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喊你宁宁成吗
许乐彦是在一家老小盼望中出生的。
从小被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宠到大, 脾气蛮横，别人玩什么，他就要玩什么, 就算只玩一下, 任倩也会满足他。
见到前面人多, 许乐彦更是不顾一切往那里走。
许意宁跟在他后面，担心他会被别人抱走, 无奈停下脚步, 提高音量喊：“许乐彦, 你再不停下来, 我就真的不管你了, 你没钱，你妈也找不到你, 蛋糕你也别买了。”
许乐彦不情不愿停下来。
许意宁松了口气, 被气的不轻, 走过去揪起他的后衣领，“在外面你发什么脾气？这里不是你要来的吗？既然来了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你知不知道你乱跑有多危险！？”
也不知道许乐彦听没听到，被她提着后衣领, 脑袋还不停转来转去, 忽然指着前面，“姐姐, 那里好多人啊，是有什么表演吗？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许意宁皱了下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发现两人竟然已经走到了菜市场尽头。
顿时更生气了, 提着他就要回去, “看什么看，你的蛋糕在哪里，买了你的蛋糕直接回家！”
许乐彦握着她的手，满眼诚恳，“姐姐，求你了，我们去看一下吧，我保证不会乱跑，再跑的话，我把我最喜欢的手办送你。”
许意宁：“......”
许乐彦就是这样一小孩子。
气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打死他，但他又很会磨人。
他提到的那个手办，是任倩去年送他的新年礼物。
许意宁不太关注这些手办，更不知道这是哪个人物，她知道的是，这么小一东西很贵。
当初为了买它，许乐彦哭闹了三天三夜，天天赌气不吃饭，任倩心疼死了。
许意宁一直不相信，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现在觉得，其实不一定是假的。
许意宁扯了下唇角，还未开口，任倩就找了过来，“你们姐弟俩，在这儿干什么？”
许顾山常年出差，家里所有的事情都归任倩管。
任倩还没到四十岁，即使整天忙里忙外，也不忘好好保养自己，定期会去美容院护肤，此时穿了件褐色大衣，踩了双十厘米的高跟鞋，皱着眉头从那面走过来。
“这里人是真的多啊，还担心找不到你们呢。”
许意宁没说话，直接把许乐彦推给她。
见她脸色不好，任倩低头看着许乐彦，“你小子又犯什么错惹你姐姐生气了？”
许乐彦抱着任倩的腿撒娇，“妈，我没干嘛，我就是想去前面看看，那里好热闹，你带我去看看吧。”
任倩笑着拍了下他的头，“多大了还撒娇，你是男子汉了知不知道？”
她回头，“意宁，你别乱走，就跟着我们，去陪你弟弟看一下。”
许意宁抿了下唇，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
前面任倩拉着许乐彦的手，路过什么摊位，就带他上前看一下。
即使是她小时候，任倩也很少对她这样。
许意宁垂下眼，跟着人群走，没注意到已经跟任倩两人走散。
再抬眼时，是被周围的声音吵到。
“你买了什么啊？我买了两个红心火龙果，好便宜，才八块钱。”
“我也买了这个，我以为会很贵的，毕竟在网上那么火，早知道多买两个了，现在想进去都进不去了。”
“呜呜呜，不过真的好帅，声音也好好听。”
许意宁皱了下眉，一路走过来，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这种话。
而且为什么越往后面人越多，不应该是生意最差的地方吗？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凑个热闹，但现实没给她犹豫的余地，身后人很多，想在这里转身回去或者找人根本不可能。
只能被迫往下走，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围着一家水果店。
老老少少都有，好奇心作祟，许意宁真想看一下，到底是什么人在里面卖水果，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她走到人群外围，想踮起脚尖看一下，奈何前面站了个一米八几的男人，将视线挡的死死的。
前面有人从里面出来，许意宁借机钻进去，还没站稳，身后人推搡着，她踉跄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往前倒。
许意宁：“......”
许意宁开始怀疑她最近是不是犯冲，不宜出门。
在众人惊呼声中，她闭上眼，准备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站在水果摊前的少年正漫不经心给人捡着水果，听到动静后撩起眼皮，忽然冷了一瞬，松开手中的袋子，不顾从袋子里滚出来的苹果，将小姑娘接了个满怀。
“这次算你占我便宜啊。”
声音杂糅着冬日的泠冽在耳边响起，手掌覆在她后颈往下压，身子被束缚在炙热的怀抱中。
指尖冰凉，许意宁身子一僵，沉寂许久的心忽然开始有了活力。
这一瞬间的悸动，让她记了很久。
对方很快放开了她，再次抬眼扫过一圈人，眉眼轻佻，语气懒洋洋的，却比刚才淡了几分。
“我说，都慢点儿啊，别推人小姑娘，砸了我摊你们都得赔钱。”
许意宁站在原地，长睫颤抖。
卫衣帽忽然被人拉住，梁放拉着她的帽子，动作并不温柔，也没有看她，“后面有椅子，在这儿老实待着。”
许意宁沉默了一瞬，老老实实走到他指的地方坐下，视线却忍不住往他身上凑。
梁放只穿了件黑色连帽卫衣，很简单的款式，领子很大，喉结弧线落拓，精致的锁骨就那么露着，总觉得跟故意勾人似的。往日凌乱的黑发平整了不少，一阵风吹来，额前的碎发又稍微有些乱。
他耷拉着眼皮，拎起袋子放在称重机上，又抬手指了下贴在一边的收款二维码，“扫。”
即使是提供服务的一方，他态度依旧散漫，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架势，可围过来的人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她这才记起被她忘记的问题。
梁放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来买他的水果，难不成因为便宜？
哦，对。
还有来之前听到的什么视频，应该说的就是他。
许意宁连忙拿出手机。
董书书是冲浪小达人，经常给她分享视频，放假了她更是闲的没事，一会儿没看手机，就收到了她十几条消息。
她点进去，注意到上面两条。
【对方给你分享了好玩的视频，一起来看一下吧/点击跳转】
【这这这不是梁放学长吗？？】
许意宁心跳加速了一瞬，指尖颤抖点开，还不忘将声音调小。
是一个直播间的录屏。
应该是本地的主播来直播买菜，镜头不小心照到了梁放。
视频里的水果摊前还没有多少人，他人没守在摊前，而是站在离店不远的树下打电话。
指尖衔了根未燃尽的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忽然笑了起来，似乎是真的开心，他懒懒弯着眼睛，眉梢都溢着笑意。
挂断电话，他似是有所察觉，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扫过镜头，单挑了下眉走过来。
镜头微微晃动，应该是拿着手机的主播被吓到了，连忙移开手机。
屏幕黑下来，一道声音响起——
“你在拍我 ？”
主播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扫到了。”
“啊，直播？”
“你怎么知道？”
镜头外传来一声轻笑，“还开着？”
镜头忽然晃动一下，随后抬起来，对准了一家水果店，“看到那家水果店了么，我的，没事儿可以过来，不甜包退。”
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刚想起问主播的意见，“哦，既然拍了我，打广告没问题吧？”
虽是询问，语气却拽的欠揍。
弹幕疯狂在刷——
【靠！别移开啊！这男人好帅！没问题！】
【三分钟，我要他所有消息。】
【综合菜市场是吧，我就在附近，马上到，不甜我也不会退！】
【虽然家就在附近，但不敢去，先嘴一个。】
弹幕刷的很快，许意宁边看边笑，没注意到进度条只剩一秒，视频戛然而止，自动循环播放。
许意宁揉下了笑僵的唇角，把进度条拉到梁放站在树下那个地方，暂停后截下来，再退出来，视频却消失不见了。
许意宁重新点进网页，却显示网页已消失，她愣了愣，又去搜了一下，却没有一条相关信息，像是被封锁了。
摆出来的水果不多，没一会儿就剩下了几根被压坏的香蕉和一个榴莲。
榴莲不大，已经熟开了口，隐约能看到饱满的榴莲肉。
梁放随意看了下，“没有了，都散了吧。”
有人指着榴莲，“这还有个榴莲呢，我要了。”
梁放弯着唇，提起榴莲放在后面，“这个啊，自己吃的，不卖。”
众人散去，梁放转身，许意宁坐在椅子上，托着腮看他。
见他转身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现在在发现，她今天扎了两个丸子头，丸子柔软蓬松，碎发并不显得凌乱，一张小脸完全露了出来，软软糯糯，看起来比之前更像个糯米糍了。
唯一遗憾的是，这次头发梳了上去，耳朵却没戴耳钉。
视线交错，许意宁惊喜：“你忙完啦？”
她的语气让梁放忍不住笑了，指了下特地留下来的榴莲，“吃吗？”
许意宁愣了一下，“给我？”
梁放：“这里喜欢吃榴莲的还有谁？”
他竟然记得她喜欢吃什么。
许意宁来时那点儿失落荡然无存，说不出的窃喜。
梁放拎起水果刀，“要在这里吃，还是带回家？”
许意宁皱了下鼻子，“在这里。”
忽然想起，她和任倩两人已经分开了很久，可现在都没有一个电话问她在哪，似乎已经把她忘了。
注意到小姑娘忽然落寞了一瞬，梁放没说话，切开榴莲，将榴莲肉放进水果盒里，没有叉子，他找了一下，找到了昨天点外卖留下的一次性手套。
面前递过来一个装有榴莲的盒子，端着盒子的手腕削瘦，青筋脉络清晰。
许意宁没有接，抬头就这么望着他。
她有很多话想问。
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不是他家里开的店，还是单纯在这里打工。
可这么多问题，她忽然又想到，她好像没有立场这么问。
梁放对她好，是在他和池漾是好兄弟的基础上，而不是她本人。
梁放又抬了下手，“怎么，还要哥哥喂你啊？”
在这个地方，许意宁恍惚间看到了他身上的烟火气息。
“你会喂吗？”
梁放愣了一下。
原本就是想逗她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还没开口，手里突然一轻。
许意宁端着水果盒，眼睫低垂，“既然你不会，你非要逗我干什么？”
生气了？
梁放舌尖抵了下腮帮，俯身拿走她正准备拆开的一次性手套，随手放在一边的台子上。
“怎么不会？等哥哥洗干净手，来喂你吃。”
最后三个字，他刻意说的很慢，嗓音缱绻暧昧不请，没由地让许意宁脸一红。
许意宁重新拿过来一次性手套，也没看他，“才不要呢。”
旁边还有一堆没清理的垃圾，梁放盯着她吃东西鼓起的脸颊，最后自己给自己气笑了。
许意宁就是只养不熟的猫。
坐在他的地盘，吃着他的东西，不笑一下也就算了，还会跟他生气。
他咬了下舌尖，就是来克他的吧。
.....
收拾完摊位，梁放揉了下脖颈，抬腿往许意宁那里走。
她正在接电话。
“哦，我遇到了同学，她邀请我去家里吃饭。”
“知道了，你们开车慢一点。”
她单手拿着手机，单手撑在椅子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面。
梁放挑了下眉，等她挂断了电话出声：“同学？哪个同学？”
许意宁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就，就是同学。”
“哦，同班同学？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邀请你去她家里吃饭？现在去？”
“.......”
怎么突然这么多问题。
许意宁小声嗯了一下。
梁放：“怎么去？她来接你？人呢？”
许意宁：“她...待会过来。”
梁放居高临下看着她，漫不经心点了下头，“行，待会儿是吧，那我就在这里陪你等。”
许意宁：“？”
“你从我这儿离开，万一出了什么事，哥哥不得负责啊？”
梁放指了下她身后的店，“看到没，哥哥高三了还要卖水果，少给哥哥添点麻烦。”
许意宁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烦闷的心情因为他这句关心轻松了不少。
“我又不是小孩子。”许意宁小声嘟囔了一句，赶忙换个话题：“对啦，你知道现在网上大家都在讨论你吗？”
梁放：“知道，你也看到了？”
许意宁：“看到啦，但是现在没有了哎，是被人压下去了吗？”
梁放把玩着手机，轻笑：“啊，没了吗，可能我长得太帅，帅违规了吧。”
许意宁：“…….”
视线落在他那张帅的天崩地裂的脸上，又默默移开。
好吧。
确实有点违规。
许意宁又借着他的话问：“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卖水果？”
他忽然沉默下来。
一道雄厚的声音打破这阵安静——“梁放，老远就看着你这里围了一堆人，想来都来不了，好家伙，都卖完了啊！”
梁放侧身，笑了下：“张叔，今天有点事，没准备卖多少，卖完了早收摊。”
男人：“是是是，卖完了好啊，早点收摊，不过今天你外婆怎么没来？她老太太能放心啊？”
梁放：“嗯，她最近应该都不会过来了。”
男人微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小放，你也别太伤心，你外婆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
梁放：“.......”
知道男人误会了，梁放本来没打算解释，这里马上就要转租出去了，存货清完后估计也不会再来几次了，转眼对上小姑娘紧张的表情。
他叹了口气，“张叔，您误会了，我外婆离开惜宁了。”
男人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搓手，“看我这张嘴，不好意思啊，忘了你们不是本地人，那行，那我不打扰你了，替我跟老太太问一句好啊。”
梁放点了下头。
等男人离开后，他懒懒散散倚着桌子，“听见了？这是我外婆的店，我帮忙照看一下。”
许意宁像是没听见似的，有些发呆。
就在他耐着性子重复一遍时，她突然问：“那你以后也会离开惜宁吗？”
.....
母亲叶柔是惜宁本地人，大学毕业后定居在嘉宜市，遇到了他父亲梁吴风，两人一见钟情，感情迅速升温。
梁氏经商多年，家大业大，梁吴风作为独子，自然会接手梁氏，而叶柔跟林秀靠着这家水果店相依为命，两人背景本就悬殊，感情更是不被人看好，梁吴风整日被逼着分手，直到叶柔怀孕，梁家把梁吴风赶出家门，两人这才能在一起。
梁吴风只等着接手梁氏，什么都不会，全靠叶柔怀孕打工赚来的钱过日子，一开始还好，可梁吴风渐渐受不了，抛下母子二人回了梁家。
叶柔没办法，只能在预产期前回惜宁生下梁放，让林秀帮忙照看，等他大一点后才把他接回了嘉宜市。
叶柔坚持不离婚，她不喜欢她生下的这个孩子，却经常告诉他要努力读书，以后把梁氏夺回来。
到了高一，梁放转回本地读书，后面三年除了收到两人打来的钱，再也没见过他们。
林秀身体不好，早先因为心脏病住过几次院，前段时间降温又生了病，叶柔不放心，把林秀接走亲自照顾她。
那天叶柔一身西装，前所未有的陌生，离开时只告诉梁放，高考完会来接他。
林秀守着这家水果店几十年，她在的时候，他每天早起过来帮忙打理，可她走了，这家店就没人管了，又不能随意扔在这里，便趁着放假来收拾一下，打算过几天转卖出去。
那些视频，估计也是他们做的。
对于许意宁的问题，梁放没办法回答，也没有回答的必要。
下意识从兜里拿出烟盒，抵开抽出一根烟，衔在指尖又停下，随手把打火机放在旁边。
许意宁虽然不明白他怎么了，拿起他的打火机，纯黑色的，有些重。
她递过去：“你可以抽，我哥经常在我面前抽烟。”
平时拿在手里不觉得大，被她拿在手里，怎么显得这么大。
梁放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你哥怎么这样，故意让你抽二手烟啊？”
他蹲下和她平视，“你哥平时怎么喊你？”
看得出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许意宁认真想了一下，“小鬼，意宁，还有小短腿，都喊过。”
梁放笑的更厉害了，“还喊你小短腿啊，我看就挺长的。”
“你觉得我应该喊你什么？”
许意宁被他前一句话搞的脸红。
说起来，梁放还没有认真喊过她的名字。
她对名称没太大要求，“就，许意宁就行。”
“许意宁啊。”
他眼里噙着笑意，“是不是太见外了啊，你哥喊你意宁，我喊你宁宁成吗？”
许意宁懵了。
宁、宁。
这么亲密的称谓，就连任倩都没有这么喊过她。
偏偏他像意识不到有多么亲密似的，又喊了声“宁宁”。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了这两个字。
他唇角勾着笑，灼热的气息好似沿着风落在了她的脸颊，酥酥麻麻地感觉像是被电流击中。
许意宁咳嗽一声，最终是败了下来，别开头没看他，别别扭扭：“随你吧。”
梁放：“那你呢？”
许意宁：“我？”
梁放：“你喊周云璟哥哥，我比他还大，你怎么从来不主动喊我哥？”
许意宁发现，梁放执着于让她喊哥。
可是喊了这声哥，两人的关系不就被钉死在板上了吗？
她不相信梁放不知道。
或许他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不停让她喊哥。
许意宁装作听不懂：“喊学长不行吗？”
梁放：“不喜欢啊。”
“可是，我初中开始就喊云璟哥，我初中并不认识你，而且我哥也没让我喊你。”
梁放：“......”
她表情认真，甚至能掰着手指头把理由一一列出来。
他咬了咬舌尖，哼笑一声，“行吧，那你就继续喊学长。”
许意宁盯着他唇边懒散的笑，掂量了一下他现在的心情，小心翼翼试探道：“为什么你能喊我宁宁，却不让我喊你放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