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蛭石矿(1 / 1)

茁壮的草根 半闲半散 3959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 蛭石矿

山上有风,浓烟升起来没有多高就被吹散了,宁向东顺着蛇状的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向那里走去,越走越心惊。

浓烟不仅仅是烟,里面还夹杂着大量的粉尘,离的越近,粉尘的颗粒越大,四周的草木也变成灰扑扑的样子,叶片上落满了尘埃。

走到生产现场,一字排开七座高炉,有四座没有生产,剩下三座炉火熊熊,高高的烟囱直插天际。

每座高炉前有三个人在在不断往里面添着煤,周围十几米温度高的惊人,宁向东无法靠近。

见谁也没注意外围的况,宁向东把手指放到嘴里,吹了个尖锐的呼哨。

这下有人听到了,转头看了一眼,继续忙着干活,过了一会儿,看他的那人喊了一声,同时做了个手势。

几个人停下工作,有人把呜呜作响的鼓风机关掉,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不断窜出炉膛的火苗也失去活力。

这几人向宁向东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解开高温防护服的衣扣。

“宁向东?”当先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人,向他伸出手:“孙勇,甲班的班长。”

看来矿上人不多,他还没来就都知道了,宁向东握住孙勇的手,感觉到这双手的厚实。

“这几个人都是附近村里的,在矿上帮忙。”孙勇介绍道。

宁向东知道鹅关矿主要是雇佣临时工干活,正式工少的可怜。

鹅关矿一共甲乙丙丁四个倒班班组,每个组只有带班班长是正式工,其余的都是附近招收的村民,简单培训几天就上岗了。

“怎么就这么几个人?”宁向东惊讶的问道:“培训几天就上岗,能行吗?”

他从参加工作以来,大大小小培训课上了无数次,其中还包括两次大型培训,一次是在总司的新职工培训,一次就是武钢连轧厂培训。

“就这几个人还都不愿意来呢。”孙勇把上的高温防护服脱下来。

这种衣服能够有效阻断高温对人体的伤害,可人在里面被裹着,也没法透气,每次穿上坐着不动都汗流浃背,更何况还要进行作业,因此劳动条例明确规定,每次上岗时间三十分钟,严超时作业。

但事实上孙勇他们经常一干就是一个多小时,实在顶不住了才下来。

这里山高皇帝远,安全员在下边的梨树坪,轻易不往上走,即便来了也视若无睹,天天憋在大山沟里,就这两个熟人,谁愿意跟谁过不去呢。

一个农民工把自己的防护服倒置挂在树上,不一会儿从里面流出水来。

宁向东看了看,这种衣服是连体的,面料有夹层,里边填充石棉用来隔。

“俺们在鹅关矿生产耐火材料,人也练成耐火的了。”农民工笑着说道。

宁向东拿出烟递过去,民工摆摆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布袋,里面放着烟丝和一叠烟纸,他捏了一撮烟丝撒在纸上,卷了支“炮筒”。

这种烟丝是当地特产小兰花,闻着味道清香,抽起来却辛辣烧喉,宁向东曾经尝试过一次,只一口涕泪横流,再也不敢碰了。

民工兄弟手里的烟包引起他的注意,拿过来看了看,普通的深蓝色布面上,刺绣着鸳鸯戏水图,画面很简单,但胜在针脚精细,一幅好女红。

“俺老婆做的,手艺一般,”看到宁向东拿着烟包摸来摸去,民工兄弟不好意思的说道:“俺娘做的比她好。”

“你这话让你老婆听见,又该不让你上炕了。”旁边的本村老乡凑过来说了一句。

“你们村都会干这个?”宁向东问道。

“是女的就会,祖传的……”

孙勇说道:“这地方女的能工,男的巧匠,你刚才说培训几天就上岗,说实话就咱们这破活还用培训?添柴烧火谁不会?”

几人歇了会儿,回到高炉旁边把刚烧好的三炉料卸出来,就地摊开了晾晒。

膨胀蛭石比原来的体积大了好几倍,轻飘飘的一阵风都能吹走,用手稍稍用力就碾成了齑粉。

孙勇跟其余两名民工一起把前几天晾好的蛭石用萝机细细筛过,把质量上乘的装袋放好,下午交班时再扛到库里,等耐火材料厂定期来装车拉走。

剩下的碎末状蛭石就划入损耗品,全部运到附近一个小山沟里就地掩埋处理。

“大车上来拉蛭石好说,但是运煤车上来一趟不容易,路太烂了。”孙勇忙一阵儿歇一阵儿。

歇了就过来跟宁向东扯几句闲篇:“蛭石体积大重量轻,装满一车也没多重,可煤炭实打实的压斤称,过几天天一冷山里就下雪,下了雪煤就不够用……”

“煤不够用俺们又能回家搂婆娘了!”

孙勇一歇,干活的民工立刻就歇,也凑过来闲扯。

矿上三班倒,昼夜不停生产,用煤量很大,夏秋极端天气少,拉煤车路上开慢点,勉强能供得上使用,但是冬天下了雪,路上别说走大车,羊跑快了都摔跤,蛭石矿就基本处于停工状态。

这种天气下雇佣的民工就都回家了,但是厂里的正式工不能离岗,还得看着机器。

这里的山民民风彪悍,厂里一旦无人值守,他们能把高炉拆了卖废铁。

“山下矿办那些人呢?他们也值班?”

“他们值什么班,过了国庆节他们就都回耐火材料厂了,人家是有关系的人。”

宁向东听了这话笑起来:“就算有关系,跟咱们能差多少?”

“也是啊,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都是困在山里边熬着退休的。”

“倒是你啊小宁,这么年轻钻到这深山老林里,小心连老婆也找不到。”

旁边一个民工又插嘴道:“到俺们村倒插门不就行了,俊花高中毕业回了村谁也看不上,就想找城里娃。”

孙勇一撇嘴:“宁娃子是省城娃,再退回前几年每月国家分配二十斤粮食的人,你村俊花有这?”

“粮票现在早没了,还得意个啥,你想吃口羔羊还得求俺呢。”

民工的嘴撇的比孙勇更有气势。

“哎呀我艹,别他娘扯蛋了,你快点回去通知你老婆,把羊炖上,晚上给宁娃子接风!”

“要不让俺老婆炖吧!”另一个民工说道。

烧蛭石这活太脏,半路上溜回家待会儿真是求之不得。

“你老婆炖的太难吃!”孙勇不同意。

“乙班班长走的时候就在他家吃的,说新班长来接任的时候也要在他家。”孙勇对宁向东说道:“你不能违背老班长的心愿吧?”

宁向东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担心的问:“那新班长今天能赶过来吗?”

“你娃咋啥也不知道?”孙勇奇怪的问道:“你就是新班长啊!”

“恭喜你,一来就当官。”

孙勇看着宁向东一脸惊愕的样子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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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章 酒鬼还是酒仙

孙勇详细介绍了矿上人员的组成况,宁向东才算弄明白,正式工到一线工作的都是班长,各班组成员是附近村里招来的临时工。

鹅关矿办公人员属于正式工编制,那样一个破旧的院子,却管理着鹅岭的所有矿场,而蛭石矿只是其中一个。

原来是这样。

宁向东最初还在想,矿办的正式在编人员比他们整个一线职工都多,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管理的,现在才搞明白,原来这里不仅仅有山上的蛭石矿,再往平口那边走,还有个大型的铁矿。

“为什么不把矿办设在那边?这里条件一般不说,就咱们这几个人也需要矿办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宁向东不解。

“要搬到那边去,就离陈村镇太远了,没有公交车直达并原,总不能每次都调用山下那辆212吧,人家行政隶属也不归矿上管,直接受命厂里的。”

“搞的这么复杂……”宁向东嘟囔道。

“都是过去遗留下来的问题,当初这些矿都不属于并钢,后来才收购的,所以七七八八散落在山里,”孙勇伸手到民工的兜里掏出烟包,毫不客气的卷了支烟抽,对民工的白眼视而不见:“以前也有人说搬到铁矿那边,毕竟那里地方大,但是鹅关自古以来是并原的关口,吴矿长觉得搬到那边,心理上好像不是并钢的人了,在他的坚持下,最后还是把矿办设在了这里。”

天色渐渐黑了,孙勇看着几个围坐的民工,骂了一句,对宁向东说道:“这些家伙今天占你的光,活没干多少。”

“任务已经完成了。”民工接口道。

“任务完成了算个球,你还打算一辈子守着炉子烧火?”孙勇骂道,指着边的树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活,连树都活不长,不抓紧多赚点钱,早点换人接班吗?”

这话引起了宁向东的注意,难道这里干一段时间后就换别人上来?

他初来乍到,不好详细打听,只是在心里暗自揣测着,听孙勇的意思,换班是有条件的,似乎不是以时间来计算,而是以工作量来考量。

“俺又无所谓,俺家就是这里的,是你孙班长急的想天天回家抱婆娘。”几个民工一起呲着被烟熏黄的牙齿笑。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山边有灯光闪了几下,孙勇看见了,大手一挥:“走!羊炖好了!”

此时天已黑透,孙勇和民工们一路互相开着粗俗的玩笑,走起路如白天一般轻松,宁向东跟在后面东倒西歪,连续被脚下的坑绊倒好几次,其他人也不关心也不扶,反而嘻嘻哈哈看笑话,都说这宁娃子走不惯夜路,还不算鹅关村里的人。

要知道鹅岭几大怪,其中一怪就是老太太上山比猴快,宁向东山路都走不好,难怪村民们笑话。

吃饭的时候宁向东才知道,他们的宿舍就租住在鹅关村一个老乡家的院子里。

不过现在孙勇没往宿舍走,他率领着几人去了刚才发信号的那家。

发信号也是孙勇他们的独有发明,最主要的功能是用于晚上方便约酒。

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孙勇一行进去后,有个粗眉大眼的家伙张口就骂:“你狗的磨磨蹭蹭,吃屎都赶不上乎的!”

“老子来吃羊,又不是吃屎,你吃上乎的了?”孙勇反问道。

“废话,了好几遍了,就尝了尝。”

孙勇占了便宜,笑的捶顿足,指着大眼汉子对宁向东说道:“姜军,丙班班长。”

这名字……

宁向东刚刚憋着不好意思笑,这会儿借着名字的机会也笑起来。

“刚开始都以为姜军象棋下的好,没想到这货的名字是假象,下棋是全矿最有名的臭棋篓子,反而扑克牌这货打的诈。”

“你个球货张口全矿闭口全矿,连你我现在满共就三个人。”

“四个……”孙勇指着宁向东。

姜军已经看见宁向东,但孙勇没介绍,自己不敢胡乱认,这时确定了,就端起酒杯:“你就是小宁,我以为是新来的邮递员。”

喝酒宁向东没憷过谁,端起来跟姜军走了一个。

一股极为爆裂的刺激像火流一样顺着喉咙窜下去,宁向东翻了个白眼,才缓过来说道:“这什么酒?这么给力!”

鹅岭方圆几十里的山民,谁不知道自家产枣木杠子酒的烈,有人专门拿到城里测量过,酒精度差不多七十多度。

姜军自然知道这酒的霸道,看小宁年纪轻轻,故意不提醒,想看他洋相。

没想到一杯下去只是翻了翻白眼。

“厉害啊,小宁!”姜军连连竖大拇指。

他紧着夸宁向东是有原因的,因为怕对方回敬。

像刚才那种一口闷的喝法,他只敢弄这么一次,再闷一杯立刻躺下,今天桌上摆的都是小羊,他可舍不得刚开席就睡了。

宁向东哪知道这么多猫腻,来而不往不成礼,他端起酒杯,也要回个整的。

旁边的孙勇知道姜军那两下,却坐在旁边只是笑着不劝,他看了宁向东的酒风后,心里也有点发憷,生怕自己一说话也被卷进去。

枣木杠子就不是快喝的酒,应该是吧嗒一口菜,滋喽一口酒,悠悠的品,慢慢的唠,枣香渐渐溢满房间,人微醺,舌起短,山中月长,人为酒中仙。

姜军旁边坐着丁班班长陈大旺,端起酒杯说道:“小宁今天刚来,要不咱们哥四个一起走一个,算是接风酒得了。”

一看陈大旺替姜军解围,孙勇立刻补了一刀:“小宁今天刚到,又是最年轻的,咱们老哥几个可不兴欺负他啊。”

姜军瘪了脸,捂着杯子耍赖,说什么也不喝,这时炖的民工婆娘甩开帘子走进来,一把拧住姜军的耳朵:“你狗的说清楚,全矿到底多少人?”

姜军一看这顿饭全是找茬的,连忙求饶:“得了,不就一杯酒嘛,我豁出去不吃这顿小羊了。”

说着端杯就要喝。

宁向东反应再迟钝也看出姜军恐怕是酒量不行,这几人借着机会想先把他放倒,连忙拦住了说道:“能坐到这张桌上吃饭,是场缘分,你们老几位都不用端酒,我干一杯为敬!”

说完满满一杯枣木杠子又下了肚。

这三人彻底傻了眼,自打进屋没两分钟,一口东西没吃,四两白酒就下去了,这小宁不是酒鬼就是酒仙。

有道是酒风看作风,这次不但是开了眼,还真服了气。

三个人连忙招呼宁向东先吃口菜垫吧垫吧,他们也怕接风宴没开始,小宁压不住先喷了。

宁向东看着满桌子炖羊块儿,炒羊片,羊蝎子等等这些硬菜,忽然没了胃口:“有黄瓜条西红柿啥的吗?清口的。”

甲丙丁三个班长暗暗对视一眼,看来乙班班长还是有点喝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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