你们?再说过一句话,你也不去寻他,他也不来?找你,气氛诡异得很。”
清黎又摇头:“没吵架,只是?扶桑生气了,需要缓一缓,我不便打扰。”
谢必安狐狸眼微转,满是?吃惊:“你确定扶桑生气了?”
清黎点头。
谢必安沉思许久:“我倒是?看着神君高兴得很啊。”
下一瞬,铜锣敲响,大?批大?批的小鬼们?各各扮得喜庆,肩上扎着红绸织成的彩缎,拿着骨头制成的棒槌敲打着人皮鼓,边唱边跳地朝着清黎的小破屋走来?,声势喧天,齐声呐喊:“恭迎神君,欢迎神君来?忘川做客!!祝神君长生不老,老死在忘川!坐怀女鬼无数,生子子孙孙无穷尽的鬼孙出来?!”
词不对?意,也不知怎么他们?喊得如此兴奋。
只听鬼晓生还非常喜悦地邀功:“神君,我们?忘川的场面如何,是?不是?非常宏伟壮观!忘川子民是?不是?都有干劲,这大?场面不输上清恭迎神君将世的排场吧!”
清黎无语,差远了好吗?只不过仙官们?不敢像他们?这样瞎叫唤,输了点口?头气势罢了。
清黎原以为这便够足矣让她?吃惊的了,直到看见一袭红衣的身影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呼吸也随之一紧。
一步一光亮,清黎确认自己看得没错,扶桑一身大?红袍直坠地面,腰间被系着金云腰带,韶光流转,他很衬艳红之色,只是?清黎很少见他穿过,即使凡间的大?婚也未有幸见过。
原来?他穿上喜服是?如此的丰神俊朗。
喜悦之余,仔细一瞧那穿在扶桑身上的喜服皱皱巴巴的,面料似乎是?被水浸泡过,褪去了大?半本来?的颜色,腰带上的金线还有些抛出线脚,感觉被人穿过一般。
霍连徵也瞧出不对?,质问道:“哪来?的衣服?”
鬼晓生立马拍着胸脯跑出来?邀功:“神君身上的衣服被划烂了,俺们?就?再找了一件衣服给神君套上。想着凡间都是?大?红袍庆祝喜事,正巧神君来?我忘川是?大?喜,就?从河中捞了个无名的袍子给了神君。”
清黎沉了点声:“还瞒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不然姑奶奶扒了你的皮。”
鬼晓生怕极了,比划着只瞒了一点点。
谢必安眼眸微转,今日在忘川河畔散步,看到一对?男女是?漂浮在湖水之上,尸身皆腐烂,大?红袍红得夺目,可比这更让谢必安在意的是?,这对?新婚夫妻身前、背后皆有刀伤,显然惨死于刀枪之下后被人抛尸湖中,可二人仍然十指紧握,密不可分。
“说,从哪来?的?”
清黎还欲追问,谢必安却笑着将她?推进后山的池水:“在意这么多干嘛?那不成还让扶桑神君当真?大?伙儿的面脱下来?啊。”
清黎已猜了七七八八:“七爷,这些小鬼定是?不知道从哪些死人堆里翻出来?的衣物。扶桑怎么能穿这种污秽之物,寓意不好。”
谢必安笑着推走清黎:“忘川都是?死人堆,在这里谁不是?死过一次的,哪分污秽和清正,无事。”
谢必安又言:“这世上的事情不要追究地这么深,凡事往浅处想。”
“你瞧着扶桑穿得好看,你瞧着,不就?好了。”
清黎闻言,又悄咪咪看着限定版红衣的扶桑,缄了口?。
谢必安笑着打趣道:“你先去清洗一番吧,今夜给扶桑和月黎接风洗尘,三桩喜事,一起办!”
清黎掰着手指头细数:“哪有三件?”
*
十句里八句是?骗、两句带哄,好不容易打发走清黎,谢必安将手中的纸伞摊开好生打量了扶桑一番:“神君的心思当真?深不可测。”
扶桑:“还不是?被七爷一眼看穿。”
谢必安摇着扇子:“只不过是?把时间男女之间的把戏皆看了个遍,也就?懂了,罢了。”
“只不过神君不怕寓意不好,这毕竟是?死人的衣物?”
谁料扶桑莞尔一笑,眼底的温意瞬间荡漾:“寓意很好。”
谢必安不知所云。
随后脑海中闪过那对?新婚燕尔到死依旧十指紧扣的样子,竟是?求了这个寓意,确实很好。
至死,我也不会放手爱你。
*
忘川水寒,清黎没有泡好久便起身上岸。
烟发湿漉漉垂落在身前,顺着白玉躯体缓缓润在草地之中,脚上的银铃划过皑皑芳草,铃声细碎。
岸上已不见自己靛青色锦段,只有另一件红袍喜服,上绣九天玄鸟,下绣悬云。此件似乎和扶桑身上的龙纹互相衬映,是?一对?儿。
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
身上无服,清黎被迫选择这一件遮羞,红装衬人,娇颜白玉无瑕,犹如雪凝。此时空中又洋洋洒洒飘落几朵彼岸花,正好鬓角缀以红妆。青丝瀑下,更添三份妖而不媚。
她?刚走出池水旁,就?看见七爷直立于槐树下,摇着扇子,眼中的笑意遮也遮不住。不用多想也知,想来?这一切的幕后鬼手非七爷莫属,也不知这老狐狸打的是?什么算盘?
清黎赌着气视若无睹地从七爷身旁走过,谢必安笑着告诉她?月黎醒了,安慰着莫急,而后领着她?穿过一片莺草地,执着她?的手,愁绪不知不觉涌上心头,眸里竟熏出来?了落泪,还骗清黎是?忘川风沙太大?脏了眼。
谢必安言语渐微,停了脚步,原本漆黑一片的忘川忽然亮了起来?,河面突然涌出来?了许许多多长着毛的水草,头上顶着一盏花灯。
再仔细一瞧,那并不是?水草,而是?常年泡在忘川河中的水鬼。
灯火柔倦一盏接一盏亮起,柳岸花明,
清黎晃神之时,脚下一块血红的布一路铺到忘川桥上。红得那般艳丽,还散着浓浓的血腥气。
下一瞬有个无头尸体拽着清黎的裙距,嘻嘻笑笑地问:“孟婆阿奶,够红吗?忘川就?只有彼岸花是?红的,可也染不料子。”
无名尸摇着脖子,指着自己,满是?骄傲:“还好我聪明,用血染料,你瞧砍了一个脑袋,染了十尺料,聪不聪明?”
清黎怔怔点头,但有点聪明过头.....现?在是?聪明无头....
谢必安揉着酸痛不已的太阳穴,他当真?是?犯蠢了才?会把这一切交给小鬼们?安排。
“阿奶,阿奶,记得帮我跟神君美颜几句啊~”甚至自己还没邀完工,就?被不声不响的谢必安拖走,强行下场。
四周一片寂静,清黎这才?发现?身旁再无七爷,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自己,这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忽然飞花迷眼,亡魂手中弯着一个竹篮飘在空中,,里呈着满满当当的忘川花,一篮一篮往下撒着红花,落下一场暴雨准确无疑砸在清黎头上。
鬼晓声在幕后指点着一切,指着坏事的小鬼头凶道:“叫你撒花,不是?叫你砸花。我知道你也想刀了她?,但咱还是?得先忍忍,俺们?也有成人之美的品德!最主要是?讨神君的恩赐!”
清黎已经大?半猜出他们?在整什么名堂,好言相劝:“你们?难道不知扶桑生气了吗?还整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只怕火上浇油,恩赐变惩诫。”
恶鬼们?挠着脑袋:“神君心情很好啊!”
她?已经不下两次听到这话了,扶桑进来?一日冷着她?,不言一句,一看就?是?心情不佳的样子。可怎么到了旁人的口?中,一个个都说那个不苟言笑的神君心情很好,究竟是?谁瞎了?
“孟婆阿奶,你这一生就?干了这一件好事,就?是?把扶桑神君带了回来?,刚刚还说要给我我们?赐福呢!”
他们?又欢呼道:“有了赐福,我们?是?不是?也有机会成仙了!”
“这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要升天了!再也不用呆在忘川了!”
吵吵闹闹中,花影簌簌而落,遮了视线,待落花变得稀疏,透过那些晃眼的空隙约模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的面前,熟悉的沉木香扑面而来?,而后手心一阵温柔,被他的手掌严严实实覆盖,领着她?一路向前。
十指相扣。
程序荒诞,很像冥婚,可清黎却非常喜欢这个氛围,没有凡间儒节,不用接受虚情假意的祝福,周围一切的爱恨交织,却又分明。
都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样子,最放松的自我。
“白首不相离。”
“祝神君和孟婆阿奶白头偕老!”
有鬼在后头起哄:“应该是?早点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恶鬼们?早已把凡间学到的祝婚词背地滚瓜烂熟、熟记于心,纷纷涌住了二人,像过年节讨红包的小孩一样大?声郎读着祝贺词,纷纷呈词。熙熙攘攘的桥上人声鼎沸,清黎只觉得吵人,而清黎转头一瞬,看见扶桑眉梢舒展,唇角的笑意如沐春风。
清黎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问道:“还生气吗?”
扶桑声音闷闷的:“气。”
清黎倒是?被他逗乐了,笑得梨涡浅浅,温热的指腹有意无意划过他紧绷的手背,温热还未散去,那苏苏麻麻的痒感瞬时荡漾扶桑整个心间。她?还有有意探头在他的身旁,声甘如清泉:“大?婚之日,新郎官可不能愁眉苦脸的,免得让别人以为好似我孟婆强抢民男一样,还是?直接霸占了美男一辈子。”
清黎的手被松开,扶桑快步先行离开,先行上桥,动?作行云流水。
她?估摸着,扶桑这是?又生气了?
可清黎不知,桥上众鬼瞧见的扶桑今日出奇的丰神俊朗,也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一丝温和的笑意,踏入红裳的奈何桥。
众鬼见扶桑冰冻三尺的冷脸终于浓浓化成纯粹的水,讲着祝词更加卖力了,把扶桑哄得是?更加高兴。
今日忘川大?喜,月黎归来?,扶桑初入忘川,加之成婚大?喜,理应普天同?庆,于是?扶桑心下一动?,撒了许多福德出去,一一点着指尖在每个鬼个头上留下金光闪闪的赐福。
赐福乃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典,获得了赐福之人,从此会修为大?涨,亦或者是?此生一切顺遂,所以小仙们?巴不得苦求大?神、报着大?腿就?是?为了获得这一点点的赐福。赐福的机缘可遇不可求,基本上得上万年才?会迎来?一次机会,因为上位者每一次赐福都会消散极大?修为。所以即便能遇上一次,赐福之人也不过百。
而扶桑今日真?的算得上耗费了大?手笔,直接赐福了忘川所有子民,之间他周身围绕的腾腾仙气,如今也变得稀薄。要是?今日赐福的是?哪位上清仙官,怕是?已经查无此仙,也就?扶桑能如此任性。
指尖的灵力慢慢点点散去,可扶桑依旧喊着难得笑意一鬼一鬼接着赐福下去,这醉人的笑意还有不清醒的举动?,仿佛是?喝了假酒一般。
清黎也跟他缓缓走上桥,怕他亏空待尽,上去提点扶桑:“我倒是?真?的没看出来?你现?在哪有半点生气,反而觉得你高兴过头了、如此乱赐福,也不顾虑点自己的身子。”
扶桑望着清黎,言道:“因为,我现?在只生你的气。”
清黎笑意盈盈:“小女子错了,还望神君发发恩典,放过小女子这次。”
扶桑顺势而上:“我轻绕了你太多次,这次再也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轻易揭过。”
大?红彩段铺满上下三层,桥洞各处都悬挂着一个头颅倒悬做成的灯盏。上清彻夜喧闹,各个鬼头坐在桥墩上,互相把酒言欢,唱着欢歌。鬼晓生两腿赤脚踩在摇摇晃晃的木桌上嘎吱嘎吱地跳着舞,谢必安斜在桥旁悠哉悠哉地执着小觞,一口?一口?抿着仙醉。桥的尽头,月黎还有霍连徵正装以坐在此,一脸笑意地望着来?人,二人两人手下的檀桌上放着的是?两根永不分离的红绳。
清黎见此,突然有了主意,暗暗凑在扶桑的耳旁:“待我们?入洞房之后,我会好好认错的,还忘神君再来?了小女子这一回儿。”
“够吗?”
水滴忘川,余波涟涟,荡漾出一圈又一圈。
扶桑在众目睽睽之下,害红了脸。
清黎:“放心,一次不够,我会再哄第二次的。”
扶桑脸色肉眼可见越来?越红,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