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罢了,你偏什么都知道。从见面起一个大人未遇,也无一个指点,竟会看出我们本领。表面说话气人,句句先把我僵住,使我干生气,不能与你一般见识。我和五太爷曾向多人打听,均说你从小孤苦,独居在此,从未有什师父,也未见人教过武艺,只有一个教书的穷酸,你跟他学认点字,铁笛子三字更无一人晓得。这厮一向形踪隐秘,不知怎会被你看出,想拜他为师。据你说只见一面,所说也似不假,竟会断定他要收你做徒弟,不谈出一点意思不会这样拿稳,此已奇怪。最难得是你想拜他为师,以及平日背人学武,山口内外这许多人都夸你人好聪明,能干耐劳,有志气,你的心事竟无一人知道。
"我三太爷三眼花狼李文玉向来杀人不眨眼,竟会被你僵住,挖苦了我一大顿,无法出气。这样刁钻古怪、有心眼、还有主意、不大点年纪的孩子从未见过,无怪五太爷见了直说可惜来迟,事前不曾发现,被对头得去,此时连我三太爷也对了心思,何况别人!休看骂我,因你狡猾口巧,反觉对我脾气,我已决计不再伤你。照你这样人,我料铁笛子必肯收你为徒,可惜他至多活到重阳节前,也许就这几天便要送命,辜负你一番苦心罢了。我情愿向你认错,以前不该当你穷苦野小孩看待。你师父虽是咱们对头,我和你总算没有过节,借你这地方歇歇腿,喝碗茶,抽两袋烟。好在你那张家对头因五太爷一说,更不敢寻你晦气,无须逃避。咱们聊上几句,谈上一会,总可以吧。"
说时,旺子听那人忽改和王老汉差不多的北方口音,与日里所闻杂音不同,便留了心。先料十九翻脸,及见说完无事,反倒转了口风。因对方神态举动始终狂傲,头枕在自己所堆被褥上面,脚登炕沿,二郎腿跷起,辞色虽转平和,还是那么自高自大,旁若无人。心想,这厮头倚被褥,背朝窗-,此时无论何人,只由窗外一伸手便可要他性命,他却大模大样,口发狂言,说师父不久死他手内,照这样粗心骄狂决无此理。猛瞥见破窗格上有一人手微摇,定睛一看,正是义父王老汉,似在窗外窥听了好些时候,正朝自己摇手示意,立时警觉。暗忖,对头如无本领,怎会发此狂言?义父平日说得师父简直飞仙剑侠一流,这两贼却如此看轻,他翁媳那高本领,竟不肯出来相见,必有原因。我如何这样大意?因恐对方警觉,不敢多看,借着拔鞋把头微点。抬头再看,窗外人已不见,知道老汉意思,不令得罪来人,也不令逃入山内,心越放定,立转口风,笑道:
"你这样说法,便算来客,我怎会说不好听的话?只我知道,你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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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破窗逃巨寇 异地晤良朋
李文玉始终头都不曾偏过,闻言笑说:"你这小孩真灵,我只问你,你每日搭伙食的酒铺老头几时来此开这酒店?他家还有什人?你们相好,他平日又最肯帮你的忙,如何你今日闯了这大的祸,他若无其事。方才咱们争吵,他也不来看你,是何原故?"旺子假装有气道:"你这位客人怎么这样脾气,刚说得好好,又说怪话。你问这些事,日里相见我已说过。他在此开店虽只近二十年的事,如说住家,便我听说的也有祖孙三代。
张家多大势力,他们有家有业在此,自然要怕连累,帮我也在心里,怎敢露出?这是没法子的事,不能怪人。老汉全家全是好人,谁都知道。他和你们对头我的师父铁笛子素不相识,你也知我口紧。他这样忠厚老汉,你老打听他作什?"李文玉想了想笑道:
"你一个小孩独居一屋,你刚由张家逃走,我便得信进来,共总好似没有多少时候,你到家作过什事没有?"
旺子本想不答,因见方才王老汉在窗外连打手势,动作轻而且慢,和那面上紧张神情,断定对方厉害非常,口风虽转,用意总是难测,想了想,抢笑答道:"我到家把灯点起,刚把衣服换好,你就来了,连门都未出过,也未见有人来。"李文玉又问:"可曾出门取什物事?"旺子心想,自己到家并无多时这厮便来,本未出进,做过什事无须瞒他,理直气壮地答道:"没有,谁还骗你么!"旺子原恐对方疑心又在房中耽搁了一阵对方才到,恐其因灯生疑,才说是自己所点,后想这厮人甚狡诈,莫要灯光早被发现,正在后悔,再要盘问如何回答,向不说谎,、心里有点发急。
文玉随问:"今日天凉,怎不生个炭炉烧点水吃?"旺子只当问的是闲话,没好气答道:"我逃命还来不及,准备回家取点衣物逃往山中,你便赶来麻烦,怎会想到生火烧水?再说天还不算真冷,乡邻又好,他开的是酒铺,茶水取用十分方便,我们穷人天黑就睡,点灯之时极少,要那热水何用?"文玉忽然目闪凶光,哈哈笑道:"到底是个小孩口嫩,自漏马脚。你说刚刚逃回,不曾出进做事,也无人帮你的忙,这盏灯擦得又明又亮,满满一碗灯油,算你回家自备,我来稍迟,不曾看见,壶里面的水却是热的,分明沏上没有多时。你未走往人家,又无人相助,这一壶热水哪里来的?"旺子闻言,才想起那把瓦壶乃王家所有,先放桌上,不曾理会。因见师父纸条,只顾寻思,也未伸手去摸。方才这厮进门连饮两碗,似见有热气冒起,一时粗心,不曾想到壶水来处,被这厮看出破绽,一假百假,这类凶人说翻就翻,刚一发怔,想要回答,还未出口。
李文玉见他脸红,已接口说道:"小孩子不要为难害怕,我三大爷说话算数,无论如何也不伤你。休看我不曾回顾,窗外那人和你闹鬼我全晓得。我料此人恐我看破,业已走去,所以没听他有走回来的声音。其实,你第一次伸手叉腰想摸暗器,一面打算把桌子踢飞乘机逃走时,这厮业已掩在窗外,必是见你口出不逊,恐吃我的亏,又知你那点毛手毛脚,在三太爷面前简直送死,稍微一动人便分了尸,急得无法,暗打手势警告。
你偏说得起劲,不曾看见,直到假装穿草鞋以前方始看出,改了口风。其实我并不承他的情,你就强做到底,我也满不在乎。本来抬手便可将他抓住,因想这样大风大雨,老家伙虽然是可恶,和我无仇,偌大年纪,提心吊胆站在大雨里头,好容易才将你提醒,怪可怜的。本已不想计较,但我恨他真人面前闹假,藏头缩尾,非要他现出原形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