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整活第四十九天
常生秋是想问到底怎么回事的, 但他?不太敢问。
毕竟季夏槐和米彩不一样,季夏槐是真正的有钱人,是他?的金主爸爸, 他?可不能直接赶人, 就算是实锤了, 也得看是季夏槐想不想走, 而?不是他选择让对方留下还是走。
直播关闭后, 他?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话就将大家遣散了。
等节目组的人离开后, 段西柏也说自己还有事情先行?离开, 其他?人则担忧地看向季夏槐。
钟星几人也看到网上的消息, 从楼上飞奔下来将人接到楼上。
只是季夏槐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轻易开口?。
房间里?的气氛莫名沉重。
徐喻礼已?经猜到什么,但在?大苏拿着手?机将他?拉到房间外,告诉他?网上的舆论消息后, 他?还是忍不住怒声骂了一句,“混蛋!”
大苏面色很是凝重, 忧心忡忡地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 “小礼, 我建议你还是看看吧, 目前网上的风向很不好?, 得赶紧做好?公关。”
徐喻礼满脸寒霜地从他?手?中接过手?机, 看向屏幕。
【@甜甜圈:我靠, 所以这是实锤了?太可怕了, 这是一条人命啊,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了...事后竟然还能云淡风轻地进入娱乐圈, 这个世界真的好?迷惑】
【@Alex:我服了我最近刚好?感她?,这是什么天?雷啊!我说真的其他?的可能还是道德层面的问题, 但这个真的过分?了,法制咖绝对不能容忍,趁早滚蛋吧】
【@要发财要暴富:不是我说,这事儿现在?还没实锤呢吧?就单凭几个爆料就能锤死一个人了吗?法制社?会讲究证据的啊,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这么信誓旦旦就已?经认定结局了】
【@上班西?内:这个事情就是怎么说呢,感觉很难拿到确凿证据,一方面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一方面毕竟季家...懂的都懂,反正大家自由心证吧】
【@鼠鼠我倒霉到家了:仅代表我自己,反正在?我这里?这事情基本实锤了,刚才季夏槐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不过还是等一个季家的声明,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想什么样的公关法子】
【@榴莲忘返:已?经不想说季夏槐滚出娱乐圈了,直接死吧,不知道手?上沾了人命的人怎么还有脸活着的?家里?有两个臭钱真是了不得哦】
【@剁椒鱼头:我的关注点在?,所以这是为情杀人?季夏槐喜欢霍隽,但霍隽喜欢另一个女生,因为嫉妒于是季害了那个女孩子?那么霍隽呢?霍隽不是喜欢那个女生吗,就没有为女孩子讨公道吗?霍家不是也很有钱吗?】
【@全校都炸了:。。。所以说这才是豪门的无情之处,豪门不会管你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无辜丧命,豪门只会关注谁是对你有利的人,小道消息季霍两家不出意外会联姻】
【@天?外来狗:之前被?全网删除的那段录屏,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人看过,霍对季根本看不出来隔着一条人命的样子,所以说男人还是薄情啊】
【@一天?吃八餐:很好?,对这两个人双双厌恶了,恶心死我了,所以那个无辜的女生又做错什么了呢?我要是女生我真的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两人】
徐喻礼看着这些评论气得发抖,险些将手?机屏幕捏碎。
他?整个人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寒意,声音里?更?是仿佛都是冰碴子,“又是霍隽,又是霍隽!为什么他?这么阴魂不散,到底什么时候姐姐才能真正的摆脱他??我受够了!明明该死的是他?才是!”
说着说着他?的脑海里?就回想起来这么多年姐姐因为他?被?折磨的场景,徐喻礼再也忍不住往外冲,“一定是他?搞的鬼!我去找他?,我要杀了他?!”
他?的双眼染上猩红,神态也不对劲起来,整个人明显已?经被?情绪主导。
大苏头一次见他?气成这个样子,也顾不上其他?了,赶忙跑到前面拦人,“等等,小礼!你别这么冲动,这件事我们还是——”
徐喻礼已?经想不到其他?,他?满脑子都是当初季夏槐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蜷缩着身子躲在?墙角的画面。
那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年,其实一开始季夏槐没有那么痛苦的,虽然因为当时直击了在?医院的第一场面,当下确实脑子一片空白,也很内疚,但归根到底,她?并没有强行?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因为当时调查的结果都是意外,酗酒的货车司机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比起她?来,霍隽当时的状态要更?为差劲许多。
从事故发生后大概有大半年的时间,霍隽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对外几乎封闭了自己,认为他?自己才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也许也是正因为如?此,为了让霍隽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为了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季夏槐那会儿就凭着这口?气一直紧紧地吊着自己,让自己不至于也倒下去。
她?甚至也有些侥幸地在?想,也许熬过这一次,霍隽就能看到她?的决心了。
后来霍隽的确是走出来了,可是没人知道他?走出来的方式是将季夏槐推向了深渊里?。
一年多的时间,在?霍隽不断地重复那一天?的过程中,季夏槐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即便是浅浅地眯了一会儿,也会瞬间回到那天?的那个医院里?。
她?的脑子也开始变得迟缓,甚至开始考虑,霍隽说得到底对不对?
其实真正的凶手?,是不是真的就是他?们两个?
她?陷入了没有尽头的自责里?,并且从此深信不疑。
徐喻礼亲眼目睹了当时姐姐挣扎的灰暗日子,虽然季夏槐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那段时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凭着他?对姐姐的了解,也能猜出一二。
徐喻礼的心揪着疼。
为什么都这么多年了,霍隽还是不能放过姐姐?他?才是该死的那一个!
人一旦在?极致的愤怒情况下,所产生出来的力量是绝对强的,因此若换作是平时,大苏是肯定能拦住他?的,可这会儿却怎么也拉不住了。
徐喻礼已?经迈下了楼梯,就在?快要冲出门外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本应该在?医院的杭南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杭南与迎面冲过来的徐喻礼撞了个正好?,他?一把抓住对方,险些将他?带倒。
好?在?徐喻礼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纱布反应过来,终于停下了脚步。
杭南皱着眉头问他?:“你干什么去?槐槐呢?你怎么不在?她?身边?”
杭南早上起来看了直播,心里?就是一沉,当下就出了院火急火燎地往过赶。
本来以为有徐喻礼在?她?身边,她?应该会好?受些,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徐喻礼像是一棒子突然被?人打醒,清醒过来,脸上满是懊恼,“姐姐还在?楼上,对,我得先陪着姐姐。”
说完他?转身就打算往楼上走,没想到身旁的杭南已?经一步越过他?,然后迅速地上了楼梯。
徐喻礼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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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被?众人围着的季夏槐脑子里?很乱,又想起来以前的很多事情。
房间门被?人打开时,她?反应慢半拍地抬起头,待看清楚进来的人后,她?更?是愣愣地开口?:“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医院吗?”
杭南看到她?这副样子,心就在?隐隐作痛。
但他?还是缓和?了神情,语气也放得很轻,“我担心你。”
季夏槐似乎不理解他?担心自己什么,表情很是茫然,扯着笑答:“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没事儿,该担心的是你才对。”
杭南心里?越发难受了。
他?想起那天?两人在?病房时,他?问她?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当时季夏槐选择了闭口?不答,而?如?今他?已?经能够大概猜出来些什么,她?依然选择由自己一个人消化。
杭南不是生气,只是心疼。
他?不会气她?不愿意告诉自己,只会心疼她?过去到底遭遇了什么。
其他?人见杭南过来,纷纷互相递眼色,于是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还有徐喻礼。
季夏槐不说话,低着头沉默着。
好?长的时间过后她?才突然轻声开口?,“你都知道了?”
问的是杭南。
杭南没直接回答她?,将她?的头抬起来,四目相对之际,他?的脸上突然荡开温柔的笑意,他?摇了摇头道:“我不信他?们说的,我想听听你说的。”
季夏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去。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自己,可以说出来了,这么多年了,她?可以说出来了。
季夏槐想了想,陷入一种久违的回忆里?。
“我和?霍隽从小就认识,高中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可能是喜欢他?,于是我直接告诉了他?,可是霍隽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我。
我那时候太骄傲了,我不明白霍隽为什么会拒绝我,只笃定他?一定还没看到我的好?,于是我想法设法地想让他?看到我的好?。
只是后来她?出现了。她?和?我很不一样,她?脾气很好?,胆子也很小,像个小白兔一样,不管我怎么对她?发脾气,她?从来都是对着我腼腆地笑,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以致于有时候面对着她?,我会觉得自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王后一样。
我不知道霍隽喜欢她?哪里?,但我知道她?对于霍隽来说一定不一样,因为霍隽看着她?的目光时是那么温柔,毕竟他?从来没有那么看过我。”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苦涩,但季夏槐说出来的表情已?经满是释怀,她?对霍隽,是真的放下了。
只是她?不免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现在?想想那会儿的日子真是单纯又无趣,每天?满心满眼都是霍隽一个人,每天?分?析着他?的喜怒哀乐,导致她?现在?对于高中的记忆里?全是和?霍隽有关的事情。
高中这样子灿烂的年华,就这么让她?浪费了啊。
“我和?她?其实接触不算太多,只是因为霍隽,我们两个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后来有一天?,霍隽突然告诉我,她?想告诉我一件事,约我周六见面。
那时我理所应当地以为她?是想对我炫耀,毕竟当时学?校里?已?经有很多传言说她?和?霍隽早就在?一起了。当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小姑娘十八岁的自尊,或许是嫉妒,在?明明家里?司机愿意送我过去的情况下,我威胁霍隽,让他?先来接我。”
说到这里?,季夏槐的声音听得出来有些不稳,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闭着眼睛重新回忆那个在?自己脑海里?出现过成千上万次的场面。
“她?...躺在?医院里?,浑身都是血...她?的脸被?白布盖着,脸上也都是血,霍隽一直喊她?的名字,但她?醒不过来,她?醒不过来...”
季夏槐的身子也开始簌簌发抖起来,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皱起,脸色的血色已?经消失殆尽。
“我多想她?起来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可是她?醒不过来,我甚至不知道她?想和?我说什么,不管她?说什么,我都答应,这是我欠她?的...”
眼看着她?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杭南一只手?捏住她?的胳膊,也管不了其他?了,手?上使劲,希望用痛感唤醒她?,同时嘴里?着急地喊着:“槐槐,睁开眼睛!”
一旁的徐喻礼也同样着急地在?喊:“姐,快睁眼!不要再想了!”
不知是他?们两人的声音,还是他?手?上的力道起了作用,季夏槐猛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心下都是一松。
季夏槐像是差点儿溺死的鱼一样,大口?呼吸了几下,胸腔的憋闷感才褪去。
她?从来没有对人说过那天?的事情,包括去看心理医生时,她?也只是回忆,一直把这些话死死地埋在?心里?。
今天?是第一次。
第一次,她?有了对人倾诉的欲望。
尽管这个过程确实有些艰难,但说出来后,她?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好?像这些年压在?自己心底的事情都有了一个宣泄口?。
季夏槐对着两人说了很久,她?说她?这些年的自责,说她?这些年如?何与自己和?解,说她?如?果真的能重来一生她?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直到最后她?说得泪流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忍不住。
好?像有些后悔,也有些委屈。
徐喻礼的拳头攥得死死的,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姐姐亲口?提起这件事,和?他?猜的内容差不多。
他?终究是没忍住,抡起拳头在?床上狠狠地砸了一下。
季夏槐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而?后又破涕笑出来,有些埋怨地嗔道:“你干嘛啊?把我床再给我锤塌了。”
见她?的情绪好?了很多,徐喻礼总算心里?好?受了些,但还是恨霍隽恨得切齿。
他?对着姐姐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一旁的杭南在?这时开了口?,“槐槐,不是你的错,霍隽不过是想拉你共沉沦罢了。”
季夏槐怔在?原地。
她?不是没这么想过,后来她?离开有霍隽的地方,看着全国各地的美景不是没好?好?思考过。
只是愧疚一直拉扯着她?,她?只要一想到霍隽仍然困在?原地,她?便也无法放过自己。
虽然没有了爱情,可她?和?霍隽就仿佛是一条船上被?困的旅客,他?沉她?也沉,双方不论是谁,一个人根本浮不上来。
杭南眼神微眯,对着季夏槐冷静开口?分?析:“你们确定这件事是意外吗?当时的季霍两家没有人敢轻易动手?,可是其他?人呢?还有你确定霍隽是喜欢那个女生吗?这之中有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
季夏槐整个人都宕机了。
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当年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告诉过季家的人,自然也没有调查过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霍隽那边着手?派人查过,定论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案件,肇事者也依法受到了法律追究。
再后来事情一年一年过去,就更?没有人提起了。
可是如?果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其他?阴谋呢?
季夏槐简直不敢想象。
杭南声音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作为一个旁观者,尤其是时隔这么多年以后的旁观者,在?听到季夏槐讲述这件事情后,第一反应就是阴谋论。
不是他?心里?黑暗,毕竟霍隽作为霍家唯一的继承人,盯着他?的眼睛太多,难免不会有人用了别的手?段。
加上季霍两家长久以来的协作关系,到了这一代几乎已?经是难以分?割的局面。
杭南忍不住地会想到一些黑暗面,比如?这个女生本来就已?经导致霍隽和?槐槐之间产生了裂痕,若是因为她?两人再也无法冰释前嫌了呢?霍家的联姻又会不会落到别的地方呢?
杭南这么一说,徐喻礼也瞬间反应过来,“对啊,姐!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不能单凭霍隽一张嘴说,我们必须得自己查个水落石出!”
季夏槐没回应他?俩,已?经彻底愣在?原地。
会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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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说话间,房间门再次打开,来人行?色匆匆,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的徐喻礼还要难看。
是季景冶。
“囡囡,你怎么样?还好?吗?”季景冶径直略过房间里?的另外两人,走到季夏槐面前,抓着她?的肩膀认真地问。
听到秘书报上来的消息后,季景冶差点儿把桌子拍烂,拿起车钥匙就往过赶。
路上接到季老爷子的电话,老爷子在?电话里?破口?大骂,骂网上那些王八蛋竟然敢骂他?外孙女,也骂季景冶这个不孝子这么多年一直呆在?山上连自己的外甥女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
季景冶无奈地听着他?骂,连一句“要造网上的人那么说,这事情是发生在?他?上山以前的”这样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季景冶好?说歹说把老爷子安抚下来,又告知他?自己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老爷子这才气愤地挂了电话。
季夏槐对着他?笑了一下,摇头,“小舅舅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外公呢?外公是不是也很担心?”
见她?神色不像撒谎,季景冶一路上突突跳的心终于渐渐平稳了下来。
天?知道他?刚看到网上那些消息和?直播间里?的录屏时,他?心里?有多害怕。
那会儿季景冶虽然也不着调,但也是眼睁睁看着她?好?不容易挺过来的,家里?人选择尊重她?,她?不说家里?人也就不问,但他?当时只以为是小孩子爱情受了挫,从没想过背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没事,老头子那边你不用担心,你没事就好?。”季景冶让她?放宽心,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他?的视线从徐喻礼的身上划过,最后又落到杭南身上。
杭南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站出来主动开口?:“小舅舅,有什么事情我和?小礼告诉你吧,让槐槐给外公打个电话,别让老人家一直担心。”
季景冶虽然有些诧异他?竟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也认同他?说的没什么毛病。
于是他?再次扭回头点了两下,“对囡囡,还是你自己给老头子打电话吧,不然他?也没法踏实放下心来。”
季夏槐本来也不想再复述一遍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她?虽然现在?能说出来了,但也不是那么轻松就可以再来一遍的。
“好?,那我给外公打电话,你们聊。”她?乖巧地点头。
季景冶于是随着杭南和?徐喻礼走出房间。
门外其他?人还在?等着,见他?们出来,都看过来。
杭南对着大家一笑,颇有代表发言人的气质,“槐槐没事,大家放心吧,大家该忙的就去忙吧,我替槐槐谢过大家。”
葛沁阳看了一眼手?表,他?下午还有其他?活动,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但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房间里?的人,探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他?只能再次看向杭南,犹豫地问:“槐姐...真的没事了吗?”
两人视线相交,都明白对方眼里?的意思。
杭南笑,“真的没事了,放心。”
葛沁阳于是不再纠结,和?大家道过别后率先离开。
邵金歌和?石鸿钧也跟着离开。
钟星四人暂时不打算走,但见他?们有事要聊,很有眼色地下了楼走到院子里?避开了。
等到只留下他?们三人后,杭南和?徐喻礼把刚才季夏槐说的当年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然后提出了自己的合理疑惑。
季景冶听完脸上也凝重起来,显然对他?们的疑惑他?是认同的,“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背后有霍家的手?笔?”
见对方直接指出来霍家,杭南脸色淡漠,“事情到底是谁做的现在?还没法下定论,但想要掩盖事情的真相,那必然和?霍家脱不了干系。”
季景冶忍不住看向他?。
很显然,他?说的是事实。
事情发生了这么多年,除了一方面他?们尊重季夏槐的意愿,她?不说就不刻意问之外,背后必然有人出手?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不然涉及到了一条人命,他?们季家再怎么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以至于直到现在?还以为当年就是两个孩子之间闹了矛盾。
季景冶严重寒意渐甚,好?一个霍家,好?一个霍应捷,好?一个霍隽。
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竟然就这么死死地瞒了这么多年,让他?家囡囡折磨了这么多年。
好?,真是好?得很!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去查,你们好?好?陪着囡囡就行?。”季景冶冷哼一声后告诉两人,他?看向杭南,“尤其是你,你多陪陪她?。”
杭南求之不得,含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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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冶动作很快,他?这些年没有管过家里?的产业,狐朋狗友倒是不少,哪条路子上的人都认识一些。
当年的事情明面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可查的地方,只剩下现在?还呆在?监狱里?的当年的肇事司机。
季景冶托人想办法,终于从监区里?递出了消息。
看着那肇事司机的口?供,他?怒从心底起,恨不得找杆枪直接端了霍家。
那肇事司机一开始还不愿意说真话,后来还是那些人使了点手?段这人才将当年的事和?盘托出。
也怪霍应捷大意了,以为自己当年做的天?衣无缝,这么多年这件事也再没有后续,他?便没有管过。
霍应捷是现在?的霍家名义上的家主,霍隽的父亲。
季景冶拿着东西?直接当天?就飞到了隔壁霍家的大本营,直冲霍氏集团,进去连通报声都省了,抬脚就踹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
当时霍隽神情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休息,看到他?怒气冲冠的样子虽不解,但也没有生气,抬手?指挥自己手?下的人出去了。
甚至饶有闲情逸致地和?季景冶打了招呼,“小舅舅,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下山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亲自给我送过来这么一份大礼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季景冶之前就最讨厌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此刻更?是厌恶至极。
他?拿出手?中的纸,只冷冷地盯着对方道:“霍隽,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这件事到底是你爸一个人的阴谋还是你和?你爸一起商量好?的?”
季景冶虽然对霍隽一直不喜,但他?总对霍隽还留有一丝期待,大概是怕得到答案以后季夏槐承受不住,因此他?才先走了这一趟。
毕竟是囡囡真心喜欢过的人,他?总不能,总不能真的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霍隽听着他?没头没尾的话,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从椅子上起来,从兜里?掏出烟来,随手?点了一根,一边慢慢往过走一边随口?问道:“小舅舅今天?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了?什么我爸的阴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两人距离拉近,季景冶一把将他?的烟抽下,将纸扔在?他?脸上,恨不得吐他?一口?,但从小到大的教养让他?忍住了。
“你自己看!”
霍隽懒洋洋地夺回自己刚点着的烟,一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纸,还有心情开玩笑,“小舅舅不忌这个了?想抽的话另外点一根就是了,犯不着跟我抢。”
但很快他?就开不出玩笑来了。
霍隽低头看着手?中的纸,脸色越来越严肃,手?中的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燃到头,烫到他?的手?指才让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这是从哪来的?”他?问。
季景冶冷笑,“以你的脑子会猜不到这是从哪来的?省省吧霍隽,我今天?来这一趟不是和?你演戏的,若你还真心地叫我一声小舅舅,刚才的问题你就如?实回答我。”
霍隽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说不清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指尖流去了。
他?没有回答季景冶的问题,而?是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很快套在?身上,然后往外走去。
虽然没有回答,但通过他?的行?动,季景冶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有些庆幸,庆幸他?不知情。
不然,这件事对囡囡来说或许又是另一次打击。
*
霍隽一路上脑子里?一直很乱,他?想到好?多事情,可最后车停到霍家大宅门口?时,他?脑子里?定格的竟然是季夏槐那张愧疚到失去生机的脸。
他?将脑子里?的所有思绪甩开,抬脚跨进门。
霍隽很冷静,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家里?的佣人奇怪他?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回来,他?却能面无表情地开口?问对方“父亲在?哪?”
自从近几年把霍家的产业全数交给儿子打理后,霍应捷是越发放心了,他?再也不用陪那些老家伙出去应酬,每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近来的爱好?是写毛笔字。
此刻他?正在?书房里?挥洒笔墨。
霍隽进来前,他?正写了自己一向很喜欢的一句话“君子宜净拭冷眼,慎勿轻动刚肠”。(注一)
见霍隽回来,他?没多想,招手?唤人过来,“来来来,你过来瞧瞧我写的这句话怎么样?我觉得我写的可真是不错!”
霍隽没接他?的话,步伐很轻,走上前。
待看到他?写的内容后,他?终于忍不住冷哼,“君子?父亲你可真的明白君子两个字的含量?这世界上君子何其少?可不是什么人都配称作君子的!”
最后的重音泄露了他?的情绪,霍隽向来是冷眼旁观所有一切,掌控一切的,正如?他?写的那样,因此霍应捷不解,“你说什么?”
他?倒还没有多么恼怒,霍隽一直以来都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存在?,虽然就这么一个儿子,但抵得上别人的所有后辈。
因此霍应捷一向愿意对他?仁慈。
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
霍隽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从头到尾的陌生,“父亲,荣安民这个人父亲还记得吗?”
听见这个名字,霍应捷脸色当下就是一变,手?中的毛笔掉落,晕成一团墨。
他?将纸胡乱揉到一起,强装镇定道:“谁?你说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
霍隽盯着他?,眼神竟然让他?有些毛骨悚然,“父亲真的不认识吗?”
霍应捷恼羞成怒,把毛笔往地上一摔,声音拔高色厉内荏地反问道:“霍隽,你注意你的态度!我是你爸,你是我儿子!你什么态度?我说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在?确认什么?!”
见他?这样心虚,霍隽反而?愈发冷静,只是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爸?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爸?不是我姓霍,骨子里?留着和?你一样肮脏的血,你就是我爸了。”
“啪”的一声,一道响亮的耳光打在?霍隽的脸上。
霍隽偏头,嘴里?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他?不在?意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嘴角挂起一抹邪笑。
他?一脚把面上的桌子蹬开,桌子上的毛笔砚台宣纸散落了一地,像是两人这么多年以来的关系一般,一片狼籍。
霍隽想到少女曾经软软糯糯地跟在?他?身后喊着他?哥哥,坚持不懈地想要打动他?,突然间有些崩溃。
“那是我妹妹!我的亲妹妹!你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了解了她?的生命?她?才十几岁,才十几岁啊!你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
霍隽双眼猩红,一声声质问着眼前这个自称为是他?爸爸的人。
这么多年他?伪装的面具仿佛一瞬间土崩瓦解,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他?,包括眼前的霍应捷。
但这样的他?,正是霍应捷最为讨厌的。
看着他?这样,霍应捷越发觉得自己当年做的是对的,他?厉声道:“霍隽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亲妹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罢了!你妈当初让我蒙羞,我为了家族脸面没和?任何人说,包括你!我放过她?一次,她?就应该感谢我才是,安分?守己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偏偏还要出来作怪!你那个所谓的妹妹不过是你妈给你下的圈套!你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你真是让我失望!”
霍隽再次一脚踢在?桌腿上,直将一只桌腿直接踢断,轰然倒塌。
“啊啊啊啊啊——”他?像只困兽一样,找不到出口?,只能愤怒地低吼。
霍隽对于母亲的印象很模糊,似乎从很小时候开始,他?就是被?家里?的保姆阿姨带大的,母亲对他?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
他?记得自己年少时偶尔也会赌气不解,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母亲,每当这时候小小的季夏槐便会像个小大人一样开导他?。
她?一脸深沉地看着他?,对他?说,“霍隽,我们这种家族这样的事是很正常的,你看我不也相当于没有爸爸吧?”
那时候的霍隽想,不一样的,还是不一样的。
至少她?可以偶尔见一面爸爸,而?他?却从始至终未曾见过自己的母亲。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高中,有个女孩子找到他?,开口?喊得他?就是哥哥。
女孩子比他?小一岁,和?季夏槐一般大,但和?季夏槐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她?的性格很软,每次被?他?凶了也只会吧哒吧哒地掉眼泪,红着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再抓着他?的衣角继续坚持不懈地喊他?哥哥。
霍隽从小到大虽然一直是人群中的焦点,可真正称得上熟识的女生只有季夏槐一个。
他?从来都只知道季夏槐那样性格的女孩子,对这样完全不同性格的女生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更?何况还是他?的亲妹妹。
几次过后,心就软了下来。
后来他?跟着妹妹见到了母亲。
霍隽对母亲是有恨的,她?抛弃了他?,他?理所应当是该恨的。
可是当母亲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她?已?经活不了多久,拜托他?以后照顾好?妹妹的时候,霍隽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很狗血,又很真实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发生在?他?身上呢?
霍隽觉得自己心还是不够狠,若是够狠的话,他?应该当时就果断地拒绝她?。
她?都没有照顾过自己一天?,又凭什么要求他?来照顾她?呢?
妹妹又如?何?
可是他?没有拒绝,他?看着女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笑脸,心奇异地软了。
于是霍隽什么都没说,他?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发地承担起了一个作为哥哥的责任,投入到了哥哥这个角色。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算是不错。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日子,他?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父亲,都不愿意让他?拥有!
霍隽眼眶里?有了湿意,他?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透过这身躯壳他?看向他?的内心,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心。
霍隽忽然笑了,从低低地闷声笑渐渐变为仰头大笑。
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那一年的时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和?季夏槐互相折磨?他?想不通。
霍应捷看着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对他?简直失望到极致,“霍隽你,真是让我失望!”
霍隽不理会他?,一直等到自己笑够了才停了下来。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把身上的墨点随意地甩到一边,这才抬头,“父亲,你的失望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你—”霍应捷脸上再次染上怒气,刚准备再说什么,霍隽已?经再次开口?。
这次他?的脸上、眼睛里?再没有刚才的崩溃和?绝望,他?淡漠地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无端地让霍应捷心里?有点发怵。
“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父亲,您今天?教会我的,我没齿难忘。”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